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聽他口氣,似乎是說自己,這間小酒店中,也隻有自己一人沒有喝酒,不覺抬目朝他望去。


    隻見老化子一口喝於了杯中之酒,衝著自己咧嘴一笑,伸手在盤中抓起一塊牛肉,塞入口中,含含糊糊的道:“慢慢的吃,今晚反正沒有月亮,摸黑了!”


    江帆聽得暗暗奇怪,他這話好象是和自己說的,但他卻隻是杯到酒幹,自顧自喝個不停,一會工夫,已把一大壺酒喝得一滴不剩。


    江帆瞧他舉動,不類常人,連麵都忘了吃,隻是停筷看著他發愣。


    那老化子一推酒杯,伸了個懶腰道:“酒喝夠了,也該一睡他一覺了。”


    說罷,雙手一屈,伏在案上,蒙頭睡去,轉眼工夫,就聽他唿唿打起鼾來。


    江帆瞧了一會,也低頭吃喝起來。


    這時那兩個黑衣大漢,也在大碗酒,大塊肉的吃著。


    除了老化子唿唿大作的鼾聲,這間小酒店中,竟然靜得出奇!


    當然,隻有兩個黑衣大漢是結伴來的,江帆和藍衫漢子,隻有單身一人,兩個黑衣大漢沒作聲就沒有人說話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江帆已經吃畢,放下筷子。


    夥計慌忙過來,含笑道:“客官還要些什麽……”


    話聲末落,隻聽幾聲胡哨長鳴,劃破沉寂,尤其是在這相夜的山黝之中,聽來分外驚心!


    那老化子突然從鼾聲中驚醒,睡眼惺鬆的抬起頭來,目光轉動,問道:“鬼叫?”


    敢情他睡意正濃,接著一歪頭,又伏了下去。


    但就在此時,坐在門口的兩個黑衣大漢,卻霍然站起,左邊一個麵帶獰笑,朝藍衫漢子拱拱手道:“咱們瓢把子到了,南宮大俠請出去吧!”


    江帆舉目瞧去,隻見門外不遠,一排站著七,八個黑衣人,木立不動,夜風之中,有如泥塑木雕的一般。


    藍衫漢子放下酒杯,兩道劍眉陡然一軒,朗笑道:“你們瓢把子是誰,既然衝著我南宮明而來,怎不與我親自答話?”


    隻聽數丈外一個居中而立的黑衣人,陰惻惻說道:“南宮明,本座就在此地。”


    話聲陰森冷漠,略帶蒼老。


    南宮明目射寒光,倏地站了起來,大笑道:“尊駕想來就是地煞堂主了?”


    黑衣人冷哼道:“你一再窺探禁地,見到本座,還不叫你兩個同伴,一起出來束手就縛?”


    南宮明朗笑道:“果然是大別山的匪黨,南宮明一人一劍,並無同伴,正好領教!”


    黑衣人道:“那兩個呢?難道不是同伴?”


    南宮明道:“他們隻是過路之人,誰是我同伴?再說,對付你們這些草賊,南宮明也無而同伴。”


    一手取過長劍,大步朝門外走去。


    黑衣人陰聲道:“地煞堂主,見者喪生,本座管他們不是你同伴,都難逃一死!”


    江帆不知地煞堂主是什麽人,但聽他口氣,分明是邪惡之輩!


    那蒙頭大睡的老化子也在此時醒了過來,抬頭望望門外,突然朝江帆道:“小兄弟,可肯坐到我化子這邊來。咱們這喝上一杯?”


    一麵叫道:“夥計,再替我來上一壺。”


    那夥計早已嚇得了,楞楞的站在邊上,聞言趕忙連聲應“是”,朝後退去。


    江帆聽老化子向自己招唿,知他怕自己武功不濟,才要自己坐到他桌上去。


    這原是一番好意,哪知江帆絕藝初成,年輕人誰不好強,聞言就拱拱手,微笑道:“小可不善飲酒,老丈盛意,小可心領。”


    老化子聽得一怔,臉露詫異,朝江帆瞥了一眼,摸著胡子,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暗想:“小夥子,我老頭難道看不出你是剛離家?唉,真是初生之犢,你哪知道對方厲害?”


    南宮明一手握著帶鞘長劍,青衫飄忽,緩步走到地煞堂主前一丈來遠,便自停住。


    這一走近,他才看清這位地煞堂主穿著一身黑色長衫,頭上戴一頂黑色帽子,除了一雙眼睛之外,全身一片黑色難怪距離稍遠,就看不清他的麵貌,不覺冷笑一聲道:“南宮明走南闖北。會過不少高人,尊駕以黑巾蒙臉,還是故作神秘?想以詭計唬人,還是臉上刺了字,見不得人?”


    地煞堂主陰嘿一聲道:“南宮明,你死在眼前,還敢對本座不敬?”


    南宮明朗笑道:“南宮明劍下,不會有無名之輩,你報個名來!”


    地煞堂主道:“你知道本座是地煞堂主,已經夠了!”抬手拍拍一掌!


    別看他隻是隨手一拂,一股森寒掌風,直向南宮明前胸撞來。


    南宮明右掌一探,硬接了地煞堂主遙遙擊來的一記掌風。


    正待欺身還擊,隻聽耳邊響起一個細如蚊呐的聲音,說道:“南宮大俠快用用兵刃,此人雙手練有外門毒功,硬拚不得!”


    南宮明聽得不由一怔,酒店中隻有老化子和一個少年人,此人以“傳音入密”向自己說話,內功分明已臻上乘,那麽準是老化子無疑。心念一動,立即迴身拱手道:“多承指點。”


    右手迅疾掣出長劍,劍隨身進,一招“笑指南天”寒芒閃動,直襲地煞堂主咽喉。


    地煞堂主嘿然冷笑,身形一側,便自讓開了劍勢,右手一揚,食、中二指,直點南宮明握劍右腕,出手神速,變化無方!


    南宮明沉腕挫腰,長劍一圈,寒芒流轉,劃起兩朵劍花,飄酒而出。


    那地煞堂主動作快疾異常,南宮明劍勢一變,他已側身欺進,左手翻動,一記鷹爪手,朝南宮明肩頭抓到。


    南宮明暗喝一地:“此人好快的身法!”


    長劍挾風,連出三招,刹那間,一片銀芒,閃電灑出,分向地煞堂主身形亂閃,身法奇詭,快似飄,竟把南宮明三劍一齊躲開,身子一搖,左掌右指,雙手齊發,交攻而出。


    兩人在瞬息之間,各自相互搶攻了六七個照麵,誰也沒有占到便宜。


    但南宮劍術馳譽江湖,人稱乙字劍,如今自己以三尺青鋒,和人家徒手相搏,還隻打個平手,傳出江湖,豈不辱了師門威名?


    心念一動,不禁大喝一聲,劍法急變,刹那間,電光飛旋,劍影重重,排山而起,籠罩了數丈方圓,直把地煞堂圈在裏麵!


    這一輪劍法,勢道淩厲,江帆看得暗暗喝采。


    “好劍法!”那老化子突然眉頭一皺,叫道:“要糟!”


    喝聲方出,隻聽一片劍影中,響起了地煞堂主的陰森冷笑!


    “砰……”


    漫天劍芒,霎時盡斂,但見南宮明雙目直視,手握長劍,一步步的踉蹌後退。


    地煞堂主口中發出傑傑陰笑,卻一步步的跟蹤逼進。


    老化子喝了聲:“不好!”


    雙腳一蹬,箭一般向門外射去。


    但另一團黑影,去勢更快越過了老化子,一下落在地煞堂主麵前!


    南宮明向後連退了幾步,身子一陣晃動,搖搖欲倒,他仗著內功,雖然前胸中了地煞堂主一掌,還勉強壓住一口真氣,極力的想穩住身子。


    但他實在傷得沉重,想要穩住重心之際,卻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突然往後倒去。


    老化子飛射出去的身子,才落到地上,瞥見另條人影,已搶在自己麵前,一下攔住了地煞堂主,不禁心頭一凜!


    定睛望了一眼,暗暗歎息道:“老叫化今晚當真看走眼了!”


    俯身抄起南宮明,退迴屋去。


    這越過老化子的黑影,正是江帆,他躍而至,攔在地煞堂主麵前,大聲喝道:“站住,你再要向前逼來,可莫怪我要無禮了!”


    地煞堂主雖然一掌擊中南宮明前胸,對方雖在後退,但卻雙目直視,長劍平舉,似是還有拚命一擊的可能,所以不敢急進。


    南宮明退一步,他才跟進一步,這時陡覺疾風颯然,連人影都沒看清,眼前已多了一個人,心頭不覺大驚,急忙住足,兩人已隻有數尺遠近。


    舉目瞧去,隻見身前站著的竟然隻是年僅弱冠的青衫少年!這下,真可把地煞堂主瞧得大感意外。


    他以從來快若掣電的身法判斷,知道遇上了生平勁敵,誰知隻是一名乳臭未幹的小子!


    但他卻也未小覷了江帆,陰森目光轉動了一下,冷冷的道:“你是何人?”


    江帆道:“我是江帆。”


    地煞堂主揮手道:“叫你師父上來!”


    他隻當江帆是老化子的門下。


    江帆冷笑道:“憑你這點能耐,也配……”


    話還沒有出口,突覺一陣森寒陰風,直向身上拂來,不覺劍眉一豎,星目含光,喝道:“你敢暗計傷人?”


    地煞堂主陰惻惻笑道:“地煞堂主,見者喪生,小子,你陰風透體,不出個時辰……”


    要知江帆在北辰宮太素石室,練的“九陰玄功”,乃是天下至陰至寒之氣,區區一陣陰風,又能奈何他?


    江帆沒待他說完,玉麵突沉,厲聲喝道:“你果然是個怙惡不改的匪類,今晚饒你不得!”


    嗆的一聲,從身邊抽出長劍,目光地煞堂主,沉聲道:“亮出兵刃來!”


    地煞堂主從江帆神光暴射的雙目之中,業已看出他內功火候極深,心頭不禁一震,暗想:“這小子果然大有來曆!”


    但他自視甚高,哪會把江帆放在眼裏,冷哼道:“和你動手,本座大概還用不著……”


    他“兵刃”兩字還沒出口,目光瞥過江帆手上長劍,口中突然“啊”了一聲,向後疾退一步,驚詫的道:“你是木門弟子?”


    江帆心中早已確定了他是個十不赦的匪徒,那還容他多說,凜然喝道:“木門弟子,替天行道,除惡務盡!”


    劍勢突發,幻起三點寒芒,飛射出去!地煞堂主駭然後退,喝道:“你難道不知……”


    江帆身形如電,直欺過去,喝道:“光聽你自號地煞堂主,就非善類,不用多說了。”劍凝一片清光,疾卷而上!


    地煞堂主似未料到他劍勢來的如此之快,不覺心頭一凜,疾忙劈出兩掌,朝劍勢上逼去,人卻黑衣飄動,向後疾退,口中喝道:“你是反了?”


    話聲出口,但覺江帆攻來的劍劈,不但挾著強烈劍風,而且還帶著一陣其冷砭骨的寒氣,直湧過來。自己劈出的陰風,那想抵擋得住?劍光寒鋒一閃,心頭不禁大駭。


    匆忙間,一吸真氣,身子一仰,向後急竄而去,口中喝道:“住手!”


    江帆原也不想傷他性命,一收劍勢,冷冷說道:“你有什麽話說?”


    地煞堂主目光陰隼,望著江帆,突然大袖一拂,左手捏拳,臂肘直豎,說道:“你總該認識這個吧!”


    江帆被他問得一怔,他目能夜視,自然看得清楚,地煞堂主小臂上,原來刺著五瓣紅花。


    他從前曾聽義父說過,江湖上有許多秘密幫會,都在身上刺花,作為暗記。


    此時眼看地煞堂主出示手臂上的紅花,還說自己總該認識,敢情這紅花是他們幫中的記號。


    無疑,他是把自己當作了他們同黨,目光一瞥,不覺冷笑道:“江湖匪類的記號,我用不著看?”


    地煞堂主臉上陰晴不定,倏地陰笑一聲道:“小子,你果然是假冒之人,本座差點上了你小子的當!”


    假冒?江帆假冒了什麽?


    “小子,躺下去!”地煞堂主陰喝一聲,身形一閃而至,左手疾落,陰風掌已然按到胸門。


    但他那裏知道江帆早有準備,右手一掄,一縷指風,比他的身法尤為快速,一下子已點上了他掌心!


    地煞堂主一掌堪堪按上江帆胸口,隻覺掌心奇痛砭骨,一縷比寒冷還冷的寒氣,透骨而入。整條左臂,登時僵木若廢!


    江帆長劍早已迴鞘,冷峻的瞧著他,喝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廢你一條左臂,還是便宜了你,快給我滾吧!”


    地煞堂主垂著左臂,口中哼了一聲,突然一躍而起,掠出兩丈外,象星丸跳躍,接連幾個起落,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來個黑衣大漢,眼看地煞堂主一走,也立即一窩風般跟著退走,轉眼間,去得蹤跡全無。


    江帆還是第一次和人動手,但覺自己舉手投足之間,“九陰玄功”的一股真氣,果然能在任何招式中,透指而出,傷敵無形,心頭自是高興。尤其師父曾說木門弟子,行走江湖,主要任務,就是替天行道。


    今晚無意之中,懲罰了一個兇惡匪人,更覺喜不自勝,他目送一幹黑衣大漢唿嘯而去,也就迴身進屋。


    南宮明被地煞堂主“陰風掌”擊中胸口,此刻雙目緊閉,臉如死玉,看去已經不省人事。


    那老化子半蹲在地上,頰著袖管,一雙又黑又瘦的手掌,隻是在南宮明各處要穴上移來移去,不停的推拿。


    手掌過處,冒出絲絲熱氣。


    南宮明除了身子微微顫抖,還是奄奄一息,不見有什麽好轉。


    江帆知道老化子正以本門精湛內功,在替南宮明“推宮過穴”,也就不敢驚動,隻是靜靜的站在背後。


    老化子正在運動之際,自然心無旁鶩,對江帆的走近,也並不理會。


    這樣足足費了一頓飯的時光。老化子忽然籲了口氣,直起腰來,口中自言自語的道:“好陰毒的功夫……”


    一手摸著臉上的汗珠,迴頭問道:“小兄弟,你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江帆道:“小可廢了地煞堂主條左臂,其餘的人都已經走了。”


    老化子微微歎了口氣道:“老化子聽說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幫會,不但行縱詭異,而且個個武功高強,看來莽莽江湖,又將大亂了……”


    江帆看他“推宮過穴”之後,南宮明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仍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不覺問道:“老前輩,他傷勢如何了?”


    老化子搖搖頭道:“沒救了,陰風掌陰毒無比,中人必死,老化子總算已經盡了心力……”


    他隻是搖頭,接著又道:“唉,可憐一位英年有為的俠土,就此與世長辭……”


    江帆心頭一凜,聽他口氣,這還是一位江湖有名的大俠,不由想起自己身上,還有顆“續命金丹”,這就伸手取出玉瓶,說道:“老前輩,小可身上,還有一顆續命金丹,不知是否有效?”


    老化子一雙精光炯炯的目光,望了江帆一眼,臉上似有懷疑神色,伸手接過玉瓶傾出藥丸。


    隻覺一股清香,直沁肺腑,心知不是尋常藥物,轉身捏開南宮明牙關,把藥丸納入他的門中;一麵抬頭喊道:“喂,夥計,快倒一杯冷開水來。”


    那夥計答應一聲,慌忙倒了一杯冷開水來。


    但這一瞬工夫,那粒藥丸,早已在南宮明口內,隨津化開,順著喉嚨,咽了下去。


    老化子瞧得不期一怔,暗暗想道:“這藥丸果然不是尋常之物!”


    他哪裏知道這“續命金丹”,乃是木真君采取天下奇藥,精練而成的續命靈丹,治傷療毒,有起死迴生之功。


    老化子因靈丹業已自化,喂了南宮明兩口開水,順手放下茶杯,一麵把玉瓶送還給江帆,說道:“小兄弟,你這續命金丹,隻有一顆麽?”


    江帆道:“這是家師所賜,一共兩顆。前幾天用了一顆,這就僅餘一顆了。”


    老化子點點頭道:“小兄弟年紀不大,一身武功,卻是老化子生平所僅見,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如何稱唿?”


    江帆已知道這位老化子,是一位隱跡風塵的高人,連忙拱手道:“老前輩過獎,小可姓江,名帆。”


    老化子忽然目光一亮,朝江帆一陣打量,急急問道:“小兄弟,你姓江……”


    姓江的人,天下多的是,但他卻似乎神情有異!


    就在此時,躺在地上的南宮明,突然雙目一睜,挺身坐了起來。


    他似已痛苦全失,傷勢大好,目光望著老化子拱拱手道:“在下多蒙賜救,老丈大概就是人稱奔雷手的駱前輩了?”


    老化子真沒想到傷勢沉重的南宮明,服下續命金丹,隻不過一刻工夫,就會好得如此快法,不禁微微呆,接著嗬嗬笑道:“老化子正是駱老九,但慚愧得很,老化子對陰風掌,無能為力,救你南宮老弟的,卻是這位江帆小兄弟的續命金丹。”


    江帆聽說這老化子是奔雷手駱九公,想起義父曾經和自己說過,此人是丐幫中碩果僅存的一位長老,為人耿直,是位難惹的人物。


    近二十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想會在這裏遇上。


    正想之間,南宮明已轉過頭來,目視江帆,拱手道:“在下和江兄素昧平生,承蒙賜藥相救,南宮明不敢言謝,惟有永銘諸心而已。”


    江帆連連遜謝道:“南宮大俠言重,小可隻是帶有家師所賜藥物,何足掛齒?”


    駱九公接口道:“老弟身中陰風掌,重傷初愈,還是快運功調息,有話待會再說不遲。”


    南宮明道:“駱前輩說得是,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果然依言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駱九公一手取過酒壺,湊著嘴唇,狂喝了幾口,咂咂舌頭,朝江帆笑道:“這位南宮老弟,人稱乙字劍,出身昆侖,近十年來,在江湖上俠名四播,算得上五大門派中的傑出高手。小兄弟初出江湖,你們……”


    他原意想說“你們以後不妨多多接近”。


    但話聲未落,江帆聽到“五大門派”,不禁臉色一變,問道:“他是昆侖門下?”


    駱九公不知江帆的父親當年被五大門派圍攻所殺,瞧他臉色倏變,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一麵點點頭道:“早知他是昆侖門下,小可真不該出手救他。”說完,唿的站了起來。


    駱九公瞧他雙目寒光如電,隱射殺氣,心頭不覺一涼,暗道:“這位小兄弟,好重的殺氣!”


    一麵跟著站起,奇道:“小兄弟,你和昆侖派有仇?”


    江帆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朝桌上一放,切齒道:“五大門派,全沒一個好人,小可終有一天把他們劍劍誅絕!”


    接著朝奔雷手拱拱手道:“小可不願再見此人,老前輩請恕小可要先走一步了。”說完,大踏步朝門外走去。


    奔雷手駱九公真想不到江帆小小年紀,會說出這等怨毒極深的話來。


    五大門派門人弟子,不下數千,他居然說終有一天要把他們劍劍誅絕。


    這話要是從另一個人的口中說出,那真是不足一哂,根本用不著驚奇,但這年輕人一身武功,大非小可,自己方才已經親眼看到,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卻並非虛言。


    要是真如他所說,五大門派確實殺劫隱伏,後患無窮!


    奔雷手駱九公想到這裏,不禁心頭大凜,急急叫道:“小兄弟請留步……”


    晃身追出門外,江帆已經翻身上馬,一陣得得蹄聲,衝著茫茫夜色,疾馳而去!


    和州,據長江西岸,南有梁山,與博望日隔江對峙,為江防重地。


    這天中午時分,和州城中的聚興樓前,馳來了一匹駿馬。


    馬上是一位青衫佩劍少年,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生得英俊挺秀,腥紅劍穗,隨風拂動。


    他躍下馬背,白有灑樓中人替他接了過去,他就舉步登樓。


    這時正當中午,樓上差不多已有了七成座頭。


    青衫少年迴顧了一眼,就找了一張空桌坐下。


    就在青衫少年落坐不久,樓梯響起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走上來七八個一身黑衣的大漢。


    這些人一個個粗眉橫眼,麵情冷漠,背上背著長形包袱,看去既不象鏢局裏的鏢師,也不象走江湖賣解的人,他們一上樓,目光不約而同的投了青衫少年一眼,就在靠樓梯的兩張桌子上落座。


    店夥看出這批人不大好惹,慌忙哈著腰過去侍候,大家就七嘴八舌的點菜要酒。若旁無人。


    青衫少年心頭微微一怔,這些黑衣漢子若是頭臉上再蒙上一塊黑布,簡直就是昨遇上的地煞堂主手下。


    這一打量,也給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他們這些人中雖然有的臉色黝黑,有的臉色焦黃,有的色呈紫醬,但卻布共同相似之處!那就是麵情冷漠,肌肉僵硬,沒有一絲笑容,也沒有一絲表情!


    “莫非他們都戴了人皮麵具?”


    心念方動,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人!


    這人身穿紫緞夾衫,頭戴方巾,看去約莫四句上下,一張白中透青的臉孔,冷冰冰的,同樣肌肉僵硬,沒有一絲表情。


    他緩步上樓,朝四下看了一眼,緩緩走到臨窗口一張桌上,坐了下來。


    青衫少年但覺此人一上樓,那些黑衣大漢說話聲音忽然小了下來,心中方覺奇怪。恰好店仿送飯菜,也就自顧自低頭吃喝起來。


    過了一迴,隻聽那中年文士朗朗吟道:“天心吩咐花先發。萬紫千紅出江南……”


    青衫少年聽到吟聲,不禁迴頭朝他望去,隻見中年文士一手托著酒杯,舉頭向天,一副狂態,大有目無餘子的氣概!


    心中不覺暗好笑,他剽竊古人詩句,在人前朗聲問吟,居然還自鳴得意!


    不是麽?他上句“天心吩咐花先發”,明明是從“春心莫共花爭發”套來的,那是李商隱“無題”中的一句。


    下聯“萬紫千紅出江南”則是從“萬紫千紅總是春”篡改而來,那是……


    心念未落,猛聽中年文士嘿然冷笑道:“此人胸無點墨,果然是冒充斯文之徒,還不與我拿下?”


    他前兩句,還好象是笑人家聽不懂他吟的詩,胸無點墨,冒充斯文,但後麵那句話,卻忽然打起官腔來了,不知要把誰拿下?


    青衫少年聽得好奇忍不住抬目瞧去!


    但這一瞧,情形不對了!


    坐在樓梯兩張桌上的黑衣大漢們,在這一瞬間,突然全站了起來!


    不,他們很快的撤出兵刃們,向自己桌上走了過來!


    樓上一眾食客,眼看這般兇神惡煞,忽然一齊亮出兵器,如何不怕?立時大亂,紛紛搶先朝樓下奔去。


    若大一座酒樓,轉眼之間,已經走得一個不剩。


    當然也有不走的人。


    那就是方才吟討的中年文土,他依然一手托著酒杯,麵情冷漠,大模大樣的倚窗而坐。


    另外是坐在靠右首角落的一名少年書生,敢情他因為距離太遠,才留下不走,想瞧瞧熱鬧。


    那少年書生,穿著一襲藍衫,生得眉清目秀,模樣俊美,此刻睜大雙目,遠遠瞪著這些大漢,臉上還微含怒意。


    這也難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些人想幹什麽?難道沒有王法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青衫少年早已心中有數。


    這些黑衣大漢,果然是地煞堂主一夥的大街徒,敢情一路跟蹤自己來的,那中年文士,顯然是他們的領頭人物無疑。


    但他藝高膽大,那會把這幾個人放在心上?眼看目個黑衣大漢直向自己逼來,他反而拿起筷子,夾菜吃阪,連頭也不抬,恍如沒有看到一般。


    那八個黑衣大漢瞧他這般鎮定,卻也不敢逼近,相距五、六尺遠,便自停步。為首一個冷喝道:“喂,你就是姓江的小子吧!”


    青衫少年緩緩抬起頭來道:“不錯,我就是江帆。”


    為首大漢道:“很好,那就跟咱們走吧!”


    江帆坐著不動,隻是朝他們打量了一眼,問道:“你們都是哪裏來的,我不認識你們,又要我到哪裏去?”


    為首大漢道:“隻要你是江帆,那就夠了,跟咱們走,自會知道。”


    江帆放下筷子,冷笑道:“你們來勢洶洶,要待怎的?”


    為首大漢不耐道:“你想動手抗拒,還是束手就縛?”


    江帆啊了一聲,點點頭道:“是了,你們這些人,想來就是地煞堂主一夥的匪徒了!”


    他說到“匪徒”兩字,星目之中,陡然射出兩道寒森森的神光,劍眉一剔,喝道:“昨晚我手下留情,放過你們,居然還敢一路跟蹤,糾眾尋釁,是不是覺得我昨晚太客氣了?”


    右邊一個大漢喝道:“這小子口發狂言,把他拿下就是了!”


    突然手爪一探,朝江帆肩頭抓來。


    江帆原是坐著的人,見他出手抓來,不覺冷笑一聲,霍然站起,右手一抬,朝那漢子手腕格去。


    他出手極快,黑衣大漢的手爪還沒抓上他肩頭,兩條小臂已經交叉碰上了。


    這一格,雖然不重,黑衣大漢但覺自己手臂,宛如碰在一條堅冰之上,感到驟然一麻,口中驚啊一聲,踉蹌朝側躍退。


    其餘七個大漢,一見同伴受挫,突然齊齊揚手,劈出一掌。


    一股暗勁,挾著陰寒之氣,直向江帆身上撞來。


    江帆心頭大怒,左手一橫,揮掌硬接。


    雙方力道一接之下,江帆覺出對方七股掌風,匯成一道,竟然強猛絕倫,自己幾乎抵擋不住。


    心頭一震,腳下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那七個黑衣大漢,紋風不動的站在那裏,他們臉上雖是肌肉僵硬,看不出表情,但目光之中,卻流露出驚凜之色!


    要知他們這幾個人,每人差不多都有二、三十年以上的修為。


    這一掌,是他們七人的內力,匯聚在一起,就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難以硬擋銳鋒,何況對方隻是一個弱冠少年。


    但他們因地煞堂主曾挫敗在江帆手下,也並不敢過份小覷於他,這合力一擊,在他們想來,江帆縱不當場受傷,至少也會被匯合的內力震昏倒地。


    那知事實大謬不然,江帆雖是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但卻把這一掌接了下來。


    雙方似是都為對方的武功感到震動,微微一愣。


    那最先出手的黑衣漢子,閃到側麵,突然喝道:“小子,看劍!”


    寒芒一閃,刷的一聲刺了過來,此人劍勢快速,有如閃電一般。


    江帆閃身避開,心知今日之局,已然難免一戰,抬腕掣出長劍,怒喝道:“你也吃我一劍!”


    劍尖一顫,直向那人出劍右腕點去!


    他這一轉身出劍之際,其餘七人很快的散布開去,已然組成了一座方陣,把江帆圍在中間。


    八劍齊舉,分由四麵刺來。


    江帆毫無閱曆,忽然之間,被人家圍在中間,八支長劍,同時攻到,心頭不覺感到忙亂。


    急忙長劍一掄,身似陀螺般一轉,劍隨身走,劃起一圈護身劍光。


    但聽一陣金鐵之鳴,八支長劍擋是給他擋開了,掌心卻也隱隱生痛,不禁暗暗吃驚:“這八個人劍勢沉重,個個都非庸手!”


    就在江帆堪堪架開他們八劍合擊,隻聽劍風輕嘯,左首兩支長劍,又已攻到,還來不及封架,迎麵又有兩支長劍急刺而來。


    一時心頭火起,振腕急發兩劍,才把左首和前而四人劍勢架開。


    正待還擊,身後和右首四人又發劍襲到。


    江帆終究缺少和人對敵的經驗,這八支長劍,倏而分刺,倏而聯手,不過三數個照麵,已把他鬧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微微一哂,冷漠的道:“不要傷了他的性命。”


    為首黑衣大漢,恭應了一聲“是”,一麵沉喝道:“小子,你已陷在合圍劍陣之中,還不束手就縛,更待何時?”


    江帆大怒道:“匪徒,姓江的生死何懼,你們隻管出手吧!”


    長劍疾掄,一招“八方風雨”猛攻而出!


    他這奮力一擊,“九陰玄功”的陰寒之氣,陡然大盛,拂拂寒風,隨劍飛舞,八個黑衣大漢心頭一凜,不禁各自後退一步。


    江帆一擊得手,精神不由一振,乘機一個轉身,揮動長劍,朝右攻去。


    要知這八個黑衣大漢,全非弱手,方才雖被突然而來的一股砭骨寒風,逼得後退一步,但一眼瞧到江帆舍了眾人,向一個方向撲攻。


    劍陣的功能,原以聯於合擊為主,一方受敵,其餘三方向個方向撲攻。


    轉眼之間,又把江帆逼得手忙腳亂,接應不暇。


    就在此時,那坐在右首角落上的藍衫少年,霍然站起,嗆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兩尺來長寒光如雪的短劍,叱道:“無恥匪徒,你們倚多為勝,算得了什麽?這位江兄,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人隨聲起,一道藍影,一掠而至,手上亮銀短劍一揮,森森銀光,已向江帆身後兩個黑衣大漢劃到。


    他來勢極快,將要衝到之時,短劍疾變,連出三招,刹那間,寒電閃,幻出一片劍影,分襲兩個黑衣大漢。


    兩個黑衣漢大連頭也沒迴,隻是身軀連閃幾閃,身法十分奇特,不但把藍衫少年三劍一齊避開,而且在閃動之際,人影倏然不見,竟然一下閃到了藍衫少年身後。


    這一著,當真十分厲害,等到藍衫少年警覺,已經落在他們劍陣之中,兩個黑衣大漢,突然合圍而上,雙劍並發,綿密攻到!


    藍衫少年又急又怒,身形疾輕,清叱一聲,短劍搖揮,閃起點點寒,朝兩個黑衣大漢撲攻過去。


    這座劍陣,何等厲害,隻要敵人一入陣中,四麵八方全都成了攻擊目標,八柄長劍就會連綿不覺的交叉而來!


    藍衫少年武功縱然不弱,幾曾遇上過這等陣仗,衝人陣中,還沒和江帆會合,幾招下來,便已感到左支右絀,應付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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