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有一肉球掀起了門簾,看著裏麵正吃喝著的蘇青黃,眯起了快小成一條縫的眼睛嘿嘿一笑,揮了揮手讓下人們全在外邊守著,然後自己隨便拽了把椅子挨著蘇青黃坐下。


    “我說胖子,剛才出手很大方啊,我聽聲音,那錠銀子起碼有十多兩。”蘇青黃一飲一啄,然後說到。


    王富貴一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肉塞到嘴裏,道了一聲還是大碗飲酒大口吃肉痛快,才說道:“這叫投資,別小看了這幫說書人,尤其那老謝頭,說了有半輩子的書,人脈廣泛,三教九流的下層人們全都認得。正因為這幫人底子複雜,什麽事都傳的飛快,不管怎麽著,你和李家鬥法,名聲上始終劣勢太大,不使出點別的手段,怎能挽迴頹勢。”王富貴滿臉得意,“先在民間先搞臭他,管它有多大的效果,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這點銀子。”


    蘇青黃看了一眼他的放肆吃相,“少吃點,郎中不是早告誡過你要忌葷腥烈酒,平日裏以素食為主,要不然你這體格再過幾年,非垮了不可,到時候偌大的家業沒人繼承,你的那幾房小妾還不得火拚起來,鬥他個天翻地覆呢。”


    “你不知道,平日裏在房裏她們幾個死看著我,連點油腥不讓沾,嘴裏早就淡出個鳥來。”


    王富貴大口吃喝著說道,“我這輩子又沒你們那種福氣可以修行,人生百載彈指一揮,當是得意時需盡歡,莫等韶華老去,徒歎金樽空對月,這就是我王富貴的處世之道。”


    王富貴對著桌上的魚肉過足了癮,直到半晌之後吃了有六七分飽,才用足抵得上百兩銀子的蜀繡白雲紋月牙袍的袖子,隨意擦了擦嘴上的油膩,笑嗬嗬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說道:“青黃,你要的東西我隻查了個大概,實在是時間太緊,你若再給我個半個多月,我能查到的要比這紙上寫的多的多。”


    “那些東西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打理,現在便隻是一個大概,對我來說也是彌足珍貴了。”蘇青黃接過那張白紙,正色說道,張開紙張。


    “祖上五代皆是青郡之人,豪族子孫,祖父本是縣裏幫閑出身,後憑著過人的手段得以發家,傳承至今,母親是本地小戶書香門第之家,李家如今把持著青郡藥行近七成的貨源生意,更欲與白家合作,染指漕運一途。”蘇青黃笑看著紙上的信息,最後一條,“李家之人與朝中王蓮英之義子有所勾結,所圖未明。”


    王富貴靠在椅子上悠哉的打了個飽嗝,然後解釋道:“這王蓮英是當朝的大太監,最得當今天子賞識,把持朝政不說,一身修為通天徹底,有他鎮守在宮裏,可保當今天子性命百年無虞。”


    “接下來的是秘聞,是我花了大價錢才打聽到的,準不準還兩說著。”王富貴把肥碩的身子往前移了移,神秘兮兮的說道:“聽說這個大太監,和咱們郡守大人極其的不對付,或者說是死對頭,原因不知,反正是那種不死不休之境地。”


    “是嗎。”蘇青黃若有所思,順手把手上白紙放到油燈之上,看著半點火苗在白紙上跳躍,將其燃燒殆盡,好似什麽都沒有來過,窗外清風而入,直帶走了最後的那點餘燼。


    “話說明天大比李家人肯定耍陰招,我家倉庫裏有一張軟蝟甲,輕薄若蟬翼,穿在身上幾乎可以與身子融為一體,卻能抵擋得住明槍暗箭,卸得掉拳腳之力,你如果需要,我現在就差人迴家取來。”


    蘇青黃搖頭說道:“胖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種取巧之技終不是正途。更何況明天許驍會親自到場,這點小手段,他是早見過不知凡幾,何苦在武聖爺門前舞刀,惹人笑話。”


    “得,知道你的性子,多餘的話我也不說,隻是明日要當心,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筆重注,好歹這些天幫你們蘇家忙上忙下的,青黃你可不能讓我賠了這筆買賣。”王富貴沒心沒肺的說道,以這位的家底,能說出重注二字,可見定是往局裏麵做了海量的銀子。


    隔壁說書人得了銀子,更是絮叨不停,格外賣力,在酒樓這種人流密集之場所,那帶足了東國鄉音的口語,夾帶著木板拍擊的小彈聲,給一波又一波來吃飯的人敘述著之前的段子。先前出去給爺爺打酒的小孫女此時剛迴到了酒樓之中,拿著個竹板給爺爺打著拍子,看的老人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一身的手藝都是祖師爺給的,如今說不得有啥大出息,保證個溫飽還是不難,剛才王老爺的吩咐他其實猜到了點枝節,隻是上層人們的鬥法實在不是他這種小人物能夠揣摩的。看著身邊伶俐可愛的小丫頭,謝老頭笑得臉都要開成了一朵花,隻要有銀子拿,等攢齊了孫女的嫁妝,看著孫女帶著爺爺送的白玉鎏金簪子出嫁,那老頭子真是死也瞑目了。


    因為說的賣力,外加小姑娘生的實在伶俐可愛,一屋子的賓客自都叫好,直把老頭子說的口幹舌燥,一杯粗茶葉沫子下肚,還是止不住口幹。


    “爺爺,這銀子是從哪裏來的。”又是一輪講完,趁著休息的空擋,小姑娘懷抱著那一大塊銀子說道。


    “是隔壁好心的老爺看賞的。”謝老頭收拾著手裏的碎銀子,看著孫女一臉的燦爛笑意,更覺著心裏暢快的能多喝好幾碗酒。


    “那得去老爺麵前當麵致謝才是,私塾裏的先生說過,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雖然手裏沒有瓊漿玉露,但是當麵給老爺磕個頭還是應當的。”小姑娘說道,看著自己孫女的眼眸之中,純真的碧水如鏡。


    謝老頭覺著等這迴領了賞錢,一定要把丫頭送進私塾,想著之前小丫頭躲在私塾窗外的角落處,手裏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記著裏麵先生所講的話,小手被劃出了道道口子也不在意,謝老頭趕緊抬頭,不想讓小孫女看見眼裏的那點晶瑩。自己的兒子死的早,兒媳婦也丟下了這一家老小不知何處,好在孫女懂事又乖巧。


    看著小姑娘站直了身子,理了理粗布衫上麵的褶皺,臉上先帶著三分笑意,最後小心翼翼的抬起隔壁的布簾。老爺子趕緊賠著笑意的緊跟在後頭,生怕萬一衝撞到了有錢人家的暴戾脾氣,驚嚇到自己的孫女。


    可是還不等老人彎腰道一聲老爺,那個身著白衫的俊秀公子已經先招唿著小姑娘先坐下了,許是那位公子長得遠比坐在旁邊的王老爺更討女孩子家的喜愛,自己的小孫女竟主動湊上去甜甜的問道:“公子,您要聽一首曲子嗎。”是未開化還帶著奶香味的童音。


    打擾了兩人的談話,王富貴是有幾分不願的,剛要揮手嗬斥他們爺孫二人出去,蘇青黃暗中對著胖子使了個眼色,製止了他,然後溫聲對著這祖孫二人說道:“曲子是想要聽的,不過家裏那位把持的嚴,我這口袋中除了半袖清風什麽都未帶,所以真的沒銀子付小姑娘你的唱曲錢。想來老爺子也是說了一上午沒顧得上吃一口飯,如果不介意的話,兩位可以在這填飽了肚子,便抵上小丫頭你的唱曲錢,如何?”


    那個說不上多餓的小姑娘,比家裏小茴還要小上一兩歲的年紀,看著蘇青黃的笑容,一時想要答應下來,但還是看了眼爺爺,讓他做主。


    老頭是個說書的,曾親口說過無數富家少爺調戲良家女子的險惡勾當,也認為自家孫女不說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總是小有姿色,可這位年輕的後人相比一旁的王家少爺,實在是太像好人不說,就是真有啥猥瑣的心思,這一身俊俏麵皮,說不定都能讓煙柳花魁姑娘倒搭上銀子。


    而且那一句“填飽了肚子抵了你的唱曲錢,聽起來竟然比那些慈悲人家的賞錢更要他來得舒坦。”


    所以也就拉著孫女拘謹的坐在下位,蘇青黃招唿著小二再添了兩幅碗筷,等到小二出去,才發現那個坐的腰板筆直的老者,全身繃的和孫女手裏的竹板一樣平整,眼底處卻不經意間的暼向那罐小泥爐黃酒,蘇青黃一邊不動聲色的把魚夾到了小姑娘的碗裏,一邊順勢給老者滿上一杯。


    “折煞小老兒了。”謝老頭趕緊畢恭畢敬雙手接過黃酒,小心的說道,一口吞下了大半,粗糙的麵皮上有些微紅,才壯了點膽子開腔道:“沒有打擾到兩位公子的雅興吧,實在是王老爺的賞錢太重,小小她無論如何都要給兩位磕上一個頭,說是私塾先生們教的講究。”


    說著,被喚作小小的丫頭已經從椅子上起身,剛要跪在地上,給座位上的蘇王二人行空首之禮,蘇青黃卻一把扶了起來,輕笑著說道:“小丫頭,私塾裏的先生難道沒教過你,天地君親師方才值得你一跪,我非汝師,更不是你的長輩,所以受不起你這一拜。”


    “先生還沒教到這裏。”小小乖巧的說道。


    蘇青黃摸著小小的羊角辮,“來這裏,不用那麽多的講究規矩。”


    “那,小小啊,你就給兩位老爺唱一段曲子吧,唱一首當年蘇老太爺的《將軍行》。”隨後老頭憨笑著說道:“當年我還年輕的時候,腿傷了沒錢醫治,是蘇老太爺路過給贈的藥,保住了殘軀。這麽多年,老太爺已經故去多年,可心裏還是惦念的緊,想著做點什麽,就隻能把老爺子的事跡編成點段子,說給青郡父老聽,讓他們切莫忘了老太爺的恩德。”


    “不過就算過上幾年去了下麵,麵見到老太爺,他老人家想來也早都不記得我了。老太爺從來施恩不求報,一身坦蕩天不辜,要不然怎麽會在蘇家危難之際,先有吳姑娘這樣的無雙女子支撐著,又有蘇家少爺迷途知返,浪子迴頭。


    所以說啊,老天爺自有一本紅黑簿,莫看他李家如今正得意,到頭來保不齊是非成敗轉頭空。”謝老頭兩口黃酒下肚,見著為主的這位公子和善,話也越發多了些。


    小小正在一邊打著竹板哼唱著那首《將軍行》,蘇青黃聽得是津津有味,曲子很好,配著小丫頭甜甜的話音兒,更合他意。不時的和謝老頭聊上兩句,小丫頭唱完了,羞澀的朝著王富貴笑了笑,王富貴拍手叫好,遞過去一個大大的雞腿。


    “小小聰明吧。”老頭顯擺的問道。


    “嗯,一身的靈氣,難得一見。”蘇青黃點頭稱讚。


    “公子,小老兒敬您一杯。”謝老頭舉著杯子說道,然後仰頭全幹,擦了擦嘴,看著身邊的小小,全是慈愛。


    “如今這世道,能活下去的都不容易,所以但凡能掙點錢的有人黑了心也要做,小老兒不是大丈夫,可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粗淺道理還是懂的,這幾日有說書的收了黑錢說著有辱蘇家門風的混賬段子。小老頭人微言輕,但隻要能說得上話的,定當讓所有老友都棄了那些昧心段子,不求王老爺的賞,隻要能為蘇家做點事情了了心願,死也值得了。”謝老頭兒明顯微微醉意,小小上前偷偷的拿走酒杯,乖巧的靠在爺爺懷裏。


    “說了這麽多話,怕是汙了您兩位的耳朵,又到了說段子的時候,去的晚了,怕是客官們要抱怨的。”最後半杯黃酒下肚,謝老頭朝著兩位躬身行了個大禮,然後拉著小小出了雅間,來到了一旁的老地方剛坐下,有小二已經上前,不那麽見外的說話。


    “老謝頭你本事可以啊,剛才隔壁的那位英俊公子說得了你的指教,剩下的點碎銀子拿去買酒喝了。”


    老頭也不矯情,道了聲謝老爺賞,隻是再看下雅間,裏麵已經空空無一人。


    小小看著那點碎銀子,有些出神,然後說道:“爺爺,他們是普通蘇老太爺那樣的好人嗎。”


    “是啊。”謝老頭把小小抱在腿上說道:“所以啊,無論這個世道再如何險惡黑暗,都不要放棄希望,隻要用心,總會發現有的人,溫暖有光。而那,就是我們窮苦人家為之努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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