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宮中奔至府門之前,馬背上的阿滿早已經昏然睡去。


    本是該肉唿唿的年紀,他卻瘦得可憐,那雙小手,一點多餘的肉也沒有,一把骨頭,讓人看著便是心驚。


    輕煙在馬下,小心翼翼地接過蕭歌手中的小皇子。


    他六歲的年紀,卻隻有三四歲孩子的大小,蜷縮在輕煙的懷抱之中,瘦弱得似一匹小馬駒。


    蕭歌看著輕煙懷中的孩子,一雙秀眉攢在一起,那張冷漠的臉上,也多出幾分疼惜。


    當初,自己為了宇文昊的江山,不顧一切,去了北境。


    六年的戰場廝殺,還以為宇文昊總會瞧在她護國大將軍的身份上,善待自己的兒子。


    想不到,他竟如此由著那蕭綰虐待自己的親骨肉至此!


    每每想到此處,蕭歌都恨不能生吞活剝了蕭綰與宇文昊。


    “去叩門。”


    蕭歌接過孩子,輕輕地環在懷中,動作輕柔,生怕驚動了他的清夢。


    “誰啊?”


    值夜的小廝懶懶地拉開門,還打著嗬欠,瞥了一眼輕煙,又探出腦袋,瞧到了身後的蕭歌。


    “大……大……大小姐……”


    小廝仿佛看到鬼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兩步,險些跌倒。


    輕煙與蕭歌對視一眼,不知怎的,蕭歌的心底滕然升起一股不安。


    “二夫人呢?”


    蕭歌大步上前,未等小廝迴話,已經進了府中。


    小廝慌亂之下,甚至都忘記關好府門,隻快步追著蕭歌上前,一雙手在身前不住地摩挲著。


    “二夫人已經歇下了。小姐……奴才還是先去迴稟老爺吧。”


    蕭歌停住腳步,別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廝。


    這小廝麵色蒼白,垂首轉眼,一雙手攢在一起,指節泛白,雙腿打著哆嗦,腳更是緊貼在一起。


    如若不是緊張至極,又怎麽會露出這等神色?


    “輕煙,迴咱們院中。”


    淩煙閣荒無一人,院門之前的雜草已經與腰齊高。


    院內黑漆漆一片,隔著院牆,都能感覺到一股子陰森之意。


    蕭歌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鬱起來。


    她翻身將阿滿交給輕煙,上前推門。


    ‘吱呀’一聲,沉重的院門將淩煙閣的鬼氣映襯得更加濃重。


    院內的老鴉受到驚嚇,忽閃著翅膀,驟然飛動而起。


    眼瞧著老鴉飛走,右手邊的屋門開了一條細縫,一雙蒼老的眼睛從細縫當中向外望來,嘶啞的聲音傳進蕭歌的耳畔,“誰?”


    蕭歌快步上前,一把扯開門。


    屋內一股子異味瞬間便衝進了蕭歌的鼻腔之中,門邊的老婢女柳姨大驚失色,向後兩步,跌坐在地上。


    趁著外麵的月光,蕭歌這才看到,黑漆漆的屋內,隻有一張桌子,和一個破舊不堪的小臥榻。


    臥榻上,一個人,縮著身子,身上蓋著棉被,打著哆嗦,一動不動。


    輕煙也進了屋,點上一旁的蠟燭,將房中照亮。


    蕭歌這才看到,臥榻上蜷縮著的,竟然是自己的娘親,蕭家二夫人,侯娘!


    “娘。”


    通體發涼,蕭歌幾乎是跌撞在臥榻上,顫抖著抬起手,蔥白蒼涼的手指,落在侯娘的麵頰上,聲音打著顫抖,“娘,您這是怎麽了?”


    柳姨瞧清楚了來人,才放聲大哭。


    “小姐,您可算是迴來了。”


    她跪在地上,膝行至榻邊,“二夫人已經聾了、啞了,日後,再也聽不到您說話了……”


    蕭歌離京的第三日,大夫人便強行給侯娘灌下了啞藥。


    兩日後,她又著人割去了侯娘一雙耳朵,將侯娘扔在這淩煙閣中,不許人伺候,不許人靠近。


    六年以來,隻有柳姨時時跟在侯娘身邊,靠著自己做針線活,為二人換些銀兩,貼補家用。


    “這些年,將軍月月都收到家中來信,說二夫人極好。怎麽會這樣?”


    “那都是那天殺的雲氏。她每每寫好了書信,強迫二夫人抄寫一封,送去邊關。”


    柳姨越說,哭得越是哀切。


    她凝望著蕭歌,“小姐,您迴來了,夫人便算是有指望了。”


    蕭歌收斂淚水,慢慢地站起身,凝望著侯娘,“雲氏,在哪裏?”


    “該是在老爺書房中。”


    “輕煙,照顧好柳姨和娘。”


    言畢,蕭歌一把抽出輕煙腰間的薄刃利劍,大步向外而去。


    書房燈火通明,雲氏侍奉在蕭老爺身畔,手中握著磨研,一邊為蕭老爺研磨,一邊道,“綰兒頗得陛下聖意,來日,若是二殿下能承繼皇位。咱們一家,也算是……”


    話都未曾說完,書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蕭歌右手持利刃,左手拎著蕭老爺的貼身小廝。


    利刃上還有鮮血滴落。


    她一把將小廝扔進屋中。


    小廝身子發軟,靠在一邊的柱子上,捂著肚子,喘著粗氣。


    雲氏這才看到小廝的腹部竟然有一個手腕大小的血窟窿。


    她掩著唇瓣,張皇失措地盯著蕭歌,“你……你……你怎麽迴來了?”


    蕭歌撇動唇角,冷笑一聲,劍刃搭在地麵上,畫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蕭夫人,這裏是我家。迴家,還要向你請示嗎?”


    言語才落,蕭歌已至雲氏麵前,抬起手,利刃早雲氏的臉上,由唇角至右耳,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


    雲氏慘叫一聲,捂著臉,跌坐在地上,鮮血從指縫向外滲透。


    蕭宏何時見過這等場麵?他大驚失色,擋在雲氏麵前,厲眼瞪著蕭歌,“你這是做什麽?得了失心瘋嗎?”


    蕭歌紅著一雙眼,抬眸凝視蕭宏,右邊的唇角上揚,嗜血的笑容在臉上一點點綻放開。


    “失心瘋?爹爹怕是沒有看到過真正失心瘋的場麵。”


    說完,她不知用了什麽姿勢,竟然已經將雲氏從蕭宏的身後拎了起來。


    雲氏閉著眼睛,失去重心,大驚失色,花枝亂顫地高唿救命。


    突然,一道血光從蕭宏麵前驟然閃過,雲氏沒有了聲音。


    待到蕭宏再度看去,地上已經多出了一隻血腥的耳朵。


    雲氏被扔在一邊,目瞪口呆,癡傻地望著地上那隻耳朵。


    “爹以為我會殺了她?那可太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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