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下了三天


    小舟上載著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泊在一道小橋之下。


    “已經證實了消息宮中傳出消息寧道奇入宮見聖突重病去世。”跋鋒寒雙目神光閃閃說著:“看上楊宣凝這次沒有作絕沒有扣上叛逆的帽子不準備追究其家族。”


    徐子陵低頭茫然的雨點落進河水過了許久才說著:“楊宣凝果敢殺了寧道奇。”


    跋鋒寒冷笑:“他怎麽不敢?寧道奇屢次壞了他的大事就算是宗師也不可寬恕。”


    頓了一頓又說著:“現在關鍵是楊宣凝自身已經晉升於宗師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如是真的那外人再無機會。”


    徐子陵點頭說著:“身為宗師隻要不自陷死地不陷於重兵之中就算圍攻也可脫身短時間想刺殺成功難比登天。”


    說到這裏他不由想起了師妃暄心生寒意。


    就在這時二人同時心生警兆朝河道一方瞧去。


    一艘艇船在風雨中徐徐駛至甲板之上那木板遮掩之處卻是一人正負手欣賞雨點。


    徐子陵望了上去頓時全身一震。跋鋒寒驚訝的說著:“子陵何以如此驚訝?來者是誰?”


    “是楊唐的皇帝楊宣凝。”徐子陵深深吸一口氣苦笑的說著。


    蒙蒙細雨從天上灑下來十米之外不見人蹤但是耳中又聽見那劃船。買賣的聲音。


    一身青衣翩然出塵數個近衛。數個侍女終於不必重兵擁戴而出了。宮中禁衛網絡布局全城。在此時此地就算遇到師妃暄甚至三大聖僧圍攻誰也無法在短短的時間內刺殺了他隻有被立刻響應的高手圍攻地下場。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享受大自在。


    楊宣凝緩步轉過身來對著某一方麵微笑的說著:“子陵和跋兄難得有緣不如一見。”“拜見陛下。”二人跳上船來卻是一拱手並不下跪。


    楊宣凝也不以為怪欣然說著:“二位都是難得的少年俊傑快快進來。”


    隻見在雨點之下。徐子陵舉止從容風流瀟灑形成奇特地魅力。而跋鋒寒雖是行禮但是眼神沉凝。暗有桀驁。


    三人坐下。楊宣凝就微笑的說著:“二位前來正好吃魚。我剛才網得幾尾一會送上。”


    二人都果然聞到了魚香知道裏麵有廚師在烹調。


    “陛下雨下垂釣真是一大雅事。”徐子陵收迴了心神讚地說。


    這種讚美當然已經不入楊宣凝之耳他微微一笑隻是不言。


    沒有一會魚就端了上來。一尾魚上燒汁入口爽口香脆迴味


    一尾卻當場作成魚羹湯色雪白入口鮮美之極


    三人都是當世之英才毫不矯情情興盎然的碰杯對飲再吃鮮美魚肉頓時讚歎不絕。


    跋鋒寒喝著笑問:“陛下日理萬機怎麽如此有閑與我等小民同舟共食?”


    楊宣凝當然不會說自己新晉宗師又殺了寧道奇心中大爽出來一遊卻笑著:“今天下已定內又有賢臣朕自然有閑。”


    跋鋒寒一曬說著:“陛下雖得了南方但是說到天下已定還早著呢姑且不說草原突厥就是中原上劉武周新占太原勢力大盛宋金剛也是一代良將李唐稱帝得三十萬精兵以關中之固八百裏秦川之富也是一大敵就算是竇建德新得五郡訓練士兵又有劉黑闥為大將也不可小看陛下說這話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說話毫不客氣楊宣凝卻自笑洛陽水道蜿蜒伸展曲徑通幽在雨絲綿綿中特別引人入勝。


    漫天細雨下小船所向二岸人聲都清晰可聞。


    楊宣凝手指二岸說著:“自漢末大亂又經魏晉南北朝洛陽屢成兵家爭戰之地當時五胡亂華除大家族結以塢堡自保其它小族小戶連受兵災十不存四當年八王之亂慕容鮮卑大掠中原擄掠了數萬名漢族少女你可知生何事?”


    徐子陵雖自負聰明才智但是的確出身混混哪讀過史書此刻隻能茫然搖頭。


    “當日**也就罷了同以漢族少女充作軍糧宰殺烹食。走到河北易水時吃得隻剩下八千名少女。慕容鮮卑一時吃不掉於是將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於易水。易水為之斷流。”楊宣凝淡淡的說著:“日後拓跋鮮卑的拓跋燾動三十萬大軍進攻宋國居然不帶一點糧草全以漢人為食所以無後勤之憂兵行快兵也壯實非漢軍所能及。”


    跋鋒寒默然不語。


    而徐子陵卻聽得心血沸騰問著:“果真有此事?”


    楊宣凝淡然說著:“子陵多讀書就可五胡亂華漢族十不存四但是胡教卻是大興自北魏時洛陽城中單是佛寺便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


    徐子陵沉吟:“竟有這麽多?”


    “一千三百六十七所每所有僧十人不算多吧每所有田二十畝不算多吧望子陵算算單洛陽一城養了多少不事生產占田為寺地僧人?”


    徐子陵從沒有想到這事一思考之間頓時冷汗淋漓。


    楊宣凝見此也不追問轉了話題說著:“洛陽久為華夏帝都自上古伏羲、女媧、黃帝、唐堯、虞舜、夏禹多傳於此。西周時。周公定九鼎於洛邑再到漢高祖開國漢光武中興。魏晉相禪都在此地。朕今日定鼎其中周公製禮作樂老聃著述文章孔子入周問禮班固手記漢書。當繼往聖之絕學已令翰林院收集天下文章一一確定印刷文於天下。”


    徐子陵默然聽的一片茫然這些東西他全然不懂。


    楊宣凝頓了一頓舉杯喝酒又輕描淡寫的說著:“二位可知。朕得捷報李靖為正宋法亮為副將。又得深受宋閥影響的巴盟支持經過四月作戰。終破了成都。李閥之軍退守漢中了。”


    徐子陵“啊”的一聲。心中大震終於明白為什麽楊宣凝敢於稱天下已定現在楊唐已得了巴蜀成都以現在地李唐軍情況巴蜀要關不可守唯一的辦法就是據守漢中以拒蜀道至關中之路。


    蜀地在五胡時亂事相對較少又得時時開拓人口和田地都不可小看隻是由蜀中要進入關中一定得經過漢中。漢中山勢險要、秦嶺阻隔。


    “朕已傳旨吏部派遣官員治理各郡兵部在各郡建折衝府又設鎮軍規模十五萬各將士都有賞賜李靖為正三品宣威將軍賜銀萬兩為成都總官駐於成都宋法亮次之轉以訓練蜀中兵甲積蓄其糧如此漢中李唐安能安乎?必駐重兵以防之寡人知百姓苦命李靖無需輕進多以貿易安撫百姓就可。”


    “陛下果然是英明如此一來洛陽重兵李唐必須在李閥在潼關駐紮五萬兵力而又必須在漢中駐紮五萬軍各郡縣和長安預防河北又要駐紮重兵李家的確難以動彈能夠征隴西者兵不足十萬再難對隴西產生致命壓力陛下正是好算計。”跋鋒寒出口說著:“而且陛下還不止如此吧蜀道雖險貿易不絕李唐隻占一邊無力封鎖西秦薛仁杲通道陛下大可以貿易易物支持薛仁杲作戰以牽製李唐實力坐山觀虎鬥。”


    這本是這時突厥地國策跋鋒寒出身草原自然一眼看穿看地明白。


    徐子陵這才明白心中大凜。


    楊宣凝微笑他作事從來不怕說出因為這就是陽謀李閥知道又怎麽樣?還不是無可奈何薛仁杲知道又怎麽樣為了抵抗李閥甚至統一關中還不是必須高價向自己購買糧食和鐵器?甚至不得不出賣隴西馬匹。


    甚至越知道地人越多越是有利這樣人人知道大勢所向。


    “陛下那不知解暉怎麽樣?”徐子陵問著。


    獨尊堡的解暉在巴蜀舉足輕重他和嶺南宋家有姻親關係楊宣凝應該不會輕易處置吧?


    卻聽見楊宣凝淡然說著:“解暉受惑於師妃暄和慈航靜齋抵抗我軍罪無可赦除了解文龍朕看在宋缺和宋玉華分上饒他一命算是留了條根其它九族男丁共二千八百四十六口朕已下旨盡斬之女子無論高賤盡為軍妓官妓為萬人之輪。”


    徐子陵“啊”地一聲那想得到楊宣凝如此狠辣要知解暉身分尊祟幾是蜀地半個主人現在卻死身族亡妻妾甚至女兒全部變成妓女。


    “宋缺沒有話說嗎?”跋鋒寒如此問著但是卻毫不動容若無其事這種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地常規。


    “鎮南王並無話說如果他來求情除了解暉本人寡人倒還可法外開恩隻是他沒有朕也不會多事恩來今日不說這些過些日子朕還要去巴蜀見見朕地愛妃石青璿來二位各飲一杯就是。”


    跋鋒寒臉色不變徐子陵木然也自飲了。


    如今楊唐既有南方天險又有惟南之富現在再有蜀中天下誰還能與其爭鋒?


    等稍吃過楊宣凝盡興迴宮二人就告退等船遠去徐子陵立在船尾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他卻像尊石像般紋風不動。


    點點雨水充滿了整個天空在雨蒙蒙的一片中。天街仍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隻是稍遠地地方全陷進白蒙蒙的水霧之中。為這洛陽第一大街增添了豐富的層次濃淡有如一幅充滿詩意地畫卷。


    跋鋒寒說著:“楊宣凝的確已經達到了宗師。我剛才幾次用氣機試探卻都覺得深如淵海難以度測這種情況隻有我在當年畢玄身上感覺過。”


    徐子陵凝望著雨茫茫的天津橋。強自笑著:“那你有沒有和畢玄交過手?”


    跋鋒寒苦笑道:“若真交過手我那還有命在這裏?但是當年曾見過一麵而且也等若交過了手因為他地大弟子顏迴風給我殺了。”


    說著一雙虎目射出緬懷地神色緩緩說著:“我看子陵還有心結但是這世上隻有強者才可稱雄。其它一切都是假話。”徐子陵皺眉說著:“若強者能以德服人不是勝於以力服人嗎?”


    跋鋒寒哂道:“強者就是強者其它一切都是達致某一個目標地手段和策略而已。試看古往今來能成帝業霸權者誰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楊宣凝作事。無論對草原上來說還是參考以前你中原強者的例子。都已經算是仁厚了。”徐子陵瞧了他一眼見他目無表情禁不住一陣心寒說著:“那你為何和畢玄結恨?”


    說著二人踏上了水階上了岸朝天津橋開步雨點落在洛河和長橋上水霧濃得化不開路上行人躲避二邊看著雨點茫茫一片。


    兩人卻毫不在意地雨中漫步雨點帶著一絲寒意又就著一些醉意使他們心中各有沉溺不能自已。


    跋鋒寒說著:“突厥分裂始畢是東突厥的大汗突厥最重勇力畢玄是東突厥第一高手故在當地擁有像神般地然地位力壓草原高手一武一政分工而已我族先被鐵勒入侵地大軍屠殺餘生者帶著我為馬賊最後更被突厥軍千裏追捕圍剿隻剩下我一人因此畢玄派出徒來對付我為我所殺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跋鋒寒眼光向某地望去又微笑地說著:“我族隻剩我一人因此對我來說國家民族隻是紛亂的來源並無意義它也不會恆久存在。”


    手伸開雨點變成一滴滴剔透的淚珠又變成朵朵徐徐開放的花朵冷笑的說著:“我現在隻有一人一劍隻有先殺鐵勒之第一高手曲傲再殺突厥之第一高手畢玄至於到底誰得了利這與我何關?”


    說到這裏他的腳步倏地停下一家寺廟敞開的大門正在眼前。


    陣陣梵唱誦經之聲悠悠揚揚從裏麵傳來配合這雨點連綿天地份外使人幽思感慨神馳物外。


    見得了跋鋒寒冷笑徐子陵心中亦湧起奇異無比地感覺歎息的說著:“人世間的仇恨和恩怨是否隻是一種笑話?生命真是一場春夢。”


    跋鋒寒毫不客氣地說著:“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我覺得你太容易受感染似乎可以出家做和尚了但是我看出家未必清淨否則你師妃暄就不用來到這裏對不對?”


    說完也不等迴答哈哈一笑手握劍柄就自離開連迴看也不看。


    徐子陵頓時一震徐徐望去卻見寺門口還是男裝打扮地師妃暄仍是那飄逸閑雅地動人模樣隻是帶著一絲苦笑。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壓下各種莫名的情緒波動淡淡地說著:“師小姐是什麽時候到?”


    師妃暄別轉嬌軀凝神打量他歎的說:“我昨晚才來卻已經來遲了一步想不到寧道奇已經去了。”


    說著師妃暄露出前所末見的凝重神色問:“子陵剛才見得了楊唐皇帝?”


    徐子陵突然之間有一點厭倦說著:“是他已經得了宗師境界。”


    說完他一一把剛才話題對師妃暄說來師妃暄聽完無語美目瞥往雨霧柔聲的說著:“哎雨下大了想當年我們就在雨中相遇。”


    徐子陵陪她看了過去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如此二人並立看著雨點落下又在地上濺出水花再過半刻她又迴過頭來對著他眼神倏地變得複雜似包含著無數一直隱藏在深心內的情緒輕輕一歎低聲說著:“從何而來複歸何處夢時不可言無既覺不可言有。”


    說著她直踏入雨中背影逐漸遠去直至消滅在雨水盡頭。


    徐子陵望著她離開對他來說每當和師妃暄相處時時間過的特別快在這充斥著殺人或被殺的紛亂時代人人疲於奔命的爾虞我詐為利益不擇手段排斥異己。師妃暄就像淌流於人間世外的一道清泉令他感受到生命的真義。


    就在這時足音從後方傳來他迴一看卻又是跋鋒寒。


    跋鋒寒露出一絲譏諷的冷笑:“徐子陵啊我今日才覺你真是一個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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