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於伏仁軌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吳英雄臉色鐵青,眼望著西方天際,沉聲道:“曹氏不亡,是無天理。”底下軍士們也大都是到過敦煌的,眼見這番悲慘的場麵,不需軍官催促,自覺整隊出發,適才的饑渴疲勞全都不顧,隻想早日趕到迴鶻陣前,廝殺一番,一瀉胸中憤怒。


    而適才那蜃樓景致裏的敦煌城樓上,目送漢民被迴鶻軍隊押送離去,兩員將領正在激烈的爭執。


    “索大人,這些百姓視我歸義軍如父母,不惜破家來投,為何不開城門納之!”鎮將羅佑通手按橫刀大喝道。


    敦煌城關守將索元勳被他當麵直斥,麵紅耳赤,似乎感覺到手下軍兵也向自己投來鄙夷的目光,惱羞成怒,喝道:“城關重大,不納這些百姓乃是節度使的旨意,你若有不滿,自找那節度使分說,為何與我為難?”言語中卻帶著幾分底氣不足,歸義軍之所以能立足河西百年不倒,全在於河西漢民的支持,眼下歸義軍與迴鶻結盟,拋棄甘州、肅州逃難而來的百姓,軍中上下,沒有幾個過得了自己良心這關的。


    羅佑通沒想到他抬出節度使的壓人,勃然大怒,他雖然率直,卻不傻,不敢明著反對曹延祿,隻得怏怏而去,一邊走一邊罵:“沒了良心的醃臢東西,將親妹子換來的官兒,就是一條狗!”聲音大得幾乎整個城關上軍兵都聽得清清楚楚。


    索元勳沒想到他像耍無賴一般破口亂罵,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隻僅僅握住腰間的橫刀,卻聽耳畔有人聲道:“索兄不必與如此渾人一般見識。”轉頭看,卻是節度使的叔父曹元康,他雖然沒什麽官職,卻是曹延祿接掌歸義軍的輔助之臣,曹氏與迴鶻聯合,歸義軍中頗多不滿,因此曹延祿在重要地方都派了曹氏宗族中的心腹監視,等若是監軍。


    曹元康鄙夷地看著羅佑通罵罵咧咧離去的背影,哼了一聲,道:“眼下張氏未滅,且讓這等腦後生反骨的人囂張兩天。”他見索元勳臉上也有不豫之色,似乎心中為不納漢民之事頗感慚愧,微笑著安慰道:“元勳不必自責,敦煌與甘州早有約定,瓜沙州迴鶻乃歸義軍臣民,甘、肅州漢人乃迴鶻治下,互不幹涉。這約定也有幾十年了,往日裏漢人犯了法,逃到我歸義軍來,還不是要交出去點天燈的。今日之事恰如往日一般,向來如此,元勳又何必被那渾人影響,沒得壞了自家心緒。”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索元勳聽他開導,心頭塊壘也微微放下一些,腦子裏卻仍有些漿糊,這血脈相連的同胞,豈是一個約定便可以置身事外的麽?


    西北初夏的淩晨,仍舊十分寒冷。貴如油的春雨,更夾雜著沁人骨髓的陰濕。這樣的日子,最愜意的,莫過於窩在自家熱乎乎的炕頭,摟著豐盈柔軟的身子困覺。最難過的,莫過於自己頂風冒雨地在為那些困覺的混蛋站崗放哨。


    撒裏獬縮著脖子,嘴裏喃喃的罵著髒話,他自己也不知咒罵著誰。景瓊可汗帶著八千騎健兒和萬餘民夫壯丁前往攻打玉門關,這是趟肥差啊,那玉門關張氏盤踞河西兩百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知凡幾,聽說那玉門關內有一座寶庫,裏麵金山銀海,充斥著西域和中原的奇珍異寶。大軍攻城必然是驅趕漢人民夫為前驅的,迴鶻子弟的血怎能為填平那些該死的壕溝白流,隻待漢丁挖開城牆,大軍一擁而入,就是洗城局麵,每個出征的迴鶻人估計都要發財了。可為什麽偏偏就把自己留在了這該死的甘州城裏了呢。


    迴鶻人天生是屬於草原的雄鷹,可自從遷到這河西走廊,兩麵屹立的高山就好像籠子一樣困住了迴鶻。現在他們也和漢人一樣,學會了耕田,紡布,也和粟特人一樣善於鑒別各種珠寶香藥,可是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傻乎乎地天當被地當床。在這種細雨蒙蒙的見鬼天氣裏,甘州城裏的迴鶻人比漢人還要眷戀溫暖的炕頭,他們可不是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生番。


    正因為如此,被抽簽出來守衛城門的撒裏獬才滿腹怨氣,自家買的那個河西的處女還沒有開墾呢,想到這裏,他醜陋地臉擠出一絲笑意,舔了舔嘴唇,衝著那守候在城門附近等著開城門的商隊管事大聲喝道:“站遠一點,你們這些災星。”嚇唬似地舉起手中的刀鞘。撒裏獬心中也覺得好笑,這些商人起早貪黑,就為了掙兩個錢,可自己往城門這兒一站,每天收的商稅揩下一丁點,就比那些餐風露宿的漢子強上十倍,想到這裏,他的心緒才稍稍平和一些。摸了摸商隊管事剛才塞給他的一錠馬蹄銀,勉強沒將他們趕走。


    晉咎壓低了帽簷,眼睛卻不住地掃視周圍的軍士,二十多個是當年跟著他打家劫舍的水賊出身的老兄弟,還沒有忘了老本行,頂在前麵裝神弄鬼應付迴鶻兵,另外七十多個軍士也和商隊民夫換了衣服,有軟甲的都貼肉穿著,沒有軟甲的隻多穿了兩件麻衣,免得被守城的迴鶻人看出端倪。軍士們的臉色都很沉著。


    “城外接應的人不知道有沒有到位?”在瑟瑟春雨中等得有些不耐的肥膽,大號周伯仁的兄弟低聲道。晉咎冷冷看他一眼,周伯仁頓時噤聲,晉咎方道:“做好我等本份便罷,理他作甚。”一邊盯著前麵城門洞口那十幾個迴鶻兵,暗暗思忖。這甘州城東門雖然不甚高大,卻足有五百迴鶻兵戍守,待會搶城時動手解決這些地上的城衛兵一定要快,搶在敵人大隊反應過來之前,衝上城門內側甬道,自己這百人隻需和那些迴鶻兵混戰作一團,城外扮作入城的商隊的承影營士卒自會搶下城門,放出信號,更遠處盤馬彎弓的指揮使大軍便魚貫而入。這五千兵馬守衛的甘州城便要易手了。


    想到這裏,晉咎抬頭狠狠盯著那隱約閃爍著燈火的城樓,東門守將紇幹應該就住在那裏,這人是留守甘州的夜落紇可汗心腹鎮將領,勇猛過人,性情暴躁而貪婪,這個人須得第一時間斬殺,不能給他聚齊軍兵反抗的機會。


    城樓之中,牛油蠟燭燒得很旺,被晉咎所深深忌憚的迴鶻雄鷹,紇幹在睡夢中嘟囔了一聲,將粗壯的手臂環在女子的腰間。城樓重地蓄養歌姬侍女乃是中原軍中大忌,但迴鶻人不吃這一套,越是高級的將領越離不開女人伴寢,尤其是昨天送來這個粟特女人,火爆得很,足足折騰了前半夜才把她吃掉,後半夜又差點把紇幹的腰眼閃掉。所以現在迴鶻人的雄鷹正在補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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