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中,果然漸趨熱鬧,那些高墳低塚之間,隻是一些大頭鬼、小頭鬼、吊死鬼、無常鬼、判官、夜叉等各形各式鬼物,在蔓草荒煙中,時隱時現,不時出沒!


    原因在於會期當日,雙方重在互較修為藝業,但因各有人質,遂約定在較藝前,來個走馬換將,以期動手時毫無顧忌,故而如今雖僅七月十四,雙方也即有接觸,樓碧玉並指揮“玄陰派”中鬼卒,作了一番布置!


    這準備走馬換將的事先接觸場地,不是在邱陰代費了不少心血,大事營建布置,又稱“玄陰鬼府”的“冥聖宮”,而是在“北邙山”一片稍為開闊,但布滿蔓草荒煙之處,也就是邱陰代所居的“玄陰鬼府”上方。


    在此主席布置,等待虞本華前來赴約之人,自然便是邱陰代的首徒“素手追魂”樓碧玉!


    虞本華等,來得決不誤時,天才黃昏,北邙山中,便響起了的的答答的清脆馬蹄聲息!


    樓碧玉聽得蹄聲,揚眉笑道:“來得好準時,蹄聲好清脆啊!咦,怎麽是六匹馬呢?除了虞本華的‘大宛汗血馬’,和張伏羽的‘千裏菊花青’外,還多了四匹,卻是甚麽馬兒?”


    一名紅衣判官打扮之人,向樓碧玉陪笑說道:“啟稟樓姑娘,設置在‘北邙山’的鬼卒樁卡,已有密報,來的是一匹紅馬,一匹青馬,三匹黃馬,和一匹白馬!”


    樓碧玉因在“括蒼山”中那場“馬肉、雄心、美人血”的“三絕宴”上,被虞本華和張伏羽一搭一檔,大加戲耍,作弄得太以狼狽,引為生平奇恥大辱,太以憤怒,遂緊咬銀牙,目閃厲芒的,向那紅衣判官,沉聲說道:“鄧雄超,你要注意!彼此換將之前,我們必須大大方方,不能有絲毫錯處,被對方指責,使對方起疑,以有弱‘玄陰派’的威名!但換將以後,對方人可以讓他們安然離去,參與明夜‘冥聖宮’中的‘論劍大會’,但馬兒卻必須設法替我留下一匹……”


    那名叫鄧雄超的紅衣判官,躬身接口笑道:“屬下明白樓姑娘是要留下虞本華所騎的那匹‘大宛汗血馬’,以報在‘括蒼山’中所損失的‘玉獅子’馬之仇!一切手段,也準備得相當周全,不至於有甚閃失!但常言道:‘事防萬一’,倘若有樁意外,尚請姑娘要原諒……”


    話猶未畢,樓碧玉已知其意地,陡然把臉色一沉,接口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能留活馬最好,萬一活馬難留,能留一匹死馬,也可將功折罪,若是連死馬都留不下來,你這‘活判官’就該替我鑽進墓穴,自己把自己活埋,變成一個‘死判官’了!”


    紅衣判官鄧雄超素知樓碧玉倚仗在邱陰代門下日寵,一向心狠手辣,聽得正悚然吃驚,周身汗下之際,蹄聲越來越脆,六匹駿馬,業已到了近處。


    樓碧玉雙眉一剔,閃目看去,見來的果然是一紅、一青、三黃、一白等六匹馬兒。


    紅馬之上,坐的是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令平素以姿色自詡,但對之卻輒慚形穢的“蓋天胡姬”虞本華,青馬上坐的是豐神如玉的“天山小飛俠”張伏羽,三匹黃馬上,坐著一位和尚、一位道士,和一位神態脩然出塵的清臒葛衣老人,隻有那匹白馬的背上無人,乃是空騎。


    張伏羽所騎的“千裏菊花青”鞍上還橫放著一具長形包裹,狀若人體,顯然就是欲和樓碧玉交換被“北邙鬼後”邱陰代擒禁“冥聖宮”中的“冰心女俠”聶飛霜的人質項鐵心。


    馬到切近,雙方對麵,虞本華遂勒住紅馬絲韁,向那些大頭鬼、小頭鬼等形狀,在荒煙蔓草間,出沒無常的眾多鬼物,掃了一眼,哂然笑道:“鬼倒真是不少,但我的人呢?”


    樓碧玉毫不放鬆,以牙還牙的,冷笑說道:“我的人,也沒有看見啊?等我看見了我的項鐵心,你的聶飛霜,便自會出現。”


    虞本華聞言,側顧張伏羽道:“伏羽兄,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就讓一步吧,先給樓碧玉姑娘,看她的人好了。”


    張伏羽麵含微笑的翻身下騎,解開鞍上長形包裹,把項鐵心身軀現出。


    樓碧玉見項鐵心人暈未醒,似有不悅的,揚眉叫道:“我要先驗一驗,項鐵心兄身上,有傷無傷?有毒無毒?或是傷毒到了甚麽程度?”


    虞本華見樓碧玉邊自發話邊自舉步走過,遂搖手加以阻止道:“人質未交換前,當事人最好暫勿接觸,要想檢驗的話,也請‘公證人’加以檢驗,才比較合理!”


    樓碧玉道:“這裏是黃昏後閑人不會前來的‘北邙山’啊,若想找個‘公證鬼’,還不困難,至於‘公證人’嘛……”


    一語未畢,虞本華便接口笑道:“我也有此預見,故而業已把‘公證人’請得來了,喏!喏!喏!這是武當長老鬆月道長,少林達摩院首座法善禪師,以及關中神醫‘仁心扁鵲’蕭天惠蕭老人家,他們三位的行輩身份,和武林聲望,總夠選格充當我們這場走馬換將的‘公證人’吧?”


    樓碧玉聽了對方身份,無可挑剔的,向騎在“黃馬”的三位武林名宿,微一抱拳朗聲說道:“‘玄陰派’下弟子樓碧玉,恭請三位前輩,一驗我項鐵心兄的身體狀況?”


    鬆月道長在三人中年齡最長,聞言之下,笑向蕭天惠道:“檢驗身體之事,無須多人,更是蕭兄這等精擅歧黃的神醫妙手,才稱出色當行,故而,就請蕭兄偏勞,讓貧道和法善禪師,偷個閑吧!”


    蕭天惠笑道:“要小弟效勞,原無不可,但是否把雙方人質的身體狀況,同時一並檢驗,才比較公平合理?”


    那位來自少林的法善禪師連連點頭,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佛號,目注樓碧玉道:“樓姑娘,貴方人質聶飛霜何在?虞本華姑娘方麵的人質項鐵心,業已在當麵了。”


    樓碧玉微一偏頭,向那紅衣判官叫道:“鄧雄超,傳令開墳!”


    紅衣判官恭身一禮,立即發出一種宛如鬼嚎的淒厲訊號聲息!


    荒煙蔓草間,有座墳頭,突然立告開裂,並有具白色薄皮棺材,被兩名夜叉鬼卒從墳中緩緩推出。


    虞本華看得不禁心中一酸,向樓碧玉瞋目沉聲叱道:“樓碧玉,你……你……你把我聶飛霜姊姊,怎麽樣了?”


    樓碧玉微微一笑,搖手說道:“虞姑娘不必緊張,‘玄陰派’地處‘北邙’,鬼趣重於人趣,‘冥聖宮’中不可能有太多的錦衾繡榻,招待賓客!隻好請你的手帕至交聶飛霜姑娘委屈一些,睡睡薄皮棺材!但你盡管放心,隻要我項鐵心兄,毫發無傷,我也保證聶飛霜姑娘,無傷毫發就是!”


    語音至此頓住,又喝了一聲:“開棺!”


    兩名鬼卒,應聲揭去板蓋,果見虞本華的好友聶飛霜,似乎香息正酣的,在棺中沉沉入睡!


    虞本華見了對方人質,便迴身向蕭天惠抱拳說道:“請蕭老人家檢驗項鐵心的身體狀況。”


    她剛剛說完,張伏羽一掌輕落,便替項鐵心拍開了啞穴暈穴。


    蕭天惠一絲不苟地,為項鐵心細診脈象後,便向武當鬆月道長、少林法善禪師等另外兩位“公證人”,朗聲笑道:“小弟已代效勞,驗得項鐵心身上,無傷無毒,人已完全複康!”


    樓碧玉聞言,不等對方再開口要求,遂也解去聶飛霜所中迷神藥物。並對蕭天惠笑道:“蕭大神醫,請來檢查一下,這位聶飛霜姑娘體中,是否還殘留甚麽陰毒手段,又要麻煩你了!……”


    蕭天惠義不容辭的,也對聶飛霜作了詳細診察後,向虞本華、樓碧玉雙方,點頭笑道:“兩位姑娘可以開始換人了,我和鬆月道長、法善禪師,以公證人的身份,聲明業已鑒定雙方人質身體上絕無不妥狀態,屬於相當公平的走馬換將!等你們換完人後,便向樓姑娘告別,等明日再到貴派的‘冥聖宮’中,觀光‘論劍大會’!”


    虞本華和樓碧玉聽得蕭天惠如此說法,遂同時伸手一招,並且幾乎同時叫了聲:“聶飛霜姊姊、項鐵心兄,請你們開始行動,各迴本陣!”


    那兩位作了一段時間俘虜身份的聶飛霜和項鐵心,遂均帶著一種慚愧委屈神色,低頭走迴自己友人身旁。


    虞本華見走馬換將之事已了,便向樓碧玉表示告別說道:“樓姑娘,我們明日見吧,彼此已交換人質,不存顧慮,明日大可各盡所能,放手一會!”


    樓碧玉從鼻中低哼一聲,揚眉說道:“虞姑娘請記住,明日是‘北邙論劍大會’,可不是‘美人名馬大會’,‘玄陰派’的‘冥聖宮’中,隻歡迎‘蓋天胡姬’,和‘天山小飛俠’,可不歡迎甚麽‘千裏菊花青’,和‘大宛汗血馬’呢。”


    虞本華“哦”了一聲,秀眉微蹙說道:“張伏羽的‘千裏菊花青’可以不予此會,但我的‘大宛汗血馬’,卻不給帶去不行,因為,我太愛我的‘小紅兒’,和它不肯一日離呢!”


    樓碧玉突從她那本就稍嫌過分蒼白的臉色之中,泛起一絲陰笑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幹脆就不要把‘大宛汗血馬’帶走。”


    這時,張伏羽騎著“千裏菊花青”,帶著聶飛霜,牽了空的白馬,奉陪騎了黃驃馬的鬆月道長、法善禪師、蕭天惠,業已走出數丈,隻剩虞本華騎著紅馬,在和樓碧玉單獨答話。


    樓碧玉語音才了,虞本華便搖頭笑道:“今夜不帶走,怎麽行呢?我的‘小紅兒’,業已通靈了啊,除去我和我所指定的朋友之外,它不會服從任何人的,誰又能留得下它?……”


    樓碧玉目閃厲芒,陰笑接道:“不見得吧?我有位高明朋友,慢說是區區一匹馬兒,就是帝王將相,或一等一的英雄豪傑,也照樣留得住啊!”


    虞本華仿佛既不信,又不服的問道:“你這位高明朋友是誰?”


    樓碧玉陰惻惻的,一字一字答道:“是‘閻王爺’……”


    “閻王爺”三字的最後一個“爺”字之上,樓碧玉似還特意凝了真氣,加重語聲!


    凝氣加重語聲之舉,看來是發動甚麽預定謀略訊號,故而這“爺”才一出口,虞本華跨下的小紅馬便陡的一聲慘嘶,四蹄忽軟!


    一聲慘嘶之故,是從四外那些萋萋蔓草之中,突然飛起數十百道幾乎目力難睹的極細碧芒,於四麵八方,蝟射紅馬馬腹!


    四蹄忽軟之故,是那紅馬所立足之處的丈許方圓地麵,竟突告起了變化,自行陷落下去?


    一來變生倉卒,二來那些極細碧芒的為數既多,來處又廣,更是由地底往上,四麵蝟射,遂令虞本華本領再大也防範難周,致令她所騎紅馬,在馬腹下挨中不少!


    假如馬未受傷,則地縱下陷,以虞本華的身手騎術,仍可能策令馬兒,大奮神威,騰踔而起!


    但如今馬腹既先為碧色毒芒所傷,馬力自然要立打折扣,故足下泥土方陷,馬兒便四蹄一軟!


    馬是帶不走了,但無可奈何之下,虞本華隻好先???自己,不願使人馬同陷!


    她施展絕頂輕功,鐙上長身,一式“飛隼入雲”,高拔起四丈五六,半空中俯身變式,“雁落平沙”,飄墜向六七丈外!


    這樣一來,人雖脫出有埋伏的奇險環境,卻由於在鐙上用力,也加速了那匹紅馬的往地下陷落之勢!


    等虞本華身法輕靈,姿態曼妙的腳踏實地,迴過頭來看時,連樓碧玉,帶紅馬,以及四外那些奇形怪狀的猙獰鬼卒,已全都隱入地下,不見蹤影,隻剩下滿眼的高墳低塚,蔓草荒煙,和一些隨風飄蕩的秋螢鬼火!


    張伏羽在遠見狀,招手叫道:“華妹,快過來吧,有帳,明天再算,不值得與‘玄陰派’下這些下流陰險鼠輩,一般見識!”


    虞本華真氣微提,嬌軀電閃,縱到張伏羽等身前,先向鬆月道長、法善禪師、蕭天惠等三位前輩,略一為禮,便上了那匹白馬馬背。


    法善禪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歎道:“玄陰派下人物,太以下流陰險,樓碧玉的安排,也太歹毒!虞姑娘雖吉人天相,幸告無恙,卻可惜一匹武林罕見的稀世龍駒‘大宛汗血馬’,就此生生斷送……”


    虞本華忽然又向鬆月道長等,抱拳嬌笑說道:“啟稟三位老人家,虞本華因防範對方太以刁惡,曾利用蕭老人家在‘迴天莊’的開爐煉藥期間,小弄狡獪!為恐泄密,事前未先稟明,尚請三位前輩見諒!”


    法善禪師因在快到“北邙山”時,才與群俠相遇,結伴同來,遂所知較少,含笑問道:“虞姑娘是弄了甚麽狡獪?老衲委實莫測高深?……”


    張伏羽不等這位少林高僧往下再問,便在一旁,接口笑道:“罕世龍駒,並未遭甚劫數,剛才中毒芒,陷落地下的,隻是華妹在‘開封’新買的一匹淺紅色馬兒,如今她所騎白馬,才是一路並不乘人流汗,以致尚未變色的‘大宛汗血駒’呢!”


    法善禪師笑道:“這不過是未雨綢繆,謹慎防敵而已,並不能算是甚麽欺人狡獪?……”


    話方至此,虞本華接道:“但我憤於‘玄陰派’過分陰毒,曾在紅馬鞍上,多奉送他們一件相當霸道的禮物……”


    蕭天惠想起以前曾聽得虞本華提起過的一件東西,不禁失驚問道:“虞姑娘所送給‘玄陰派’那件霸道禮物,是不是你曾對我說過的那粒‘震天神君’公孫玄威震天下的‘震天死珠’?”


    虞本華道:“老人家莫非嗔怪我的心腸太狠?手段太辣?……”


    蕭天惠搖頭道:“我不單不嗔怪虞姑娘,並十分同意你施展這種‘霹靂誅邪’手段!因為‘素手追魂’樓碧玉若不先施毒計算計那匹冒充‘汗血駒’的‘火騮馬’,這‘震天死珠’,也不會進入‘玄陰鬼府’!縱令此珠威力太強,使‘冥聖宮’全化劫灰,也是對方害人反害己的咎由自取,禍有應得!……”


    虞本華嫣然笑道:“蕭老人家放心,我們既自居俠義,行事必需與兇邪不同,我已設法減低‘震天死珠’威力,不會多所殺害!隻打算替‘冥聖宮’,開個天窗,讓這所地下魔宮,見見天日!”


    蕭天惠正因“震天死珠”的威力固定,不容易隨意增減,略覺有點詫異之際,足下地底,似已微有震動?……


    跟著,“轟隆”一聲,一股火光,帶著無數飛沙走石,以及霹靂聲息,從適才“火騮馬”翻落之處,衝天而起!


    鬆月道長念了一聲“無量壽佛”,目注虞本華點頭笑道:“虞姑娘的本領,著實不小!‘震天神君’公孫玄昔年所煉那粒自詡足以震嶽摧山的‘震天死珠’,居然被你設法減弱了十之七八威力,這樣一爆,‘冥聖宮’中不過是房舍略損,人員不會有太多死傷,造孽就不會大了……”


    他的話兒方說至此處,虞本華已從懷中摸出兩粒鴿卵大小的光華燦爛明珠,向武當鬆月道長,暨少林法善禪師,恭恭敬敬遞去。


    法善禪師不解其意的,愕然問道:“虞姑娘,你這……這是何意?……”


    虞本華嫣然笑道:“樓碧玉先以下流陰惡手段,向我暗算挑釁,被我將計就計,替‘玄陰派’的‘冥聖宮’,開了一個天窗,雖屬禍由自取!但因地處‘北邙山’,荒煙蔓草間的地下枯骨,霹靂一聲,難免受了驚動,殊屬無辜!虞本華遂特奉明珠兩粒,請法善禪師和鬆月道長,代換金銀,聘邀高道名僧,於明日的‘北邙論劍’會後,大擺三日三夜水陸道場,對此間受驚幽魂,好好超度超度……”


    那位新近才脫魔掌的“冰心女俠”聶飛霜聽得“呀”了一聲,拉著虞本華的柔荑素手笑道:“我們別未多久,華妹除了臉上神光,和目中英氣,顯示功力大進以外,連處事的慎重周到方麵,也成熟太多!你居然連此間的特殊地理環境,都一並顧慮到了!”


    武當鬆月道長和少林法善禪師因大擺水陸道場,超度亡魂,乃是善舉,遂均不推諉的,雙雙接過明珠,法善禪師並含笑讚道:“俠士邪人的持品行事,區別就在此處,老衲與鬆月道長,均願共建功德!但所謂‘論劍之會’,可能無須等到明日,虞姑娘請看……”


    虞本華順著法善禪師手指看去,果見從自己替“冥聖宮”所開的那個偌大天窗之中,鬼影幢幢。遂螓首微偏,對張伏羽投過一瞥,根本不必開口,便可彼此靈犀互通的詢問眼色。


    張伏羽把兩道入鬢劍眉,微微一軒,麵含微笑說道:“我們是人,又不是鬼,所謂‘北邙論劍’,原本何必等到明夜的‘中元鬼節’不可?就請鬆月道長、法善禪師,和蕭老人家,仍擔任公平見證,且看虞本華、張伏羽,和我們的聶飛霜姊姊,今夜便三人三劍,鬥鬥整個‘玄陰派’吧!”


    他說得豪氣淩雲,虞本華摸了摸跨下的“大宛汗血馬”,眼珠微轉,嬌笑說道:“好,我們大家迴頭,迎上前去,三位前輩請無須下馬,我和伏羽兄,則不必用代步了!”


    由於二人心意已通,她的話音未了,張伏羽已飄身下騎,虞本華把手微揮,“大宛汗血馬”和“千裏菊花青”也均極通靈,蹄下無聲的,慢慢走到遠處,隱入了山林暗影。


    這是虞本華心細如發之處……


    因為她生恐自己與張伏羽少時惡戰“玄陰”群兇時,萬一照顧難周,使“大宛汗血馬”或“千裏菊花青”,受甚陰謀傷損,豈非天大憾事?


    至於那三匹黃驃馬,一來並非自己與張伏羽久豢通靈之物;二來又不是甚麽名氣太大的千裏龍駒;三來更由鬆月道長、法善禪師、蕭天惠等乘騎,隻擔任公平裁判,不參與爭勝論劍,與“玄陰派”毫無利害衝突,仇怨關鍵,自然不須顧慮邱陰代、樓碧玉師徒,會加以下流算計!


    等他們六人三騎,迴到先前走馬換將之處附近,那位身著後妃冠服,怪模怪樣,貌相長得活像隻貓頭鷹的“玄陰派”掌門人“北邙鬼後”邱陰代便寒著臉兒,向剛剛下馬的鬆月道長、法善禪師二人,抱拳說道:“想不到‘武當’鬆月道長,少林法善禪師,暨關中蕭大神醫,竟一齊聯袂,光降‘北邙’,但邱陰代今夜已丟足臉麵,一座辛苦經營的‘冥聖宮’,在‘震天死珠’之下,化為瓦礫,業告無以招待賓客的了!”


    鬆月道長單掌當胸,向邱陰代一打稽首,含笑說道:“貧道與法善禪師,蕭施主等,隻是受了張伏羽老弟之邀,來為雙方走馬換將之舉,作一公平見證,並就便觀光邱掌門人曾發‘玄陰請柬’的‘北邙論劍大會’。”


    邱陰代接口怫然說道:“事既有‘震天’變化,邱陰代已傳諭門下弟子,去往‘北邙山’各處入口,攔阻接獲‘玄陰柬’來此觀光的各派賓客,把所謂‘論劍大會’,改為‘玄陰派’與張伏羽、虞本華的生死之戰,三位既已早來則隨興助拳,或超然事外,邱陰代均悉聽尊便……”


    語音至此,略為一頓,沉聲喝道:“備棺!”


    “玄陰派”下弟子聞聲立即抬過兩具棺木,並把棺蓋打開,呈現出一具乃是空棺,另一具棺木中,則躺著先前所見過的紅衣判官鄧雄超的斷頭屍體!


    邱陰代目注樓碧玉冷然說道:“鄧雄超敗壞本派盛譽,算計人家馬匹,致招來‘震天’之災,已被我以‘斷魂劍’斬首處決,你也禦下欠嚴,頗有愆尤!如今,若能戰敗虞本華,姑準將功折罪,否則,便替我進入另一具空棺,自行絕氣死掉!”


    樓碧玉是邱陰代的首徒,平時雖極得乃師寵愛,如今卻神色肅然,半絲都不敢怠忽的,躬身一禮答道:“弟子遵命!”


    話完,轉身出陣,向虞本華抱拳朗聲道:“技藝分是非,口舌乃多餘!樓碧玉陳棺討戰,虞姑娘總不會吝於成全我吧?”


    虞本華嫣然笑道:“既然前來‘北邙’赴約,彼此間當然免不了切磋技藝!但虞本華卻覺得‘口舌’決非多餘,樓姑娘能不能容我先向令師邱掌門人,請教幾句?”


    樓碧玉方想搖頭,邱陰代已在她身後,目注虞本華道:“‘北邙山’乃王侯將相與庶民百姓,一律平等之地,‘玄陰派’也不會橫霸得不容別人開口,虞姑娘有甚事兒,要向邱陰代責難,不妨快請直說!”


    虞本華微抱雙拳,含笑說道:“適才邱掌門人言語之中,似對‘冥聖宮’房舍遭損一事,心內不悅,有所介意?”


    邱陰代冷然答道:“此事我已說明,是我徒兒樓碧玉禦下不嚴,縱令紅衣判官鄧雄超設伏算計你的馬匹,才為‘冥聖宮’招來巨震飛災,故而已將鄧雄超,處以應得罪刑,也會予樓碧玉相當責罰!但虞姑娘自詡名門正派,卻以‘震天死珠’那等霸道火器,為一匹馬兒報仇,想把‘冥聖宮’中人物,全化飛灰,心腸也未免忒嫌狠毒了吧?”


    虞本華再度抱拳,朗聲問道:“請教邱掌門人,適才霹靂巨震,‘冥聖宮’中,有多少人物遭害?”


    邱陰代應聲答道:“一來‘玄陰派’氣運尚佳;二來‘冥聖宮’結構堅固,除去開了個‘大天窗’外,可說隻有少許門下,略受輕傷,未死一人!……”


    說至“未死一人……”之時,這位“玄陰派”掌門人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僥幸得意神色!


    虞本華,突從身邊取出一隻徑約三寸的七彩圓形錦囊,但囊中沉甸甸的,顯然貯有寶物,托在掌上,向邱陰代笑道:“邱掌門人,你是江湖前輩,見識定極高博!你認不認得虞本華掌上這隻錦囊,猜不猜得出囊中所貯何物?”


    邱陰代目光才注,口中便不住連唿“奇怪?……”


    虞本華笑道:“邱掌門人奇怪甚麽?”


    邱陰代伸手遙指虞本華掌上所托的“七彩錦囊”,皺眉答道:“這像是當年‘震天神君’公孫玄袍帶上所佩的‘七彩震天囊’嘛?囊內既然不空,難道竟會有第二粒‘震天死珠’?……”


    虞本華雙眉微軒,秀靨上一片湛然神光,緩緩問道:“邱掌門人見識宏遠,你難道不曾覺得適才‘冥聖宮’中,霹靂巨震,威力不夠大麽?”


    邱陰代恍然頓悟的呀了一聲叫道:“我明白了,剛才所爆的,不是‘震天死珠’。”


    虞本華禮貌相當謙和的,又複略一抱拳,嫣然笑道:“邱掌門人適才分析得對,既以名門正派的俠義身份自居,為人行事,豈宜過分狠辣?虞本華隻是為了避免平白遭受算計,才仿製了一粒威力僅約十一,甚至百一的普通火器,小弄狡獪而已!我若在那匹‘火騮馬’的鞍上,佩置了真正的‘震天死珠’,則邱掌門人縱因修為精深,無甚大礙,手下人物,卻必將死傷不少,虞本華所造孽累,便嫌太大的了!……”


    語音至此頓住,轉身走到武當鬆月道長麵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過那隻“七彩震天囊”,含笑朗聲又道:“真正‘震天神君’公孫玄昔年威震八荒的‘震天死珠’在此,請公證人鬆月道長,暫代保管!晚輩虞本華,憑師門傳授,本身技藝修為,與樓碧玉姑娘公平放手一搏,不願因此霸道火器在身,使對方難以盡展所長,存有任何顧忌!”


    不單鬆月道長,甚至連法善禪師,暨蕭天惠等,臉上均呈現嘉許慰佩神色,由鬆月道長,接過錦囊,點頭笑道:“好,虞姑娘真不愧是慕容仙子的門下高足,這等光明舉措、仁厚胸襟,實為江湖罕見的後起俊秀!”


    鬆月道長當麵讚許虞本華之語,當然使邱陰代聽得不是滋味,但道理全被對方占住,哪裏還開得了口,說得了話,故而這位“玄陰派”的掌門人,隻臉色如冰的,怒視樓碧玉,並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樓碧玉耳邊,悄悄囑咐幾句。


    這時,那位業已脫離“玄陰派”控製,並經“仁心扁鵲”蕭天惠仔細檢查,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已完全複原的“冰心俠女”聶飛霜,突向虞本華笑道:“華妹,這次我栽在‘玄陰派’邱掌門手下,身為俘虜,在‘北邙鬼府’之中,受了好多天的窩囊氣兒,如今,你要不要讓我……”


    虞本華螓首微搖,拉著聶飛霜的手兒,接口低聲笑道:“霜姊,一來對方是指名備棺叫陣;二來樓碧玉的那些鬼門道,我自個還應付得來,反正今日之事,關鍵在於張伏羽兄他能否仗師門真傳,應付得了邱陰代火候精深的‘玄陰三絕’?霜姊何必於此時出手?你就陪著三位老人家,在一旁替我和張伏羽掠陣,提防有甚麽惡毒下流的兇險意外便了!”


    話一說完,根本不等聶飛霜的答話,人便飄然出陣!


    樓碧玉今夜連受委屈,鬱怒已深,一見虞本華出陣,便冷然問道:“我們怎樣比鬥?是幾陣定輸贏?還是一陣分生死呢?”


    虞本華嬌笑道:“樓姑娘,你備棺叫陣,顯是生死之搏,若再談怎樣比鬥,不顯然太多餘麽?”


    樓碧玉雙眉一揚,目閃厲芒道:“這樣說來,我們是各盡所能,有甚淩厲手段均盡量施展就是!”


    虞本華手指兩具棺木並排,左麵那具棺蓋打開的空棺笑道:“棺材都早已在那裏了,何必還存任何顧忌?樓姑娘盡管出手,虞本華是死而無怨……”


    她口口聲聲叫樓碧玉莫存任何顧忌,施展一切手段,但自己卻先把那粒“震天死珠”,交給鬆月道長,暫代保管,這份豪情,雖然夠傲,卻也傲得著實令邱陰代、樓碧玉師徒,都暗暗心折,臉上現出愧色!


    本來,樓碧玉早已打好算盤,決定與虞本華隻一對麵,便不打招唿,殺手立發!


    但如今卻在對方的氣度相形,不得不略抱雙拳,朗聲說道:“虞姑娘,彼此既是各盡所能的生死之爭,樓碧玉可能出手毒辣,你要多注意了!”


    直等把這兩聲門麵話兒,交代完畢,才右手微揚,五指屈作鉤狀,向虞本華的胸前,緩緩抓去。


    來勢緩緩,便不算快,虞本華當然可以輕易閃避得開。


    但虞本華可閃避,能閃避,卻偏偏不肯閃避,她也依樣畫葫蘆的屈指如鉤,向樓碧玉抓向自己的手兒抓去!


    這是她想起樓碧玉號稱“素手追魂”,適才又自詡“出手毒辣”,遂立意想見識見識對方這隻“追魂毒手”厲害之處,究屬何在?是內力極強?還是練有甚麽令人難以抗拒的惡毒功力?


    既然如此,這一隻樓碧玉的“追魂毒手”,和一隻虞本華的“纖纖玉手”,應該猛烈迅速的互相抓中,合在一處!


    不,推理如此,事實不然!


    這一隻素手,和一隻玉手,根本就不曾抓合一處!


    原因在於兩隻手兒在將合未合的刹那之間,突然有隻手不單煞住前抓之勢,並往後一縮,連人退出了兩丈三四!


    這倏然縮手後退之人是誰?是虞本華!


    虞本華臨時怯陣,避免硬抓硬合之故,當然有其原因,原因便是她目力甚銳,突然發現樓碧玉的右手中指根際,禦有一隻黑色指環!


    其實,虞本華的指上,也禦有指環,並是她師傅“三環仙子”慕容貞的招牌暗器,可以由一變三,迴旋變化,無堅不摧的“寒鐵指環”!


    但她卻認為樓碧玉手上的黑色指環,多半不是“暗器”,而是“毒器”,可能上有目力難見“毒刺”,或根本無形無色的“無影之毒”?


    雖然,蕭天惠與東方大惠等兩大神醫,業已把祛毒藥物煉成,雖有意外,也無大礙,但若能避免,仍應避免,節省下靈驗藥物去救治別人,豈不也是功德?


    虞本華收手一退,樓碧玉便換手緩進!


    緩進之意是她雖向虞本華追蹤,卻追得並不甚急。


    換手之意則是剛才她是用右手抓向對方,如今卻換了左手!


    樓碧玉不單換手,並還先把左手高高舉起,然後再五指漸屈,以顯示她這隻左手之上,絕未再戴有指環!


    這種舉措顯然是樓碧玉已明白了虞本華方才臨時縮手之意,才故示大方,要她莫再膽怯顧忌!


    轉瞬間,兩人身形又合,樓碧玉高高舉起的左手,也又漸屈成鉤,再度向前抓出。


    這迴,虞本華若是再複閃躲,不敢合手,雖然並不算敗,但臉上也失盡光彩!


    故而她絕不再閃,準備翻掌硬接!


    雙手合處,勝負強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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