“他去了哪裏?”代善目露兇光。


    “他……他問我側福晉布木布泰在哪裏?我……”額爾德尼琪琪格說到這裏,卻遲疑了起來,吃吃艾艾說不下去了。


    “你讓宮女帶著他去了?”代善眼睛狠狠瞪著她,顯得有些猙獰。


    額爾德尼琪琪格哀哭起來,“我也是沒辦法啊,他用刀逼著我,我不說,其他宮女也會帶著他去的。”


    代善目光中閃出一絲殺意,他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多說廢話了。


    舉起刀子一揮,刀刃精準而無情地劃在額爾德尼琪琪格脖頸側麵的動脈處。


    血液噴濺而出。


    額爾德尼琪琪格兩眼凸起,喉嚨裏咯咯兩聲,然後頭一歪就倒在地上。


    “畢竟是汗的福晉,留你個全屍。”代善心想。


    隨後帶兵去側福晉布木布泰的宮室。


    布木布泰的宮室在大福晉宮室後方靠右側,繞過一個花園之後就是。


    代善領兵進去一看,便知道自己來晚了。


    堂內已經被翻檢的一片狼藉,地上還掉落一些首飾珠寶之類細軟,內殿還有侍女的奔跑聲音。


    代善臉色陰沉,又帶著二十多個韃兵,進入內殿,隻見五六個侍女在翻箱倒櫃,手裏都各自拿著包袱。


    分明是想把宮內值錢物件搜羅瓜分,然後逃命去。


    她們見有人帶兵闖了進來,先都一愣,然後嚇得臉色發白,都跪了下來,把頭磕在地上,不敢抬頭。


    中間有一個侍女見過代善,連忙磕頭道:“大貝勒……”


    隻叫了一聲,卻說不下去,顯然覺得不好解釋她們的行為。


    代善眼中閃著兇光,問道:“汗的側福晉布木布泰呢?”


    那侍女顫聲道:“側福晉被人劫走了?”


    代善眼中閃著怒火,問道:“是被劉愛塔劫走的?”


    侍女不僅聲音發顫,身子也發抖起來:“奴婢們也不知道是誰,他自稱是明國將官,說是……說是盛京已經被攻破,讓我等逃命去。”


    代善壓住怒火,繼續問道:“他劫走側福晉幹什麽?”


    侍女身體此時已如篩糠一般,眼淚也留下來:“奴婢們也不知,他好像以前見過側福晉。奴婢們也沒法子,大貝勒饒命。奴婢們不是真的想逃,隻是想先躲避一陣。”


    代善牙齒咬了一下,從齒縫裏擠出一句:“都殺了!”


    侍女們聽到他說這句話,頓時都哀嚎一片,哭泣求饒。


    那些韃兵卻不理會,衝上前去,一刀一個,不多功夫,六個侍女都已屍橫當場。


    代善率領二千兵,又去其他宮殿,卻發現那些宮室裏的福晉和宮女大多已經逃走。


    黃台吉年僅一歲多的幼子葉布舒和七歲長女也不見蹤影,想來是被其母顏紮氏和烏拉那拉氏帶了出去。


    代善下令在宮殿各處放火。


    他不想把這宮殿留給明軍。


    布木布泰既然已經被劉愛塔劫走,在明軍圍城的情況下,即便追上去,也是不可能奪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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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殿燃起大火,代善帶兵出宮,步行到了西側小巷,卻聽見明軍隔著一條街,在巡遊喊叫,讓城中之人都出東門而去,可以饒命。


    街巷之上,夜色之中,燈籠盞盞,如同鬼火螢螢。


    有大量八旗婦孺朝東邊城門方向湧去,有些人還抱著幼兒。


    有些八旗傷殘老韃,也拄著拐杖,一瘸一拐,拚命往西邊。


    沈陽城自從被建韃占領,城中絕大部分都是韃兵和韃兵家屬,還有一部分漢奸和漢人奴仆工匠。


    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平民。


    建韃男女老少原本也大多悍不畏死,但攻占遼東,入居城市,受漢人奴隸的供養後,韃人生活比原先舒適許多,這怕苦怕死之心,也便與日俱增。


    因此聽到明軍在城中喊話,說是出城可以饒命,絕大部分韃子老弱婦孺還是聽從,紛紛湧向城東。甚至一小部分韃兵都改換服色,試圖混出去。


    代善心想,別人或許可以蒙混出去,撿到一條性命。


    他是大貝勒,認得的人眾多,便是混出城外,也很容易被認出,被明軍抓住送到明國京城羞辱而死。


    眼下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迴到大貝勒府,自己了斷,也算得死得有些尊嚴,不至於辱沒後金國大貝勒的身份。


    另一個選擇是率著這兩千兵,找機會偷襲進城的明軍將官,臨死之前,也給明軍一次打擊。


    想來想去,他覺得第一個死法太過窩囊,還是第二種選擇,才更有氣概。


    他先轉身道:“你等隨我去殺明國尼堪,可願意?”


    他身後的這些八旗兵人人都屠殺過不少遼民,心知落到明軍手中,被遼民認出後的下場。


    聽見代善這麽說,便都說道:“願隨大貝勒死戰一場。”


    代善滿意地點點頭,又朝身邊親信的白巴牙喇護衛將官綽穆陀說道:“你跟在我身邊,等事情不濟,你便砍了我的頭顱。不要讓我堂堂大金國大貝勒被明軍捉住羞辱,你可明白?”


    綽穆陀瞪大眼睛,有些吃驚。


    他們白巴牙喇一向是用來護衛主將的精銳,現在給的任務卻是要殺原本要保護的人,難免有些錯愕。


    但他看著代善嚴肅的神情,也很快明白對代善來說,這確實是必要的安排。


    於是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代善隨即領兵,專走小巷,向西邊而去。


    他知道西邊城牆是先被攻破的,明朝高級別將官也多半是從西邊進來。


    他們行進過程中,不時撞上向東邊而去的韃人和漢奴,不是提著燈籠,就是拿著火把,身上背著鋪蓋行禮,有些還乘坐著馬車。


    不少老年韃子認出了代善,朝他投去詫異的目光。


    有些人還想拜見,但看見代善和其手下兵將身上沾滿鮮血,神情兇惡萬分。


    頓時都不敢開口了。


    走近的,也都連忙躲避開來。


    有些人小聲議論,似乎奇怪大貝勒為什麽此時要往西邊跑?


    要說守城,現在已經晚了。


    代善也不理會他們。


    讓代善詫異的是,在穿行城區的過程中,幾乎看不見入城明軍,起先還聽見幾次快馬奔行在大街上的明軍小隊在喊叫,讓城內人出東城門而去、


    到後邊,連這喊叫聲也漸漸沒有了。


    代善本來想襲擊一股明軍小分隊,不必再真到城牆邊,那樣很容易被捉。


    但這個目的似乎也很難達成。


    城內的人出去的差不多了,黑夜籠罩之下,沈陽城內,空空蕩蕩,多處房門打開。


    猶如鬼城。


    等代善率兵跑到西城門,城內居然已經看不到明軍。


    代善愕然。


    他讓四個韃兵出城探看。


    在夜色掩護下,四個韃兵小心翼翼挪出城門外。


    向外一看,城外明軍營地隻有少數燈火還亮著,大部分地方都黑漆漆一片。


    但可以聽見大隊人馬行動時淅淅索索踏踏之聲。


    極盡目力看去,在殘月的微弱光芒映照之下,依稀勉強可見兩道護城壕對麵有大隊黑影在迅速移動。


    從這情形看,分明是明軍人馬在撤離陣地。


    韃兵連忙進城,向代善報告所見情形。


    代善愕然,隨即大喜!


    再無其他解釋,必定是黃台吉率領的後金主力已接近盛京,所以明軍才在破城之後不過半個時辰就要撤軍。


    他一瞬間,有種衝動想要大笑三聲。


    但隨即臉上的笑容凝結,變成了苦澀,心中大悔,又有幾分悲懼。


    黃台吉就要率軍迴沈陽了,自己卻在他臨迴之前,把汗妻大福晉給殺了,又讓劉愛塔劫走了側福晉布木布泰,這如何交代?


    不僅如此,就連汗的宮殿,也被他燒了。


    想到這裏,代善簡直想要撞牆。


    說起來他連自己的那些大小福晉都殺了。


    雖說包括代善在內的建韃普遍性子兇殘,但這些福晉畢竟也跟了他一場,平時也竭力奉承討好他,又給他生了許多兒子,說完全沒有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裏麵還有蒙古喀爾喀博爾濟吉特氏的聯姻,代善心想到時候等喀爾喀部責問起來,隻能都推到明軍頭上而來。


    不說代善內心糾結悔恨。


    沈陽城內的明軍在規定的時間到後,一刻都不敢耽擱。


    立刻全部出城,動身撤軍。


    眾將都認為如果按常規撤離,危險很大。


    關寧一萬五千多騎兵向西南方向,沿著渾河三岔河迴關寧,黃台吉倒未必會來追擊。要追也未必能追上。


    東江兩萬六千多人直接向西,撤迴朝鮮境內,這其中隻有一萬兵有馬可騎,其他是步兵。


    很可能被惱羞成怒的黃台吉追擊,就很危險。


    沈世魁、曲承恩和滿桂等人反複商議後,想出一個方案。


    讓劉興祚帶領四千騎兵,曲承恩率領五千騎兵一前一後,裹挾沈陽城裏出來的三萬韃子家屬,向西邊董古寨、涼馬佃方向而去。


    韃子誤以為東江主力就是由此路徑返迴,同時這路前半段與去赫圖阿拉的路也重合。


    前邊易承惠已經領軍去赫圖阿拉掘建韃祖墳,黃台吉迴沈陽後,代善自然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所以無論黃台吉是要追上東江大軍報仇,救迴韃兵家屬,還是要去赫圖阿拉查看祖墳情形,都會選擇派主力向西追擊。


    隻要曲承恩和劉興祚發現韃子追兵接近,就可以拋下韃兵家屬,然後快馬加鞭逃迴去。


    曲承恩依舊一路向西,逃迴滿浦,和易承惠兩萬五千大軍匯合,鎮守滿浦,也不怕韃軍再來攻城。


    劉興祚則轉而向北,去鹹鏡鎮會寧城,此地和滿浦相距近千裏,沿途補給困難,韃軍若是人數一萬以上,無力支撐軍糧,必定難以追擊。若是人數也不過四五千,則也不足為患。


    至於關寧一萬五千和東江兩萬一千的主力則連夜從沈陽向西,過境蒙古科爾沁部,穿過遼河,再向西,穿過小黑山和大黑山之間,經過廣寧廢城,再過大淩河,入錦州,再迴山海關補充糧草。


    科爾沁雖和後金勾搭結親,但實力衰微,諒來也沒膽子對明軍近四萬的兵力動手。


    而且隻要行軍速度足夠快,科爾沁部也來不及做出反應。


    兩萬一千東江軍確保安全後,可以從海路再迴東江。


    定下這個方案,曲承恩率領五千東江騎兵到城西方向,看管從沈陽西邊城門出來的人員。


    沈陽城本身寬度不過一千多米,城中居人在深夜又早被炮聲驚醒,難以入睡。


    因此在明軍奔馳通告後,也不過兩刻時間,城中之人為了保命,就已經爭先恐後湧了出來。


    在規定時間到後,西門外已經逃出了三萬了,大多是建韃的婦女老弱,還有一部分是漢人工匠奴仆。


    曲承恩也碰見了從城內奔出的劉興祚,他左側馬上騎著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劉興祚說這便是他兒子劉五十。


    右邊馬上卻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相貌圓潤,五官還算清秀,看樣貌特征顯然是個韃女,衣袍華貴,身上所帶墜飾雖然不多,但也都名貴。看情形在虜中身份不低。


    臉上表情有幾分驚惶,但似乎又有些興奮。


    曲承恩指著這十五歲的少女問道:“此女是何人?莫非是虜酋的女兒?”


    劉興祚搖頭,說道:


    “虜酋女兒才七歲,怎麽可能?”


    曲承恩皺眉:“那是誰?”


    劉興祚得意笑道:


    “她是虜酋黃台吉的側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最得虜酋寵幸,不過她對虜酋的感情卻未必有多好。”


    曲承恩知道韃子所謂福晉便是妻妾之意。


    眉頭皺得更緊:“她既是虜酋之妾,你把她劫來做什麽?”


    劉興祚哈哈大笑:


    “你說做什麽?建虜慣於劫人妻女,我便劫他一個福晉,又如何?況且這布木布泰也願意跟我。”


    說著,他視線投向布木布泰。


    那十五歲的布木布泰臉色微紅,卻點了點頭。


    劉興祚在建虜那邊是有名的英俊男子。


    雖是漢人,從小被老奴所喜,才別名叫“愛他”。


    與一般漢人地位迥異。


    就是天啟三年,劉興祚和東江串通謀劃起義的事情暴露,老奴也沒舍得殺他。


    布木布泰十三歲嫁給黃台吉,不過是一個女童,對黃台吉能有多少感情?


    黃台吉臉麵寬長,兩眼斜垂耷拉,樣貌讓人見之生厭,布木布泰雖是不喜,但她本身不過是部落拿出來當成討好後金的一個物品,自然也沒辦法抗拒。


    黃台吉倒是頗為喜歡這個布木布泰,還帶著她出來見過劉興祚。


    這布木布泰見劉興祚長得威武英俊,乘黃台吉不留意時,頻頻矚目。


    劉興祚倒是因此留上了心。


    乘著這次攻破沈陽城,就把布木布泰給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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