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這次公司預定過去三十個人布展,你在展覽中心附近訂一家酒店,經濟型的,要十五個標間,兩個大床房,多問幾家,把報價整理給我,另外,問問他們的收款方式。”


    領導一個電話布置任務,許霜降忙了一上午。


    不是標間不夠,就是沒有領導要求的大床房,領導又不同意把人拆開安置,非要一公司的員工湊在一起,許霜降最後沒辦法,請示領導:“那搭兩三站地鐵的酒店行不行?”


    “要在地鐵站旁邊,走路時間不能太長,否則我們的同事每天去展會不方便。哎,小許,最好酒店附近能熱鬧些,有超市賣場什麽的,同事們平時買點小東西可以方便點。”


    許霜降來迴打電話,總算將事情辦妥。


    昨夜陳池又加班,沒迴來吃晚飯,許霜降將前一天剩下的飯菜湊合加熱了,正好吃得精光。這會子冰箱裏空空如也,她便給自己下了麵。


    麵湯噗噗地冒泡,許霜降拿著筷子將卷麵攪散,皺著眉愁一件事。這小半年來,她從來沒有主動提過報銷電話費,公司也沒提。開始零零散散幾個電話,許霜降沒往心裏算,但累計到現在,怎麽也算得上是一筆開支了,沒道理總是讓她個人承擔這些因業務需要發生的通訊費呀。


    事實上,對於這個聯絡處的運作,公司似乎把它當成了地接站,事情交辦,每周還要有工作總結,發送給好多位領導過目,但是辦過之後的費用報銷,要許霜降自己追蹤進展,沒有一個切實的流程時限,有時候財務找相關同事核實一些細節,人家一忙,許霜降的申請單就會擱置很久。


    這些還是有票據的,碰上沒票據的電話費之類,壓根兒沒人來過問。


    許霜降覺得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當初她聽了徐翀的提醒,也曾找過人事部討論這件事。人事經理說得好:“小許,聯絡處剛剛建立,對我們公司來說是一項新的嚐試,很多情況在沒有運轉起來時即便預判,也不會很精確,我們要摸索一段時間,才能製定出一套切合實際的聯絡處管理製度。這樣,你先迴去幹起來,我們一邊實踐一邊完善。關於業務費用的問題,聯絡處的情況是否先適用出差外辦人員的那套製度,我還要和領導們商量商量,目前咱們先一筆筆實報實銷。”


    小半年了,許霜降隻見過公司發給她工作總結的模板和行文原則,時間、地點、人物、事由、經過、結果六要素缺一不可,業務費用的報銷或者貼補製度一項都沒有。


    她熄了火,電話打給財務,直截了當詢問:“你好,我報銷電話費,填什麽單?”


    “你沒有每個月一次性通訊費補貼嗎?”


    “沒有。”


    過兩分鍾,財務問過領導後,迴複道:“那你填報銷申請單,把電話清單打出來,勾出和公司業務有關的電話記錄,有些不是公司的座機電話,你最好在旁邊注明一下接電話的人名,如果不是公司同事,你就要注明客戶的公司名稱,簡單說明一下事由。這個清單就作為報銷附件,一起寄過來。”


    “那清單上還有我一些私人電話,怎麽辦?”


    “那個就沒有辦法了。我們隻看電信局出具的電話記錄上有你的業務電話記錄,其他不看的。”


    許霜降拆了超市裏買來的濃縮雞湯包,再撕一包榨菜,做成了一碗榨菜雞湯麵,其難吃無比。她隨便吃了個飽,還是決定先把電話記錄打出來再說,要是錢不多,她就不去和公司較真這筆費用了。


    這件小事做起來繁瑣,又耗去了她一個下午的時間,金額統計出來,三百零一塊。


    許霜降一邊罵著自己,為了這三百零一塊,她泄露了自己的好多私人信息,瞧瞧,上麵陳池的電話,家裏的電話,公婆家的電話全都頻繁地重複出現,有心人一眼就知道這些號碼和她緊密相關。一邊她又麻利地將清單記錄塞進信封,跑去郵局寄。


    這是多糟心的感覺啊。


    她打電話給陳池:“今天加班嗎?”


    “嗯……不加班。”陳池笑道,“我準時迴家吃飯。”


    “可我不想做飯。”許霜降氣鼓鼓道,“我想輕鬆一下,到外麵吃。”


    “好,那就到外麵吃。讓我想想看,帶你去哪家吃。”


    “看來你經驗很老道。”許霜降妒道,心一橫,今天她要放開肚子吃,“我要去烤肉店,烤魚店也行。”


    “噢,要吃大魚大肉,我知道了。”陳池侃道。


    許霜降可有意思,陳池讓她點單的時候,她下意識將消費總額控製在三百元之內,挑挑揀揀,拚拚湊湊,煞費苦心。


    “再來一份龍蝦、紅豆燒仙草、鬆仁排骨、燕麥薄餅。”陳池對服務生道。


    許霜降一瞪眼,白瞎了她剛剛向服務生再三詢問那什麽魚的重量範圍,暗地裏心算了兩遍,陳池一張口,絕對超支了。


    “多吃點,吃不完我們打包迴去。”


    許霜降一想,那也成,明天中午順帶改善一下夥食,天天湊合著拿剩飯當午食,再不然就是麵條,說得好聽點是不加蔥的陽春麵,說得實在點就是光麵,可把她自己辛酸壞了。


    餐廳裏客人很多。陳池夫妻倆坐了一桌,旁邊隔了五十厘米的空隙又是一桌,來了兩男兩女,看穿衣打扮,最多剛畢業,正青蔥水靈著呢。


    許霜降啃完一塊排骨,自烤盤裏撈起一隻大蝦,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外殼,她愛煞這個香噴噴辣唿唿的味道,但是又撐不住,臉竄得通紅,忍不住吸氣,手裏卻極其果斷地揪下了蝦頭,眼眸半垂,盡盯著龍蝦呢,那專注著吃的表情可認真了。


    陳池噗地笑出來,拿起黑米汁遞過去,許霜降瞥一眼搖頭,十根指頭翻飛,靈活地剝著蝦殼。


    “霜霜,看你吃真是……”陳池笑得有趣,“香,真香。”


    許霜降沒搭茬,咬了一口蝦肉。


    “不是剝給我的嗎?”陳池故意逗道。


    “我先吃,”許霜降舔舔嘴唇,十分坦蕩,“嚐嚐味道好不好。”


    陳池正抿了一口酒,聞言差點噴出來,瞅瞅許霜降,她撕著蝦肉,十根指頭裏有八根沾著烤汁,隻餘兩根尾指還是光潔粉嫩的,他的目光再掃向鄰桌。


    鄰桌的姑娘和她真是區別明顯,許霜降確確實實是來吃的,對待食物一心一意,舉止自然質樸,而她們的心思完全不在吃上,隻在被對麵男子逗笑時才會偶爾瞥向桌上的菜。


    “結了婚就是好,瞧你吃得多自在。”陳池感慨道。


    許霜降吃完蝦,喝了一口黑米汁解解辣,也往鄰桌瞄一眼。鄰桌的倆姑娘和倆男子不知是啥朋友關係,反正據許霜降目測,不像是正式確定的男女朋友,也不像是處得爽氣的那種哥們姐們,倒頗像是有點好感還正在交往中的一對男女,分別叫了閨蜜和兄弟一起吃頓飯,簡而言之,處於若明若暗曖昧期。


    姑娘們是挺可憐,描著眉描著唇,輕顰淺笑,坐得端正文雅,吃得十分秀氣,小口地抿著飲料。不知哪個不懂事的男子,也點了一份招牌大蝦,這都上桌五六分鍾了,還整整齊齊地碼在烤盤裏,姑娘們愣是沒動過。


    許霜降拿起紙,翹起蘭花指,往嘴角兩邊摁了摁,放下紙,朝陳池溫婉一笑,嫻嫻雅雅地開腔道:“我也矜持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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