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寒香與曼陀老尼拚鬥正酣,忽聽鍾一豪揚聲道:“老尼姑心懷鬼胎,夫人若是不耐煩瑣,不如下令我等,來個快刀斬亂麻吧。”


    穀寒香絕頂聰明,臨敵經驗雖然不夠,卻也看得出老尼姑腹內藏有機謀,不下殺手則已,一旦下手定是石破天驚,孤注一擲。因而也凝神寧誌,攻則急,守則嚴,既不貪功躁進,也不理會鍾一豪的主意。


    酣鬥中,穀寒香突地劍勢一緊,向曼陀老尼連攻八劍,接著寶劍一震,撒出萬點銀星,朝老尼當胸刺去。


    曼陀老尼暗暗心喜,知道穀寒香久戰無功,業已感到不耐,於是長劍微翹,反削敵腕,一麵吸氣飄身,向後閃退數尺。


    穀寒香陰沉沉一笑,如影隨形,欺身直上,揮手又是一劍。


    曼陀老尼見她一劍狠似一劍,劍上迸發的罡力,愈來愈見強猛,凜然之下,除她的心意,也更為堅決。


    正當穀寒香步步進逼,曼陀老尼埋弓捕獸,節節後退之際,東南方荒野之上,倏地現出了天覺和尚的身影,他先時越岡而去,不知怎的,竟由東南方迴來。


    眨眼之下,天覺大師到了場邊,他手中多了一根錫杖,腰下那個布袋,卻已不知去向。


    麥小明見老和尚攏來,正欲開口喝問,鍾一毫見場中惡戰已入緊要階段,為防穀寒香分了心神,因而使了一個眼色,暗暗將他止住,天覺大師與瞿道陵等似不相識,彼此望了一眼,重又注視場中。


    驀地,穀寒香冷哼一聲,蓮足一挫,繞著曼陀老尼飛快地旋轉起來,同時劍招一變,左挑右戳,朝曼陀連刺數十劍,迫得老尼旋身遊走,封閉不迭。


    “迷蹤穀”群豪見穀寒香展開了“摘星步”法,知道勝負之分,轉眼便見分曉,不覺同時抽出了兵刃,那張敬安更是手握金環,越眾走了出來。


    曼陀老尼嚴守門戶,瞥眼之下,見“迷蹤穀”群豪躍然欲動,大有一擁而前之勢,頓時輕喝一聲,長劍急疾,陡然一劍刺去。


    穀寒香一看來劍奇怪,迴劍封架不及,逼得雙足用力,斜斜退出數尺。


    霎時間,攻守易勢,曼陀老尼長劍電閃,一連刺出七劍,將穀寒香逼得穿花蝴蝶一般,在劍光叢中,飄來閃去。


    瞿道陵師兄弟,及昆侖峨眉兩派的門下,齊皆手橫兵刃,看住“迷蹤穀”群豪,虎視眈眈,緊張無比,顯然隻要對方一動,彼等亦即揮戈向前。


    穀寒香冷笑一聲,寶劍忽展絕學,震起鬥大的劍花,霍地一劍推去。


    這一劍非但拆解敵招,而且罩定了曼陀老尼胸上八大死穴,隻要她觸在劍尖,非橫死不可。曼陀老尼驚怒交加,猛撤長劍,飄身朝後疾退。


    但聽“嗆”的一聲脆響,雙劍交擊,老尼精鋼長劍的劍尖,頓時被削斷寸餘長一截。


    忽聽天覺大師縱聲道:“穀寒香,你若當著老衲麵前逞兇,老衲立即扭頭一走,令你遺恨終身,後悔莫及。”


    穀寒香方自趁勢進逼,一輪疾攻,逼得曼陀老尼節節後退,聞言之下,忍不住怦然心動,收劍停身,冷笑道:“如果穀寒香落敗,大概你是心安理得了。”


    天覺大師一笑,壽眉一揚,抬眼向她望去。


    四目交投,天覺大師突地雙眼一合,匆匆將頭俯下,舉掌一禮道:“老衲乃是苦行之人,對女檀越絕無惡意。”


    原來穀寒香天生絕色,內功精進之後,更顯得容光煥發,美豔奪人,天覺大師雖然久在佛門,心如明鏡,也不敢對她逼視。


    穀寒香似有所覺,不禁暗忖道:“大哥攜走我的心,卻不帶走我的容貌,難道他是特為此留下,備我報仇雪恨之用的嗎?”


    她心內忽發奇想,頓時展顏一笑,款步向天覺大師走去,一麵淡淡地道:“你既不懷惡意,何以趁我正要得手之際,講出後悔莫及的話。”


    隻聽曼陀老尼忽然道:“倚仗寶刃的威力,有什麽自鳴得意的?”


    穀寒香麵龐一轉,哂然道:“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迴頭我徒手與你走上幾招,總叫你輸得心服口服,從此不敢多管閑事。”


    天覺大師忽然由懷中摸出那個布包,俯首低眉道:“穀檀越,老衲尚還有事,你若信得過老衲的天明師兄,也該信得過老衲。”


    穀寒香暗暗忖道:“那麽半截小刀,也不知是什麽寶貝,以這天覺在少林寺中的地位來說,自不會有欺人之舉。”


    思忖中,不由狡黠的一笑,道:“大師譽滿江湖,公認是少林三大高僧之一,怎麽見了那無名老叟,立時就望影而逃,難道是有什麽把柄,握在那老叟手中嗎?”


    天覺大師低宣一聲佛號,道:“老衲生平,從未做過半點虧心的事,豈有把柄握在旁人手上,不過……”


    穀寒香道:“不過什麽,有道高僧,也有難言之隱嗎?”


    天覺大師道:“阿彌陀佛,女檀越言重了。”


    穀寒香微微一哂,道:“大師言不盡意,難怪穀寒香起疑。”


    天覺大師沉吟半晌,突然歎息一聲,道:“不瞞穀檀越講,那位施主謀奪老衲的寶物追在老衲身後,足有十年之久,老衲打他不過,自然隻好見麵遠避了。”


    穀寒香暗想道:“那老怪謀奪自己的‘問心子’,何嚐不是陰魂不散。”


    想著微微一笑,道:“他要奪大師的寶貝?莫非就是……”


    天覺大師不待她將話講完,立即岔口道:“正是!正是!老衲左思右想,與其落到他的手內,還是用來與穀檀越換人的好。”


    穀寒香眼珠一轉,笑聲道;“看在我師父份上,就與老禪師做這一筆交易吧。”轉麵朝多爪龍李傑道:“老四,將那範玉昆放掉。”


    多爪龍李傑應諾一聲,奔入車內,將範玉昆抱了出來。一言不發,將人遞了過去,穀寒香則玉手一伸,索取老和尚手中的布包。


    天覺大師將布包交到穀寒香手內,肅然道:“女檀越既然放人,自當解開他的‘厥陰心脈’,否則百日之後,他仍然不免一死,豈非失了老衲以寶換人的原意?”


    穀寒香嘿嘿一笑,道:“我放人隻放一次,下次再到我的手內,倒看老禪師以何物相換。”接著轉向麥小明道:“將他的心脈解了。”


    麥小明聞言一愣,呆了一呆,突地兩手一攤,道:“我功力不夠,點是可以,要我去解,隻怕要將人弄死。”


    那範玉昆左手以布裹著,手掌是光禿禿的,神情萎頓,滿臉病容,雙目雖然睜著,四肢卻軟綿綿的仿佛有肉無骨一般。


    曼陀老尼目毗欲裂,切齒道:“穀寒香,你豺狼成心,蛇蠍為性,老尼若不除你……”


    話未講完,“迷蹤穀”群豪已自紛紛怒喝,時寅身形一晃,首先撲了過去。


    穀寒香冷聲道:“時兄迴來,老尼姑大言不慚,你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她微微一頓,旋即命多瓜龍李傑與天覺大師二人,各自扶住範玉昆的一條膀臂,讓他站在地上,然後款步上前,玉手連揮,在他後心附近連擊八掌。


    她每擊一掌,範玉昆的身子就顫抖一陣,八掌擊完,範玉昆吐了一口濁氣,雙目一合,疲憊不堪的將頭俯了下去。


    這種陰手絕脈之法,昆侖峨眉兩派的人,俱是初次見到,眾人除了對她手段之狠辣暗暗心凜外,對她掌上功夫較劍法造詣遠為高深的事,也都大感意外。


    天覺大師雙手一抄,將範玉昆抱了起來,朝穀寒香手中的布包瞥了一眼,道:“此物非同小可,女檀越善自珍藏,最好不要落入旁人的眼內。”


    穀寒香淡淡一笑,一看身外之人,齊都目光灼灼,盯在自己手上,似乎都希望自己打開布包,讓大家瞧一瞧究竟。


    適在此時,範玉昆忽然雙目一睜,有氣無力地道:“穀……盟主……”


    穀寒香麵色一沉,冷然道:“你吞吞吐吐,要講什麽?”


    範玉昆麵帶苦笑,深深望她一眼,道:“有個發挽道髻,身披黑袍的老者,潛入了穀盟主的……”


    話猶未了,穀寒香那輛馬車的車簾倏地飛起,陰手一魔快如飄風,由車內飛身而出,落地之時,已在數丈開外。


    鍾一豪挨了他的一掌,差點送了性命,睹狀之下,拔足就追,一麵大喝道:“陰手一魔,有種的站住!”


    但聽穀寒香道:“窮寇勿追,容他去吧。”


    陰手一魔似知眾寡不敵,默然不響,飛身往岡上奔去,轉眼之下,隱入了一排樹木之後。


    忽聽曼陀老尼冷聲道:“範公子,你以德報怨,貧尼著實佩服得很。”


    穀寒香猛一轉麵,眉端聚煞,嘴角含恨,慢步朝老尼走了過去。


    曼陀老尼見她滿臉泛露殺機,舉步落足,著地有聲,知她已在暗暗凝聚功力,急忙橫劍待敵。


    張敬安似是突然之間,將曼陀老尼恨入了骨髓,隻見他雙眼發赤,喉中嗬嗬作響,亦向老尼身前走去。


    天覺大師見雙方劍拔弩張,大有火並一場之意,情急之下,晃身攔在穀寒香身前,道:


    “女檀越身懷異寶……”


    穀寒香冷笑一聲,將那布包扔了過去,道:“穀寒香不欠人情,不忘仇恨,我是睚眥必報,下次相逢,你們各自打點就是。”


    曼陀老尼是薑桂之性,明知火並起來,自己一方難免慘敗,無奈怒不可抑,手指穀寒香厲聲道:“賤婢……”


    兩個字才一出口,穀寒香已是勃然大怒,玉臂一揚,向張敬安猛地一揮。


    張敬安識得這個手勢,隻見他低嘯一聲,金環一揮,直對曼陀老尼撲去。


    曼陀老尼長劍一掄,與張敬安對拆一招,口中怒聲道:“穀寒香賤婢,你……”


    穀寒香突然獰聲一笑,道:“霍兄上!”


    羅浮一生微微一怔,青龍奪“烏雲蔽日”,飛身朝曼陀老尼襲去。


    瞿道陵亢聲道:“穀主,以多勝少,江湖規矩何在?”


    穀寒香冷冷地道:“尊駕上去,豈不就二對二了?”


    語聲中,一陣陣金鐵互擊之聲,相繼響起。


    隻見張敬安的金環與曼陀老尼的長劍撞在一起,震得各自退了一步。


    霍元伽趁機欺近,青龍奪“橫掃千軍”,猛朝曼陀老尼攔腰砸去。


    曼陀老尼閃避不及,隻得力貫劍身,震腕一劍迎去。


    二人功力相當,然而劍輕奪重,劍奪一觸之下,曼陀老尼隻得借著反震之力,撤劍飄身後退。


    張敬安出手如電,金環與“血手印”同時襲到,封閉了老尼的退路,霍元伽老奸巨猾,打這種有勝無敗的仗,最合他的心意,看他青龍奪隱挾雷霆萬鈞之勢,大有與張敬安爭功之意。


    三五招之下,曼陀老尼已被迫處於下風,一奪一環,此起彼落,打得曼陀老尼緊守門戶,再無還擊的餘地。


    瞿道陵暗暗心焦,眼看峨眉派的弟子有一擁而前之意,隻得一顧展雲翼道:“師弟上去,助曼陀大師一臂之力。”


    展雲翼亦知混戰起來,局麵定然極慘,當下寶劍一揮,縱身躍了過去。


    忽聽穀寒香陰沉沉地道:“小明上!”


    麥小明就等她的令下,這時一躍而出,截住展雲翼就打,展雲翼連閃數次,終是無法將他擺脫,隻得展開昆侖劍法,竭力與他拚鬥。


    瞿道陵暗暗一瞥穀寒香的臉色,見她眉籠煞氣,眼露殺機,陰森森地望著曼陀與霍張等人,瞧她那種神色,顯然立意要謀曼陀老尼的性命。


    驀地,金環與長劍一撞,二人身形一滯,霍元伽蹈隙而入,青龍奪迅雷驚霆一般,猛地向曼陀老尼砸下。


    霍張二人,皆是黑道中一時之選,曼陀老尼以一敵二,實難支持。


    隻聽“唿”的一聲,青龍奪擦肩而下,將曼陀老尼的左肩連衣帶肉,刮下了一片。


    瞿道陵再難坐視,亮銀方便鏟一掄,欺身向霍無伽背後襲去。


    穀寒香嘿嘿一笑,厲聲喝道:“時兄上!”


    時寅一言不發,騰身上步,揮掌便向瞿道陵後心擊去。


    “黑煞掌”名動江湖,時寅的一身武功,較之穀寒香亦不稍讓,否則的話,武當、昆侖、峨眉幾派,怎會為了兜捕他一個人,如此的勞師動眾。


    瞿道陵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迫得招式一變,擰腰揮鏟,轉向時寅還擊。時寅哪將瞿道陵放在心上,沉聲一哼,伸手便向鏟頭抓去,右足一揚,猛踢瞿道陵的手腕。


    轉眼間,時寅對瞿道陵,麥小明對展雲翼,與曼陀老尼等分作了三起。


    曼陀老尼本就不支,左肩一傷,頓時險象環生,陷入了生死一發之地,張敬安與霍元伽卻愈戰愈狠,一環一奪,連環進攻,招招如驟雨狂風,直襲曼陀老尼的要害。


    天覺大師越看越急,才將範玉昆放落在地,昆侖峨眉兩派的弟子,業已紛紛出手,加入了三處。


    穀寒香殺機大起,舉手一揮道:“統統上!仇怨既結,勿須再留活口!”


    天覺大師驚怒交集,喝道:“穀寒香,你敢濫造殺劫!”身形電射,並指點來。


    穀寒香雙眉之間,紫紋倏現,揮手一掌,便向天覺大師襲去,對他所說的話,恍若未聞。


    頃刻間,慘唿之聲便起,拘魄索宋天鐸舉手之間,一刀便將峨眉派的一個弟子砍翻在地。


    鍾一豪突然竄到瞿道陵身旁,緬鐵軟刀劈了過去,一麵沉聲道:“時兄,這頭陀讓給小弟!”


    時寅會意,大喝道:“好!”身形電射,直向天覺大師縱去。


    天覺大師右手提杖,左手運指如風,忽擊忽戳,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穀寒香製住,叵奈穀寒香掌法步法兩皆神奇,連攻了七八招,依然無法得手。


    適在此時,時寅淩厲無儔的掌力,已縱身湧到。


    老和尚暗暗心凜,一招“飛鈸撞鍾”,杖挾震耳驚風,轉向時寅砸去。


    時寅輕哼一聲,身形颯然一轉,電掣般的繞著天覺大師盤旋一匝,一掌向他胸口擊去。


    同時間,穀寒香纖腰一扭,突地到了天覺身後,玉掌一揮,隔空劈了過去。


    這一掌虛飄飄的,毫無破空之聲,仍是“三元九靈玄功”內的精髓招數。


    天覺大師一杖擊空,眼看時寅轉向右側,立即追蹤一杖盤打,杖勢未盡,忽又迴杖上挑,反搠時寅丹田,三杖連環,一氣嗬成,其快無匹,仿佛一招似的。


    詎料,一陣如山暗勁,已然觸上了後心。


    天覺大師瞿然一驚,暗忖道:“好陰柔的掌力。”伏身一竄,斜斜射出丈餘,身未立定,慘唿之聲,重又傳入了耳際。


    倏地,範玉昆蹌蹌踉踉,奔了數步,拾起一柄長劍,將劍在頸下一橫,嘶聲喝道:“統統住手,瞧我的!”


    敵我兩方的人,見他忽然要橫劍自刎,不禁大感意外,手中同時一慢。


    天覺大師橫掃一杖,將穀寒香與時寅迫退一步,喝道:“穀寒香!趕快命你手下的人住手。”


    穀寒香亦是滿腹疑雲,飄身後退,揚聲道:“一齊與我退下!”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穀寒香自主“迷蹤穀”以來,其威嚴日漸建立,殆已深植群豪心內,此時一聲令下,群豪不約而同的撤招後退,眨眼工夫,俱都環伺在她的身後。


    隻聽曼陀老尼訝然道:“範公子,你這是為了什麽?”


    這老尼剛硬異常,此刻血流未住,喘息未定,神情語言之內,依然是滿帶火氣。


    範玉昆慘然一笑,道:“老師太與瞿展二位前輩爰護晚輩之情,晚輩終生感激不盡。”


    曼陀老尼怒聲道:“劍扔下,講這些廢話則甚?”


    範玉昆微一搖首,堅決地道:“如果為了晚輩一人,令峨眉昆侖兩派……”


    曼陀老尼截口道:“胡說!老尼是鋤奸除惡,與你有何幹連,昆侖諸道友盡可撤走,峨眉派的進退,卻由老尼做主。”


    穀寒香聽曼陀言語不遜,正欲發話,範玉昆已自淒然道:“老人家有帳,改日與穀盟主再算,否則晚輩立時自刎在此地。”


    天覺大師朝地上望了一眼,原來就隻一會工夫,已有一人重傷死命,一人滿身浴血,被峨眉派的一個弟子抱在臂中,於是轉向曼陀老尼道:“依老衲相勸,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武當白陽道長,尚在穀檀越手內,紫陽真人勢必有‘迷蹤穀’之行,大師如果有興,何不屆時與紫陽真人同行,將今日這點過節,一並解決。”


    曼陀老尼亦知敵人勢盛,硬拚下去,峨眉昆侖兩派的小輩門人,首先承受不住,忍了又忍,終於含怒朝穀寒香盯了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瞿道陵朝天覺大師與穀寒香分別一禮,道聲“後會”,亦自轉身奔去,兩派弟子抱起了傷亡的同門,隨後跟了下去,天覺大師待眾人去後,低歎一聲,將範玉昆往肋下一夾,轉奔東南方而去。


    眨眼之下,場中隻剩“迷蹤穀”的九人,穀寒香想想新仇舊怨,不禁冷笑連聲,恨恨不已。


    忽聽麥小明高聲道:“兩個王八羔子,快點滾出來趕路!”等了半晌,才見兩個車夫由亂草中鑽了出來。


    多爪龍李傑想起陰手一魔潛入車內之事,急忙奔到後麵那輛車旁,掀開車簾瞧了一瞧,看到白陽道長尚在車內,才將心放下。


    眾人在岡前打尖用飯,小憩片刻,然後起身登程,一路無話,第三日午間,始入山區之內。


    才近穀口,即見餘亦樂率領幾個頭目,在道旁列隊相迎。


    穀寒香未待馬車停妥,飛身下地,沉聲問道:“翎兒如何?薑宏、何宗輝、劉震幾人何在?”


    餘亦樂躬身行禮,道:“少穀主無恙,劉震領了屬下之命,守伺在酆秋身旁。”說著目光一抬,朝張敬安與時寅掃了一眼。


    穀寒香一指時寅,道:“這位是黑魔時前輩之後,兩位多親近。”


    餘亦樂抱拳道:“兄弟餘亦樂,久仰時兄大名。”


    時寅還了一禮,卻不講話,餘亦樂久走江湖,閱人無數,雖感他驕氣淩人,心頭倒也不能為怪,轉眼一瞥張敬安說道:“此人神情有異,可是服了夫人的藥物?”


    穀寒香微微點頭,道:“此處沒有外人,你有話但講無妨。”


    餘亦樂頓了一頓,道:“薑何二位,與苗萬兩位姑娘,俱已隨護少穀主他去……”


    穀寒香道:“好!此事處置甚當,不必細說。”


    餘亦樂躬身道:“屬下無能,交出了夫人的‘威風金符’,請夫人治罪。”


    穀寒香將手一擺,道:“酆秋難敵,兩害相權取其輕,能將他穩住,先生功勞不小。”


    說罷之後,接過一騎健馬,當先朝穀內馳去。


    入了大寨之後,餘亦樂上前道:“酆秋住在左寨,這張敬安如何處置?”


    穀寒香沉吟半晌,道:“先生即時去見酆秋,說我業已迴穀,掌燈時與他在大寨議事,並說張敬安在我身畔聽令,晚間再與他見麵。”


    餘亦樂低諾一聲,轉身往左寨奔去。


    穀寒香突然麵色一沉,朝著一叟二奇與鍾一豪四人道:“四位各自迴寨,好好地調息養神,以備晚間應變。”


    一叟二奇與鍾一豪施一禮,各自轉身離去。


    穀寒香待四人走後,對多爪龍李傑道:“老四辛苦一點,守在左寨附近,如果發覺有人暗中與酆秋接觸,晚間再告訴我。”


    多爪龍李傑道:“兄弟理會得,嫂夫人不必操心。”說罷轉身奔去。


    麥小明大奇,道:“師嫂,這是幹嗎?”


    穀寒香麵露詭笑,道:“你此時應該想想,你倒底是何人的弟子!”


    麥小明當真想了一想,道:“我的武功得自‘萬花宮’,照說應該是佟公常的弟子。”


    穀寒香淡淡一笑,道:“如果我要殺酆秋呢?”


    麥小明目瞪口呆,半晌之後,問道:“為什麽?酆秋又未惹著師嫂?”穀寒香道:“蠢才,你師兄豈非被酆秋所害?再說他來到此地,明有鳩占鵲巢之意,怎麽說是未惹著我?”


    麥小明呆了一呆,忽然笑道:“隨你吧,你要殺誰就殺誰,隻要不殺我就成。”


    穀寒香莞爾一笑,轉身往後寨走去,道:“你們三人,暫時隨在我的身旁。”


    時寅站著不走,道:“夫人……”


    穀寒香轉身道:“你是否覺得我這人陰辣險狠,難以共事?”


    時寅點了點頭,表示承認確有這等感覺。


    忽然,他又將頭一搖,道:“孤零女子,側身綠林,又有血海冤仇待報,陰辣險狠,也是不得已的事。”


    穀寒香看他講話之時,神情漠然,毫無同情之意,知道愈是這樣,其言語愈為真實,一笑道:“你叫住我,有什麽話講?”


    時寅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夫人麾下魚龍混雜,時某是甘心效命,可不願明珠暗投,被視作廝仆之流。”


    穀寒香突然冷笑一聲,道:“我倒無意將你看作廝仆,不過你若夜郎自大,也休想取得我的解藥。”


    時寅雙目一睜,靜靜地望她半晌,陡地幹笑一聲,道:“時寅雖然不容於世,卻非貪生惜命的小人,如果夫人所贈的那粒藥丸真是陰毒之物,時寅縱然萬死,也不會向夫人低頭。”


    穀寒香冷笑一聲,轉身而去。麥小明見穀寒香迴寨,笑嘻嘻的跟著就走,張敬安更是亦步亦趨。


    時寅見三人俱都離去,猶豫半晌,終於大步追了上去。


    迴至後寨,穀寒香命使女安頓三人,在寨門附近的一座屋住下,道:“有勞時兄,如果酆秋迫不及待,闖來見我,你就將他截住。”


    時寅雙眉一揚,道:“原來是為這個,夫人放心,姓酆的縱有三頭六臂,諒他也難越雷池一步。”


    穀寒香微微一哂,轉身自迴居處。


    她迴房之後,任何事情不做,先躲入密室,盤膝打坐,閉目練功,直練到天將向晚,始才走出密室,梳洗更衣。


    今日晚間,她似是刻意修飾自己,描眉抹粉,選衣選裙,還揀了一串明珠,掛在頸下,這是從來未有的事,直將兩個貼身侍婢,也弄得驚疑不已。


    打扮就緒,她重又走入密室,出來之時,掌中托著兩包藥粉,她將紙包打開,原來一包藥粉是黑色,一包則是白色。


    隻見她先將那包黑色的藥粉服下,然後將白色的重新包好,交與身畔的婢女,道:“待得酒酣耳熱之際,我命你們上酒,你們便將這藥粉下於我的酒壺之內,記著千萬不能露出馬腳,酒也隻能讓我一人飲用。”


    她這兩個貼身侍婢,一個名叫菁姑,一個名叫苑姑,俱是“萬花宮”的舊人。


    穀寒香領著二人向外走去,時寅與麥小明、張敬安三人,早在寨門下相候。


    大寨之內,燈火輝煌,酒席筵上,已有多人在座,有的閉目枯坐,有的在低語交談,原來餘亦樂得了穀寒香之命,將酒筵作家宴布置,一張圓桌,置於大廳中央,穀中群豪,都與酆秋共坐一桌。


    此時一叟二奇,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鍾一豪,餘亦樂全都坐在席前,最奇怪的是既為長輩,又為貴賓的酆秋,竟也坐入了席中。


    穀寒香環佩叮咚,姍姍而來,才至廳門之外,大廳中已響起酆秋震耳欲聾的笑聲。


    但聽他笑聲一歇,道:“客等主人,香兒你好大的架子!”說罷之後,又是一串哈哈。


    穀寒香細辨笑聲,心中暗暗忖道:“緩吐深納,聲震屋瓦,這酆秋內功之深,似不在那無名叟之下,隻不知他的武學造詣,究竟到了何等境界。”轉念中,蓮步款款,進入大廳之內,秀目凝光,朝笑聲來處望去。


    隻見上首席上,高坐一人,道裝白髯,麵如滿月,臉色白中透紅,有如童顏。


    幾人才入廳內,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來,目注張敬安大聲喝道:“敬安!你怎麽了?”


    群豪見他聲色俱厲,都恐事情要糟,不覺紛紛離座而去,往穀寒香兩側移動。


    穀寒香卻是漫不經意,迴顧身後的張敬安一眼,見他神情木然,仿佛與酆秋素不相識,不覺嫣然一笑,向酆秋道:“他言語魯莽,衝撞了我,是我將奪來陰手一魔的‘向心露’,順手讓他服了一點。”


    酆秋雙眉怒剔,兩眼暴射神光,盯注穀寒香一瞬不瞬,瞧他須發皆顫,似是憤怒至極。


    穀寒香突然展顏一笑,轉朝餘亦樂道:“先生代我陪客,若無重要事故,今日不可再打擾我。”說罷纖腰一扭,轉身向廳外走去。


    酆秋怒發如狂,手按桌麵,即待飛身撲出,突地心意一變,壓抑嗓音,道:“丫頭,你站住。”


    穀寒香轉身道:“怎麽,老前輩可是要露一手功夫,給穀寒香瞧瞧?”


    酆秋啞然失笑,道:“我一看這穀中的情形,就知你強梁霸道,與柏齡大不相同,豈料你非但強頂,而且橫得六親不認!”


    穀寒香冷笑一聲,道:“老前輩可是在教訓我?”


    酆秋目光灼灼,在她臉上掃來掃去,忽然麵色一弛,手拍身畔的座椅,道:“你坐下,愚叔千裏遠來,尚有重要的事情與你商量。”


    穀寒香淡淡一笑,款步上前,欠身一禮,默然入席。她本是天生絕色,宜嗔宜喜,一顰一笑,俱足以顛倒眾生,今晚一反常態,非但盛裝入席,而且收起了慣常的冷漠神情,輕顰淺笑,嫵媚橫生,群豪雖與她相處甚久,此時也如對醇酒,不飲自醉。


    酆秋目中奇光流轉,眼望著穀寒香入席坐定,嗬嗬一笑,轉朝麥小明道:“明兒,你見了為師怎不行禮,莫非也是你師嫂教的?”


    麥小明微微一笑,作了個揖,道:“師父,弟子給你見禮。”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也成人了。”


    說罷坐了下去,眉開眼笑,朝穀寒香道:“香兒快命他們坐下,為叔的枯等數日,心頭早已不耐,你再要違逆師叔,為叔的可要拂袖而去了。”


    穀寒香暗暗一哼,將手朝群豪一擺,示意眾人坐下。


    群豪入座之後,餘亦樂向幾名侍酒的小婢做了一個手勢,幾個小婢立即開始斟酒,那菁姑和苑姑侍立在穀寒香身後,菁姑端起酒壺,替穀寒香將酒杯斟滿,然後將酒壺往懷中一抱,亦不理會他人。


    酒席筵上,酆秋高踞上座,穀寒香和餘亦樂二人分坐他的左右,麥小明則緊傍在穀寒香的身畔,群豪皆不知這頓酒的結果如何,因而都顯得頗為拘謹。


    穀寒香端起桌上酒杯,朝酆秋道:“酆師叔先滿飲一杯,算是寒香略表一番敬意,以後的事,咱們走到哪裏,說到哪裏。”


    酆秋嗬嗬大笑一陣,道:“香兒,聽你言中之意,似對師叔有所不滿,難道就是為了你敬安師弟的事嗎?”


    說罷舉杯就唇,似欲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忽又浩歎一聲,道:“自從柏齡那孩子死後,為師的也曾多方打聽你的下落,唉!你一個孤身女子,長此流落江湖,也不是一個了局,待我替你報完大仇後,再替你找個安身立命之處。”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你放心好了,除了為叔之外,你也沒有什麽親人,為叔的也不會虧待於你。”


    穀寒香見他舉杯就唇之際,舌尖曾在酒內沾了一沾,這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卻不將酒飲下。


    她本是絕頂聰明之人,瞧他這等舉動,知他防著酒中有毒,因而先以舌尖嚐試,當下也不點破,反而向侍酒的眾婢將手一揮,道:“統統退下,無事不必過來。”


    酆秋似是試出酒中無詐,喝過一杯酒後,目注穀寒香道:“你這孩子忒過大膽,陰手一魔不是等閑之輩,他未惹你,你怎麽反去惹他?”


    穀寒香莞爾一笑,道:“‘迷蹤穀’濟濟多士,也沒有一個等閑之輩啊!”說著酒杯向群豪一舉,道:“此次出征與留守之人,懼都功勞不小,穀寒香盡此一杯,聊表對諸位的謝意。”


    眾豪紛紛舉杯稱謝,羅浮一曼霍元伽道:“夫人身先士卒,屬下等敢不賣命。”


    穀中群豪,原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之輩,開始時因有酆秋在座,都感到有點別扭,幾杯落肚之後,眼看穀寒香對酆秋大模大樣,酆秋則始終眉飛色舞,笑不離口,一副慈藹可親的樣子,於是都逐漸的戒心消退,露出粗豪的本色來。


    酒至半酣,穀寒香突然麵色一冷,朝酆秋道:“師叔傳我的‘威風令符’,算是什麽意思?”


    酆秋見他滿麵嬌嗔,仿佛一言不合,即要翻臉成仇似的,不禁嗬嗬大笑,雙目灼灼,在她臉上身上,亂轉一陣。


    她本來酒量不大,今晚又故意多飲了幾杯,以致玉頰姹紅,雙眸水汪汪的,襯上肌膚勝雪,珠光輝映,其美體之處,著實難以言宣。


    美色當前,加上酒意闌珊,穀中群豪,不覺都開懷暢飲起來,十餘道目光,卻都在她臉上打轉。


    穀寒香見酆秋久不答話,冷笑一聲,道:“如今為時不晚,師叔最好親自去將那四麵金符追迴,否則的話,我隻好自己動身了。”


    酆秋幹笑一聲,手拂銀髯道:“香兒,聽你們這位餘先生講,你誌在手刃少林、武當兩派為首一輩的人,此言是否當真?”


    穀寒香淡然道:“我這次出獵,迴程中抓了武當派的一個道人,師叔如果有意,咱們立時將他開膛剖心,以助酒興。”


    酆秋眉端微翹,道:“想不到你這早就下手,你抓來了武當派的何人?”


    穀寒香嬌聲一笑,道:“一個名叫白陽的道人,師叔是否見過?”


    酆秋笑道:“也許上次落雁穀大戰時見過,如今記不起了,不過既屬四陽之一,武當派定不幹休,看來此事不久就要鬧大。”


    穀寒香暗暗忖道:“這老賊雖然露出一副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模樣,但是自己未曾下箸的菜,他也不伸筷子,看來依然神誌清醒,步步為營,絲毫也不大意。”


    一瞥座中群豪,卻是多半已帶醉意,芳心之下,不禁焦急愈甚,尋思道:怎生想個激動人心的法子,然後再乘機下手才對。


    忽聽酆秋敞聲一笑,道:“香兒,師叔業已柬邀鬼老水寒,人魔伍獨,和毒火成全等人相助,隻待四月初八,天下綠林首腦聚義‘迷蹤穀’後……”


    穀寒香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道:“師叔怎知天下綠林首腦,都肯來‘迷蹤穀’聚義?”


    酆秋兇名震世,數十年來,無人敢在他麵前如此的肆無忌憚,這時被穀寒香出言頂撞,不覺為之一怔。


    穀寒香突然掩口一笑,道:“武當派要以一顆名為‘問心子’的銀珠,與我交換白陽道人。”


    她說到此處,故意住口不言,卻自妙目含笑,橫掃在座之人一眼。


    霎時間,大半的人聳然動容,隻有時寅和張敬安依然原樣,麥小明不知“問心子”是何物,但卻想不出什麽時侯,武當派人與穀寒香談過交易,因而一臉迷惑之色。


    酆秋突然身形微俯,湊近穀寒香麵前,沉聲道:“香兒快講,武當派什麽人與你開的談判,你可曾見過東西?”


    麥小明訝然道:“師嫂……”


    穀寒香玉麵一沉,道:“你少開口!”


    麥小明愣了一愣,道:“好罷,不開口就不開口。”


    酆秋嘿嘿一笑,道:“香兒好厲害,連明兒也怕了你啦。”他口中老氣橫秋,一雙眼睛,卻灼灼如火,總不離開穀寒香身上,毫無長輩的樣子。


    要知穀寒香並非妖冶之流,她乃是天生絕色,姿容蓋世,嫵媚天成,是以縱然酆秋這等修為年久,定力深厚之人,也難抗拒她的誘惑。


    忽聽穀寒香嬌笑一聲,道:“酆師叔,那‘問心子’究竟有何用處?武當派非但要我釋放白陽,並要將前仇一舉勾銷,想那小小一粒銀球,不過雕刻了一條飛龍在上,怎抵得武當四陽的性命?”


    酆秋點頭笑道:“抵是抵得,隻不知東西如今在何人手內?”


    穀寒香佯嗔道:“師叔這般追問東西的下落,其用意何在?”


    酆秋幹笑一聲,道:“為叔的隻是意有不信,防你受了別人的蒙騙。”


    他頓了一頓,環顧群豪一眼,頗為得意地道:“老夫敢誇海口,有關‘問心子’的秘密,武林中雖是傳說紛雲,但絕無一人較老夫知道的更為清楚。”他轉望餘亦樂道:“我瞧你見識不錯,你先將‘問心子’出處來曆,說將出來,有不詳盡之處,老夫再告訴你們。”


    餘亦樂放下酒杯,朝穀寒香抱拳一禮,道:“屬下孤陋寡聞,所知有限,所講的也是道聽旁說,若有不實之處,夫人萬勿見罪。”


    隻聽麥小明道:“要講就講,哪來的這多累贅。”


    餘亦樂微微一笑,道:“百餘年前,武林之中,出現了一個自號三妙書生的人物,此人出道江湖,不足三年,即已名傾天下,其震撼武林之力,據謂史無前例。”


    穀寒香道:“他自號三妙,除武功外,尚有什麽?”


    餘亦樂道:“他自詡三妙,指儒、釋、道而言,至於武功,醫術等等,在他的心目之內,僅是小道而已。”


    他微微一頓,又道:“這三妙書生遊曆天下,盛名所在,自有不服的人向他挑釁,據說他僅憑一雙肉掌,打遍天下,所向無敵,此言雖有不實,不過其醫道通神,活人無數,卻是有口皆碑,無人置疑的事。”


    穀寒香道:“如此也難能可貴了,其後呢?”


    餘亦樂道:“其後,這三妙書生突然隱跡起來,但是每隔十年,總要在江湖上露一次麵,直到二三十年前的一次,到了日期,卻不見他出現……”


    穀寒香道:“壽屆百齡想必是物化了。”


    餘亦樂道:“當時的武林人士,也是這般推想,隻因從來所見,都是他獨自一人,未見他攜帶過從人或門下,因而,大家就想到了他的遺物之上。”


    穀寒香笑道:“利之所在,於是天下大亂了。”


    餘亦樂肅容道:“江湖人士,因見三妙書生每次出現,總是先在江浙一帶露麵,因而推斷他的隱跡之所,必在東南臨海一帶,於是紛紛出動,一時之間,掀起了一陣尋寶的狂潮。”


    鍾一豪見他講得慢吞吞的,忍耐不住,插口道:“後來有人找到了那粒‘問心子’並且看到三妙遺言,說是遺珍之處,剖開‘問心子’便知。”


    穀寒香心頭一震,惟恐自己神色中露了破綻,於是拿起手邊的酒壺,往杯中斟酒,以為掩飾。


    桌麵上珍饈雜陳,酒壺羅列,穀寒香與酆秋都是自斟自飲。各自用手邊的一把酒壺。


    這時她壺中之酒已盡,餘亦樂方待傳命添酒,她已將空壺往身後一伸,漫不經意地道:


    “菁兒上酒。”一雙晶瑩的美眸,兀自凝注在鍾一豪麵上,傾耳聽他的下文。


    隻聽鍾一豪朗聲道:“豈料江湖上又有傳說那‘問心子’水火不浸,任何寶刀寶劍,俱難傷它分毫,如此一來,得著‘問心子’的人,就隻有睹物興歎,徒唿奈何了。”


    穀寒香暗暗忖道:“哪有任何寶刀寶劍,俱無法損傷的物件,可惜自己未曾早日試試。”


    思忖中,見那菁姑送來一壺美酒,接去了自己手中的空壺,情知她已將藥粉下於酒中,於是自行斟滿一杯,一口飲盡,然後再將杯中注滿。


    酆秋一雙奇光流轉的眼睛,始終未離穀寒香身上,這時捋須一笑,憐愛橫溢地道:“香兒,我瞧你不勝酒力,你別飲過了量,傷了身體。”


    穀寒香妙目一斜,飄了酆秋一眼,道:“師叔多管閑事,這幾年來,我就未曾開懷暢飲過一次。”


    她這斜眼一瞟,似嗔似喜,風情萬種,媚態橫生,非但身邊的酆秋神魂一蕩,大有飄飄欲仙之感,其餘的人看在眼中,也都不禁為之一呆。


    鍾一豪暗暗忖道:“唉!隻要她這樣看我一眼,我這一生,也就死而無憾了。”


    他一往癡情,愈陷愈深,穀寒香卻對他越來越不假辭色,積威之下,又不敢稍露不滿,隻有黯然神傷,默默忍受。


    穀寒香見他忽然住口不言,芳心之下,若有所悟。


    隻見她舉杯就唇,輕輕一啜,將一杯濃醇的美酒一口飲盡,美目流盼,轉朝酆秋望去,神情之中,好似希望由他接下去講。


    酆秋嗬嗬一笑,見她舉壺添酒,頓時將手一伸,由她手中奪過酒壺,自斟自飲,連盡三杯,始才笑道:“‘問心子’數度易手,最後落於天池老怪龐士衝手內,此事隻有老夫與少數人知曉。”


    穀寒香見他連飲三杯藥酒,芳心之內,不禁喜得怦怦亂跳,麵上神色大有按撩不住之勢。


    酆秋突然話聲一頓,雙目精光逼射,緊盯注她的雙目,道:“香兒,我知你心中有鬼……”


    穀寒香心頭猛跳,劈手奪過酒壺,注滿一杯,仰頭一口而盡,佯怒道:“有鬼就有鬼,師叔何不拂袖而去?”


    群豪見他二人話裏藏機,全都暗暗生疑,隻是各人冷眼旁觀,誰也不敢插口動問。


    忽聽酆秋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別說你自己有本領將‘問心子’奪到手中,就是師叔的東西,身外之物,還不是可以贈送給你,為叔的隻是奇怪,‘問心子’明明落在龐老怪手中,何以又會轉入武當派內?”


    穀寒香一聽,原來他的心眼均在三妙遺珍之上,不覺暗暗舒了一口長氣,索興嬌軀一扭,滿麵薄嗔地道:“師叔雖盡管打聽‘問心子’的下落,不說那龐士衝是怎樣的一個人物,何以我一直未曾聽人說起。”


    酆秋拂須一笑,道:“龐老怪隱居天池,因非中土人物,故極少人知。”


    他似是不願多提龐士衝的事,說到此處,將酒杯向穀寒香一伸,意欲她為自己斟酒。


    穀寒香陡地大反常態,媚眼如絲,似笑非笑地瞟了酆秋半晌,始才端起酒壺,在他杯中注了大半杯酒,一麵輕言細語地道:“那天池老怪龐士衝的武功如何?”


    酆秋一仰脖子,喝幹了杯中的酒,道:“武功不差,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獨兩人,就是為了爭奪‘問心子’,折在龐老怪手內,因而一氣之下,埋首北極冰天雪地之中,精研寒陰神功……”說著又將酒杯朝穀寒香伸去。


    鍾一豪忽然離座而起,朝穀寒香略一抱拳,道:“屬下有傷在身,難耐久坐,請夫人準許屬下告辭。”


    穀寒香冷笑一聲,將手一擺,道:“你退下。”迴眸對酆秋一笑,道:“師叔的武功,較之龐士衝如何?”


    酆秋幹笑一聲,道:“這個麽,就很難說了。”


    他麵龐一轉,見那鍾一豪昂首闊步,快要走近廳門之前,心中暗暗罵道:“不知死活的小輩,膽敢與老夫爭風吃醋起來!”


    隻見他縱聲一笑,道:“香兒,你可要看為叔的武功?”話聲中,舉掌一揮,向鍾一豪身後遙遙擊去。


    餘亦樂大聲喝道:“鍾兄留意身後!”


    穀寒香坐在酆秋身畔,見他猝然出手,本待出招阻止,皓腕一抬,突然又改變心意,將手放了下來。


    鍾一豪眼看穀寒香對酆秋神情暖味,兩人眉來眼去,尊長不像尊長,晚輩不像晚輩,醋火中燒之下,早想不顧一切,找點事端,與酆秋拚上一場,這時一聽餘亦樂出聲示警,頓時猛地轉身,一掌揮了出去。


    但聽酆秋冷聲一哼,道:“香兒,看著。”掌勢一頓,劃了半個圓弧,霍地往懷中一帶。


    鍾一豪見酆秋與自己相隔一丈多遠,算他掌力沉雄,如此遙遠的距離,必然也是強弩之末,難以傷著自己,因而旋身一掌,全力反擊過去。


    不料兩股掌力甫交,酆秋所發的那股潛力暗勁,陡地隨著他手掌一晃之勢,一陣迴旋,“唿”的一聲,驀地倒湧迴去。


    鍾一豪掌力已竭,倏感立足不穩,身子被一股碩大無朋的吸力,拖得直往酒筵上撞去,驚怒交加之下,伸手腰際一摸,飛快地抽出了緬鐵軟刀,同時左掌猛地一劃,冀圖騰身而起,越過桌麵,直對酆秋撲去。


    群豪見他亮出兵刃,知道事情就要鬧大,不覺大喝一聲,紛紛推杯而起,疾快的往一旁閃去。


    餘亦樂與鍾一豪交誼不惡,知他心有積鬱,借著五分酒意,妄圖一泄為快,但想酆秋何等武功,鍾一豪勢難擋他一擊,而且穀寒香若不出手解救,此時此地也無旁人會伸出援手,焦急之下,身形閃電般的一掠,繞過酒桌,猛地伸手向他腕脈上扣去。


    但聽酆秋嗬嗬長笑,道:“香兒,這一招叫著‘仙索縛龍’。”龍字甫出,人已長身而起,右臂一探,攫住了鍾一豪持刀的右腕,抬手一揮,將他掄了一圈,放在自己與穀寒香兩張座椅之間立定。


    同時間,餘亦樂快若疾箭,霍地倒射丈餘,神色之間,隱隱含著怒意。


    原來酆秋怪他出聲示警在前,插手攔阻在後,因而借著提起鍾一豪一揮之勢,一刀向他劈麵斬去。


    緬鐵軟刀雖在鍾一豪手內,但這劈麵一刀,猛惡無倫,刀光一閃,餘亦樂額上已被刀風割得火辣生痛,若非他應變機警,身法快捷,勢非傷在刀下不可。


    大廳之內,一亂而靜,群豪環立四周,一雙雙銳利如箭的目光,齊皆投注在穀寒香臉上,有的焦急有的惶惑,也有人幸災樂禍,暗暗心喜。


    酆秋右手扣住鍾一豪的腕脈,左手端起酒杯,笑道:“香兒,此人桀驁不馴,武功又差,留下亦無大用,要不我順手將他斃了?”


    穀寒香端坐椅上,聞言一笑,心頭卻閃電般的轉念道:“那藥力眼看就要發作,如果我立即動手,隻怕他激怒傷人,若待他藥性發作之後下手,又恐他有了警兆,見機遁走。”


    酆秋見她沉吟不語,不覺麵露詭笑,語帶雙關地道:“師叔知道,這小輩隨你甚久,你有點故舊情重,下不了狠心。”


    穀寒香飽曆風霜,豈有不懂他弦外之音的道理,隻見她臉上閃過一抹殺機,冷冷地道:


    “此人雖然隨我甚久,卻也說不上故舊之情,不過目前正在用人之際……”


    酆秋搖頭笑道:“這種人派不了大用場,你放心,單我那幾個弟子,已足夠你使喚了。”


    穀寒香哂然一笑,道:“那要見著了人,才知直假虛實。”她微一停頓,臉上突然露出一股堅毅之色,沉聲道:“師叔先將此人扔到門外去吧。”


    鍾一豪被酆秋扣住腕脈,一身功力,點滴無存,眼睜睜地站在當地,竟絲毫動彈不得。


    他怒火如焚,羞愧欲死,恨不得嚼碎舌尖,一死以求解脫,然而,他心頭又發奇想,要看看斯情斯景之下,穀寒香對他是什麽態度,豈料她非但不念故舊之情,而且要酆秋將自己扔出廳外。


    常言道,士可殺不可辱,穀寒香一言甫出,餘亦樂臉上首先變了顏色,連與鍾一豪素有嫌隙的一叟二奇,也都瞿然一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隻聽鍾一豪放聲一笑,道:“穀……”


    酆秋鼻中一哼,指尖微使真力,鍾一豪“嗯”了半聲,頓時將未講的話咽了迴去。


    他指上的力道使得極巧,直到此時,鍾一豪掌中的緬鐵軟刀才脫手墜地,額上也汗出如漿,簌簌下落。


    穀寒香心念一轉,知道酆秋故意延捱時間,折磨鍾一豪和其餘的人,一則立威,一則泄憤,於是冷哼一聲,拂袖而起,似欲轉身離去。


    酆秋突然哈哈大笑,道:“香兒坐下。”舉手一揮,將鍾一豪向廳外扔去。


    就在他手臂高舉,肋下門戶大開之際,穀寒香霍地纖腰一擰,一指向他“期門”穴上點了過去。


    “嘶”的一聲,一股破空銳嘯,應指而起,刺耳懾心,仿佛出自一條暴起噬人的毒蛇口中。


    酆秋駭然色變,封架閃躲,兩皆不及,危急中,猛提一口真氣,將“期門”穴橫移半寸。


    隻聽“噗!”的一聲輕響,酆秋咬牙一哼,身子彈出丈外,腳步踉蹌,連竄五步!


    穀寒香高聲喝道:“時兄、霍兄、鍾兄上,其餘的守住廳門!”話聲中,嬌軀電射,“三元九靈玄功”凝聚十成功力,猛地一掌擊去。


    酆秋悶聲不響,扭頭旋身,雙足疾蹬,直對廳門竄去,其勢之猛,宛如負箭之狼。


    時寅身手最快,橫閃一步,掄掌便擊,掌挾腥風,前所未見。


    隻見酆秋擰腰一竄,暴射丈餘,足尖點地,轉向麥小明與張敬安之間衝去,穀寒香追蹤一掌,未曾將他擊著。


    麥小明本已驚惶失措,一見酆秋向自己身旁射來,不由自主的橫躍開去。


    倏地,張敬安揮手一掌,對著衝近身旁的酆秋擊去,掌風盈耳,直叩腦門。


    酆秋急怒交加,狂吼一聲,轉向右側衝去,就這開口一吼,剛剛聚攏的一股真氣,重又四散奔騰開去。


    轉眼間,羅浮一叟揮動青龍奪,與穀寒香同向酆秋身後撲去,時寅在左,張敬安在右,齊向酆秋身前截來。


    鍾一豪跌落在大廳門旁,也不調息運氣,縱身拾起軟刀,一掄右臂,揮刀向酆秋便砍。


    忽聽穀寒香厲聲道:“火速下手,若讓酆秋功力還原,‘迷蹤穀’死無噍類!”


    話聲中,掌飆澎湃,縱橫交織,逼得酆秋如網底之魚,往複亂竄。


    驀地,麥小明扭頭向門外奔去,眨眼之下,消失了蹤影。


    忽聽餘亦樂沉聲道:“巴兄,宋兄,請守左邊,李兄,劉兄,請守右邊。”說罷身形一晃,躍出了廳門之外。


    四人迴顧身後一眼,原來這會工大,廳外業已布滿一隊弓箭手,百餘張強弓硬弩,齊齊扣矢待發,指定了大廳的門戶,搜魂手巴天義首先縱身一躍,退出廳門外,宋天鐸等相繼躍出,各守兩側,讓開了弩箭的射程。


    隻聽“嘩啦”一聲,酒桌被穀寒香一掌震碎,杯盤碗盞,撒落一地。


    酆秋形同凍蠅鑽窗,在兵刃掌力之下東逃西竄,片刻工夫,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如牛。


    穀寒香暗暗忖道:“酆秋已被自己一指點上,震散了體內的真氣,如果合五人之力,尚不能將他製住,‘迷蹤穀’也隻好由此解散了。”


    她怒氣暗生,掌上奇招迭出,迴環劈擊,朝酆秋連攻五招。


    一直往後逃竄的酆秋,突然低嘯一聲,道:“賤婢,你好毒的心腸,好辣的手段!”聲出招出,倏地連連反擊。


    穀寒香眉宇之間,煞氣隱隱,一口氣連攻八掌,始才冷然說道:“你最好言語謹慎些!


    逃得出‘迷蹤穀’外,你盡可設法報仇,若是出言不遜,不落我的手中則已,落入了我的手內,管教你此生此世,生不如死。”


    酆秋雖然縱橫綠林,不可一世,此時此地,處身五大高手環攻之下,眼看徒兒張敬安這種神誌全滅,六親不辨的情況,也隻得隱恨在心,不敢泄諸口舌了。


    這一場惡鬥,慘烈異常,穀寒香惟恐縱虎歸山,遺下無窮的後患,鍾一豪對適才被酆秋製住的事,引為生平的奇恥大辱,時寅好強成性,聯手攻敵,在他已是萬分委屈的事,再若不勝,他更是忍受不住,張敬安的情緒受穀寒香感染,穀寒香打得拚命,他也隨著拚命,霍元伽雖然貪生惜命,但他知道自己力弱,愈求自保,愈易為敵人所乘,因而五人手下,俱是狠辣之極。


    酆秋竭盡平生所學,勉強支持了八九十合,情知再打下去,定然不幸,於是招式一變,嚴守門戶,急思脫身之策。


    驀地!他腦中如遭錐擊,痛得他手腳一顫,脫口大叫一聲!


    高手相搏,失誤不得毫厘,但見時寅掌如電掣,“砰”的一聲,擊上了酆秋的左肩!


    酆秋一聲未歇,又是大叫一聲,身軀翻騰,直向霍元伽與張敬安之間摔去。


    羅浮一叟最會揀便宜,青龍奪如驚霆迅雷,猛地攔腰砸下。


    酆秋端的厲害,身形淩空一滾,霍地射出了青龍奪下,眼看張敬安一招“鬼王扇扇”,酆秋教得尤為詳盡,此時眼看他用來襲擊自己,不禁怒火狂熾,目眥俱裂。


    隻聽酆秋怒吼一聲,反手一撈,抓住了張敬安的右腕,穀寒香與時寅撲到,雙掌同時擊去。鍾一豪突地大喝一聲,緬鐵軟刀“探海屠龍”灑出重重寒光,直向酆秋左肋砍到。


    酆秋左肩挨了時寅一掌,手臂下垂,形同廢物,危急之下,脫口一聲厲嘯,右手一帶,將張敬安當作盾牌,直向鍾一豪的軟刀撞去,就勢一掌,猛劈右側的霍元伽,人也激射而起,朝廳門外竄去。


    鍾一豪一招“探海屠龍”竭盡了全力,估料酆秋決逃不出刀下,豈料他竟將張敬安塞來,鍾一豪銜恨出手,招式用老,雖然有意撤刀,也感到力不從心,為時不及。


    眼看張敬安性命難保,穀寒香陡地雙手一分,一掌拂在鍾一豪的刀背之上,一掌將張敬安震開數尺。


    同時間,時寅手起一掌,正正擊在酆秋的後心之上,將他打出丈外,摜落地麵。


    但那酆秋一仆而起,淒厲長嘯,直向廳門外衝去。


    群豪俱是目光如炬之人,眼見他連中兩記黑煞掌後,依然有能力突圍,各人心中無不駭然。


    忽聽門外梆子一響,勁矢破空之聲,傳於耳際。


    “啪!”的一聲,酆秋摜落門前,連滾帶爬,躲入了廳內,一陣密如驟雨的流矢,隨在他的身後射入。


    穀寒香暗暗忖道:“那藥力早該發作,怎的這廝兀自不倒,難道時日過久,藥性失效不成。”


    原來那一黑一白兩包藥粉,乃是獨眼怪人佟公常所煉,黑色的是解藥,白色的下於酒內,無色無味服上少許,半個時辰之後,必然醉倒。


    思忖中,忽見酆秋沉聲咆哮,湧身撲了過來,雙眼血紅,勢如瘋虎。


    張敬安見不得人襲擊穀寒香,一見之下,必然熱血沸騰,按捺不住,這時橫身一躍,揮掌便向酆秋攔擊。


    時寅見酆秋連中自己兩掌,非但不倒,亦無毒發之象,不禁激發了乖戾之性,欺身直上,拚力一掌揮去。


    酆秋身子一側,避過張敬安一擊,舉手一揮,硬接時寅一掌。


    隻聽“砰”的一聲,時寅雙腿移動,連退四步。


    酆秋身子一陣搖晃,似欲倒下,忽覺鍾一豪與霍元伽一刀一奪,齊自身後襲至。


    他猛一擰身,右掌一揚,即待向二人劈去,忽感腦中一陣劇痛,雙眼倏地一黑,揚起的右掌猛地一顫。


    鍾一豪與霍元伽齊聲一喝,刀光霍霍,奪挾驚風,同時加疾擊去。


    穀寒香實有生擒酆秋之意,見狀之下,欲待出聲阻止,又恐酆秋垂死掙紮,反而傷人。


    忽見酆秋大叫一聲,一個筋鬥,翻出了八尺之外,右手抱頭,在地上倒立亂轉。


    穀寒香厲喝道:“擒活的!”欺身上步,駢指點去。


    酆秋腦中如遭斧劈,痛得他立身不住,詎料穀寒香一指點來,依然被他就地一滾,躲了開去。


    轉瞬之間,漫天指風,由四麵八方襲到,縱橫交錯,全都指向酆秋身上,鍾一豪與霍元伽也都扔了兵刃,隨同眾人動手。


    這是一場怵目驚心,慘不忍睹的搏鬥,五大高手,圍著滿地亂滾的酆秋,此進彼退,猛襲不止。


    須知酆秋武功非凡,這時神誌漸失,垂死掙紮,發揮了全部潛在的功力,誰若被他的手足碰上,勢必非死即傷。


    霍地,酆秋又是一聲大叫,穀寒香快如電光石火,應聲一指點到。


    這一指又快又準,群豪俱未看清,穀寒香乍進即退,沉聲喝道:“住手!”


    漫天指風,霎時收斂不見,凝目望去,隻見酆秋身子一挺,旋即癱倒在地。


    大廳之上,寂靜如死,人人滿頭大汗,人人心有餘悸,誰也沒有心情開口,誰也沒有勝利的感覺。


    良久之後,始聽穀寒香道:“有勞時兄,先將酆秋的掌毒解掉。”


    時寅一言不發,走到酆秋身畔,塞了兩粒黑色的藥丸在他口內,然後垂手退開。


    適在此時,餘亦樂,巴天義,宋天鐸,以及李傑劉震等,相繼走入了廳內。


    穀寒香緩緩掃視群豪一眼,忽向餘亦樂問道:“麥小明呢?”


    餘亦樂躬身道:“瞧他奔去的方向,想是迴轉本寨去了,夫人是否傳他?”


    穀寒香搖了搖頭,道:“先生迴頭先開導他一番,明日辰正,命他至後寨見我。”


    頓了一頓,又道:“先生暫時替時兄安排一個居處,明日興工,再立幾座柵寨。”


    餘亦樂躬身一禮,道:“屬下遵命。”


    穀寒香秀目凝光,轉向一叟二奇與鍾一豪等望了一眼,有意慰勉幾句,忽感到疲倦不堪,似欲病倒,隻得將手一擺,道:“諸位連日勞累,今晚早早歇息吧。”


    經此一戰,群豪對她的霹靂手段,認識得更為清楚,一見她有意離去,不覺齊齊躬身行禮,誠正之色,表露無遺。


    穀寒香朝那苑姑望了一眼,一指癱倒地上的酆秋,然後往門外走去,苑姑急忙提起酆秋,隨在她的身後,群豪一直將她送出中寨,始才各自散去。


    迴至後寨,穀寒香轉身一望,果然見張敬安躡手躡足,尾隨在菁苑二婢之後。


    她暗暗一歎,手指寨門右側的一座屋子,說道:“你就住在此處,不要老跟著我了。”


    張敬安似懂非懂,愣了半晌,當真立在那裏不走。


    穀寒香轉身迴到居處,命苑姑將酆秋放到密室之內,說道:“準備一碗酒,一杯涼水,然後依照酆秋的身材,縫製一襲黑色的寬袍,一個黑色的頭罩,手眼露在外麵,其餘的皆以袍服裹住。”


    菁姑和苑姑點頭應諾,一人估料酆秋的身材,一人去倒來一碗醇酒和一杯清水,然後雙雙退出了室外,


    穀寒香閉上密室的門戶,凝神傾聽半晌,確定四外沒有動靜之後,始才解下衣帶,敞開羅袖,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原來她的胸上,貼肉掛著一個小小的絲囊,隻見她緩緩地拆開,由其中取出一粒龍眼大小,銀光燦爛的圓球。


    這圓圓的銀球之上,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栩栩如生,似欲離球飛起。


    她喃喃自語道:“‘問心子’……‘問心子’,秘密在球心之內,那是再無疑義的了……”


    倏地,兩行清淚,順著她美麗的麵頰流了下來。


    這粒“問心子”,乃是她由胡柏齡的遺體上取到,在她的心目中,這是胡柏齡的遺物,也是胡柏齡遺留給她唯一的東西,睹物思人,不覺淚下沾襟。


    她暗暗忖道:“這麽一粒銀珠,豈有寶刀寶劍無法剖開之理?


    何況這條飛龍,明明是人工雕刻的……”


    轉念之下,不禁暗將功力凝注指端,以指甲向銀球上劃去,直至手指生痛,那銀球依然絲毫無損。


    要知她指上的功力非同小可,較之寶刀寶劍,亦所差無幾,這“問心子”縱是純金所儔,她的指甲劃上,也能刻下一道深痕,但這銀球卻一絲無損,其堅硬的程度,自非鋼鐵可比,更非什麽銀質可及了。


    她再無疑義,閃身到兵器架前,抽出一口寶劍,將那“問心子”


    置於架上,手起劍落,向“問心子”劈下,隻聽“鏘”的一聲響,寶劍反而彈起,“問心子”也跳起一尺來高。


    她勿須察看,即知“問心子”無恙,寶劍則已傷損。


    原來這口劍,乃是豫南範家之物,斬金削玉,吹毛立斷,範銅山仗以行道,搏了個神劍之號,身死之後,寶劍傳入範玉昆手內,牧虎岡一戰,範玉昆和白陽道長同時受傷遭擒,兩人的寶劍,俱被宋天鐸拾到手中,後來範玉昆雖然獲釋,宋天鐸既不交出,範玉昆也無顏索取,因而被帶迴了“迷蹤穀”內。


    穀寒香秀目一抬,朝白陽那柄寶劍望了一眼,情知多試無益,喟然一歎,將那“問心子”


    收入絲囊,整好衣衫,轉向臥倒地麵,人事不省的酆秋走去。


    她暗暗忖道:常言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三妙書生既能製出‘問心子’這種東西,就一定遺有剖開‘問心子’的物件,何況他在其上刻了一條飛龍,豈非昭告世人,‘問心子’雖硬,必受一物所克,隻是須得雙寶合壁,始能取到他的遺珍罷了。


    突地,她芳心一震,暗暗叫道:“天覺和尚以寶換人,宣稱那截牛角小刀無堅不摧,嘿嘿!這兩件東西必有關連,老禿驢必是有心人,知道‘問心子’在我身上!”


    轉念畢,捏開酆秋的牙關,將一包藥灌入他的口內,接著掏出那個緊口玉瓶,傾出一粒“向心露”的藥丸,投入酒碗之內。


    良久之後,酆秋雙目一睜,凝望穀寒香一眼,接著雙睛轉動,瞥視周圍的景況。


    穀寒香見他連受重創之餘,雙眼開合之間,仍然是精光逼射,熠熠奪人,芳心之內,也不禁暗暗震動。


    寂靜了片刻,穀寒香突然冷冷地道:“酆秋,你積惡如山,我穀寒香也算得兇殘成性,如今我與你約法三章,你仔細聽著。”


    酆秋雙眼一睜,冷峭如刀,默然朝她望來。


    穀寒香漠然道:“第一,我穀寒香自己不怕死,以己喻人,世間不怕死的諒必不少,因而我不曾輕於殺你。”


    酆秋目光一閃,似欲講話,旋又忍下去。


    穀寒香道:“你須謹記,不可以言語傷我,否則我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頓了一頓,接道:“其次,你須有問必答,能講實話,對你隻有好處;最後一點,我大哥因你而死,但非死在你的手內,我不殺你,但須假你之手報仇,何日大功告成,我穀寒香何日離開人世,到時也還你本來麵目。”


    這一段話,她講得平靜異常,但是言語之間,冷酷嚴峻,句句如刀似箭,直入酆秋心內。


    酆秋雙眉一聳,一瞥她身畔的酒碗,看那碗中的液體濃黑如墨,閉目想了一想,旋即睜眼問道:“那碗中的藥物,是否陰手一魔所煉的‘向心露’?”


    穀寒香將頭一點,淡然道:“那是為你準備的,諒你也猜想得到,其實人生在世,苦多於樂,能過一段迷失本性,無憂無慮的日子,也未嚐不是賞心的樂事。”


    她傷心人別有懷抱,這種說法,本是由衷之言,酆秋與她非是一人,這種話如何聽得入耳,忍了又忍,終於開口道:“無論如何,老夫終是你的長輩,你用這種手段對付老夫,隻恐柏齡九泉之下不安。”


    穀寒香陰沉沉一笑,道:“我大哥的心意,你不會較我更為清楚。”


    她沉思半晌,接道:“你想想看,你怎會落入我的手內?”


    酆秋雙目凝光,在她臉上癡癡地望了片刻,喟然道:“怪老夫貪慕你的美色,失了機心,以致落入你的圈套。”


    他浩歎一聲,接著道:“你若賜老夫一死,老夫倒是感激不盡。”


    穀寒香搖了搖頭,道:“世人爭名逐利,貪色縱欲,惟其本是禽獸,才想成佛仙,或成聖賢,長幼的話,你再也休提,是生是死,我自有計較。”


    酆秋怔了一怔,道:“你憤世嫉俗……”


    穀寒香將手一擺,冷森森地道:“多說無益,穀寒香絕非言語所能打動,我問你,‘問心子’既落龐士衝手內,其後如何?”


    酆秋似知求告無益,卻也不敢以言語泄憤,沉吟俄頃,道:“龐士衝雖然少在中原走動,但其武功之高,中土實少其敵,他奪得‘問心子’後,立即遁迴長白,既然幾個名震當世的人物,都敗在他手內,餘者碌碌,自然更不敢找他,何況誰都知道,縱能將‘問心子’奪到手中,也無法將其剖開,獲知其中的隱秘。”


    他微一停頓,接道:“三妙書生武功醫道久享盛譽,何況他壽長百齡,臨死還是中年模樣,因而人人都想,他定有拳經劍譜,和什麽靈丹妙藥之類的東西遺下,人們奪不到‘問心子’,幹脆直接去找他遺留的東西。”


    穀寒香哂然道:“這也是個辦法,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可有誰找到了什麽?”


    酆秋道:“約莫十餘年前,這尋寶之熱,已是漸趨消沉,突然江湖之上,又有傳言,說是有人在中孚山內,找到了一柄‘寒犀刀’……”


    穀寒香秀眉一軒,插口問道:“寒犀刀?名稱因何而來?”


    酆秋道:“人雲亦雲,不知誰見過這東西,也無人道得出名稱的由來,據說此刀長約五寸,通體為黑,非金非石,任何寶刀寶劍觸上就折,因此之故,人們便將‘寒犀刀’與‘問心子’聯想在一起,但是天池老怪已不在長白,那獲得‘寒犀刀’的人,也不知落在何處。”


    穀寒香笑道:“這倒是有點意思,得到‘問心子’的人,勢必要追尋‘寒犀刀’的下落,‘寒犀刀’的得主,也就奇貨可居了。”


    酆秋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咧口一笑,道:“你究竟是得到了‘問心子’,還是獲得了‘寒犀刀’?如果兩者兼得,就不必為報仇的事發愁,若是僅得其一,可要留心自己的性命。”


    穀寒香冷冷一哼,問道:“龐士衝的模樣和武功,你是否講得出來?天池老怪,想必是他的外號了。”


    酆秋見她聲色突冷,不由自主的心下一寒,道:“天池老怪四字,是恨他的人隨口唿喚的,這人容貌武功,都難找出特征,不過從來不用兵刃,人也正邪難辨,行事難測。”


    穀寒香暗暗忖道:“如此說來,那無名老叟就是龐士衝了,然而‘問心子’怎會轉入大哥手內?天覺和尚所持的如果是‘寒犀刀’的話,怎麽隻剩下半截,另外一半又在何人手中呢?”


    她疑念重重,但知要想明白其中的真相,非得當麵詢問兩人不可,沉思半刻,端起那碗“向心露”立身起來,朝酆秋走去。


    刹那間,酆秋麵色如土,嘴角抽搐不已,憤怒,恐懼,怨毒,祈憐,混雜不清,卻又極力壓抑,不敢表露出來,致將一張麵孔扭曲得難看之極。


    穀寒香漠然無動,走到他的身前,冷冰冰地道:“你放心,隻要穀寒香不遭意外,決不令你先喪性命,你能一靈不昧,勇往直前,也可早日挽迴前愆。”說罷左手倏伸,捏開他的牙關,右手一傾,將“向心露”灌了下去。


    這“向心露”端的駭人,酆秋連挨兩記“黑煞掌”也能挺住,半碗藥酒下肚,眼皮頓時垂落,轉瞬之間,麵泛青紫,人事不知。


    穀寒香讓他臥倒地上,玉掌連揮,解下他的各處穴道,猶豫片刻,忽然翻開自己的衣囊,將手伸了進去。


    原來獨眼怪人佟公常的武功路子,是修煉與藥物並進,穀寒香將他刺殺後,把他的兩冊秘籍,連同各種已煉成的藥物,全部取到了手中,她鑒於佟公常身受之慘,隻揀秘籍所載的正途方式練武,卻不服用任何藥物。


    這次離開“萬花宮”時,她將可能用到的藥物,俱都帶了少許,其中有起死迴生的靈丹,也有殺人害命的妙藥,她救鍾一豪,巴天義和時寅三人,用的乃是不同的藥丸,其中效用有別,外表看來,卻是極難找出差異。


    此時,她伸手囊中摸來摸去,最後取出一個小小的火紅葫蘆,傾了一粒金黃色的藥丸,塞入了酆秋口內,然後坐上蒲團,閉目練起功來。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酆秋突地悶聲一嘯,由地上挺身而起,驚惶四顧,似欲奪門逃遁。


    穀寒香已有對付張敬安的經驗,這時妙目一睜,大袖一拂,將身旁的一個蒲團斜斜推出數尺,口中峻聲道:“坐下!”


    酆秋聞得喝聲,渾身一震,轉眼望住穀寒香,神色之間,張惶失措,茫然若失。


    穀寒香目光如電,緊盯注他的雙眼,僵持了一盞茶的時光,酆秋繚亂的眼神逐漸聚攏,露出一股柔和依慕的情意,仿佛認出自己是他唯一的親人似的。


    又待一刻,穀寒香一指蒲團,道:“坐下。”


    酆秋愕了一愕,終於依言坐了下來,穀寒香不再理他,雙目一垂,重又練起功來,酆秋望了半晌,也將雙目一閉。


    淩晨之際,穀寒香起身走出密室,酆秋也跟了出去,穀寒香知道,要使他熟悉自己的命令和心意,必須一點一滴的訓練,因而捺著性子,口講指劃,對他慢慢地指使。


    菁姑與苑姑二人,業已連夜趕工,縫製了一襲黑色錦緞的寬袍,和一個頗為精巧的頭罩,命酆秋更衣倒還容易,命他帶上頭罩而不取下,那可是費盡了心力,穀寒香親自為他帶上,使盡威風,才令他不再取下。


    梳洗用飯之後,穀寒香命人將麥小明傳了進來,交了幾頁劍譜與他,命他暗自勤習,並叫他將張敬安帶在身旁,兩人住在一起,一夜工夫,麥小明對於酆秋之事,也不再放在心上,隻是對她將要帶著酆秋單獨出門的事,有點不大高興。


    麥小明走後,穀寒香又將餘亦樂傳入後寨,問明了苗素蘭與翎兒等的去處,吩咐完應辦的事宜,然後命他傳命穀中群豪,晌午時集合中寨待宴。


    麥小明走後,穀寒香登上了一部特為她製備的長行馬車,由一個穀中弟子執轡,渾身是黑,僅露手眼在外的酆秋,高踞在車座之上。


    群豪直送至穀口,沒有人確知她此行的目的,但都隱隱猜到,她這次出門,多半與三妙書生的遺珍有關。


    車行轤轤,一路無話,這日黃昏時分,穀寒香入了裕州城內。


    投店之後,穀寒香吩咐那趕車的道:“你去踩探一下,看看範玉昆家住何處,豫南範銅山的名氣頗大,知道他家的人定然不少,注意不可泄露了行藏,不可引鬼上門。”


    這趕車的名叫三眼雕章恩,原是鍾一豪的舊屬,為人精明幹練,辦事極為得力,餘亦樂特為選拔出來,令他隨轅聽差。


    三眼雕章恩領命出門,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轉迴店內,向穀寒香稟報道:“範家莊在城南偏西五六裏處,小人在莊外守了一會,發覺莊內戒備森嚴,如臨大敵,天黑之後,莊內出來了兩個佩劍的道人,繞城而過,似欲北上。”


    穀寒香暗暗忖道:“裕州離武當山已近,那青陽迴山報信之後,武當派定然有人下來,計算日程,早該到了此地。”


    轉念之下,朝三眼雕章恩道:“你吃過飯後,再到他們莊外去守望,不可逼得太近,三更之際,我自會找去。”


    三眼雕章恩恭喏一聲,行禮告退,穀寒香瞥了呆坐門邊的酆秋一眼,吹滅油燈靜坐用功。


    二更過後,穀寒香起身下床,酆秋似是知道她有事出門,也由椅中站起,穀寒香任他跟著,徑自走到庭院之內,縱身上屋,直往南門奔去。


    出城之後,向西南奔了五六裏路,發覺前麵極大一片莊院,眺台高聳,護莊河寬達兩丈,氣勢雄偉異常。


    三眼雕章恩忽由路旁一叢矮樹後奔了出來,朝穀寒香悄聲道:“啟稟夫人,剛剛有一人潛入了莊內,瞧那身法之快,實為小人……”


    穀寒香暗暗忖道:“此處離護莊河尚有二三十丈距離,什麽人恁快的身法,能夠一晃而入!”


    思忖中,忽見酆秋猛一轉麵,目射精芒,往裕州方向望去。


    穀寒香暗想道,莫非是有人來了,將手一揮,當先隱入了一叢灌木之後。


    三人才將身形隱住,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傳入了耳際,接著衣襟風響,五條人影先後馳到了當地。


    穀寒香秀眉一翹,暗暗忖道:“這兩個老魔怎會走在一起!”


    原來當先馳到之人,是個醜怪無比的老者,此人一張臉一半紅,一半白,紅的鮮麗奪目,白的毫無血色,穀寒香目光銳利,雖在黑夜之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原來此人乃是毒火成全,他天生異相,穀寒香聽人講過,因而入眼便能憶起。


    隨在毒火成全之後的是陰手一魔,他須發散亂,一雙袍袖被齊肘撕脫,狼狽之狀,令人發笑,這兩人身後,隨著三個中年大漢,聲法快捷,一望而知,都是一流身手。


    這五人到後不久,俱都悄然立定,似是等待毒火成全的命下。


    忽見一個年約五旬,打扮得非僧非道的男子越眾向前,朝毒火成全微一拱手道:“晚輩已將豫南道上的綠林兄弟全部調集到此,隻等老前輩下令,即可動手行事。”


    毒火成全低聲一笑,道:“想不到那丫頭的字號如此響亮,一塊令符,即能號令江北。”


    他微微一頓,轉眼望著陰手一魔,笑道:“道兄見過那個丫頭,兄弟有點不信,她就真如傳言的那般美豔?”


    陰手一魔冷冷地道:“美豔倒在其次,心狠手辣,卻是勝過傳言十倍,如果成兄遇上了她,最好是多加小心,尤其口頭上須得謹慎。”


    毒火成全拂須一笑,道:“道兄真是一遭經蛇咬,十年怕井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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