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現麵之下,聲勢果是不凡。寒冰老人,雲冠素服,三角眼,掃帚眉,高大身材,滿臉紅潤,手中拿著一把芭蕉蒲扇,背上除負著一柄長劍外,還背著一麵奇形奇物,那東西體泛金光,撩人雙目,微風輕指,便是一陣嗡嗡之聲。細看,原是一麵奇形銅盾。


    距離寒冰老人不遠,立著太陰僧,這魔頭貌像奇鬼,也是五魔之中,打扮最為奇特的一位。他原生得豹頭環目,左右有兩隻長牙,從闊嘴裏凸露出來,活像著一位獠牙惡鬼。這怪物頭戴金箍,平日喜穿烈火袈裟。今晚算是特殊,烈火袈裟換了一身冰綃僧袍,和寒冰老人,一樣打扮,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古色斑讕,式樣奇特,寒著一付鬼臉,怪模怪樣。最奇是背上背著之物,也是一付銅盾,和寒冰老人所負者完全相同。兩位魔頭一現,場中靜靜的鴉雀無聲。


    不但雲姬瓊娘這班人麵帶緊張。連江漢神駝,也被怔住。暗裏一打量,魔頭們氣定神閑,屹立如山,足下所踏之處,原不過是拇指粗細的一根樹枝,百餘斤的人體,站在枝上,竟是分紋不動。


    寒冰老人,突把掃帚眉朝上一挑,兩道拇指粗細的冷芒,從雙眸裏進了出來,往場中一掠,老少諸俠,除麟兒外,都覺目眺所及,打隊腳底直授頂門,泛起一股寒意。身軀微動之下,他那背上銅盾,射出一片紫光,宛若金罩妖魔,自天而降。


    麟兒倒不注意老魔武功,一雙精目卻凝視背上之物。


    所背之物,式樣奇古,光華閃爍,顯係不凡,看情形,明是塔頂之物,自已懷步來,被人先得。至寶對自己雖無複謂,但因得寶的人,是兩位絕世魔頭,手擁奇珍,不啻如虎添翼,這對武林危害確實太深。麟兒突想及:


    “元妙恩師傳藝之時,謂武林中有雙神盾,不但一避九兵,而且可發生反光,迷人雙目,並曾一見。叮囑琉姊,寶琉燈的克星,正是這對銅盾。”而今銅盾已現,得者又是絕世魔頭,不免惕然知警。


    錯愕問,一愚子立朝麟兒笑道:


    “這是陰山五老之二,也正是你們渴欲見麵的人,還不下拜作什?”


    惠元拿眼望著麟兒,手中橫劍以待,似在存心監視。一愚子突地冷笑一聲,手指惠元喝道:


    “無知狂徒,渾渾噩噩,自己棄去絕世機緣,不自覺悟,偏還阻止別人,眼前就得讓你遭受報應!”語罷,一晃身,數十丈的距離,竟是一掠而過,眼看就得縱上塔頂。陳惠元怒發發衝冠,正待揮劍迎敵,卻被麟兒拿眼色止住!


    驀地裏,這位怪人,突從空中一翻身,把前掠之勢,硬生生的穩住後,反往斜刺裏倒縱數丈,卻落在一株樟樹之上,樹靠塔頂,已不過七八丈餘遠,高幾相齊開,彼此看得極為清楚。


    麟兒微笑道:


    “老前輩為何突地斜退?難道塔上有什可疑之處麽?”


    一愚子朗笑一聲道: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老夫雖信得過你,但還拿不定你身旁的一老一少,如果采用安全突襲,說不定連你也得受傷,最好,還是你先行離開,剩下他們,降不降,關係不大,真如忠言逆耳,那也說不得了!”


    麟兒道:


    “既然必需如此,我就聽從前輩之言是!”他從塔頂一轉身,望著江漢神駝,正色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樣作法,與師門威望無損,而與自己好處,卻太多了。就拿一愚子前輩來說,他的情形,正和我們今日一樣,論聲望,我們正是螢螢之火,難與皓月爭輝………”


    神駝冷峻地道:


    “自東漢以來,土大夫即以節氣是尚,而武林俠義,祟沿孝,更有勝先賢,變節毀名,匹夫所不為,何況所我?適才陳賢侄也曾力加阻勸,你既不聽,老夫也隻能任你所為,卻不必向我饒舌!”


    鱗磷兒仰天狂笑道:


    “人各有誌,彼此不用強勉,我們相識一場,趁分道揚鑣之時,大可不必互作惡語,眼前難免不出手相爭,這一次,為顧及前義,季某惟袖手旁觀,兩不相幫。”語罷,將手一拱,抖臂一縱,如一隻飛燕,竟從塔頂飛到一愚子身畔,快無比。


    周圍突有笑聲;


    “這才是當機立斷,的是可兒!”語音一落,寶塔後方的古鬆上,正縱落威鎮西蜀的天府蓉城二老。兩人一出現,神駝已知今日之局,至為危險,因為前後左右,都在強敵包圍之中。太陰僧的臉上抽搐式的動了幾下,目光掃掠幾下,最後落在一愚子的臉上。


    闊嘴長牙,上下幾動,隻看得江漢神駝暗裏吃驚,心說:“這明是傳音人互相通話,隻可異察聽不來。”


    陡聞一愚子大喝一聲:


    “駝鬼接招!”身子往前一撲,“大鵬展翼”,迅速無比,衣袍帶風,嘩嘩作響。高塔尚有丈餘,右手五指箕張,屈伸之間,無聲無息。但神駝和惠元,力覺胸前一緊,唿吸急促。


    兩人一聲怒吼,不約而同的對空劈出一掌。這原是瞬息間之事。雙方正待互較短長,盡情一搏。耳聞一愚子怒吼一聲,那龐大身軀,突往下一落,幸虧他功力精純,啪的一響,仆落地下,忙用力從地上縱起。衣裂袍開,左右兩膝,竟遭擦傷,連血也流了出來,這情形,在一愚子言,可以說是第一次遇上,論功力,以他一生修為,絕不次於任何武林健者。江漢神駝,功力雖高也難勝過自己一擊,可是前撲之際,左腰之上,竟被一股無形功勁,擊巾笑腰麻穴,使自己半邊身子,失去主宰,從空跌下,當場出醜,不由就地呆住。


    龍女和寶琉,都從鼻孔裏冷笑一聲,滿臉卑夷之狀,更使這位老魔,氣得變顏變白。雲姬掩口葫蘆,低聲打趣道:“大約因為有兩位主子有此,貪功之心強,利令智錯,不免從空中掉了下來,好在年事已高,無親人在此,否則,豈不讓他們擔很大的心事麽?”


    雲姬一貌如花,又是少婦形態,說話之時嬌波流轉.神情生動,不免引起龍女寶琉瓊娘等一幹少女,哄然大笑。一愚子弄得尷尬之極,但更惱羞成怒,竟待揮掌撲攻諸女。


    陡聞寒冰老人沉聲喝道:


    “一愚道友,那季姓小子有詐,適才一擊,分明是那小子暗中所發,瞞得別人,可瞞不住老夫!趕緊上來,別再上當!”


    惠元縱聲大笑道:


    “盟兄一代天人,忠肝義膽,賣身投靠,變節毀交之事,絕不屑為,適才之所以如此,不過故意誘出你們陰山派幾位魔頭藏身之處罷了,以他目前功力,誰稀罕你門這點武功,巫山金牛穀毒龍叟位列五老中,自以為武功絕頂,可是臨場競技,到頭來,還是不堪一擊。眼前你門不過多了一位魔頭,就以為穩操勝算麽?”


    語音未竟,寒冰老人,陰森森地便是一聲冷笑,目光朝著一愚子一掠。但聞這老怪一嘯而起,竟往麟兒所立之處撲來。


    地下諸女,以龍女寶琉為首,同喝一聲“起!”兩道白影一晃,蘅春瓊娘、雲姬玉儀,也跟蹤而上,同往麟兒所立之處躍來。


    就在此時,太陰僧朝著塔底一塊青麻巨石,揮掌一劈,砰然一聲巨響,麻石應手而碎,火花冒起老高,立時山搖嶽撼,天驚石破,平地衝起一道火。原來,他們已在塔底周圍,埋藏火藥,掌風碎石,發出火花,引燃火藥。立時雷鳴地震,寶塔底層,一舉摧毀。嘩然一聲大響。這麽一巍然巨塔竟從頂部直塌下來!一崩之勢奚啻萬鈞,斷壁如山,碎石四激,著無數塵土,齊往諸女頭上罩來。最危險,莫非雲姬和玉儀,兩人定在最後,頭上砂塵石聲,完全罩住。


    眼看情勢危殆,即不死也得重傷。麟兒忙喝道:


    “兩姊切勿慌張!”暗用白猿附枝,往下一彈,雲姬頭上那段斷壁,已相離不遠,單是那股勁風,已使人唿吸急促,這孩子,沉靜異常,探掌一推,把斷壁打斜,左手由下上翻,間夾天山派的陰陽掌風,把兩女朝樹上一送。這雙掌兩式,若非麟兒,旁人絕沒有這般幹淨俐落。


    陡聞寒冰老人,嘿然長笑一聲,如閃電驚雷,朝寶塔崩塌之處一撲。這時麟兒因餘勢已盡,已翻落地上,一眼瞥見,寶塔底層,靠北一方,原是複壁,因為塔已全傾,整個顯露出來。


    敵人陰謀詭計不但想暗襲自己等人,而且誌在得寶,氣急之下竟忘卻危險,反手一拔,天惠真人所贈的“紫羽指雲扇”,取在手中。


    此物一出,黃耀耀的便是一蓬金光,乍看,似是一把普通的羽毛扇,但細看,卻是奇物非常。實扇羽毛,約有兩尺以上,體泛紫光,似用金絲夾羽毛編織而成,扇柄光華閃爍,五光十彩,製造於何人之手。在江湖上,可以說無人知曉。


    紫扇指雲,係由扇柄紅玉之上,雕刻著四個篆字。天惠真人,從來扇不離手,對之重視異常,以此授他,重視可知。


    恰好寒冰老人,手上也持著一把扇子,麟兒有心比劃,竟把師門輕不一用之物,也取了出來。抖臂之間,一躍而起,往那複壁之上落去。寒冰老人,一聲狂笑,直朝麟兒身前撲來。地上餘燼未淨,煙硝迷離,刺眼嗆喉,使人難受已極!這位陰山五魔之一,果有異樣的武功,單就他這種飄身之法,行來戶不搖,衣不擺,離地不過三隻餘高,居然縱落十文遠近,並借居高臨下,斜撲而來,一陣風響,卷起周圍煙砂,一舉即把麟兒裹往,旋風厲嘯聲,萬馬千軍,天崩地裂。


    龍女、寶琉和惠元,幾曾看過這般聲勢,正待抽劍撲救。陡聞一聲大喝:


    “老魔接招!”煙砂迷離中,一道黃光、貼地而起,“紫羽指雲扇”,上下揮動,那卷來的風,竟如長鯨吸水般,隨著寶扇,滾滾翻翻如一道疾流,被麟兒引從旁邊奔去,不多時,煙淨風平。美麟兒雖然縱落平地,但寒冰老人,也被扇風逼落地下。少年能有這種功力,實是昔所未睹之奇人。


    寒冰老人,陰沉著臉,眸子裏,迸出憤怒光芒,緊注麟兒,沉聲問道:


    “你這扇是何人所傳?”一道強烈光華,突向麟兒射出,香風沁鼻,左右竟湧出龍女和寶琉,後者關心夫婿安危,從樹上飄落時,即把燈光射出。寒冰老人,兩眼一合,若無其事,續道:


    “老夫所問,你為何默不答腔?”


    語頓,錚然一聲,他把背上銅盾,朝著燈光一擋,寶琉隻覺兩眼一花,燈光所發的光線,竟全部反射迴來!雙銅神盾,正是寶琉燈光的克星,這中間,並無任何神奇之處,隻是盾能把光反射而已。


    寶琉忙用蛟罩一罩,燈上強光驟斂,銅盾也即黯然無光。鱗兒笑道:


    “這叫見怪不怪,其怪必敗。”拂雲扇搖了幾搖,顯得一臉輕鬆,究其實,他可知道,塔底樓內大有文章。然而敵人高手,四麵包圍,乘隙以動,勝負之數,無法穩持,隻好靜以觀變。


    一愚子和西蜀二老,已將惠元蘅春及江漢神駝等人截住,龍女寶琉和瓊娘,也在這三人威脅範圍之中,麟兒打鬥經驗,已愈來愈多,秀眉一皺,計上心來,竟朝寒冰老人,緩緩走近,故作笑語道:


    “你不是想知道這扇來曆麽?紫羽拂雲,論扇上雕刻,係出自周代以上,究為何人所製,舉世恐無人清楚。”


    寒冰老人,老臉上抽動了一下,似沉錯愕之中,但他畢竟老奸巨滑,顯得不滿意,嘿然一聲冷笑道:


    “這麽說來,連你那位傳扇之人,也不知道它的來曆了!”


    麟兒略作沉吟,緩語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扇的來曆,我們犯不著深究,就算你能知道它的出處,卻無法勝它,那也等於白饒。恩師天惠真人,曾以此扇,雄視江湖近八十餘載。下山之時,曾一再叮囑,謂陰山派為惡多端,數十年前,下警語,驪龍劍重現江湖之日,也正是你們惡貫滿盈之時。而今神州五劍,業已全合,你們末日已到,還不親自悔悟,願幹天譴麽?”


    太陰僧突宣了一聲佛號,接口道:


    “原是天惠妖道指使而來,這就怪不得有如此猖撅了。好在貧僧兄弟五人。找他已久,既有你先行出手,那是求之不得之事。二師兄,就煩你從速把他們一道打發,其他之事,由小弟一手前來料理!”


    龍女寶琉惠元和瓊娘,業已抽劍出鞘,驪龍靈虎,兩道銀虹,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劍,卻是兩道紫光。


    蘅春嬌笑道:“我背上的青銅劍,雖未封閉,但也久未出鞘。古劍塵封,未免內疚,趁此也發個利市如何?”嗆啷一聲巨響,紫光並發,這也是一把奇形古劍,與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幾乎鼎足而三。


    雲姬嬌波流轉,知道眼前必是一場生死之搏,西蜀二老,對玉儀已恨之切骨,一個不防,難免不有奇襲之厄,遂迴顧玉儀笑道:


    “我和妹子一無所有,就在霞妹身後,呐喊助威如何?”略施眼色,嬌軀微晃,竟和玉儀縱到龍女身後。


    但聞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一聲狂笑,人影連晃,已撲到龍女寶琉和惠元身前,倩霞與一愚,本有宿恨.加以這孩子容顏之麗,賽似蕊中仙娥,老怪素有寡人之疾,那能經得往這種美色當前,不為所動?往前一探手,竟朝龍女前胸抓來。掌出風生,疾勁無比,龍女隻覺得前胸似有千斤重壓,勢不可擋,她對老怪久從戒心,而且受天惠鐃鈸異僧的真傳,一身精奇武學,已向異往昔。


    但見她嬌軀微挫,星眸凝注驪龍,劍尖光華暴漲,亮同大江湧日,右手往下一沉,微一振腕,劍灑萬點銀花,迎著一愚老怪的掌風來勢,虛空一劃,半彎銀虹,把掌風一擋,立分向兩旁,飄掠而去。一愚子隻覺雙眼一花,心神震蕩,不由自主的往後疾退數步,竟看不出這位嬌麗少女,所運劍術,出自何處,正待喝問。那寒冰老人,暗中蓄滿功勁,乘隙待逞,一雙銳目,卻不斷朝四周掃掠,此刻,立出語提醒一愚子道:“道友!這姊子施展的,正是道家真式劍術,可得留神!”


    一愚子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


    “這套劍術,久已失傳,難道天惠老道竟能懂得它一招半式不成?”


    寒冰老人笑道:


    “縱使懂得,以道兄修為,隻須沉著應戰,分攻合圍,拿常力往四周硬逼,她那劍術再厲害不過,不到四十招必亂步調,何患不手到成拿!”這無異指點一愚子攻破之法。


    麟兒不由罵道:


    “無恥妖人,專一味的暗算人家,還在武林中稱名道姓。季某可為你臉紅!”說話之時,一愚子和西蜀二老,業已動手攻擊,惠元、蘅春、瓊娘和江漢神駝,迎戰西蜀二老,餘下寶琉和龍女,以兩柄神劍,對付這位海隅怪人。


    麟兒不由暗喜道:


    “霞妹真是聰明絕頂,這樣打法,不讓他們變成主動,而且一愚老怪,威力無從發揮,隻要中途無變,一定可以保持不敗!”眼看兩女,正運用天惠真人所傳的真武劍術,以正反相反之法,撲鬥一愚子,金剛驪龍二寶,冷豔騰空,雷聲隱隱,千重劍幕,陣陣寒風,把對方裹個風雨不透。


    無如,這位甘心附惡的海隅怪人,武功確臻化境,否則.不至連神山三老,對他也心存三分忌憚了,他那詭異身法,確使人莫測高深。


    綿綿劍幕裏,劍光閃爍,隻在他身旁亂撩,他卻不慌不忙,覷定來勢,人如穿花蝴蝶般,用對空點穴術和亂石崩雲的手法,把劍式封住,迫使對手不得不中途撤招,使兩女也不等不閑!


    天惠鐃鈸,所傳心法,秘奧異常,這一來彼此打得功力相當,於是人影晃動,羅袖生香,掌若雷霆,疾同鷹隼,老少纏戰,隻殺得難解難分,使人驚心駭目。


    寒冰老人和太陰僧,自點破一愚子後,即大拉拉地不再看一眼,太陰僧已走塔旁,寒冰老人也立即發動攻勢,祛陽扇往胸旁一搭,側身前攻,但聞寒風颯然,一股無形勁道,分從四方八麵擠來。


    麟兒一驚,遇上這種絕世高手,可不敢絲毫大意,但卻故作險首,以驚敵人。這是一種不退反進之法,腰身一翻,“昂日穿雲”,拂雲扇往前一揮,一股無形勁道,直奔期門將台兩處大穴,這一式,如閃電驚雷,出人意外。但寒冰老人,究非弱者,微一錯愕,往後斜退兩步,避開正麵扇風。


    陡地一揮手,羽扇一反中,狂飆匝地而起;麟兒全身,似被一種奇大無比的巨力,將之吸住。老怪卻是不進反退,朝西一掠,縱開十餘丈遠近,麟兒身子,也被甩落西邊。敵人練就陰陽手法,雖遠出麟兒意外,但也不略感驚慌!一著失策,尚未撼動全局!忙抖臂一彈,穩定身勢,挽廖揮扇,二度進攻。但見扇光人影,包圍著寒冰老人,對手嶽峙山雄,迎著揮來扇光輕輕一拍。麟兒防地再運純陰吸力,招式發而不吐,腳下卻用幹斤附定身形。對手冷笑一聲,祛陽扇卻急轉直下,勢如排山倒海,直往麟兒胸前撲來。這種招式,驟陰乍陽,異常詭秘,幾使人莫測高深,而麟兒一著之失,幾乎連連被人製去機先。


    對手忽地狂笑道:


    “天惠老道,所授也不過如此,此處樹木太多,未免礙手礙腳,山陽之下,地形奇險,如有真實武功,正可盡量發出,有膽不妨隨來!”揮扇之餘,疾如急箭,往前激射十丈餘遠,猶恐麟兒不追,故用惡語相激麟兒。


    嘉麟一聲怒叱,揮扇追來。山之南邊,原是一處陡壁,枯樹斷岩,星棋列布,雙方輕功都臻化境,兔起鵑落,奇迅無比。


    麟兒以對方語多輕蔑.不免暗道:


    “元妙恩師,所傳的追雲身法與牟尼及靈猴幻影,這三種絕世神功,昔曾將之匯合溶化。保不出其不意,給他一擊,使其不敢再存心輕視,免辱及師門!”身隨念動,勢在意先。寒冰老人,立覺背上一涼,左臂一麻,似乎被人點中曲池和人洞雙穴,這一驚,非同小可。眼前人影一晃,美麟兒已從他頭上掠過,輕飄飄地落在一絕岩之上,寒冰老人,陰惻惻的一冷笑道:


    “狂徒,你自以為得意麽,殊不知你也中了老夫調虎離山之計。”


    麟兒劍眉一皺,不由猛省,正待飛身縱起重返塔側,寒冰老人卻已撲身而來,得意笑道:


    “一愚道友身上玉匣,雖然被你們這班小狗取得,但匣上之玄機,卻無法識得,而今塔中之物,已為五老所取,小狗再加狂妄,豈不是枉任費心機?”


    麟兒叱道:


    “奇珍異寶,仙兵神刃,季某毫無己有之心,倒是你們這般陰險可惡,情理難饒。”他已把全身功力,運了十有八九,注在扇上,雙臂一抖,從岩上縱起十來丈高,擬用淩空撲擊之法,把對方戰敗。寒冰老人也從枯樹上跳了起來,祛陽扇運的也是十成功力。


    雙方朝前一撲,兩扇並舉,看似兒戲一般,扇對扇,也未發出任何響聲,卻如磁引針般,麟兒被吸在他的扇上。他用拂雲扇,撐著自己全身,雙腳朝天,人身朝地,老人手持祛陽扇,一臉嚴肅異常,憑扇上的羽毛,就能支持一個人的體重,而且麟兒使用內家千斤附,這正是武林中內家較技之法,“四兩撥千斤!”


    如果寒冰老手上羽扇,不能支持,或是麟兒被他一甩拋開,不但勝負立顯,而且敵我雙方,總有一方身受重傷甚或發生死亡之事。


    這是性命之搏。老人單手擎扇,他可從未料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具有這種奇特功力,繞場一匝,步履所及,石碎地陷,老人須發怒張,雙目注定麟兒,一語不發。這孩子卻是頭下腳上,單憑右手持著雲扇柄,不但身不搖不晃,而且麵帶笑容。


    雙方相持約有半盞茶久,寒冰老人,鬢角間已現冷汗,祛陽扇幌幌搖搖。正在不可開交,長嘯劃空,聲若鬼吼,紫白光矯天,太陰僧已疾躍而至。太陰僧殘忍成性,毒辣無比,撲來便是一陣陰風,五指箕張,朝著麟兒睾丸之上便落。


    眼看已經抓上。不料這孩子一身,有如綿虛或者無物,百危之中,忽地一聲朗笑,雙腿如帶,竟順著敵人右臂輕輕一絞。


    太陰僧立覺臂上如中了一下鐵錘,也忙旋用護身神功,而且展開遊魂身法,反手臂出一掌。這一次,是蚩尤掌法的絕毒奇招,“五丁開山”,掌上指風;隨著五指屈伸之勢,逼走弧形,迫使麟兒六麵受敵。有道是心神不能二用,麟兒隻好撤招,拂雲扇一縮一彈,身軀直緊縱開。寒冰老人扇出的扇風,自可置人於死,但麟兒身子兒轉,扇搖風動,力可排山,把對手扇風,硬行封迴,雙方乘勢後退,東西各據一方,打成平手,誰也未曾落敗。


    太陰僧已陰惻惻的縱落岩上,這時背上卻多了一個黃色布囊,布麵塵封,顏色老早,係塔中之物,業已獲取。


    麟兒不由心神大震,暗中著急:“奇寶落諸敵手,用來濟惡,此來陰山派實力增強,武林受害的人,勢必增多。自己師命下山,不能阻止敵人得寶,業已失敗。……”譴咎之念,愈來愈深,仰望長天流霞滾滾,劍光四徹,知道自已諸人,尚和一愚子暨西蜀二老纏戰之中,勝負尚難預卜。


    正值心神微亂,太陰僧卻朝寒冰老人道:“我們目的已達,立需返山覆命,教主的元霧劍,竟落在此間一少女之手,如不是掌門親自發誓,由他父子自行將劍取迴,則你我隻需出手,立可奪迴此物,本門神劍,關係非淺,師兄能否作主,改變掌門的誓言!”


    寒冰老人,搖首笑道:“他那性格,說一不二,袁師侄失去這種至寶,連掌門夫人也驚動出來,這原是淫姑作的圈套,先行報信,加以他們父子情重,淫姑人緣又佳,按道理,鎮洞奇珍損失,例應處死,但掌門親處肆誓,必需自行取還,失劍者處分之事,暫時擱置一旁,爾我如擅行改他誓言,豈不令他難堪死了兩人滔滔不休,旁若無人,塔旁打鬥之事,似乎已經忘卻。麟兒因敵勢太強,同時龍女等人,勝負末定,心上大有牽製可不敢隨意動手。


    倏忽之間,塔旁紫白桃花繚繞,如落日斜暈,耀人雙目,明眼入不難忖及,龍女寶琉惠元瓊娘和蘅春業已聯合,最奇是由劍反射的劍光,竟有兩白四紫,而所用的招數,又複分為三對。麟兒初看,不免困惑異常,略一凝神,不由恍然大悟,因為瓊娘身上,原有金牛,分明故勢太強,江漢神駝,也用起寶劍來了。


    龍女寶琉,因為天惠和鐃鈸僧所傳,劍術獨具一格,但彼此自可溶合。


    惠元瓊娘,則係百衲上人的高足弟子,伏魔劍術,製敵之時,自可成一對。蘅春技藝原係祖父所傳,聯合製敵,自然得心應手。這一為,六人分成三組,而把施展的劍術,正是武林百難一見的精華。原來當麟兒和寒冰老人互鬥內功之時,男女少俠,和一愚老怪及西蜀二老,也打得難解難分。


    太陰僧乘機蹈隙,一聳身,縱落塔中複壁之上,右掌一揮,將複壁內層震垮.竟露出一隻長方形的石函來。龍女寶琉,雙鬥一愚子,驪龍金剛,兩支長劍,施來如怒龍翻江,晴空閃電。雙女眼觀八方,瞥見石函,知道塔中藏物已現,寶琉手揮金剛正,全身真力,從掌心往劍上一逼,劍尖朝上一舉,“舉火燒天”,霞妹妹則是一式“地轉天旋”,把老怪逼得往斜刺裏疾退,寶琉臂上燈火,蛟罩一取,強烈光華,把一愚子雙目照住,趕忙招唿龍女,撲向石函。倩霞也取出佛門七寶金幢,目光照射之下,紫光大盛,人如蕊宮仙子柳腰微扭,往前一掠,衣羅飄香,撲向複壁石函之上。


    小妮子眼明手快,揮劍朝著石函便劈,隻聞克嚓一響,石函蓋便削去一道長闊一尺的口子。函中現出一具長形黃色布囊,圓鼓鼓的,顯然內中有物。龍女正待取出。太陰僧陰惻惻的狂笑道:


    “賤婢找死!”,右手指虛空一劃,龍女但覺有五絲寒風,撲麵撞來,忙用振劍生風之法,護住全身.左手仍朝石函之內便探。不想這位兇僧,武功真高。晃動之間,閃身而進,立掌扣刃,猛攻對方,霞兒暴吃一驚。金幢原因左肋夾住,此刻已成累贅,而對手掌勢奇重,且含有太陰冰魄神光和九幽掌力,不用打實,隻被掌風掃中,不死也成重傷。


    龍女無奈,隻好縮手疾退,“金鯉倒穿波”,反縱而下,但臨退猶不忘傷敵,身子一遁,劍往前指,驪龍直射白光,劍風含有道家三清罡力,那正是天惠真人的絕傳手法,也是救命神招,威力自然非凡。


    驀聞一聲裂帛。兇僧冰綃白袍,竟劃了一道三寸餘長的口子。但他並不撤身。屈指幾彈,風振劍身,驪龍劍一抖動,聲如金玉鏘鳴,不是龍女身法奇快,說不定栽在當地。就在這種全力相搏的當兒。


    大陰僧手朝石函之內一揮,函中布袋,已隨手而起,兇僧得意狂笑,將袋子朝背上一搭,同時,也將背上銅盾,取在手中。黃白光華招展.金鐵錚錚交鳴 纏戰不到三時餘合,太陰僧拿著手邊盾牌,順著龍女劍路,朝下一壓。一震之力,可以碎石開碑,霞兒立感虎口發熱。趕忙抽劍閃身,往旁躍退。太陰憎目注霞兒,冷笑道:


    “塔中之物,已為老僧所獲,賤婢放和老僧作對,膽子可真不小,也叫你嚐嚐老僧的厲害!”


    語罷,盾牌揚處,勁風如海嘯山頹。霞兒不敢硬接,忙避開正麵,用師門大般若掌,從側麵掃來。太陰僧誌在得寶,目的已達,無心戀戰,竟說了一句:


    “老僧急於迴山覆命,反正昆侖崆峒諸派,已在我們掌握之中,就讓你們活著,多則一年,少則兩月,自將立見真章!”旋將袍一拂,身子掠空而起,快如電飆,從一愚子等人頭上飄過,並還出語招唿道:“三位道兄,從速把這一班狂徒收拾,前麵會合,還是早迴來覆命!”


    寶琉的燈光和劍氣,已全部施展出來。一愚子為燈光所製,竟無法得手。太陰僧拔取背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一陣強光,反射而迴,照著寶琉顏麵立覺雙眼一花。


    一愚子狂笑道:


    “淫婢,你自食其果,正好擒你取樂!”驟如奔馬,衝入劍幕,寶琉左臂,似被一道鐵箍扣住。正危急之時,也是一愚於最得意之際,太陰僧幾個縱落,卻立即離開。平地卷起一道白光,香風俏影,隨之而至,這位海隅老怪,隻覺身後一涼,知道背後有人偷襲,雖然一身武功,已臻至極,但也難敵這種鋒利無比的武林仙兵,略事遲疑,龍女寶劍已抵達背上。


    忙將自己右手一鬆,挫腰擺頭,直從斜刺裏一穿而出,但聞一聲嬌叱:


    “老鬼接住!”一道電光,直從側邊打來,這東西,唿嘯作響.又對著自己顏麵。


    耳聽天府老人,出語示警:


    “道友留神,這是天狼釘!”一愚子不由心中一怔,為著逃命,可也不能顧及笑話,側腰之間,正待逃遁。那東西,卻從耳根平穿而過,老怪隻覺麵上一涼,鮮血從鼻尖直流而下,順手一摸,左耳和顏麵已經分家,不由又痛又急,怒吼一聲,左手用掌背平掃而出,打出一股寒風,但人急之下,出手毫無準頭,龍女寶琉,已離開站得遠遠。


    天狼針原是瓊娘打出,卻被龍女收取,此刻兩女相依而立,如兩素瓣牡丹,自有說不出的風流嬌豔,寒風餘勁,雖然吹向兩女,卻被她們用掌風一舉將之擊散,絲毫未傷!同時惠元瓊娘,蘅春和她祖父,正分別戲戰天府蓉城二老。不論西蜀二老武功多強,但比一愚子相差一著,而且論技藝,江漢神駝,可不比蓉城老人稍次。麵對強敵,誰也不敢大意。


    天府老人,已把背上的白骨碧磷劍,拔了出來。一道碧綠光華,從劍身發出,而且幻成森森白骨骷髏頭影。對手正是瓊娘和惠元,對此劍來曆,可極清楚,熊玉儀原先使用之物,正是此劍,因為迴山受罰,寶劍立被追迴,就成了天府老人隨身兵刃。


    魔劍一出。天府老人抖擻精神,隨著宏笑之聲,碧光直射鬥牛,朝瓊娘頭上便落。黃漠漠的一道紫光,如漫天玄霧,那碧光相形之下,靈虎也黯然失色。兩相接觸,金戈爭嗚,瓊娘被震退一丈多遠,天府則仍向前直撲。惠元已持劍從左邊攻到。


    一舉一絞,靈虎劍已觸及白骨磷磷的劍身,立把天府老人前撲之勢擋住。瓊娘也重取攻勢,連環施出三招。“餘龍禦日”。“大力伏魔”、‘神鵬揮羽”。這三式,無殊一氣嗬成,看得一愚子心頭震撼不已。白骨碧碧,避實擊虛,淩空一劃,也從瓊娘側背攻了兩招。


    這是蓉城派劍術精華八八式,“幹連刊斷”、“霧蔚雲天”,利用白骨碧磷能掩人身的特點,及那陰森森的骷髏頭影,和那淒側側的厲嘯,攪人耳目,算是勉強解去瓊娘攻來三招。


    彼此既攻既守,兔起鶻落,電掣星馳,撲鬥之烈.足使人耳目應接不暇。


    另一旁,江漢神駝與蘅春,和蓉城老人,加如飛一般,奔南逐北。原來神駝生性滑稽,心地仁慈,但帶著三分高傲,一出手,卻懷著不願傷害對手之意,故作諧語道:


    “道友,為邛崍一派宗師,在西蜀盛負時名,是幾時卻作了陰山派玄風道人的屬下?為害江湖!”


    蓉城老人臉上羞愧,但也並不輸口,立反唇相譏:


    “閣下原垂釣巫山,是幾時卻做了昆侖派的鷹犬?”


    神駝縱聲狂笑道:


    “他們算是我的兒孫輩,長輩維護晚輩,人情之恆,誰也不能說這是鷹犬本職!”


    蘅春早待動手,卻朝神駝道:


    “爺爺,何必與他鬥口?誤了正事!”


    江漢神駝,已扭虧為盈,著瓊娘借給的金牛劍,這是廬山四劍之一,雖不能與神州五劍互相比擬,但也不失名劍之一,劍身上金光閃爍,耀眼生寒。神駝微笑道:


    “久聞蓉城邛崍,精研了一套劍術、取名八八式,老朽攜同孫女,倒要見識一番!”嗆啷一聲巨響,蓉城老人,已將背上寶劍,拔了出來,但見紅光一道,迎著陽光,向四周散射,這蓉城三劍之一,天蜈劍。


    江漢神駝可暗吃一驚,心說:


    “這劍有點邪門,色作暗紅,分明有毒,可得小心應敵,以免上當!”蓉城忽作傲語:


    “我們都是上了年歲的人,比試不易,你祖孫兩人,不妨齊上,也可印證我邛崍絕學!”神駝倒也滿不在意,蘅春年輕好盛,那能受人奚落?青銅劍業已出鞘,蓮步輕移,冷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長者認為操必勝之權,小女子和祖父自當欣然受命,惟長劍無眼,舉手無情,如有誤傷,隻有彼此認命了。”話語中帶著諷刺,而且也咄咄逼人。蓉城把臉一沉,長劍一指,紅光撩目,一股寒風,微帶腥味,分心戳來。蘅春也不示弱,振腕揮劍,往下一沉,這是一氣兩儀劍術中的破招之術,渾沌初開,青銅劍原本黯然無光,但與天蜈一接觸,立覺閃閃金光迸起,蓉城將劍往上一挑,上迎下壓,力挾千鈞,錚然一聲,火光四迸。蘅春武功可也不弱,腕力堪比惠元,雖然震得手臂一麻,但後退之間,即穩往身勢,長劍一絞,“金龍盤柱”,若對方腕力較弱,自可把劍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本眯著一雙細眼,可沒想到這妮子出手便是硬招,而且招式毒辣,不由雙眉一挑,眸子裏精光如電,略事探腰,劍光如熾,竟隨著蘅春劍式,如磁引針,幾式旋轉。蘅春青銅劍身愈來愈重,倏聽老人一聲冷笑,劍勢劃然而止,青銅劍被膠住一般抽轉不動,雙方劍身,嗡嗡之聲大作,而且陣陣熱流,從天蜈劍上直接傳來,立時眼花耳鳴,麵熱心跳,使人感覺極端難受!


    眼看支持不住。身旁,已響起江漢神駝的笑聲,並道:“妮子不識高低,也得吃點苦頭,還不與我退下!”紫光繚繞,一挑之力,勢如排山倒海,如不抽招後退,雙方寶劍,都得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吃驚地往後一躍,本待大聲斥叱,但對方卻氣定神閑,微笑相視,雖是彎腰駝背,那滑稽之像,卻使人罵不出來。彼此半晌無語,還是駝子先笑道:


    “天府道友,意正大發,正和孩子們打得難解難分,我們迎麵而立,久戰無功,不如下次遇著時,誰有興,即招唿再打如何?”


    蓉城老人,見他一臉輕鬆情形.以為神駝心存輕視,不由急怒交作,冷哼道:“據我看,你這是最後一次和我相遇,談未來的,隻有待諸來世了!”蓉城八八式,第一招便是“大地驚雷”。天蜈劍斜空而出,隻聞轟轟之聲震耳,這原是用內力振動劍身,劍和風聲相激,產生一種強烈的音波,可以擊穴傷人,厲害無比,江漢神駝,也用一氣兩儀劍術,揮劍迎敵。蘅春恐其不敵,側攻而來。


    於是九人分成三組,展開劇戰局麵。迨寶琉被一愚子所製.龍女偷襲救援,瓊娘也趁機暗施天狼釘,把一愚子左耳打掉,這三位武林高手,立顯敗征。首由一愚子作困獸之鬥,戰有十餘招,眼見男女諸俠,劍術愈演愈奇,殊無敗意。


    雲姬據著玉儀,手抱紅巾,站在一旁觀戰,唧唧噥噥的說個不停。玉儀貌美,固不必說,雲姬更是風韻撩人,胸頭玉峰雙聳,幾欲突衣而出,蠻腰圓臀,悄目流波,貝不唇,風姿絕世。


    一愚子心怦然而動,暗道:


    “這少婦,極解風情,床第之私,必然生動,我何不如此如此!”於是連環劈出兩掌,把寶琉龍女逼退。耳上鮮血,用內功將它封住,雖然沾染不少血跡,但也不太痛楚。幾個縱躍,正奔向雲姬,不料那紅衣少婦,拈巾微笑,山風吹來,陣陣幽香,吹向這位海隅怪人,那使人感覺心靈空虛,產生一種強烈欲念。一愚子把真氣一提,正想將身法加快,突覺丹田裏一股熱流直透頂門,雙眼一花,頭昏腦脹,不由大吃一驚,知道這是武林中一種秘製迷魂散,自己業已中毒,忙用真氣將藥力逼向丹田,矮身彈足,縱出香氣範圍之外,來不及向西蜀二老招唿,竟朝太陰僧所奔方向遁逃。西蜀二老,情知有異,遂也不再戀戰,竟用雙劍護住全身,衝出劍幕,追隨一愚子去了。


    龍女本除惡務盡之心,正待用百步飛環之術,把兩老除去。甫卸雙環,抬腕待發,立覺手腕被人拉住,一看,正是熊玉儀,知她猶戀舊情,遂笑道:


    “這兩人、既已投靠陰山,便是仇敵,留之活在世上,適足以違害武林,按理,長者對於晚輩,應一秉仁慈,他們把姊姊,洞骨空肌,意猶未足,還把姊姊從玉柱峰上,拋了下來,這樣居心險惡,勝似虎狼,妹姊還幫他作什?”


    玉儀扭怩一笑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在青城是我祖師,平日卻也愛護備至,他能那麽對我,我卻不能以報複之念,落井投石,賢妹還是饒了他吧!”


    倩霞笑道:


    “這一講話,他們早已跑遠了,麟哥哥大約還與雙魔戰著,他們會合之後,實力大,宜趕緊救援為是。”雲姬拈巾微笑不語。倩霞攜著她的手,卻一手將鼻掩著,笑道:“姊姊的帕子,小妹確不敢惹,據說元弟和你初會時,也是上了這帕子的當呢!”雲姬玉臉一紅.含羞帶愧道:


    “往事羞於啟口,目下他們三人,都中了迷魂散,不過一愚賊道、中的甫深,這老鬼,色迷迷的一對鬼眼,看了就使人討厭,是女人誰遇上誰準倒黴!”倩霞想起前情,忍不住粉臉通紅。


    熊玉儀在一旁看得呆了,暗道:


    “瓊師姊已算是絕世美人,可是和她一比,確有大巫小巫之別。”複又想到麟兒:“蓋世才華,聰明絕世,風流瀟灑,倜儻不群,最難得,是多情重義,忠肝俠膽,自己對他,似有報不完的恩義,更有說不出的心清,可是,在他身前,已經有三位了,寶琉的身材像貌,幾乎和龍女是孿生,而且他的想法,也和一般男子不盡相同,那就是對異性決無強烈的占有欲,他一舉一動,都光明磊落,絕無掩和做作,對人偏是那麽關懷親切,隻有龍女才和他確是天生的一對、……”想著想著,周遭一切,煞似渾忘,忽覺香肩上,被人拍了一掌,迴頭一看,正是瓊娘。玉儀忙定心神,略顯嬌羞。


    瓊娘笑道:


    “妹子似覺心神不屬,大約又有所感了,我們快走吧!”


    由江漢神駝為首,領著諸女,朝南邊飛躍.磷兒正站在一處懸崖之上;神情緊張地麵對敵人,寒冰老人與一愚子等,業已合在一起,那也是一處嶙峋峋的岩石,距麟兒約在十丈以上,因為山勢陡料,居高臨下,麟兒已占著地勢優先!


    太陰僧似微感不耐,因這兇僧,已獲奇珍,急於返山覆命,也無再戰之心,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掌門特一再叮囑,奇寶獲取之後,天大的一事,也得立即趕迴山中,另有商量,這一班小狗男女,暫時讓他們多活幾日便了!”語罷遂與寒冰老人,首先縱走。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也覺老大不是意思.隻好訕仙而遁!


    江漢神駝,攜男女諸俠,已躍落岩上,惟麟兒感覺難受,竟由神駝以長者身份慰勉一番,略謂:


    “此次,我們失去先機,處處為敵所製,主要在於敵勢太強,陰山派實力已成,五老公然出現,江湖劫運,勢將逐日加深,眼前,能與他們為敵的入,除了賢契以外,武林中還找不出第二人物。塔裏藏寶,雖被他門捷足先登,以五劍威力之強,想不足為巨患!”


    麟兒歎道:


    “一著棋差,束手縛腳,今日之事,想來誠愧對恩師,塔裏藏寶,被人所得,敵勢自將更強,從此武林無寧日矣!”語罷神色黯然。


    惠元笑道:


    “麟哥哥,凡事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我心,我們所遇的敵人,都是震撼武林的巨擘,論修為和功力,除了鱗哥和韓老前輩以外,其餘都比他門相差頗遠,奇寶未獲,情勢使然,急也無用。隻是他們所獲之物,除了兩麵銅盾之外,其餘都不得而知,使人無法想出克製之道!未免使人難安!”


    神駝忙道:“我們不是同赴大雪山麽?三老為當代第一奇人,必知分曉.早些奔赴,以求指示!”語畢,立領男女諸人上道。


    下了九頂山,來到茂鎮時,已是日暮黃昏。茂鎮位於岷江上遊東岸,也是九項西北惟一小鎮,因為地處高原,市鎮稀落,在偏僻之區,倒不失為一人口較密之處,龍女笑向麟兒,欲言又止。


    這位嬌憨師妹,一向是麟兒心目中最愛的人,忙挽著她的手。笑道:


    “看情形,霞妹似乎有話要說,為何吞吞吐吐不講出來?”


    霞兒笑道:


    “事情太小,說出來你又道我唆!”


    “看在師傅份上,說錯了,我不講你就是!”


    龍女嬌笑道:


    “雲姊和玉姊,遠道初來,裏應杯酒洗塵,你看,如今天色不是晚了麽?我們何不就在前麵鎮上,歇宿一宵,略備酒筵,稍示略微敬意,豈不也好!”


    雲姬見她妙語生香。楚楚堪憐,不由喜愛之極,竟也打趣道:“別看小妹年輕.倒是一付主婦派頭,來日鴻案齊眉,淑德騰芳,定可預視,這頓酒筵,不是接風,該讓姊姊來作東道主為賢夫婦預慶一番,而且還得敬韓老前輩一杯,以略示敬意呢!”語聲到此一頓,嬌波流盼,已轉向春幾,微露皓齒,續道:


    “春妹和元弟,也是天生一對,自然也少不了你們!”


    春幾嫩臉含羞,柳腰一擺,不勝扭怩道:“他心中早有意中入,姊姊莫再打趣我了!”


    元兒知道弦外之音,頗有微詞,迴想人家一見傾心,清秀麗質,不減雲兒。自己對她,確也不無內疚,遂脈脈含情地看了一眼,不意對方目光,也朝自己掠來,四目交投,彼此都有一種甜蜜蜜的感覺,這些情景,都看在玉儀眼裏,不由得自悲身世淒涼,心頭上,泛起異樣感覺!


    麟兒卻迴顧龍女笑道:


    “師妹既有如此雅興,愚兄那有不依?”


    進入鎮中,業已燈火通明,這是一條直街,由南向北,沿著江流。


    宏與老店,算是寓中較大的一家了。一行九人投店,有男有女,而且背上都負著兵刃,開店的人,都知規矩,交待自是小心在意。


    依江傍水的一排樓房,雖然建築簡單,但收拾得到為潔淨。可惜隻有四間,必需一人住在樓下,惠元笑道:


    “這一排共有樓房門間,難道無法空出一處麽?”


    店家躬身笑道:“另外兩間,已經住人,而且第五號的客人,還是適才來的,不便開口,請移住樓下,還望包涵!”


    麟兒笑道:


    “就是四間吧,我和元弟,與韓老前輩,同居一起,正好作徹夜長談,以請教益!”


    神駝拈胡大笑道:


    “季賢契一代奇才,所知至博,老朽正願借機和你互相討論!”


    驀聞吱呀一響,從第五號房屋裏,顫巍巍地走出一位白發婆婆。一臉雞皮,滿頭鶴發,昔日蠻腰楚楚,而今駝背彎腰,玉骨豐神,卻隻剩一付皮包骨架。她手扶一竹杖,也無人侍候承歡,獨個地走了出來,離麟兒龍女約有五尺遠近,這白發婆婆突把雙眸一睜,人道老眼昏花黑白不明,可是事情太過奇怪,這位鶴發雞皮的老婦,卻有一對眸同秋水,黑白分明的眼睛。隨著雙眸開啟,兩道如電冷芒,射在龍女身上。麟兒寶琉瓊娘和蘅春,都被她掃了一眼。


    龍女芳心一驚,但因心性仁慈,卻絲毫不以為忤,當她走過時,反含笑讓路。


    老婦人卻把鼻子向兩旁嗅了一嗅,旋問店家道:


    “你這客店,太不幹淨,四周圍都是腐屍怪味,何不請有道高僧,超度一番!”邊說邊緩步而過,雖然老態龍鍾,但那語音低沉冷峻,不由使人突生反感。


    店家被她說得昏頭昏腦,莫名其妙,半晌,才從牙齒裏迸出一句:


    “小店自信頗能做到整齊幹淨,那來什麽腐屍味兒?”又問:


    “相公,你可聞到。”


    惠元大是不服,冷笑道:。


    “也許從她自己身上帶來的!”


    麟兒忙用眼色把他止住,老婦人卻也未曾迴答,緩緩地下了樓門。


    九人分為四組,進得房來,略事盥洗,即下樓用膳。樓下前廳,原是客人飲用之處,五盞古老宮燈,發出耀眼光華,高賓滿座,據幾而飲,茶香酒冽,生趣盎然。惠元踏入前廳,立注意那婦人坐處。


    右邊靠壁一處座位,熱冷雜陳,酒筵極豐。老婦人自斟自飲,不多時,飲盡了十大斛。


    不但惠元暗裏驚奇不止,連麟兒也心頭納罕,兩人悄語神駝:


    “這婦人來得奇怪!”


    “那還用說?前途大約又有事故!我們可得小心提防。”


    “可不知道是那一門派?跟蹤到此?”惠元滿臉懷疑進一步的追問。


    江漢神駝,輕微的噫了一聲,悄語道:“這婦人,大約故作掩飾。手中竹杖,可不是一件尋常兵刃,我們隻須暗中留神,可不許故作緊張,否則人家底蘊,尚未摸清,大驚小怪,讓人笑話。”


    惠元受責,俊臉通紅,蘅春大是不安,卻朝祖父嬌嗔道:


    “像爺爺這麽小心在意,我們幹脆躲在房裏,不要出門,才是正理!”江漢神駝,白了春兒一眼,遂也不再多說。


    無如酒菜已上,由元兒執壺酌酒,剛好替江漢神駝斟滿一大杯,麟兒立脫口讚道:


    “這才是堪慰晚景的好孫郎!”惠元笑著不依。


    雲姬卻順手把壺接過,微笑道:


    “在往常,麟哥哥對你百般愛護,而今卻會使壞!明是有人教壞了他!他最怕癢,你不妨捏他笑窩兒,包管他就範!”元兒果把手指嗬了一下。


    嚇得麟兒求饒道:


    “好弟弟,快莫如此,這玩意兒是女孩子的拿手傑作,你依樣葫蘆,不怕人家笑話麽?


    再說,我如吃虧,你們洞房花燭之夕,我準使性報複,那時,可別怪大哥無情!”


    龍女見夫婿頗具童心,風趣十足,不由笑道:


    “他日常慣施恐赫。你偏不信,戮破他的紙老虎,讓他吃點小虧,才是正理!”


    寶琉抿嘴笑說:“這麽說來,麟弟弟算是眾叛親離了!”


    “才不呢!寶琉和瓊姊,怎麽樣也不至於落井投石!”麟兒反辯著。


    玉儀把瓊娘一推,悄聲說:


    “你和他真是夫妻情重,他已不打自招!”


    瓊娘白了她一眼,旋即舉杯敬酒,笑道:


    “酒菜已上多時,雖然言笑晏如,風趣頻生,畢竟不能充饑果腹,來,我們同敬韓老前輩一杯!”


    麟兒惠元等,立即同聲附和,江漢神駝也隻有舉杯痛飲,筵前一片歡欣。但對那白頭老婦,大家都極留神。


    老婦人自斟自飲,除酒量極豪外,卻也了無他異。堂前坐客,猜酒行今,也有據幾大嚼,還有不少人物,一杯清茶,幾碟細點,細語親聊,狀極幽閑自在,那形狀,可無法一道出,


    正在此時,店夥突跑近麟兒身前,躬身笑道:


    “適才小的偶經江濱客寓,遇上兩位賣唱的女子,模樣兒可十分標致,幾聲清唱,幾使人飄飄欲仙。客官出自詩禮之家,對歌詞必有所好,小的已把她們叫來,清歌肴酒,別饒風趣,還恕小的擅自主張才好。”


    惠元把劍眉一挑,正想責他多事。雲姬忽地嬌笑道:


    “一曲清歌,確有解酒之妙,隻是,唱歌的人,是否鎮上附近人家的貧苦女兒,抑是外省人人物?”語罷,一雙滴溜溜的妙目,卻朝寶琉掃了一眼。這位峨媚少女,突想到初會麟兒之時,也裝成一位賣唱的女子,還拉上一位峨嵋人物。


    卻聽店夥含笑解釋道:


    “本鎮雖有幾位賣唱的妞兒,但在公子門的眼內,絕非人選。小的決不會把她們擅自引來。這兩位姿容秀雅的娘們,看情形,是外省人物,也許本朝兵荒馬亂;她們逃難是到此處!”


    語聲甫落,簫鼓歌聲,自外傳入,幽約淒涼,感人肺腑。座中人,都不由凝神傾聽,原是飛卿詞章,韻格清撥,詞雲: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書堂秋思!


    眉翠薄,鬃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愁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歌聲高唱低迴,如漣漪微動,搖曳生姿。麟兒不由輕輕地歎息一聲,手朝店夥一揮,淒然道:


    “就喚她們入內如何?”


    寶琉抿嘴笑道:


    “王孫多情,又傳豔事,惟江湖多鬼賊之技,五花八門,令人難辨真偽,可別上當才好!”


    龍女笑道:“清歌淒麗,入耳難忘,隻要我們拿緊著玉佩,便不愁至寶再失了!”雲姬瓊娘忍悛不禁,連寶琉也笑出聲來。


    眼前亮光一閃,從門口進來兩位身著綠衣黃裙的少女,論年齡似都在二十上下,姿容豔麗,秀色奪人。?辭樾危絲毫不似江湖上賣唱的女子1α鵪臣之間,秀眉5荊1不飲,一雙齡目,不住的在兩女身上打量?br />  麟兒暗喜道:


    “寶姊姊蕙質蘭心,不但江湖經驗豐富,而且更是此道高手,如有弊端,絕逃不出一雙銳目!”


    前麵那少女,手持竹簫,簫竹紫色,燈光之下,光彩奪目。身後相隨者,身材較短,但婀挪有致,較前女尤為婉麗迷人。


    來席間,兩女朝座上的人,斂衽為禮,吹簫女首先開口:“賤妾王彩虹,攜妹子春蘭,即此參見。俚歌粗詞不堪入耳,能邀垂應該,感激無涯,還望見示詞章,好讓弱妹一試!”


    身後那手執黃牙板的綠衣少女,蓮步輕移,蠻腰楚楚,卻和乃姊立個並肩,暗中卻把一雙妙目,朝麟兒輕輕一掃。眉目傳情,撩人心意。麟兒和惠元,還不覺怎樣,但春兒滿肚子都不舒服。江漢神駝,把孫女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麟兒和元兒,臉含微笑,旋即拈杯自酌,神色泰然。


    麟兒出自世家,經名師薰陶,凡事頗有果斷,一見春兒臉色,即知事態不妙,忙含笑發話立:“清數雅麗,感人心弦,適才業已聞得,不必再唱了。賢姊妹困頓江湖,情殊可憫,季某願略賜微儀,聊壯行色便了!”遂從囊中取出赤金五兩,推座而起,雙手奉上。


    執簫女郎王彩虹,斂衽拜道:“常聞無功不受祿,歌還未唱,那能受此厚賜?小女子雖然困頓江湖,差堪糊口,厚儀心領,懇以此辭!”語罷,眉目間神色淒然,轉身欲走。這可把美麟兒難住了,眾目昭彰之下,自己身為男子,而且姊妹們都在身旁,卻無法強人所難。


    倩霞拈杯微笑,右手撫著自己臉龐,劃了一劃,似在羞他。


    寶琉嬌笑一聲,人也走出座來,從麟兒手中,接過赤金,將兩女攔住道:“這點錢,也不過略表我們寸心而已,否則,姊姊們豈不白走一趟,我們心也不安!”玉手把赤金輕輕一捏,竟成為一粒圓球,金光奪目。


    廳上的客人們,本來已被這幾位少年男女美色所迷,寶琉這一顯露,客人們不由驚奇萬分,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掃來!


    王氏姊妹,含羞帶愧,嬌滴滴的把頭一低,那手執黃牙梭的春蘭,更從袋中取出一幅羅巾,輕掩嬌容,似在拭淚,半晌,始由她口迸出話來,道:


    “姊姊,既承公子小姐厚意,卻之不恭,還是將金收下吧,我們來生結草卸環,為奴為婢,也得報答人家盛情!”


    寶琉笑道:


    “微情倒不望報,德怨還需分明,彼此有緣,重見自不在遠。”說完,把手上金球遞了過去,暗中卻微用指力,以覷對方反應如何?


    王彩虹似毫不知武功,停手接金。寶琉把金子輕輕朝她手上-捺,對方似承接不住,順勢朝下一放,金落地上,卻俯身拾取,倒底有無武功,依然無法鑒別出來。姊妹雙雙斂襖一福,低著頭,正待走開。


    忽然那白發老婦人,卻從座上立了起來,把兩人喚住道:


    “兩位姑娘慢走,老身還有話說!”王氏姊妹聞喚,立即轉身走來。


    白發婦人,老氣橫秋,含笑問道:


    “姑娘老家,可是秦中?”


    兩女含羞帶愧地點點頭,作了肯定的迴答。“如今朝代不安,兵荒馬亂,北部的人,每多向南逃亡,老身也從秦中到此,好在兒孫輩子已妥有安排,我雖年老,因曾隨著亡夫練過幾年莊稼把式,強悍之輩,還不敢擅自欺負我這白婆婆。你姊妹兩人,嬌弱不勝,大約手頭不夠,親戚也不在眼前,才不得已出賣歌喉糊口,幸在遇上老身,手頭上還算充裕,加以旅途寂寞,正需有人作伴,如不相嫌,隨老身一塊兒同往蘆花城,自有安頓,豈不勝似流浪此處?”王氏兩女,聞言似覺一喜,即依依拜到膝前。


    白發婆婆,又著店家拿了兩付杯筷,重整酒肴,竟和兩女喁喁細語,閑話不休起來。


    神駝久於江湖,也猜不透這婦人的來曆,但他總覺得事有蹊蹺,不由拿腳踩了麟兒,以目示意,問他是否看出一點苗頭?


    麟兒皺了皺眉,低語道:“眼前所示,尚無跡象可言!”


    不久,那白發婦人,飲食已畢,竟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隻青布袋兒,隨手遞與彩虹,微笑道:“就煩辦把袋兒提著吧!老年出門,一幹應用之物,如無人隨侍,隻好仗錢去買,別看袋兒小,裏麵所藏,多是珍物,誰得著它,半生吃著不以盡!”兩女含笑,一左一右,正擬攙扶。


    老婦人把竹杖朝地一點,笑道:


    “不用扶持,隨我上樓,一塊歇息便得!”


    所經之處,正挨首麟兒跟前,龍女等人,隻覺一股異香,非蘭非麝,莫可言傳,一拂而過。大抵婦人女子,多施脂粉之類,這種香味,誰也沒有注意留神。一宿無話。


    第二天清晨,夥計大聲嚷著:


    “這位女客人,也太性急,天還未亮,事先也不通知我們,即起床而去。”旋又噫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好在她還留下了一小錠元寶,足夠清償酒賬!”


    雲姬和玉儀,隻有一壁之隔,聞言一驚,不免暗中奇怪。玉儀生性爽直,忙問道:


    “大清早,店門未開,難道那白發婦人,和那兩位女子,縱樓而下而不成?”雲姬已披衣而起,對鏡理裝,雙蛾微蹙,似有所思,久之,始答道:


    “江湖鬼魅之技,日有所聞,這老婦,自承習技,所言不假,說不定王氏姊妹,即為一夥,喬裝賣唱,定有所謀,不過我們無法摸清底蘊。”


    “昨夜情景,寶琉姊妹業已見疑,授金之時,暗用功力相試,不過對方狡詐,掩飾至巧,一時仍難以察看她們的來曆。神州五劍、玉佩金幢,均係武林珍物,她們是否誌在諸寶,這就難說了。”


    玉儀急道:


    “我們何不奔直隔壁,動問有無失寶?”


    “不忙!她們都已起床了,如有異樣,早已嚷了出來,此去雪山,前途必有事故,你我趕快收拾,準備起程!”眾女都在倩霞房中會合,麟兒惠元,也走了過來。


    倩霞抿嘴笑道:“大清早,就你男兒家,跑來幹什麽?”


    “早上三竿,還算早麽?”麟兒打著嗬欠,“我和元弟,還未洗臉,就著你們的水,揩揩了事吧!”


    寶琉蘅春,笑了一笑,忙服侍二人,盥洗又畢,又到祖父房中問了安,時玉儀已將那白發婦人,晚間離店的事,說了出來,眾人不免紛紛忖測一番,卻也難得要領,隻好暫時放過。


    離了客店,渡過岷江,仍向北進發。經行之處,盡是鬆潘高原地帶,而且位邛崍之東,重山萬疊,列蟑千群,古木蔥幽,濃蔭遮日,山中多桃李,結實累累,伏抬取摘,味甘無比。


    倩霞有嗜桃之癖,每摘一個,必把玩良久,淨以清泉,而後剖食。玉儀也有同好,沿途嚼吃頗多。


    這一天,霞兒又摘了幾粒又紅又鮮的水蜜桃,正待分贈玉儀,她卻皺著眉頭,額角也滲出冷汗,步履沉重,頗覺痛苦。龍女不由一驚,忙問:


    “儀姊姊,你人不舒服?”


    “大概這種生果吃得太多,腸胃不納,快莫聲張,讓鱗弟們聽了笑話!”


    霞兒忙道:


    “我也吃了不少呀,如果旅途鬧病,而致病之由,卻是為了嘴饞,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可有點害怕,忙把手中挑子,一舉拋掉。


    寶琉和瓊娘,就在身前,聞聲早已轉身,含笑問故。龍女紅著臉說道:“我害儀姊姊致病,早知道這東西能惹麻煩,說什麽我也不敢叫她吃了!”


    寶琉噗哧笑道:


    “常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飲食不慎,疾病之不由,古之傷寒霍亂腸熱,根據醫家論斷,均和飲食有關。桃子這東西,稍食有益,過量則積而不化,教人腹痛肚脹,甚至臥床不起。不過,我們習有內功的人,自有和丹田真氣,實施自療,當不致過份嚴重。”霞兒稍覺寬心。前麵麟兒和江漢神駝等,也都得訊,走了攏來。


    玉儀又羞又愧,幹脆賴坐在上,兩手蒙著臉,不敢仰視。


    麟兒已取出一顆紅丸,塞在玉儀手中,笑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自何?積食微恙,一丹可消,我們就在這樹林裏歇息一陣,等姊姊病痊之後,再動身也不遲!”


    玉儀異常感激,吞過丹丸,躍跏而坐,竟用本身純陽罡氣,調息起來。


    忽然一陣頭昏,氣血上騰,心頭作梗,不但不能入定,而且全身真氣,無法集諸丹田,於是寒從腳起,冷汗浸淫,四肢冰涼,兩眼發黑,朱唇慘白失色,兩頰紫如淡金。龍女驚叫一聲,忙上前把人抱住,口唿鱗哥哥:“儀姊姊病情極重,恩師丹藥不靈,趕快設法急救她吧!”


    語猶未竟,玉儀早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腹中食物如壩決河堤,一傾而出,胃酸膽汁,也嘔吐無餘,嚇得龍女玉容失色,全無主張,連江漢神駝,也束手無措。


    麟兒劍眉一挑,就指虛空一劃,竟用點穴術,把玉儀點暈,把脈細察,把頭搖了一搖,歎道:


    “脈搏微弱,嘔吐之後,固屬常情,然而,以儀姊武功,如屬積食,應易痊愈,而今,靈藥失效,運氣不靈,顯非常症,這情形可不簡單。”


    雲姬也緊皺雙眉,似乎疲倦不堪,竟也席地而坐。不一會,即連聲嗬欠,鼻塞淚流。


    蘅春一眼瞥見,忙噫了一聲,驚叫道:


    “難道你也感覺有點異樣麽?”


    雲姬搖頭苦笑道:


    “十餘年來,連傷風感冒也未沾惹,大約見了儀妹嘔吐,我也感覺惡心!”旋又唉了一聲,把手捧著頭部:


    “眼昏頭重,看來我也難免!”


    蘅春脫口而出道:


    “奇怪,我也感覺要吐!”不到一個時辰,瓊娘惠元以及江漢神駝,均無人幸免,而所生症狀,均與玉儀了無二致。


    這景象,確使人驚心駭目,因為樹林之內,一方草地上,橫躺直臥,竟倒了六人,而且嘔吐狼藉,穢氣薰人。他們都身懷奇異動功,疾病之來,事前毫無跡象,直似瘟疫一般。也不知此病病源,更無對症良藥,目睹嬌妻良友,如此狼狽,使麟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寶琉忙著麟兒,就在附近,找尋村落,先把人安置再說,免受風寒。好不容易就在樹林之外,找到一所舊觀,觀名清貞,供奉元始,古廟年久失修,除正殿外,左右兩廊,均已傾頹。


    麟兒步入前殿,觀中老道士,早迎了出來,一經說明來意,老道忙頷首笑道: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公子隨行的人,已臥重病,救助之心,人皆有之,當命徒兒打掃內院,暫時寄居此地便了!”


    麟兒自然謝了又謝,他擔心龍女寶琉,也染上這種無名異症,一陣淒涼暗影,掠上心頭,這情形,他不敢多作想像。縱出廟門,竟施展靈猴幻影,奔迴原處,龍女和寶琉正忙著打點病人,揩臉抹袖,絲毫不以為苦,把兩女的溫柔恬靜,表露無餘!麟兒深深感動,一手攜著霞兒,一手握著琉姊,激動地道:


    “姊姊和妹妹從未作這這種苦活,一切不妨讓我親來打點!”


    寶琉歎息道:


    “此時此地,正是酬答知己之時,再苦,我們也得忍受,隻怕這種奇情怪病,非你我力所能為,到時,慘劇已成,則非人所能想像了!”


    麟兒愕了一會,卻也無法安慰自己,隻好先把人背負觀中,細察病情,再定主意。


    一陣來去,病者均已入觀。老道士也有三位徒兒,人頗憨直,兩間後院,雖然頹廢,他們收拾得倒也可以住人。瓊娘玉儀雲姬作了一室,惠元、蘅春和江漢神駝,住了對麵一間。


    病人都被麟兒點住暈穴,已毫無知覺。當晚一遍試囊中藥物,但均無起色,最可怕,還是他們一醒之後,即患嘔吐,尤以雲姬和玉儀鬧得最兇!針炙之術,也曾試過,雖能見效,但維持時間則極短。眼看過了兩日,還未看出病由,隻苦了未病的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蟻兒,騰騰亂轉。


    當晚,正是三更時分,麟兒攜著兩女,從惠元房裏出來,走到對麵,遍察諸人,脈息之間,毫無起色,桌上油燈,螢然如豆,照著病人,幾如死屍。這些都是天生紅粉,絕世麗人,隻此數日,即釀成如此巨變,而且一籌莫展,冰蓮雪藕、蘭寶天露,毫無奇效可言。看來他們也難支持太久。“星隕河獄”、“紅粉香消”,使人深覺恐怖之極。正想就燈桌邊坐了下來。


    瞥見一張紙條,壓在燈下,桌上的紙箋,原是小道土給麟兒準備之物,但他從未書寫,不免懷疑,隨手取出一看,紙上墨跡初幹,好幾處,被燈座壓得黑跡模糊,須仔細察看才可辯認出來,上寫著:前行危殆重重,你們業已中計,身中奇毒,有藥難療,所示藥方,能使病者緩延時日,但非對症之藥。爾我非友是敵,本不欲管此閑事,惹火燒身,但以爾與人有恩,且敦友尚義,一時感動,遂化除敵意,故甘冒大不諱而以身試險,如能心存忠厚,必有遇難呈祥之時,舊不盡言,尚可亮察!”底下並未署名,卻書了一道藥方,藥隻七味,並無任何新奇之處。


    麟兒和霞琉二女,如墮霧裏煙雲,莫名其妙。二女因未婚夫婿過份不安,隻勸道:


    “這人明係有所為而來,雖然留函示意,但也未必走遠,或許就在最近定必重來!”


    麟兒苦眉皺臉道:


    “他和我們關係何在?是仇是友,必有原因!在事實無法判明以前,避免墮入鬼計!”


    說話之間,寶琉忽把目光,移在玉儀身上,忽地哦了一聲,似覺驚奇,竟走近玉儀榻前,從她枕邊,取出了一塊羅帕,帕上淚痕斑斑,並還沾血跡。麟兒將帕子反覆細看,又將它向鼻尖聞了聞,不由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


    “看來情之一字,真使人無法自解!”


    “這倒底是怎麽一迴事?”倩霞一臉困惑之色,望著麟兒,“難道你已看出一點端倪麽?”


    “我們不用再猜了!”麟兒遞過手帕,卻拿著藥單,並叮囑兩女,分別守住病房,尤以那名貴長劍,不可離手,自己則必須離觀撿藥,暫時把他他嘔吐止住。


    龍女寶琉,見他無休無歇,人已清瘦很多,不覺異常難受。兩女秉性溫柔,雙雙握著玉郎的手,同聲勸道:


    “你就在瓊娘床邊,躺上一會,等天亮之後,前往撿藥,也不為晚,如累壞了身子,靠我姊姊兩人,肩負這一重擔,必至僨事!”


    麟兒確也異常感動,星眸裏不由落下淚來,久之,苦笑道:


    “這一次,我們三人,總算幸運躲過這個劫運了。神劍紫佩,功能避邪祛毒,惟有寶姊姊,因本身已具玄門滅魔寶錄,功力又深,百邪難侵,故可免害。按說,瓊姊和元弟,也是一代神僧的嫡傳弟子,可是因功力較淺,仍不免於危劫。如今未曾找到應症藥物,隻好先將此方一試。人命為重,不敢言累,我即去即來,就煩你們多多照顧了!”語聲未落,燭影搖紅,麟兒已窗戶中縱身而出。


    戶外,林木幽深,萬籟俱寂,附近何處可以找到藥店,一時頗覺茫然。麟兒一聳身,躍上樹梢,向東而行,剛離清真觀約有半裏之遙,但離山麓還遠,一道陡坡,直瀉而下,正待飛身下躍,耳聞嘶的一聲,一段樹枝,從右側飛來。麟兒暗裏一驚,忙伸手接住。


    來人腕力頗強,樹枝到手,似有餘勁,忙從枝梢躍落,正待喝問。枝頭上清笑連連,幽香撲起,人影晃動,竟飛落兩位妙齡少女。定神一看,原是酒店裏所遇兩位賣唱的人。執簫女郎王彩虹和她胞妹春蘭,此時裝束,不但絲毫未改,連一簫一板,也在手中持著,不過嬌姿綽約,神彩奪人,已非初時那付楚楚堪憐的樣子。


    姊妹雙雙往路當中一站,春蘭一手執著黃牙板,一手卻拈巾掩口微笑道:


    “姊姊,他還沒有死呢?”聲如黃鷹出穀,清脆悅耳。


    麟兒本待報以惡語,卻想:“她們是原是女流之輩,嘻笑已慣,何必認真?”


    春蘭見他久未答言,又複笑道:


    “姊姊,他人雖未死,但舌頭已廢,變成啞巴了,這一來,確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吃。”


    麟兒見她語言無忌,而且都是咒人的話兒,也不免有三分著惱,不由冷笑道:


    “季某生平,與賢姊妹素不相識,客寓邂逅,自忖毫未得罪,何必遽以惡語傷人……”


    執簫女郎彩虹,也立即報以冷笑,旋從袋中摸出-物,揚手之間,賜光電閃,朝著麟兒胸口打來,並還嬌叱道:


    “此物玷人清白,留心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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