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順著手指緩緩流下,滴在行宮走廊的地毯上。那不是我的血,而是我的心在為皮德而哭泣。


    我到現在依然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年白湖港市政廳廣場前的情形,還有他說過的那些話……那是我第一次遇見皮德。


    “我用苦役來做交換行不行?”這是當初我要皮德用自己左手交換白湖港居民安全時他說的話,最後他的左手沒被砍下來,這個白湖港的造船行會會長最後還是以做苦役來交換。


    苦役,那的確是苦役。從那以後他一直都在為哥頓王室工作,那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既要為猛牛老丈人管理好內政,還要為猛牛老丈人將哥頓軍事貴族們的敵視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現在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以說自從他被我帶迴哥頓之後,他剩下的生命都是在為哥頓王室服務。沒有他的話,或許哥頓的軍隊依然很強悍,但是絕對不足以與三百合王國那樣的西大陸大國長期作戰,更不用說今天的神聖拉納帝國。


    在天鵝堡,在石堡,在垂柳城我都能夠切切實實地看見皮德內政措施所帶來的變化。那種變化不是一點點,而是能夠讓你感覺到這個國家正處於一個黃金時代。黃金時代是什麽?一個國家的全麵興起,它需要的不僅僅是軍隊的強大,政府機構的高效,還在於國家平民的滿足感,文藝與科技的都領先群雄。有時候黃金時代的到來是因為改變生產方式的強大發明,有時候卻一首愛國歌曲甚至是是一幅畫。


    各種巧合的碰撞促使黃金時代到來,這是無法強求的,在哥頓,在神聖拉納帝國,一係列的戰爭使得大哥頓地區贏得了暫時的和平,勝利使得大哥頓平民找到了自信,統一地國家。高效的帝國政府,相對充裕的物資,領先的科技與文化。這些因素全部湊在一起才能夠迎來這個中世紀末期的第一個黃金時代,這個黃金時代與全麵的複興不是出現在西大陸最為富有地翼獅城邦、雙首蛇公國、也不是出現在原來的大陸霸主三百合王國甚至是東邊最為強大的穆圖帝國,而是出現在最為落後的大哥頓地區。這是什麽原因?


    或許這是因為我的到來改變了曆史的軌跡,但是我隻能夠說。自己是隻是開啟這個黃金時代重重大門的一把鑰匙而已。在通往黃金時代的門前,猛牛老丈人、老頭、紫鳶伯爵、我、皮德、李、昆廷、歐萊雅、維露詩都在機緣巧合之下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還有更多付出地人們,沒有誰能夠單獨地開啟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個重要時代,是那個時代許許多多的英傑一起促成地。他們看不到時代的脈搏,或許對於他們來說現在的大哥頓僅僅是富有了而已,然而作為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人,我能夠清楚地看見。


    若是打個比方,我可以將自己認為是打開黃金時代第一扇大門的鑰匙。自從第一扇大門被打開之後,通往黃金時代的道路就此被開啟,接著我所遇到的事。遇到的人,使我慢慢地通過一扇扇原本被鎖住的大門。要是說我最主要地貢獻是給予大哥頓一個安全的環境,那麽……猛牛老丈人和皮德無疑就是給予大哥頓地區科技、生產和文化滋長土壤的人。沒有他們昆廷、歐萊雅和維露詩所擅長的事情僅僅隻能夠作為自己的愛好罷了。曆史上軍事強大的帝國不少,能夠在各個領域輝煌鼎盛的卻寥寥無幾。


    黃金時代來之不易,走得卻如此輕易。幾把劍刺進一個人的胸膛或許就能夠輕鬆地結束一個國家的黃金時代。若皮德之後再無人能夠像他一樣將所有地事情都處理得井然有序,不需要多長時間,隻要平民能夠稍微感覺到帝政府的混亂,就能夠將這個時代終結。然而,混亂卻在所難免……原來帝政府所有政務的先期處理都是由皮德負責。我現在根本找不到一個適合的人選來替代皮德的工作。哥頓大主教去世了,帝國宰相被刺殺,與穆圖人的戰爭近在眼前。當一個國家內部存在顧慮的時候貿然開戰,那結果……


    這僅僅是皮德對於這個國家的重要性,對於我個人來說……曾經有一段時間皮德作為我隨從團的一員,不管是在公務上還是私下來說,他與我以及我地家庭培養了深厚地感情,在政務上的爭執並不影響我們之間地這種情誼。在某些時候他也會去請求帝國皇後麗莎貝拉與歐萊雅糾正我的一些失當舉措。對於我來說,他與李和阿土他們一樣。是我非常重要的親隨與朋友。在我的預想之中,皮德應該再辛苦十年直到凱洛成年登上神聖拉納帝國的皇位,那時候他才可以和我們一起,幾個老家夥開始享受晚年,到那個時候他依然還會是垂柳行宮經常邀請的客人。我們可以不用去爭執政務上的事情,就像有一年在石堡的那個閑逸午後。


    “天妒英才。”久久之後。我終於吐出了一句話。拖著疲憊地身軀慢慢地朝行宮外走去……


    乘著馬車來到垂柳城裏皮德遇刺地地方。心裏一片死灰。走下馬車之後。穿過重重城防衛兵封鎖地道路。我登上了皮德地馬車。


    透過城防衛兵們火把地亮光。可以看見昏暗地馬車裏。皮德倚坐在車門地另外一邊。手抓著刺入他胸口地長劍低垂著頭。僅僅是不久前。他還在麵帶微笑地和我說話。怎麽才沒多久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將馬車地車門關上。顫抖著雙手朝皮德伸去。指尖觸及皮德身上被鮮血浸透地大衣。熱淚忍不住從眼眶狂湧而出。


    “皮…皮德……你。你醒醒。我…嗚……我們下午還要…還要開會…啊…哈----”無法抑製心中地那股悲戚。將皮德扶著靠在自己身上。仰望著馬車地車頂張著嘴無聲地哭嚎。我在懊悔。悔自己在幾個小時之前為什麽不問問皮德帶了多少護衛。悔自己為什麽不將皮德留在行宮裏休息。我將所有地過錯都歸到了自己身上。是我害死自己這個重要地朋友。


    此刻。我感覺到自己是如此地孤獨。猛牛老丈人走了。老頭走了。現在就連皮德也走了。剩下地人呢?要麽就是隻懂得打仗地武夫。要麽還不能夠委以重任。我要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那個位置上。我身邊沒有人能夠像他們那樣糾正我地錯誤與疏漏。沒有人可以和我討論有關於這個國家地所有事情。


    不知道自己究竟獨自哭泣了多長時間,用袖子擦了一下已經幹掉的淚痕,笑了笑:“皮德,你不是說想迴石堡去釣魚嗎?你……不是老跟我抱怨沒時間休息嗎?嗬嗬……我跟你說,現在你有伴了,你可以和老頭一塊常去石堡的河邊釣魚,就是老橡樹那,以前我們和皇帝還有老頭一起去過的地方。你不知道吧,皇帝陛下就是在那裏向麗莎貝拉夫人求婚的,你不知道那時候皇帝陛下多要麵子。這事你沒聽說過,看見老頭的時候你問他,或許你們還能在那棵老橡樹下看見皇帝陛下……你…你們等……等我一段時間,忙…忙完了所有,所有的事情,我…我就去陪你們……”慢慢地說著,不知不覺自己又哭了起來。“皮德……”


    那一年的夏天,四個男人坐在當初猛牛老丈人跟麗莎貝拉夫人求婚的地方釣魚。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天我們都脫掉了鞋子,將腳泡在河水裏談笑。一直都以一幅老紳士麵孔待人的皮德一開始還不願意,看見猛牛老丈人和老頭都那麽幹之後,才脫掉了鞋子,卷起褲管。


    現在河邊釣魚的四個男人隻剩下了最年輕的我。


    經過了悲泣與悲笑之後,落寞地靠著馬車的車廂:“皮德,你們都走了,留下的事情還要有人做。你們先等等我……皮德,我把你埋葬在石堡教堂墓地,你不會有意見吧……你屬於這裏,別迴白湖港了,那裏沒人想你,在石堡你有很多認識的人,我以後也會去陪你們的,這裏是我們的家……而且你的妻子和兒子都在這,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說好不好?那現在……先這樣吧,我…我得幫你安排……安排他們跟你道別了。”


    完,將皮德扶著倚靠在車廂邊,準備起身離去。剛剛從馬車的座位上站起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遂迴頭翻開皮德大衣的口袋,將一份折疊好的文件取了出來,那是我簽署的征召命令,在幾個小時前我簽署的。


    現在……那份文件上沾滿了皮德的鮮血,而原本應該用於存放這份文件的信筒,則被丟在了車廂的地板上。看來行刺皮德的人在將皮德殺死之後又偷看了這份文件。不知道現在……他們是否正在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悔恨與羞恥。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按照帝國的新法律,不管他們的動機如何,是否悔恨,他們刺殺帝國宰相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叛國的罪名,所有被追查出來的同謀也將都是以叛國罪來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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