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看著已翻身跪倒,垂首靜聽的朱壽,眼神眯了一下,轉而淡淡一笑,蹲下身子:“這件事既是國事也是家事,說嚴重些,事關江山社稷也事關朕的內宮和睦,於國於家朕都希望堂弟能欣然接受。”


    朱壽苦笑看著正德:“皇上,您的話讓臣很混亂,您若有旨意,臣遵旨照辦就是。”


    正德靜靜地瞧著朱壽,嘿嘿笑道:“其實說心裏話,朕也不想這麽逼你,可這件事隻有你能做,但你還不能有絲毫畏難之心,否則稍有紕漏,朕可是也保不住你。”


    朱壽眼角輕顫,伏地道:“皇上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臣已明白臣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請皇上吩咐吧。”


    正德站起身嘿嘿笑道:“也沒必要說的這麽哀怨,其實這事做好了呢,無非也就是有驚無險罷了。你那五千兩銀子朕會打發人送到正陽門外柳絮胡同,交給一個叫王璽的人,這個王璽有個同鄉也曾是在武成衛做過兵卒的好兄弟,此人叫鄭旺……”


    朱壽下意識的眯了下眼,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等等,鄭旺,陝西武成衛做過兵卒,不會就是那個其女鄭金蓮在曆史上傳聞是正德親媽的鄭皇親吧?!突然朱壽激靈打了個冷戰,抬頭驚駭的瞧著正德。


    正德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隨即恍然一笑,淡淡道:“看來你是知曉這個鄭旺是何人了,朕沒想到先帝朝發生的案子竟然都傳到了你所住的那個彈丸小地,看起來這案子轟動不小,隻怕這大明天下是人盡皆知了。”


    沒等朱壽迴話,正德突然歪頭乜著眼瞧著朱壽:“不過朕發覺,你的記性還真是不錯,竟然對鄭旺這個名字記憶這麽深刻,看起來當年朕出了這麽件醜聞,想必你高興了很長日子吧。”


    朱壽驚得又打了個哆嗦:“皇上您這可就是欲加之罪了,鄭旺冒認皇親一案當年鬧的沸沸揚揚,臣知曉也、也不算什麽奇怪之事,但臣對天發誓,從沒在心裏有一絲對皇上您不敬。”


    沉默了片刻,正德才慢慢直起脖子,微笑道:“你不必緊張,當年你的境況確實不如意了些,在心裏腹誹朕和先帝幾句,朕也不會怪你的……”


    抬手止住朱壽又要說出口的詛咒發誓,微笑道:“既然你知曉是怎麽迴事,倒省了朕不少口舌,鄭旺的同鄉王璽會將這五千兩銀子交給鄭旺,說辭就是在內宮的宮女內宦們可憐國母鄭氏蒙冤被囚的遭遇,如今新皇登基,他們湊銀子讓朕的這位姥爺再告禦狀。朕讓他們明兒晌午之前直闖東安門……接下來的事就有勞朕的堂弟了。”


    史載,正德二年,鄭旺夥同同鄉王璽再次直闖東安門告禦狀,為女兒鄭金蓮鳴冤,最終以妖言罪被殺。可讓朱壽萬沒想到的是,這起鄭旺二次告禦狀竟然是正德暗中授意的。


    還有讓朱壽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明日鄭旺東安門告禦狀被抓,這等大案無非就是鎮撫司抓人,三法司會審,這還能有什麽事需要自己去做的?


    朱壽眼中閃過濃濃的疑惑,微抬眼瞧向臉上的笑意怎麽看怎麽詭異陰森看著自己的正德,後脊梁骨一陣陣的冒著寒意,一股強烈的危險從心底湧起,急忙垂下頭,暗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幹啞問道:“臣鬥膽請問,皇上要讓臣做什麽?”


    正德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輕聲道:“代替朕去仁壽宮見母後。”


    聲音輕柔,但在朱壽耳中不啻於旱天驚雷炸響,臉瞬間白了,驚怖的看著正德,驚叫道:“皇上你該不會是真以為那鄭旺是您的……”


    “你緊張什麽,朕有那麽蠢嗎。”正德臉色一沉,眼中露出怒意,隨即滿臉堆笑,笑眯眯道:“在朕心裏,你就如真的親兄弟一般,因此這家裏事就不瞞你了,這迴朕動的那兩名閣臣都是先帝留給朕的托孤顧命老臣,再者先帝雖龍馭上賓近三個月了,可母後依舊還是沒能接受這個現實,不肯以太後之尊在仁壽宮和太皇太後他老人家一起頤養天年,還總以為是先帝時的皇後,當朕還是那個沒即位的皇太子,屢屢對朕指手劃腳,插手朝廷政事,因此朕想讓你代替朕去勸勸她老人家,不要操那麽多心,該歇歇享享清福了。”


    正德蹲下身子,臉上的笑容越發親切看著臉色蒼白的朱壽:“堂弟,瞧你的神情,該不會是想拒絕朕,不想幫朕這個忙吧。”


    朱壽苦笑道:“這不是幫忙,皇上這是讓臣去找死。”


    正德臉上的笑容微收了收,淡淡道:“這麽說你是拒絕朕,不肯忙這個忙了。”


    朱壽的笑意越發苦澀了,低沉道:“臣有選擇嗎?”


    “沒有。”正德幹脆道。


    朱壽歎了口氣:“那就不是幫忙,而是聖旨了。臣不接旨,也是死罪。”


    正德臉上的笑容又綻放開來,嘿嘿笑著拍拍朱壽的肩膀:“不用弄出一副要上刑場的悲壯德行,你這張臉連朕都覺著自己是在照鏡子,母後看不出來的。再說了,你幫朕這麽大的忙,朕會將感激記在心裏的。”


    聽聞正德是讓自己去恐嚇自己的母親當朝太後,朱壽所表現出的害怕震驚和悲壯隻有一小半是真的,其餘都是裝出來的。


    那一小半害怕是怕自己萬一被張太後識破,掉了腦袋,不過瞧著正德那張仿若是自己的臉扒下來的麵容,心裏的擔心和害怕已降至最低限度。


    至於那大半的害怕和完全的震驚、悲壯則全是裝出來演給正德看的。朱壽心裏清楚,幫著正德恐嚇他親娘,若不表現出一個純臣該有的恐懼震驚,以及對皇上的赤膽忠心而萬般無奈被逼去做的悲壯之色,而是欣然領命去恐嚇他娘。


    事做完了,也許當時不會有事,但自己無人臣之道的所為就會像一根毒刺紮進正德心裏,朱壽可不想從此每天都擔心自己的腦袋下一刻是否還在自己脖頸上長著否。


    至於對正德的所為,朱壽並不感到奇怪並覺著很是理解,帝王本身就是非正常人,無情是他們的本分。


    皇權臥榻絕不允許任何人包括至親骨肉有哪怕一絲一毫窺視覬覦之心,按儒家君臣綱常來說,正德這麽做,既收迴皇權又保全了母子情分,不僅不會被世人所非議,反而應歸納進孝子範疇內,堪稱君王至孝的楷模。


    朱壽伏地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滿臉悲壯哀怨的看著微愕的正德:“皇上說這件事既是國事又是家事,但臣也知道,無論是作為臣子還是後輩都不敢也不能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可這事又事關皇上一片純孝之心,也事關祖宗江山社稷,皇上您的家庭和睦,臣也隻能頂著被天打雷劈萬劫不複的罪責去替皇上處理此事,隻是皇上,臣真是被逼的啊!”


    正德眼中慢慢露出感激和些許歉疚之色,抬手拍拍朱壽的肩頭,歎了口氣:“朕理解你的心情,難為你了,好兄弟。”


    朱壽眼圈溢動著淚花,抽搐了幾下鼻腔,穩定了下情緒,聲音低沉道:“皇上,臣願竭盡全力完成皇上的孝心,可是臣不懂宮廷禮儀,臣怕……”


    正德將朱壽攙扶起,笑道:“這你無需擔心,這天下最不講禮的就是朕了,去仁壽宮一路上自有朕的貼身內宦在旁指引,進宮見了太皇太後和母後的禮節,其實如民間見母親和***禮節並無什麽兩樣,有時朕覺著還不如民間大戶人家的禮節繁瑣呢,來,朕這就給你說說應注意之處。”


    正德滔滔不絕從仁壽宮內的格局到宮內服侍皇太後和太後的幾名宮女以及近身內宦都有什麽特點,皇太後的年歲平常穿戴,皇後年歲平常穿戴等等條理清楚不厭其煩的說著。


    朱壽躬身靜聽往腦子裏記著,嘴角輕顫了一下,看來他琢磨這件事絕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然不會這麽條理清楚,像打了草稿似的。


    正德足足講了大半個時辰,朱壽開始演練,演練中又在有些細節處又反複敲實。


    正德端起桌上的茶碗,一旁的錢寧忙陪笑道:“皇上,使不得,涼茶傷胃,兒臣這就去給您上熱茶。”


    “朕的身子沒那麽嬌弱。”正德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長舒了口氣:“舒服,既解渴又解心中燥熱。”


    朱壽陪笑道:“皇上,臣迴去後今晚再演練幾遍,應該不會出什麽紕漏了。”


    “迴去?!”正德臉色微變,似笑非笑的看著朱壽,淡淡道:“你就不必走了,今晚就住在這。”


    朱壽一愣,轉而苦笑道:“皇上是怕臣跑了?!”


    正德微笑道:“這一來一往多有不便,你住在這有她們服侍,也好養精蓄銳,明兒好辦大事。錢寧,去將朕堂弟的兩個妾室請進來吧,畢竟今兒剛進門,這心頭火都熱乎著呢,這院子清靜得很,不會有人來打攪你們風花雪月的。還有相請要好生禮待,不可輕慢驚嚇了她們,不然朕的堂弟會有些說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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