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鏢十一,連翩飛到,如流星亂舞,如驚雹驟落,獨孤一行大喝一聲:“打的好鏢!”雙臂一抖,“一鶴衝天”,憑空縱起一丈多高,取中、下兩路的錢鏢全部落空。但柳劍吟的錢鏢絕技,非同小可,他也早料到對方會飛縱躲閃,取上路的錢鏢,四枚都是徑疾打上,要閃也閃不了!


    但正是在絕險之中,獨孤一行顯出了非凡的神技,也不知怎的,他在淩空掠起之時,竟把分四處穴道打來的上四路錢鏢全抄在手中,人未落地,鏢已先發,他哈哈一笑,“錢鏢奉還,我使不慣。”一抖手,四枚錢鏢,徑自射迴,柳劍吟急引身躲避,但已吃了一驚!


    獨孤一行“奉還”錢鏢,猛地插劍迴鞘,向柳劍吟略一拱手,微微笑道:“三絕技全已領教,確是高手!確屬不凡!柳老英雄,容再相見!”


    柳劍吟也急插劍迴鞘,高聲叫道:“朋友,請留步!”但獨孤一行已霎地飛掠入黑叢林中,口裏說道:“一言難盡,日後自知,你還是先去找朋友吧!”餘音燎繞,人影已沒,寒風過處,卷起鬆濤,黑叢林中,隻剩下柳劍吟怔怔地站著。


    原來獨孤一行此次入關,是想將江湖上的秘密會社聯結起來,堅持不與清廷合作,待有機可乘時,便為漢族同胞(也是被滿族壓迫的同胞)做一番事業。他也從婁無畏與鍾海平的口中,約略知道柳劍吟的為人,知道柳劍吟與他的師弟,倒是徑渭分明,不肯和光同塵的。但他這番誌向,卻不能隨便加入談論,他雖知道柳劍吟此人,頗為骨氣,但一來見他二十餘年隱居水泊,表現的態度,是想“置身事外”,保持“清高”,這個路向和他的路向大有不同;二來“疏不間親”,恐怕他因師弟沾上官府的關係,不肯和自己合作。因此他雖然故意打敗了丁劍鳴,引出柳劍吟,再伸手試招,由相打而成相識,但他還不能和柳劍吟披肝瀝膽地相談,因為他也是在長期的秘密反清活動中,養成了應有的戒心。他的做法,是在試招之時,探出柳劍吟的口風之後,再由鍾海平試探他,來正式拉攏雙方的合作,他剛才遣走雲中奇,就是打發他先行布置。


    至於柳劍吟呢,他卻頗陷入迷憫之中,幾十年來,從未見過這樣的武林好手,而且這班人來得離奇,去得突兀,如果說他們含有惡意,則剛才兩人圍攻,他自己準敵不了;但既不含惡意,為何又在試招之後,不肯交談。饒是柳劍吟久曆江湖,也有點猜疑不定了。


    柳劍吟想了又想,突然又猛地竄出叢林,向鍾海平的家走去。


    驚鳥亂飛,猿猴夜嘯,寒風括地,曠野淒清;鍾海平門前的叢林,發出蕭蕭瑟瑟之聲;鍾海平門前的小徑,現出隱隱約約的人影。此人正是名震江湖的太極名家柳劍吟,他穿出叢林,馳過山道,走近鍾家,猛地施展本門輕功,就像燕子掠空似的掠上了屋簷,他輕提衣襟,微點屋麵,霎忽間就繞了鍾家一個圈子。


    夜深人靜,月暗星稀,鍾家院落,四周黑黝黝的,隻是那北院的一間小房,卻似有著一星燈火。柳劍吟側身從斜刺裏掠上東邊耳房,越過牆頭,往那間房看去,透過窗上的通風格子,隻見房中燒著一枝大紅燭,有一個人坐在燭旁,似乎是等待什麽人似的,再定睛一看,不是鍾海平還是什麽人?


    柳劍吟暗暗詫異,為什麽風寒夜重,鍾海平還沒有睡?他此來本是深宵求見,趁他沒有睡,正好上前相敘。可是柳劍吟卻突地轉了念頭,他一飄身,就像棉花似的,粘在鍾海平的房上,直是怕發一絲聲響!他隨即用一個“珍珠倒卷簾”之式,倒掛在屋簷之上,遊目內窺,他想和老朋友開一個玩笑。


    他暗吸了一口氣,運足內勁,猛地一吹,隻見燭光搖曳,忽地熄滅。他心想鍾海平必定會吃驚,會跳出窗外。


    哪知柳劍吟料錯了,燭光一滅,鍾海平竟哈哈大笑道:“柳兄現在才來嗎?”他敢情竟是在等著自己。


    柳劍吟暗吃一驚,怎的鍾海平武功,似乎大有進境了,自己施展絕頂輕功,他居然能聽得出。他不知雲中奇早就來過,告訴他柳劍吟將會來訪,(雲中奇他們在黑叢林和他會麵時,早已料到他是往鍾家去的。)也告訴他獨孤一行的意思。


    房中燭光重燃,柳劍吟也輕飄飄地落下。鍾海平起立迎前,又微笑道:“柳兄,我早想到你會折迴來。”柳劍吟再問他怎的知道時。他又含糊其詞,隻說:你師弟的事,今日尚未得暢談,你怎能不來求個水落石出?


    當下兩個抵掌深談,鍾海平坦直說出武林中人確是對丁劍鳴有所懷疑,有所顧慮。他還緊迫著柳劍吟說:“柳老英雄,令師弟給官家當差,你也要幫他出頭,討迴貢物嗎?”


    柳劍吟因習精光,深沉地緩緩說道:“鍾兄,歲月不庸,我們已二十多年不見了,但,耿耿寸心,尚無變異,你以為我會給清廷作爪牙,當鷹犬嗎?休說柳某不會,就是俺師弟也不會,他隻是糊塗,並非變節。”於是他給鍾海平詳細剖析師弟為人,他的意思是,像丁劍鳴這樣的人,還不必屏諸武林之外。他朗聲說道:“鍾兄,如果掩師弟真的投降清廷,求取利祿,俺也不會迢迢千裏,遠到熱河。俺來,不是為師弟而來,而是為了江湖義氣,如果自己人也鬧意氣,豈不是隻招來外人冷笑。”


    鍾海平忽抬起頭,目視柳劍吟道:“柳兄,這不是意氣之爭,這……”柳劍吟未待他說完,已急地答道:“俺知道這是丁劍鳴糊塗,怪不得武林朋友猜疑。但像俺師弟一樣的,在今日江湖之上,恐怕尚不止一人吧。如果一律視為敵人,豈不是分薄了咱們力量?”說到此處,鍾海平忽又倏然起立,話鋒咄咄逼道:“柳兄既談到不要分薄咱們的力量,那麽聚集了力量必當有所用處。柳兄,可有為恢複故國衣冠,為漢族揚眉吐氣之想麽?”


    話鋒逼來,單刀直入,柳劍吟可遲疑了好一會子,不敢接過話碴。二十餘年來,水泊隱居,他可隻是想到,要保持武林俠義的氣節,還未曾想過怎樣才能推翻清廷。


    他兀立多時,半晌不語,好一會子,才緩緩地說道:“隻憑我們這些江湖上的朋友,就濟得了事麽?胡虜入關二百餘年,根深蒂固,近幾十年來,還加上洋人的幫忙,我們能動得他麽?”


    於是鍾海平緩緩道出獨孤一行之意:先將江湖上的秘密會社聯結起來。這些會社,本來是明亡之後一直遺留下來的,他們的宗旨是“反清複明”,可是年深日久,又經清廷壓製與籠絡雙管齊下的措施,不少會社中人已忘掉本來宗旨,或者是銷聲匿跡了。因此武林中有誌之士,就想再使這些秘密會社,聯結起來,振作起來,再謀擴大,如果能在農村立得住足,走李闖王洪秀全的路,未必傾覆不了清廷。


    柳劍吟細細咀嚼了這些說話,忽地雙目凝視著鍾海平道:“鍾兄說到江湖上有誌之士,有此雄圖,敢問究是誰人?柳某不知能否相見?”


    鍾海平哈哈大笑道:“柳老英雄,此人你不但已曾相見,而且已經交手,鬥了半夜,難道你還不知是誰嗎?”


    話已說開,柳劍吟自是恍然大悟。當下鍾海平就將獨孤一行其人其事,與柳劍吟細細談說,柳劍吟急問獨孤是否在此,可否即邀來同作長夜之談。


    鍾海平撚須微笑,雙指頻敲桌麵,得得有聲,邊笑邊說:“不打不成相識,也隻有獨孤一行才能接住老兄的招,也隻有柳兄才能敵住此老的擒拿掌法,這真叫做惺惺相惜,怪不得老兄要急於求見了,但,他現在可不在這兒,他大約就要迴遼東去了。”


    柳劍吟駭然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個說法。”於是鍾海平便道出獨孤一行的意思。原來鍾家所在地的“三十六家子”雖然荒僻,但到底是離承德不遠,而承德又是清廷設立行宮之處,胡虜耳目眾多,如邀武林群雄相聚,實有不便。因此獨弧一行的意思是他先迴遼東伊蘭三姓黃沙圍的地方,請鍾海平與柳劍吟談得“入港’後,請柳劍吟、鍾海平出麵,代約關內各派中掌門人物與有誌之士,到遼東一談,而他也需先迴遼東稍作布置。


    雲開見月,事件大明,但這次是輪到柳劍吟作深深的考慮了。他不敢即答,也不能即答,這事情需要冒好些風浪,他也不是害怕。但他頗有所顧慮,他絕跡江湖已有二十多年了,各派中人,雖然以往彼此交情甚深,但二十多年不見,怎敢立談大事?


    鍾海平也料到他的意思。但他卻認為如有柳劍吟出麵,大家總不能不賣個麵子,而且即有阻礙,事情也易辦得多。他還特別要柳劍吟去見梅花拳的掌門人,柳劍吟又問這是什麽緣故?


    鍾海平道:“柳兄住在山東,難道連梅花拳近年發展的情形都不知道嗎?梅花拳又有一名叫做義和拳,近年來組織了一個叫做義和團的,非但在山東很有勢力,就是在北五省也很有勢力呢!”


    柳劍吟道:“俺在水泊裏,閉門封刀,二十幾年來從不涉江湖,外麵事情,也不大了解。不過有時舊時朋友來訪,也常聽得談起義和團的事,說起來倒象很有辦法的樣子,聽說隻在平縣八百六十餘莊,拳廠就多至八百餘處。又聽說以前的梅花拳掌門人薑翼賢死後,他的兒子能為平平,不足以服眾,倒是有一後起之秀叫做朱紅燈的,被推做掌門,義和團就是他一手建立的,可是?”


    鍾海平道:“可不正是?不過談起朱紅燈嘛,人物倒是一個人物,隻是他做的事情卻很不簡單,我和獨孤老兄談起,也不知要怎樣聯絡他才好呢?”


    於是鍾海平詳細和他談起義和團的事。其中有些是柳劍吟已經知道的,有些則是柳劍吟還不知道的。原來義和團是白蓮教別派八卦教的一個小派,說起白蓮教,可要直溯至元未之時,那時白蓮教首領劉福通,奉“教主”韓山童的兒子韓林兒起義,林兒稱“小明王”,朱元璋也是起義軍首領之一,後來他趕走了蒙古人,所建立的朝代就叫做明朝。朱元璋雖然是白蓮教起義軍中的一個小首領,可是他做了皇帝後,也是極力壓迫白蓮教的。明末時白蓮教又稱白蓮會,蔓延至山東、直隸、山西、河南、陝西、四川等省,教主王森死後,他的兒子王好賢和教徒徐鴻儒,曾經結集過二百萬人,反抗明朝,雖然沒有成功,可是勢力已很深入民間了。


    到了明亡之後,滿族入關,清廷對漢人專製暴虐,在滿清嘉慶元年,白蓮教首領劉之協就提出“反清複明”、“官逼民反”的口號,發動過大起義,旗幟衣服全用白色。嘉慶十六年,白蓮教的一個支派——天理會(即八卦教)起義,震卦教首李丈成、坎卦教首林清,曾聯合攻襲北京皇宮,圖謀奪取直隸(河北)山東、河南三省,允許成事後公眾每人得分地一頃,事雖不成,已震撼了全國。


    這樣一直到光緒年間,白蓮教以及它的各支派都是在秘密活動中。朱紅燈就是白蓮教別派八卦派中的一個小首領,他從薑翼賢習技,到薑翼賢死後,做了梅花拳的掌門,就組織起義和團來,而梅花拳也就因此又稱義和拳了。朱紅燈是山東曹州人,他自稱是明朝後裔,開頭揭的也是“反清複明”的旗幟,並且倡言他們練的是“神拳”,練起來有神仙幫助,可以刀槍不入,槍炮難摧。這話自然騙不過識者,可是卻也很有一班人相信呢。


    鍾海平一路敘述義和團和朱紅燈的曆史,敘述至此,柳劍吟突地麵現詫異之色,倏然起立,問鍾海平道:“我正是要問你,既然朱紅燈的義和團揭的是‘反清複明’的口號,怎的清廷又不禁止他們?而且反許他招收‘拳民’,隻連平縣就有八百多間拳廠呢?這倒是什麽緣故?”


    鍾海平又得的一聲,指頭猛擊桌子道:“我說的不簡單就正是在此了!老兄諒也知道近年來洋人鬧得太不像樣子了,義和團就漸漸從‘反清複明’變為‘扶清滅洋’了。”


    列位看官,說起義和團這一曆史事件,內容非常複雜,在下隻能簡單地先在此交代幾句。義和團的成立與其後的“暴動”,都與列強的侵入中國,不可分割。由“義和團暴動”引出的是“八國聯軍入北京”,當時聯軍的統帥是德人瓦德西氏,但當時德國有一張報紙就這樣指出過:“義和團是帝國主義掠奪中國所激起的必然的運動。”這話真是一語中的。


    原來在公元一八四零年鴉片戰爭之後,中國閉關自守的門戶,給列強堅船利炮打開,騎在中國人頭上的除了一個滿清政府外,又多了一批洋人。而給當時中國人最尖銳感覺的又是外來的教士和“吃教的”,本來基督教的教義是“待人如己,勸人行善”,這主張確是不錯。可是在當時許多敗類,混人教會“吃教”,那就引起民憤了。就是當時清廷的“總署遵議教案章程奏”裏也說:“入教華民大率敗類,一經入教,魚肉鄉民,教士每依為心腹,恃作爪牙,一遇鬥毆,必相袒護,數十年來總理衙門所辦教案,從未見教士責罪教民之事。”當時人李東玩的“傳教論”就更說得具體了:“以教中為通逃教的莠民、罪犯、訟棍、地痞之流,得教士之包庇,更膽大妄為,作奸犯科,無所不至。或鄉愚被其訛詐,或孤弱受其欺淩,或強占人妻,或橫侵人產,……或因小故而毆斃平民,種種妄為,幾難盡述。”


    就是在這樣情形下,朱紅燈的“義和拳”為了要在農村發展,就很自然的要保護平民,抵製官吏和當時那些教堂的橫暴,這樣平民也就紛紛參加,清廷一看不對,唯恐義和團擴大為反滿清的叛亂,覺得不如利用他們來排外,以消滅其反政府的情緒,於是山東巡撫顏賢就取得西太後的同意,出告示承認義和團為民間團社。於是本來是清廷視為眼中釘的白蓮教一個支派的“義和拳”,就暫時取得了“合法”的地位。而朱紅燈也就從此把“反清複明”的口號改為“扶清滅洋”。但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他們的扶清,卻是主張要站在和清廷對等的地位去“挾”它,而不是給清廷做奴才。這樣的策略,自然是一個錯誤,但就整個曆史事件有來、他們的行動還是反映了當時許多中國人的意誌的。


    可是這件事情在當時江湖上以“反清複明”為誌的“秘密會社”中,卻引起了一些混亂,這是他們思想上所不能解決的問題。對“義和團”應該采取怎樣的態度呢?說它不對,它又確有值得擁護的地方;說它對吧,它卻又是要“扶清”的。獨孤一行也是因此大傷腦筋,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去聯絡了。因此他請鍾海平去問柳劍吟的意思。因為柳劍吟既在山東,而和梅花拳(亦即“義和拳”)的前輩又很熟。


    夜風唿唿,暗雲低垂;柳劍吟聽了鍾海平的話,也不禁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中。……


    柳劍吟原自對清廷不滿,隻是當年因和師弟分手,淒愴傷懷,竟自閉門封刀,隱居水泊二十餘年,本自漸漸“壯誌消磨”,有“水鄉終老”之意。這番碰到獨孤一行,又和鍾海平作了深談,不覺那久已壓製下去的雄心壯誌,又死灰複燃。他竟答應願意去見義和拳的大阿哥朱紅燈,看看他的行事,想辦法和義和拳中堅持“反清”也“反洋”的人合作,希望能改變朱紅燈“扶清滅洋”的路線。


    兩人這一深談,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白。窗外的天空,雖然還是迷蒙蒙的一片雲海,可是這迷漫的雲海也已漸漸由厚而薄,由薄而隨風飄散了。


    就在這曉色朦朧,殘星明滅,晨雞乍啼,將曙未曙之際,有一個人正奔馳在“三十六家子”崎嶇的山路之上,這人就是和丁劍鳴同來的武師——五行拳名家章漢澤的弟子李家駿,他一大清早,就來扣鍾海平的大門。


    他是奉了丁劍鳴之命,來找柳老拳師的。他們也料到柳劍吟必然是深夜來訪鍾家,他們一來見柳老拳師更交五鼓,還未迴來,深怕他出了意外;二來他們那邊,也正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要臨時改變此行大計。


    李家駿一早來扣鍾海平的大門,驚醒了鍾海平外間的門人弟子,這些門人弟子,原就不知昨晚曾有兩個江湖上的成名英雄——雲中奇和柳劍吟曾先後來訪,而且柳劍吟還正在和他們的師傅款款深談。


    他們竟誤會李家駿的來意,以為他是故意來踩探。把他們形意門人當作和官府作對,私劫貢物的同謀。他們竟和李家駿爭吵起來,差點就要亮招動手。


    但清晨寂靜,哪容得嘈雜之聲,更兼柳劍吟和鍾海平二人,都是武林名宿,耳目輕靈,一聽吵聲,早已登然而起。他們趕出門外,正好及時製止了這場糾紛,也令得鍾海平的門人子弟,深為驚詫。


    柳劍吟急問李家駿的來意,李家駿見有鍾海平在旁,竟湘湘然如有顧忌,說不出口。鍾海平麵色微變,柳劍吟急撚須微笑道:“老弟,鍾老前輩和我幾十年至交,想必是你們怕他留住我不放,要來迎接了,可是?”鍾海平也微笑道:“你們的柳師伯,在俺家中,不會有什麽閃失的,老弟,你們也忒小心了!”


    李家駿麵露惶恐之色,連聲道歉,連說:“這是哪裏的話?柳大師伯在鍾老英雄家中,俺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不過!”他說到這裏,麵對著柳劍吟說:“不過,丁師叔緊緊叮囑要請你迴去,昨晚我們那邊也有了一個不速之客……”


    柳劍吟急問:“什麽來客?是哪一方的人物?”


    李家駿慌忙答道:“弟子實不曉得,他隻是和丁師叔談了很久很久。後來丁師叔就吩咐我來迎接你老。”


    柳劍吟見他說得這樣神秘,心裏也暗暗詫異,當下就拜辭了鍾海平,和李家駿迴到小鎮去。


    曉日初升,曉霞映照,山村方道,怪石中零岩,都像忽然地被揭去了一層黑紗帳幕,一一豁然顯露了。柳劍吟雖然一夜未眠,可是迎著曉風,精神依然健爍,他在路上一再問李家駿,昨晚來找丁劍鳴的不速之客。究是何人?李家駿委實是不曉得詳情,但他也透露出:“好像是承德的來客。”因為他聽到那個家夥,一見到丁劍鳴,就說出是從承德匆匆而來,馬不停蹄的。


    “承德來客?”柳劍吟不禁暗自沉吟,心中不自覺地泛起了憂慮。承德是滿清皇帝行宮所在,難道來人是聽到什麽風聲,奉官方之命來查探?


    他猜對了,但也猜錯了。來人的確是官方的人,但卻並不是來查探柳劍吟的,他們還不知道柳劍吟已經是和獨孤一行化敵為友,暗商反清大計。但他們派遣人來,卻也是有著陰謀。


    這人正是保定索家遣來的,柳劍吟和丁劍鳴離開後,索家父子竟也趕到熱河。因為柳丁等沿途查訪,延了一些時候,倒是他們先到承德。他們到了承德,和承德離官的衛士,以及北京大內來的衛士們一商量,暗中踩查,覺得情形很是不妙。


    他們踩查出丁劍鳴是向“三十六家子”鍾家路上走的,而鍾海平和劫貢物有關,也早就在他們懷疑之中了。(話風雖然不是丁劍鳴直接透露出去的,但丁劍鳴卻曾向一些和他有交情的武師,以及門人弟子發過牢騷,這些人龍蛇混雜,還有什麽不泄露到官方去?)他們又知道柳劍吟和鍾海平交情甚好,而且又給他們探出是有一些不知來曆的江湖豪客,月來在“下板城”一帶活動,他們本來猶如獵犬,嗅覺頗靈。他們竟料著柳劍吟一定是去想求化解的,而且又因柳劍吟以前在保定動身時曾堅拒不許索家的人同行,更使他們的懷疑加深加重。


    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武林中人團結起來,他們心想,如果讓柳劍吟此行,把事情化解,那未他們離間丁劍鳴和武林同道的苦心積慮,也將功虧一簣了。於是他們覺得既利用不成,就得另布下天羅地網。這次派來的人,就正是索家的護院,和丁劍鳴很是熟悉。


    他們布下的是什麽天羅地網,且先按下不表。隻說柳劍吟和李家駿急急趕到三十六家子的小鎮時,已見丁劍鳴正是整裝待發。旁邊伴著一個鼠目鉤曼的中年漢子。


    柳劍吟急忙拉著丁劍鳴道:“師弟,你這是幹嗎?你這樣匆匆忙忙,又要到哪裏去?”


    丁劍鳴竟先不迴答問話,一手拉過那家夥,先給師兄介紹:“這位是索大員外的護院武師,八卦掌的名家弟子葉澄清。他來說事情已有眉目,貢物已有下落,要我們馬上到承德去。”


    葉澄清也忙著上來拜見,他口裏連聲道勞,但又說:“您老不必費心了,事情已經水落石出,貢物也已搜迴,隻是還有一些事情,要待你們迴去料理。”


    貢物搜迴當然是假的,索家那班人,雖然重視貢物,但卻並不比要拆散丁、柳和武林中人的合作更為重視。他們是藉搜迴貢物之名,來騙他們迴去。


    但他的話騙得了丁劍鳴,卻騙不了柳劍吟,柳劍吟一直注視著他,卻並不開口。


    到索家護院說完後,他歇了一歇,才拉著師弟緩緩地道:“就是要趕去承德,也不忙在這一時,俺們還是讓這位貴客暫待一時吧,俺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他又迴轉頭吩咐李家駿他們:“請替我們暫陪這位貴客,哎,請恕俺村愚失禮,失陪!失陪!”他不顧那個家夥睜大眼睛,竟自拉丁劍鳴進入內裏了。


    進入內裏,丁劍鳴忙問師兄究竟有什麽話吩咐?難道不可以在路上再說?他是奇怪師兄一向講究江湖禮節,今天怎的失禮於人!


    丁劍鳴睨了師弟一眼,捫須搖頭道,“是英雄還是狗熊,總得分個清楚。莫非你要把狗熊當做英雄?和它講什麽禮節?”


    丁劍鳴滿麵通紅,訥訥地說:“師兄言重了,我看他也是一條漢子。”丁劍鳴從未受過師兄這樣搶白,心裏非常的不舒服!


    柳劍吟心裏也同樣是十分不舒服。他真給這位寶貝師弟弄得哭笑不得。怎的老是相信索家這樣的人?


    但他見師弟滿麵通紅,也不好再說下去。他隻說:“貢物的下落,我倒是真的探得水落石出。”當下他把昨晚見到獨孤一行和鍾海平的經過,詳細地對師弟說。他向師弟說明,劫貢物的就是久隱遼東的江湖老前輩獨孤一行。而尋貢物並不是此行目的,因此也就根本沒有談到要取迴來,再交給什麽皇帝。他也提到獨孤一行要請他們一個月後到遼東伊蘭三姓黃沙圍去的話。


    柳劍吟把當晚的事說是說了,可是卻瞞著最重要的一點,他不願也不敢把所商量的“反清”大計即說出來,這事若和師弟談,不是一兩次可以談得清楚的,他是準備做“水磨”工夫,慢慢談講,不願馬上和盤托出。


    他料不到丁劍鳴的誤會可更深,他雙眉一揚,竟自揚聲說道:“師兄,如果說去遼東,你獨自去吧,我還是要上承德。”他還說:“獨孤一行憑空伸手和我較量,連太極旗也毫不留情麵地拔去;在黑叢林中,又接二連三地和師兄較技,怎知他懷的是好意還是壞意?至於鍾海平那個‘老殺材’,一直就不把太極拳門弟子看在眼內,連這次以禮相訪,還要再三試技!如果說是別人那猶自可以,這兩個人,我可真的不能相信!”他還埋怨師兄:“怎的就這樣地憑三言兩語,便輕自相信敵人?”他還這樣地猜疑:“準是他們估量敵不過我們了,所以才誘我們到遼東去上當!”


    柳劍吟橫說直說,總說不服他的師弟,這也難怪,丁劍鳴平生就隻是吃過這兩個人的虧,叫他怎能相信?柳劍吟心想,如果讓他獨上承德,有什麽風浪,沒人照應。他念著師門情義,不能不陪師弟走一趟了。而且他想獨孤一行關外之約,還有一大段日子,上一趟承德也好,承德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可以訪訪有什麽江湖豪傑。


    於是他突然改變口風,毅然對丁劍鳴道:“即是這樣,我陪你去。”他們兩人就這樣地又由三十六家子匆匆趕去承德。


    哪知這一去就卷起了彌天的血雨腥風。


    在他們趕到承德的第二天,索家父子就具帖來請他們兩人,柳劍吟本想不去,可是他不能放心師弟獨自赴宴。而且丁劍鳴還說索老頭子已經七十開外,幾年來已經是深厚簡出了,這次為著“關懷”自己,還到熱河,二十餘年的交誼,加上這一份“盛情”,如何能夠不到。


    可是柳劍吟卻不能無所懷疑,既然說是搜出貢物下落,那麽隻要派一個護院武師來詳說情由,最多是加上“索善人”的兒子素誌超到熱河主持,已經是完全可以,索老頭子又何必親自要來?這分明是“不近人情”,而非“隆情高館”了。他想索老頭子親來,唯一的目的隻可能是,憑著他和丁劍鳴的“交誼”,使得丁劍鳴不能不來赴席,他大約還是怕隻憑自己的兒子去請,恐防丁劍鳴還不肯買這麵子。若然這樣,則可見索家必有所圖,而且所圖甚急。


    柳劍吟考慮再三,去是去了,但是他臨行前卻再三叮嚀,要丁劍鳴必須小心,必須提防,還要他一定帶上佩劍,暗藏錢鏢,丁劍鳴還笑他師兄太過多疑,太過多心,可是到底是聽了師兄的話,不過劍並不是佩在身旁,而是藏在衣底。


    紅燭高燒,華筵盛設,索家的“避暑山莊”端的是畫棟雕梁,朱門繡戶,一派豪華,圍牆內是翠柏參大,迴廊曲折。暮春時節,承德雖還是苦寒,可是宴客的“精舍”,絨幕低垂,夾壁熏著名貴的檀香,如蘭似射,竟是暖融融一室如春。丁劍鳴被款為上賓,縱日豪華,覺得真如置身天上,甚是舒服;可是柳劍吟耳聞弦歌之聲,目睹豪華之色,卻覺得十分不慣,他想這些享受,不知是多少人的血汗所凝成,他不止“不慣”,而且是有點憤怒了。


    在席上柳劍吟是處處小心,索家父子勸酒時,他總是看著索家父子先喝之後,他才喝,而且任它酒味香醇,他也隻是略一沾唇,便固辭“量淺”。隻有丁劍鳴對著美酒佳肴,卻大喝大嚼,他心裏暗笑師兄真是太多疑了,就是毒酒的話,索家父子能喝,難道俺們不能喝?師兄明明是“海量”竟一再固辭,真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他卻不知,酒倒不是“毒酒”,可是其中卻也有古怪,這酒是用特殊的藥品煉成,飲後不消多時,便會令人慷塘思睡,氣力消散,索家父子拚著“事後”醉臥多時,他們有什麽不敢喝的。


    席上丁劍鳴也問起貢物下落的事,據索誌超(索善餘之子)說,是北京的名捕探出的,劫貢物的果是遼東人物,但貢物卻藏在熱河承德不遠之處的一個地方,藏貢物之處,也是江湖人物聚集,隻是還不知深淺,所以不敢動手,要等二位師傅迴來,才好去“起贓”。


    這話分明是有破綻,“贓物”哪裏不好藏,何必藏在靠近皇帝離宮之地?這話不止柳劍吟一聽就知是假,連丁劍鳴也有點覺得離奇了。


    但索家父子既這麽說,丁劍鳴自不便表示懷疑。其時堂下“童仆”正川流不息地往來,同席的好多武師,也頗為陌生,丁劍鳴也漸漸覺得氣氛是有點異於尋常了。


    “酒過三巡,菜添兩道。”索老頭子突然顫巍巍地站起來,說要寬衣,這時裏麵又正捧出一盤“菜肴”,那捧菜的是一個彪形大漢,看他腳步穩健,雙目炯炯有神,就知道是一個武功根底很好的漢子。


    其時索老頭子,旁邊站著兩個人替他寬衣,已是離台少許。索誌超也站起來,特別替這道“菜”介紹,據說是關外難於吃到的,灤河特產的鯉魚做成的炸魚丸子。”


    人到台前,盤未上桌。那個彪形大漢突然把盤一翻,盤中的“魚丸”像冰雹一樣的朝柳劍吟、丁劍鳴二人沒頭沒麵地潑來!哪裏是什麽“炸魚丸子”?竟是“硫磺彈子”!硫磺彈子是武林中一種特別暗器,使的人用足內勁,擲在敵人身上,便會炸出一溜火光,而且又含硫毒,見傷即鑽,深入肌膚,端的是厲害異常!而這些做成“魚丸子”大小的硫磺彈,炸力雖是不強,但好處在不會波及他人,而中彈的敵手,一樣也會受傷。


    那漢子一出手,既如冰雹亂落,又如金蛇飛來,看看要把柳、丁二人毀在這種厲害的暗器之下。


    哪知柳劍吟早有防備,對方的暗器乍出手,他已驀然狂吼一聲,雙臂一振,那張大理石台麵,整個地翻轉過來!那張台麵原是緊扣著精鋼台腳的,平時本來是固定地安置在那裏,若非有水牛一般氣力,也休想輕易拆開,而今柳劍吟隻一舉手,整張桌麵就憑空翻起,恰恰做了一麵擋暗器的屏風,火花四濺之中,眾人紛紛躲避,柳劍吟和丁劍鳴二人,竟然沒有受傷。


    就在這個當兒,一陣勁風又夾頭裹腦地襲來,柳劍吟情知身後有了暗算,急向右一斜身,一麵輕舒猿臂,急把丁劍鳴帶過身後,一麵雙足連環並發,“翻身提鬥”,右掌上護咽喉,右腿拍的一聲,就把暗襲的敵人踢了一個大筋鬥。


    柳劍吟趁著來襲敵人倒地,其他的敵人還未近身之際,早鏘然一聲,拔出了青鋼劍,摸出了金錢鏢,一麵推著師弟,“還不趕快拔劍!”


    禍起筵前,變生不測。丁劍鳴哪料到索家父子翻臉成仇。他起初還愕然地不知所措,竟然不知應付。幸得給他師兄一帶,避過險境。他這才恍然是什麽一迴事,他這一氣非同小可,佩劍也隨著出鞘,大喝一聲:“無恥暗算,老子與你們拚了!”


    但這時,敵人已紛紛亮出兵器,那些“童仆”,那些同席的武師,竟然都是官方收羅的武林叛徒,江湖惡客,而且有一大半都是清宮的特選侍衛,和索家串同,來對付這兩位太極門名手的。


    柳劍吟閃目張望,隻見四麵窗門已閉,許多桌椅亂七八糟地堆滿地上,同時室小人多,自己已經是給敵人團團圍著。


    說時遲,那時快,那些清宮衛士,已然是分四麵襲來,當前的一個手使劈風尖刃刀,尤其厲害,竟隔著桌子,盤旋飛舞,直向柳劍吟咽喉肩胛斫來,柳劍吟微退一步,身後竟又是一張椅子,幾乎碰著,而左麵鐵尺,右麵單鞭,也已齊齊襲到。


    柳劍吟四麵受敵,雖是惱恨異常,但他知道生死拚鬥,較量武功,可動不得怒氣,可亂不得心神,處此局麵,他反凝神沉氣,拿捏時候,待四柄兵器,堪堪襲到,他不慌不忙,太極劍一舉,迎風掃塵,左蕩右決,連掃帶紮,幾聲嘯響,四樣兵器,都給蕩開。他和丁劍鳴並肩一立,兩柄劍吞吐抽撤,一向左伸,一向石展,就像兩條飛舞的銀蛇。


    室小人多,屋內又桌椅亂橫,那些皇宮衛士,索家武師,雖然群鬥群毆,但兵器卻施展不開。倒是柳丁二人,展開太極劍法,隨勢就伸,但見倏然而來,寂然而去,動口脫兔,靜口妙女,那些人反給他們逼得節節後退。其時世,隻聽得滿屋子裏,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之聲,隻見得滿屋子裏,黑綽綽的人影。有的人給桌椅絆到地下,有的人給太極劍磕飛了兵刃,柳劍吟、丁劍鳴二人,以守代攻,饒是敵人眾多,也兀自奈他們不得。


    混戰多時,柳劍吟突然一碰師弟道:“隨我來,闖出去!”他一挺青鋼劍,展開了變化無端、虛實並用的招數,身法步法,尤其神妙莫測,本來一間房子之內,縱許地方寬敞,但到底不比空曠之地,可以隨意施展,更何況有那些亂七八糟、到處亂放的桌椅。


    形勢雖然不利,可是柳劍吟不能束手待斃,不往外闖,苦鬥哪能持久,而且也不是個了局。他仗著爐火純青的武功,展開太極十三劍的招數,真是如臂使指,不論寬敞之地,狹窄之境都可運用。他一挺青鋼劍,竟以寡敵眾,專揀敵人的罅隙進攻,並不硬碰硬接。隻見他翻身進劍,飄忽如風,劍到身到,恍惚見影而不見人,左邊一兜,右麵一繞,霎忽向東,霎忽向西,待敵人兵器來時,他的身軀又已經翻到後麵去了。敵方雖然人多,但在小室之內,斷不能所有的兵器同時襲來,他就這樣地專從敵人隙瞧之處衝出,劍招發出,直如雲湧風翻,銳不可當,哪消半刻,已給他衝近東邊的大窗。丁劍鳴跟隨著他的步法戰法,也居然能不即不離,緊靠身後。


    柳劍吟撲近窗戶,當者僻易,屋內的敵人,不禁嘩喇!亂聲叫道:“外麵的夥計,羊枯闖出來了!留神嗬……”話猶未了,柳劍吟右拳已砰的一聲把窗戶擊碎,跟著用“白蛇出洞”之式,劍身隨進,但見青光一閃,柳劍吟已穿出了窗戶。


    動作雖快如閃電,但其間柳劍吟已使出了渾身絕技,他明知屋外必有許多敵人,這一穿空而出,腳未沾地時,外麵必然暗器齊發,防不勝防,稍一不慎,非死即傷。即算竄得出去時,敵人也必乘勢奇襲,趁你身形未定,就將你擊倒。


    正是在這種危險關頭,千鈞一發之際,顯出了柳劍吟的非凡本領,他劍身隨進時,右劍竟在身子懸空之際,使出了一手“迴風掃柳”的劍招,舞起一圈清光,隻見叮當連聲,那些襲來如飛蝗般的暗器,竟都給他磕飛!而且他左手也並不閑著,他的掌心早扣著十二枚錢鏢,在竄身之際,左掌一撤,竟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刷!刷!刷!錢鏢直朝窗外撒去,他的龐大身軀,也隨著錢鏢去處而落!


    柳劍吟使出渾身絕技,劍身隨進,竄出窗戶,右劍護身,左掌發鏢,這一打出,隻聽得外麵“哎嗬”連聲,敢情是有些人已給錢鏢打中。他就乘著敵人躲閃之際,龐大身軀,隨錢鏢去勢而落。柳劍吟這一撲出,就如猛虎出籠似的,橫劍四麵一掃,但聽得劍尖上“嗡嗡”一陣嘯響,好幾條兵器都給掃開。柳劍吟百忙迴顧,隻見丁劍鳴依然無恙地隨在身後,這才定下心神,暗叫一聲:“好險!”


    但柳劍吟躍出屋外,還未脫出重圍。在索家承德別墅內埋伏著的皇宮衛士,江湖惡客,竟有三五十人,家丁健仆還未算在內,其中頗不乏一流好手!剛才在屋內,人多反難於施展,而今到了空曠之地,那些長短兵器,竟前後左右,紛紛夾擊,比被困在屋內時,還難於應付!


    柳劍吟奮起神威,擇起青鋼劍,就如銀龍入海,十蕩十決,可是好漢敵不過人多,又碰好手相纏,竟是僅能自保,衝不出去!


    這一戰直打得翻翻滾滾,地轉天旋,柳劍吟使出太極十三劍精奇招數,騰、挪、閃、展、撩、擋、紮、刺、劈、抹、沉、擄,劍光如虹,沙飛石舞,他猛覷準當前一人,突地“推刀上步”,劍招如電,輕輕一點,就點中他的穴道,更不遲疑,隨手把劍一轉,“夜戰八方”,蕩開了圍攻的兵器,乘著當前敵人已倒,便從缺口急地竄出。


    這一招也是救急險招,原來在當時柳劍吟的情勢之下,四麵都是敵人,他已顧不得傷人,也很難重傷敵人了。因為縱許刺著一人,若劍尖陷入肉內,收迴稍慢,如何能應付得了前後左右的突擊。


    他這一竄出決口,急湧身前跳,一躍數丈,不料方一落地,樹蔭之內,唿唿聲響,一條鐐鐵拐杖,又已挾風打來,這人正是承德離官一個衛士小隊長,硬功極好,力大非常,鐐鐵拐杖一掄,“雪花蓋頂”,直奔柳劍吟天靈蓋打來。


    柳劍吟雖苦戰多時,但心神不亂,他“聽風辨器”,就知敵人械沉力大,犯不上和他硬接,他驀地一塌身,“卸步擄杖”。敵人一杖打空,身子已向前傾,哪禁得住柳劍吟一擄一帶,正是“任他巨力來打我,牽動四兩撥千斤!”敵人水牛也似的身軀,竟給他借力牽動,直跌進柳劍吟懷內!


    柳劍吟哪還容得他掙紮,左手雙指疾如星火,已霍地便給地點了“麻軟穴”,馬上輕舒猿臂,夾著他的衣領,一把便提了起來,就在這一瞬時間,前麵後麵敵人已蜂擁而上!


    柳劍吟這時己完全定了心神,他將擒獲的敵人一掄,運轉如風,竟把敵人當做兵器,向追兵直舞過來,這一掄開,直嚇得四麵敵人紛紛後退!


    柳劍吟仗利劍,挾人質,大喜叫道:“師弟,還不隨俺闖出去!”哪知連喝三聲,竟聽不見丁劍鳴的答話!柳劍吟忙凝神一看,隻見丁劍鳴在圍攻中已是搖搖欲墜,顯見支持不住了!這一嚇非同小可,柳劍吟急翻身仗劍!,再殺入重圍,來救師弟。欲知丁劍鳴性命如何?請看下迴分解。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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