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


    像她們這些流落青樓之地的煙塵女子所求的無非就是早日脫離苦海。


    而脫離苦海的方式,兩種。


    一種靠著自己攢足足夠的銀兩從青樓老鴇手裏贖迴賣身契。


    另外一種便是搭上一個富家公子亦或是富商,讓他們幫自己贖身,隨後得到一個妾室的身份。


    若是能夠成為官人的妾,那自然是八輩子的修來的福氣。


    至於正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國子監的書生而已,有什麽稀奇。”


    綻雪笑了笑,輕輕取過一旁侍女手中的濕巾擦去嘴上的口脂,道:“不過以孫公子的才華,以及家世,日後在朝堂裏麵謀取一個職業應該也不難。”


    丫鬟低聲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喜歡這種有才華的公子,像那田橫,還不是仗著背後有齊成撐腰,這才敢在清河坊耀武揚威,說什麽要娶娘子,他也配!”


    說到這裏,丫鬟輕啐的一聲。


    “誒,少說吧,那田橫終究是你我得罪不起的人,後麵有齊成撐腰,那齊成的姐姐可是周家大爺周興的小妾,你我莫要說這等人物的閑話,免得給自己招來禍事。”


    書寓娘子輕柔,透著一股酥麻之意。


    即便眼下在內堂裏麵身邊隻有著自家的丫鬟,可卻也是如此。


    “娘子,我就是氣不過,那田橫不過就是那齊成的狗腿子,整日仗著齊成的名頭耀武揚威,聽客人說,前幾天,他們田氏商行還打死了幾個苦命的棍夫,京兆府尹衙門就算是知道了,但礙於齊成背後周家的勢力也不敢管呢!”


    丫鬟嘟囔著紅潤的小嘴一臉不滿的說道。


    綻雪輕輕瞥了一眼丫鬟,伸出蔥白的小指,輕輕點了點丫鬟小巧的鼻子,故作嗔怒道:“以後啊,你我還是別說這些事情,咱們也是苦命人,自己的事情還管不過來,別人的事情如何去管呢?


    給我梳妝打扮一下,等會去見見那孫公子。”


    綻雪輕聲吩咐道。


    “那娘子你為何偷偷跑出去,給那三人買了三副衫木棺材。”


    丫鬟一邊把手裏的托盤放在一旁,一邊站到綻雪娘子的身後,拿起擺放在一旁的1、黃楊木梳輕輕的梳理著書寓娘子垂落到腰間的青絲。


    “唉,因為都是苦命人啊。”


    綻雪輕輕長歎一聲,坐在梳妝台前,閉嘴不語。


    似乎看出了自家書寓娘子心情有些低落,丫鬟岔開話題笑道:“娘子,那孫公子才華橫溢,這一次我又聽說當朝的聖上的九皇子燕王殿下正有意擴充國子監。


    若是擴充之後,孫公子真的入了國子監,以今日娘子你破例將其引為入幕之賓舉動,說不定待得日後著孫公子去國子監進學完畢,成為一方大儒,娘子你也能跟著名留青史呢。”


    “名留青史?”


    綻雪輕吟一聲,搖了搖頭笑道:“女子想要名留青史何其困難,那是多少讀書人都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我一個風塵女子,還是不敢奢求那些。”


    至於那所謂的九皇子燕王,綻雪更是想都不敢想。


    那是天上的太陽,如何能與她這種被踩入泥土裏的風塵女子產生交集。


    主臥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名婢女走了進來,站在客廳中,脆聲道:“娘子,外麵那位姓皇甫的客人讓奴婢送了一首詩過來。”


    綻雪皺了皺眉頭,大丫鬟斥責道:“沒規矩的東西,沒看到娘子已經選了孫公子,豈可更改?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


    小婢女垂頭,不敢頂嘴。


    綻雪淡淡的道:“放桌上吧,出去告訴那客人一聲,這份心意綻雪心領了。”


    小婢女如釋重負,“哎”了一聲,把宣紙擱在桌上,便出門了。


    又是一番梳妝打扮完了之後。


    換上一身淡雅的長裙,這一次綻雪並未帶上之前那薄如蟬翼的麵紗,站起身輕輕的向著客廳走去,來到桌邊坐下,輕聲的吩咐著:“你去請孫公子進來吧。”


    不戴麵紗乃是為了以示不一樣的對待。


    其實這也是清河坊的規矩。


    同時也是給被書寓娘子引入賓室客人一種不同的體驗。


    有拉近距離的意思。


    說完,綻雪目光便落在了桌上的宣紙上,隨手拿起。


    她的目光倏然凝固,宛若一汪秋水般的眸子癡癡的望著宣紙。


    《清河坊贈綻雪二首》


    水精如意玉連環,下蔡城危莫破顏。


    紅綻櫻桃含白雪,斷腸聲裏唱陽關。


    白日相思可奈何,嚴城清夜斷經過。


    隻知解道春來廋,不知春來獨自多。


    丫鬟走到門邊,正要去開門請孫公子,忽然聽見身後的娘子罕見的尖銳叫嚷道:“慢著!”


    迴身看去,娘子手裏死死的抓著宣紙,微微的顫抖,清秀絕倫的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古怪之色。


    那是丫鬟也從來沒有在自家書寓娘子臉上看到過的情緒。


    書寓娘子的聲音有些急促而尖銳:“誰誰送來的詩,是哪位公子,你快說!!”


    丫鬟嚇了一跳,囁嚅道:“好像姓皇甫,但究竟是哪一位皇甫就不知道了。”


    丫鬟皺著眉頭思索道。


    剛才在前廳酒屋確實是有兩位皇甫。


    一位麵容英武的中年人,另外則是一位模樣俊俏的青年。


    玩聯語之時,那姓皇甫的中年男子一直低著頭喝酒,不過那個同樣姓皇甫的模樣俊俏青年倒是時不時的能對上兩句。


    “不過娘子應該是那位模樣俊俏的皇甫公子。”


    丫鬟思索了半晌肯定道。


    因為那位麵容英武的皇甫姓中年男子在行酒令剛剛結束的時候已經離開了,隻剩下那個模樣俊俏的“皇甫”姓青年男子依舊還在前廳酒屋裏麵。


    此話說完,書寓娘子竟不顧一切的衝向了房門,向著前廳跑去。


    “娘子..娘子..你這般模樣怎可出門,使不得,使不得啊...”


    丫鬟死死的抱住。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綻雪急的麵紅耳赤,,“莫要讓那公子走了,快去追迴來。”


    丫鬟怎麽也都想不明白,一首詩而已,竟然讓號稱才色雙絕的書寓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態,往日裏的知書達理竟然全然不顧了..


    “娘子你且在這裏稍作等待,奴婢我這就去..去請那位寫詩的公子。”


    丫鬟離開之後,書寓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邊,恍惚的看著手裏的宣紙。


    “紅綻...櫻桃...含白雪,斷腸聲裏唱陽關..贈綻雪..贈綻雪..”


    她俏臉滾落下豆大的淚珠,趴在桌子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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