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大將軍一迴城,便先去看自己的女兒。莊夫人滿懷希望的迎上去,一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便知結果如何了,一邊接過他的盔甲,一邊失望的歎道:“怎麽還是沒找到呢?”


    便是真的……總也要找到屍首啊。


    莊大將軍原本因中毒而幾乎掏空了身體,尚未來得及好好休養,若薇與李鳳錦又出了事,他這幾日也不曾好好合過眼,看上去比中毒時候的臉色還要差上幾分。用力抹一把臉,方才啞聲道:“崖底下倒是有不少屍體,不過翻遍了每一具屍體,也沒有發現侯爺。”


    莊夫人呆了呆:“……啊?”


    莊大將軍勉強擠出個笑容來:“沒有找到屍首,這是好事啊,說明侯爺他還活著。”


    莊夫人瞧著他,“既是好事,你為何笑的這樣難看?”


    莊大將軍那勉強的笑容便也掛不住了,歎口氣道:“我這不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三丫頭交代嘛――這活要見人,可這人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


    且他也沒功夫時時刻刻去找人,毅州府雖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奪了下來,但瑞王以及湘王等人卻聞風而逃了。還有毅州府那些受到驚嚇的鄉紳世族,尤要費力氣安撫,以免他們生出什麽心思來……


    饒是眼下事情如此多,他仍是將找人排在第一位。已有將士好奇起來,他找的到底是什麽人――關於李鳳錦私下裏趕來高城的事,自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又要找人,又不能大張旗鼓的找,如此一來,難度自然是大增。


    莊夫人捧一杯晾的溫熱的茶水遞給他,聞言便幹巴巴的勸慰道:“隻要人活著,總是能找到的,你也別太心急上火了。且得顧著你自個兒的身體――”


    她說著,神色暗了暗,“如今家裏家外,哪裏不需要你?你的身體也才好,若是累出個好歹來,這一大家子可要如何是好?我又是個沒用的,不能幫襯著你……”


    莊大將軍忙握了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自責,“夫人這是什麽話,若沒有夫人此時在我身邊,隻三丫頭這一件事,就能叫我急的頭發胡子一把抓。夫人可是我的賢內助,我是一時半會都離不得夫人的幫扶的。”


    這一番話果然哄得莊夫人笑了起來,不好意思的嗔道:“都多大年紀了,還跟年輕時候一般無二,叫人聽了去,還不得笑話我呢。”


    老夫妻兩個互相寬慰了一陣,莊大將軍便關心的問起若薇來,“身子怎麽樣了?肯喝藥嗎?有沒有吃點東西下去?”


    莊夫人便一一迴答道:“醒過兩迴了,隻是我瞧著每迴似都是被噩夢驚擾醒來的。雖然喝了藥,臉色仍是不大好,也沒胃口吃東西。”


    她說著,又擔憂的皺起眉頭來,“不愛說話,也不肯哭。薑大夫說了,若是能哭一哭,心頭的鬱結說不定能散些。自個兒使勁憋著,別說對自己,便是對肚子裏的孩子也不好啊。我嘴笨,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你去瞧三丫頭時,可得多勸勸,這孩子向來肯聽你的。”


    莊大將軍黯淡的麵上便浮現出自責愧疚來,“若非因為我,三丫頭跟侯爺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老爺千萬別這樣說,三丫頭本就是個孝順的,就算你當初將她趕迴去,她估計也會偷偷再溜迴來。[]”莊夫人心裏也十分難受,救活了自己丈夫,卻害的若薇失去了丈夫,這高興勁還沒過去,頭頂上頓時又是烏雲堆積。“眼下咱們能做的,便是好好開解三丫頭,另外再多派些人,務必要將侯爺找到才是。”


    隻要人沒死,總歸是個盼頭不是。


    然而莊大將軍仍是愁眉不展的樣子,莊夫人忍不住問道:“可還有什麽更嚴重的事情?”


    “侯爺當日是偷下高城來的,此事朝中上下無人知曉。但侯爺如今下落不明,便是京城有人遮掩,隻怕也遮掩不了多久。侯爺升遷太快,明裏暗裏多少人眼紅嫉妒,更兼平日裏也得罪了不少人,想來要借此發揮的人定然也不少。就算到時候侯爺活著迴來了,隻怕也要落個欺君的罪名!”


    莊夫人嚇得張大了眼,“啊!那、那可怎麽辦才好啊?一旦皇上對侯爺定罪,別說三丫頭,便是咱們家隻怕也……”


    “父親,母親。”若薇虛弱的聲音從裏間傳出來。


    莊大將軍與莊夫人忙快步掀了簾子走進去,一眼便瞧見她正掙紮著要坐起身來。


    莊夫人忙上前按住她:“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快別起來了,有話也躺著說就是,自家人,哪裏來這麽多虛禮?”


    莊大將軍也忙搭腔道:“你母親說的是,快些躺著別亂動。”


    他一邊說,一邊拿眼打量若薇,見她不過短短幾日小臉便跟削了一圈似的,蒼白虛弱的就如紙片兒般,風一吹就能吹沒了。想到這讓他驕傲又自豪的女兒,原本健健康康的身體變成眼下這樣,也忍不住鼻子一酸,險些流下兩行老淚來。忙別過頭去深吸一口氣,仍是控製不住的心疼的紅了眼眶。


    若薇將他二人的神色看在眼裏,也沒力氣勸慰他們,隻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為今之計,便是我即刻啟程迴京,方才能為侯爺遮掩一二,否則等到侯爺失蹤的消息廣泛流傳開來,事情就不好辦了。”


    “不行!”莊大將軍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你如今這個樣子,如何能受得住路途上的顛簸之苦?沒得還沒到京城,你自己先一命嗚唿了!”


    “血煞閣有位大夫醫術出神入化,若他肯來助我,我必定能平平安安迴到京城的。”與其坐著等死,不如先迴京博個活路再說。沒找到李鳳錦的屍體,他自然就沒有死。既然他沒死,她過度沉湎於痛苦中,讓李鳳錦知道了,還不得道她是有意要咒他死了?更何況,悲傷痛苦這種情緒,麵對困境時,一點用都沒有。


    莊大將軍還是不同意,沉了臉皺著眉頭道:“薑大夫說過,你眼下的情形連移動都最好不要,更別提一路顛簸了。你隻管好生養著身子,外頭的事自有老子扛著的,哪要你來費心思!”


    若薇直言道:“龍顏大怒,父親又如何能扛得住?”


    李鳳錦便是再得聖寵,皇帝便是再信任他,他不告皇上偷偷摸摸跑來找她,這就是沒把皇帝放在眼裏。皇帝就算再大度,念在他也頗有功勞的份上,欺君跑得了,藐視君王這個罪責想必也是跑不了的。


    這些日子李鳳錦在朝堂得罪了多少人,牆倒眾人推,會頂著皇帝的怒火幫忙斡旋一二的人隻怕都寥寥無幾。


    侯府的人她可以不管,但是峻哥兒跟將軍府她卻做不到撒手不管。


    莊大將軍見她說的這樣直白,老臉有些掛不住,惱羞成怒道:“老子扛不住,難不成你還能扛得住?侯爺失蹤的事一經發現,倒黴的就是東平侯府,你眼下迴去做什麽?找死嗎?哼,有老子在一日,你就別想!”


    就算拚著被人說他黑了良心,就算他餘下的生命都要在自責痛苦中度過,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女兒迴去送死!


    “不是送死。”若薇淡淡道,“我心裏已經有了章程。”


    若薇也不多言,轉移了話題,“既然找不到侯爺的屍體,父親也不必使人大張旗鼓的找了,動作太大了,反倒引人懷疑。血煞閣有擅長查探的好手,我會將人撒出去暗中尋找的。”


    莊大將軍想一想也是,便點頭應下了,愧疚自責的老眼幾乎不敢對上若薇的,“到底是因為我,才生出這樣的事來,是我對不住……”


    “好了父親,”若薇打斷他,“與其自責,不如以後多疼疼你這外孫。”


    莊大將軍故作兇狠的將眼一瞪,“老子自是要疼他的。”


    莊夫人提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方才勉強笑著幫腔道:“是呢,三丫頭你放心,你這孩兒出來後,我必定比疼峻哥兒還疼他。”


    “這話可不好叫峻哥兒聽見了。”若薇抬眼,寬慰般的對她笑笑。


    莊夫人眼睛又酸又熱,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來,慌忙轉過頭去拭眼淚。心裏感動的無以複加――這孩子遭遇了這樣的巨變,夫君生死不明,未來又兇險萬分,身子虛弱成這般,竟絲毫不埋怨他們,反還這般軟言笑語的寬他們的心,如何能不叫人更喜歡心疼她。


    莊大將軍故作板起臉來訓斥莊夫人:“你瞧你,多大的人,還這般眼淺。閨女沒事,很該高興才是,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


    兒女麵前莊夫人向來很給老頭麵子,被訓斥了也不還嘴,隻擦幹眼淚不好意思的對若薇笑了笑。


    “父親,有一件事――”若薇不欲莊夫人難堪,便開口將話題帶開,“毅州府城外不遠有條名叫寒江的小河,河對岸有座小廟宇,父親使人去問問,可有人去過那裏?我曾請主持幫我保存一樣東西,請父親幫我問問,取走那東西的是男是女?若是女子,父親便不用到處找瑞王了,再過兩日他自己就死了。”也省了老頭不少麻煩。


    若是男的,那麽莊若蘭多半就沒命了――敢跟瑞王搶解藥,瑞王能容得了她?


    若薇沒有不想在老頭麵前提起莊若蘭,都當她死了才好,也免得老頭再神傷一迴。


    “這是為何?”莊大將軍詫異的問道。


    若薇便將瑞王中毒一事說了,說起莊若蘭時,隻說自己為了脫身,便給瑞王府的一名侍婢也下了毒,“解藥隻得一顆,因此,若那女子活了,瑞王必死無疑!”


    莊大將軍看著自己的女兒,眼中神色很是複雜,他這女兒當真當得起有勇有謀,便是被困在瑞王府,也絕不坐以待斃,還能給瑞王下毒,逼侍婢幫她……這天下許多男子,隻怕都不及不上她!


    一家三口團在一處說了一陣話,若薇精力不濟,讓仙草喂了點白粥,囑咐她送信迴京城請老怪老頭速速趕來高城後,便倒頭睡下了。


    ……


    莊大將軍派去寒江邊上找小廟宇的人很快迴來了。


    “屬下等人一進去,發現裏頭連同主持在內的三個僧人俱都倒在了血泊裏,殺人之人手段異常殘忍,三位僧人幾乎被看成碎……”


    “好了。”仙草見若薇神色沉重,忙打斷來人的話,“你先出去吧。”


    那將士雖很好奇金粉畫彩的屏風後頭是什麽樣的人,卻也不敢胡亂打量,正要退出去,就聽一個似有些耳熟的虛弱聲音喚住他,“那廟裏,可有女子的屍首?”


    那人愣了愣,忙道:“並沒有發現什麽女子的蹤跡。”


    若薇沒再說話,那人等了一等,見若薇沒有別的吩咐,便悄聲的退了出去。


    若薇兀自望著帳頂,仙草怕她聽了廟裏的事心情不好,便寬慰道:“夫人,您不必覺得不安,我這就讓二十六去好好收殮他們,必定厚厚的將他們葬了。”


    若薇心裏有些沉重,輕歎一口氣,點點頭,這三條無辜的性命,確是被她連累了。


    她想著,複又冷笑一聲,“她倒是跑得快。”


    也是,攸關生死,是個人隻怕都恨不得自己長了飛毛腿。主持三人會遇難,多半是解藥已被莊若蘭取走,瑞王恨極,殺了他們來泄憤的。


    她在心裏算了算,今天正巧就是第七天――瑞王死了也好,這人太瘋狂了,若還活著,她勢必要每日都活在防備警惕中,但凡有個風吹草動便膽戰心驚。尤其以後有了孩子……還好死的人是瑞王!


    ……


    莊大將軍忙的焦頭爛額之際,卻還得耐著性子替自己的下屬解惑,“季大人?”


    李鳳瑞強捺住心頭的焦急與憤然,“難道這些日子,大將軍在找的人不是季大人?可為何現在又突然不找了,是已經找到了,還是……”


    他心頭重重一跳,眉宇間的焦急與憂心便愈發明顯。


    莊大將軍便明白了過來,李鳳瑞定是以為他不分日夜尋找的人是自家女兒假扮的季監軍,便也不糾正他,順勢而為的默認了他的說法,“你也看到了,將士們不分晝夜的找過了,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眼下還有許多事要做,瑞王的餘部還沒找到,毅州府還需要大力整頓……”


    李鳳瑞聽著他信口說來的理由,忍不住咬了咬牙,梗著脖子頂撞起了這個他向來很尊敬的恩師一般的上峰,“大將軍切莫要忘了,季大人是因何而出事的!大將軍公務繁忙,沒有時間找,屬下自己去找!”


    他因知道季玖乃是假冒的朝廷命官,便也明白莊大將軍隻讓人找人卻並不說明找的是什麽人的用意。明白雖明白,卻還是不忿得很――就算大將軍對季玖有恩,季玖如今是拿命來報道了他的恩情,他自己好了,卻對季玖的下落這般不在意,不過找了一日便不肯再浪費兵力去找了。


    李鳳瑞大步走出莊大將軍的營帳,重重吐出胸口的濁氣。他也鬧不明白,怎麽就對那姓季的如此放不下!心裏酸酸的不舒服,甚至為他所做的一切覺得不值!


    正要轉身,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立時豎起眉毛教訓道:“肖聯,怎麽走路的!”


    肖聯便是方才奉了莊大將軍之命前去若薇跟前複命的那一個,聞言忙收起心不在焉來,規規矩矩的站好了,“將軍這是要去哪裏?”


    “去找季大人!”李鳳瑞滿身都是火氣的粗聲說道,“這軍營裏,一個兩個的都是沒良心的。旁人不拿他當迴事,我卻不能坐視不理!”


    這肖聯也是當初魯莽隨著老魯衝出城去的幸存的一員,與李鳳瑞一般,對再生父母季玖那是崇拜敬服的堪比自家親爹。聞言忙道:“將軍,屬下跟您一道去。”


    他頓了頓,腦中忽的靈光一閃,便“咦”了一聲,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李鳳瑞急著往外走,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


    肖聯又想了想,“將軍,屬下有件事要跟您說。”


    “說。”


    “昨晚大將軍令屬下去了一趟寒江,要屬下去打聽一些事情。屬下迴來時,因大將軍正忙著,便叫屬下將結果告訴住在城裏的一個人……”


    李鳳瑞不耐煩的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將軍別急。”肖聯忙道:“那人雖是女子,又隔著一座屏風,可屬下分明聽見那是季大人的聲音。先時屬下還不敢確定,可現在想來,那聲音雖然虛弱了點兒,也不似之前那般低沉,但實實在在就是季大人的聲音。屬下聽著,季大人似乎是受傷了,藏在那裏養傷呢。”


    他說著,又遲疑起來,緊緊皺著眉頭,“可是、可是季大人明明是個男子……也許是我想多了,那個女子怎麽可能是季大人呢?可是真的很像啊……”


    李鳳瑞見鬼似的瞪著他,咬牙切齒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將軍,我怎麽敢將季大人當笑話來說。”肖聯急忙分辨道,“我就是覺得那人說話的聲音跟語氣,都跟季大人如出一轍……要不,咱們晚上偷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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