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五一見司徒本本,向外反彈了出去,紫金神劍卻留在石台之上,露出劍柄在外,心中不禁大喜,雙掌翻飛,向前“轟”、“轟”拍出了兩掌,以阻司徒本本再衝了過來。


    他兩掌一發出,立即便一俯身,去抓紫金神劍。


    他自度剛才自己所發出的兩掌,運了九成功力,足可以將司徒本本的來勢阻住,插在石台上的這柄紫金神劍,實是唾手可得!


    而紫金神劍一到了手中,自己便可以立占上風!


    可是,也就在賴五,一俯下身去,伸出手來,手指離紫金神劍的劍柄還有尺許距離的時候,他突然覺出,腦後一股寒風襲到!


    賴五的武功,何等之高,他一聽到腦後襲來的破空之聲,異乎尋常,心中便大吃一驚,因為若不是紫金神劍,斷難有那麽清脆的嘶空之聲!


    急切之間,他也不及去猜度,何以司徒本本會忽然到了自己的背後,連忙強一扭身,他才一扭過身來,眼前紫光如虹,連眼都難以睜開!


    賴五一見自己處境,已如此危險,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再去取劍,雙足猛地一挺,整個身子,如一支箭一樣,向後倒射了出去!


    他這一倒射,足足射出了一丈有餘,來到了石邊上,才停了下來!


    他才停下,便知道前功盡棄了,定睛向前看去,隻見司徒本本,左手支地,右手持劍,正以劍尖,向陷在台中的那柄紫金神劍的劍柄挑去!


    原來,當司徒本本拾劍退卻之際,他也已料到,賴五一見有一柄紫金神劍陷在石台之上,一定會想將那柄劍取到手中。


    司徒本本,在如此驚險百出,情況瞬息萬變的爭鬥之中,能夠不假思索,便料到對方的心意,實是他的過人之處。知己知彼,雖未必一定百戰百勝,但是卻占了莫大的便宜。司徒本本當時的情形,便是如此,他才一退後,賴五的兩掌掃到,左手鋼拐一點,一躍而起,足足躍高了有一丈五六高下。而在這時候,賴五卻隻顧俯身拾劍,並未注意司徒本本已躍在半空。


    司徒本本躍在半空之後,真氣連提,施展他二十年苦練而成的獨門武功“蝙蝠功”,身子向下一沉之間,又略略向上,升起兩尺。


    而在這一沉一升之際,他已經以右手將紫金神劍,拔了出來。


    他一拔劍在手,真氣下沉,連人帶劍,自丈許高下,向賴五的後腦直衝了下來!


    那一劍的來勢之猛,實是罕有奇匹!


    如果賴五當時,不是立即見機轉過身來的話,隻要慢上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則雖然他可以握到插在石台上的劍柄,後腦卻也不免要被司徒本本這一劍刺穿而死!


    當下,司徒本本見自己去勢如此勁疾的一劍,竟也被賴五在千鈞一發之際,避了開去,心中不禁好生駭然,但總算賴五已被自己這一劍逼開,因此他連忙左手按地,以右手劍尖,已挑那柄陷於石台的紫金神劍。


    這時候,司徒本本便是吃了雙腿齊斷的大虧,他無法以左手去取劍,因為他非要以左手來支住他的身子不可!


    賴五在石台邊上,一見這等情形,心中猛地一動,知道希望仍在!


    他反手在石台的角上一抓,“啪”的一聲,已將石台,生生地抓裂了一塊。


    賴五將那塊石塊,抓在手中,又一運力,石塊碎成了三四枚小石子。


    也就在此際,隻聽得“錚”的一聲響,司徒本本已將那柄陷在石中的紫金神劍,挑了出來,挑起了六尺來高!這一切,在賴五後退之後,本是電光石火之間,所發生的事情。


    司徒本本,何等老奸巨猾,他自然想到,自己一將紫金神劍,挑了起來,賴五便可能趁機前來搶奪,因此在神劍離石之際,百忙之中,向賴五一看,這時,賴五已將小石子抓在手中,但是看他的情形,卻像是退出之後,未曾站穩一樣!


    司徒本本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一‘喜。


    他身形一沉,坐在石台之上,左手一探,便向神劍抓去。


    但也就在此際,賴五中指連彈,“嗤嗤嗤”三聲響,三枚小石子,電也似疾,暴射而出。


    那三枚小石子,雖然是同時射出,但是卻目的不同。一枚射向司徒本本左手手腕,一枚向司徒本本麵門射去。


    而還有一枚,卻是射向那正在半空之中的紫金神劍劍脊!


    賴五的功力,何等深湛,這三枚小石子的去勢,也是迅疾到了極點,司徒本本吃了一驚,連忙一縮手,一仰身,將向他身子射來的兩枚小石子,一齊避了過去!


    但也就在此際,隻聽得一下極其悅耳的“叮”的一聲響,第三枚小石子,已經射在那柄紫金神劍的劍脊之上!


    司徒本本剛才並未曾看清賴五向自己,發出了多少枚小石子。在他聽到那“叮”的一聲響之際,已經心知有異,他連忙抬起頭來,隻見一溜紫虹,向半空之中,疾飛而起!原來剛才,賴五一石子彈中那柄紫金神劍之際,石子上所蘊的力道,將那柄紫金神劍,直衝了起來,向半空之中飛去!


    司徒本本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驚!


    但是賴五的心情,卻恰好與之相反,他一見紫金神劍,飛向半空,一聲長嘯,足尖點處,整個人,已斜斜向上,拔起了兩丈高下!


    他一拔起,那柄紫金神劍,也已經開始向下落來。


    賴五一伸手,正待去接住劍柄時,司徒本本哪裏肯容他接劍在手?早已在石台之上,一個盤旋,將原先棄去的鋼拐抓住,用力一點間,整個人,也是淩空向上,拔了起來。


    他也一樣拔起兩丈來高下,“刷”的一劍,已經向賴五腰際刺出!


    賴五在半空之中,強一扭身,司徒本本那一劍,寒芒閃閃,在他腰際擦過,劍鋒雖然未曾挨著他的肌膚,但是腰際,卻又多了一道血痕!


    如果不是為了避開司徒本本的這一劍,賴五已可以將那柄紫金神劍抓住!但因為他強一扭身,避了開去,所以那柄紫金神劍,已向下沉去。


    賴五連忙真氣下沉,向下迅速地沉去。


    而司徒本本在同時,也是身形,向下沉去。


    剛才,他們兩人,一齊向上躍起,如今,兩人又一起下沉,當真是兔起鷂落,看得人眼花繚亂。而這時候,石台之下圍的人雖然多,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到了像是根本沒有一個人一樣,因為人人皆為司徒本本和賴五兩人,驚心動魄的打鬥所吸引了!


    巫山朝日峰上,這幾天來,高手雲集,驚險百出的比試,不是沒有,像冷麵閻王董路和那黑衣僧人的一場打鬥,便是慘烈之極,看得人連氣都喘不過來的劇鬥。但是,如果和此際,賴五和司徒本本的劇鬥相比,那卻尚有未逮!


    賴五和司徒本本兩人的劇戰,其震人心弦之處,乃是本來,賴五的武功,在司徒本本之上。但司徒本本亮出了雙劍之後,卻變成是司徒本本,占了上風,所以,這其中的反複變化,生死係於一線,看來也格外叫人,神經緊張!兩人的身子,一齊向下沉去,雖然同使“千斤墜”功夫,但賴五功力較深,自然是他先著地,他一著地,立即一翻手掌,一掌向上拍出!


    而司徒本本,則幾乎是在賴五拍出一掌的同時,已然居高臨下,向賴五刺出了一劍。


    賴五的掌力,本來極其渾厚,如果司徒本本手中,不是紫金神劍的話,不論是什麽兵刃,根本難以剌透賴五的掌力。


    可是紫金神劍,乃是天外神金“紫金英”所鑄的稀世奇珍,隻聽得“嗤”的一聲過處,劍尖已直達賴五的手掌!


    賴五陡地一驚,連忙撤掌迴招,向後退出。


    怎知無巧不巧,他剛一向後退出,那柄紫金神劍,自半空中,劍尖向下,垂直落了下來,竟對準了賴五的頭頂!


    賴五覺出頭頂又有異樣的嘶空之聲,心中猛地一怔,連忙倉皇後退。


    他才一向後退出,“刷”的一聲,一柄神劍,在他麵前落下,又插入石台之中,而司徒本本,則也在此際,趁著賴五身形倉皇後退,尚未站穩之際,一招“蛇形一式”,紫金神劍,幻成了一道盤旋不已的紫虹,向賴五的身上卷了過來。


    賴五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實是避無可避!


    他心中長歎一聲,隻得逼走險招。


    他身子故意一凝,等司徒本本招式一緊,紫虹離他身子隻有尺許,寒芒逼人,遍體生涼之際,突然疾伸中指,向司徒本本的脈門彈去!


    這一下,實已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因為,賴五的一指,即使彈中,司徒本本至多不過撤手棄劍,身受內傷。而賴五卻是難以避過司徒本本的這一劍了。


    當下,電光石火之間,隻見司徒本本手臂,猛地向迴一縮。


    在他一縮之間,賴五的一指,便已彈空。


    而司徒本本,也就著手臂一縮之勢,劍招已變,由一招“蛇形一式”,變成了“逆鱗向上”。這一招,那是“靈蛇十八式”中,三下反手反劍之中,最是厲害的一招,賴五一彈不中,未及後退,劍招已到,他猛地抬腿,向司徒本本胸目i"踢出。可是那~^腳,尚未踢中,右手中指~''涼,血如泉湧,一枚中指,已被削中!


    而司徒本本的身法奇快,一招得手,身子疾轉,在賴五一個錯愕之間,已經轉到了賴五的背後,又是一招“長蛇吐信”,紫光閃耀,攻了出去,賴五足尖點動,向前掠出,司徒本本一劍刺空,鋼拐點動,招式不變,仍是向前直逼了過來。


    賴五好幾次想要轉過身來應敵。可是司徒本本紫金神劍的劍尖,離他背心要害之處,始終不過尺許,他如果不是向前縱躍躲避的話,隻要一轉過身來,便會遇害!


    刹時之間,司徒本本,已追著賴五,繞著石台,轉了三轉。


    冷麵閻王董路在台下大聲喝道:“賴兄,你認輸了吧!”


    賴五長歎一聲,足尖點處,如箭離弦,已經躍下了石台來!他先遇焦三姑以紫金神劍與他對敵,令他失了一枚小指,再遇司徒本本,不但遍體傷痕,狼狽不堪,而且失了一枚中指。


    雖然他心中,萬般不願,但是也知道,就算不躍下台來,再打下去,也是萬難取勝,反倒陪了性命,不能再為沈覺非設法!所以,他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認輸下台!


    賴五一下台去,司徒本本在石台之上,“哈哈”大笑,來到了另一柄紫金神劍之旁,先將手中的神劍,插人鋼拐之中,再俯身將另一柄紫金神劍,拾了起來,又是大笑數聲,道:“董閻王,若是你知難而退,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已為在下幸得了!”


    董路須發蝟張,待要向石台之上撲去,但這時,賴五卻已到了他的麵前,一伸手,一把將他拉住,道:“董兄,不是我小覷你,他神劍在手,我們皆非其敵,不如另外再為沈公子設法。”


    董路聽了,也隻得一聲長歎!


    他長歎之聲未畢,隻聽得遠處,有一人連聲冷笑了幾下。


    賴五和董路兩人,一齊循聲看去。


    隻見一個高冠古服之人,正是怪醫姚九霄,一麵冷笑,一麵向外馳去,轉眼之間,便已經在下山峰的路口上,一閃不見。


    董路心中大怒,道:“我去追他迴來!”


    賴五道:“不必了,他這人,出了名的冷心冷麵,連他自己的兒子,都不肯醫治,我們既然不能為他爭到天下武功第一的名頭,他自然不肯為沈公子醫治,算來尚有二十五天的時間,不如憑我們自己之力,在這二十五天中,想想辦法!”


    董路聽了,默然不語半晌,才向沈覺非望了一眼,道:“沈公子,你不必灰心,我們兩人,若不將你救轉,無顏於世!”


    沈覺非見賴五再沒有再拚死和司徒本本纏鬥下去,心中反倒感到高興,忙道:“別多說了,我們還是快走吧,難道看司徒本本,氣焰高漲不成?”


    賴五和董路兩人,迴頭一看,隻見有不少人,都已躍上石台去,將司徒本本,圍在中心,而司徒本本得意之極的笑聲,卻不斷傳了出來。


    賴五點頭道:“說得是,我們下山去吧!”


    董路在心中,又長歎了一聲,兩人扶著沈覺非,一齊向朝日峰下而去。


    巫山朝日峰上的排名比試大會,在司徒本本取得了第一之後,便算結束了。


    這次大會,和上次大有不同,那便是在爭第一到第十名頭的高手,一敗在對方的手下,便立即離去,因此,司徒本本算是得了第一,誰是第三,卻是未曾列出。


    而連日來,在朝日峰上的連場激鬥,都使得與會之人,歎為觀止,司徒本本仗著難以匹敵的紫金神劍,竟令得一代大俠賴五,也難以勝得過他,他自然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了!


    如今,卻說賴五,董路和沈覺非三人,一齊匆匆下了朝日峰。


    沈覺非在賴五一退下石台來之際,他的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覺得自己,不應該再拖累董路和賴五兩人,所以,他早已決定,趁兩人不覺,偷偷離開他們。


    下了朝日峰之後,向前趕出了不到三十裏路,天色便已漸漸地黑了下來。


    巫山之中,本就沒有什麽鎮市,三人連夜趕路,出了巫山,來到了江邊,沿江直馳,到天明時分,才到了一個小鎮之上。


    到了小鎮上,三人吃飯打尖,賴五換了身上的破衣,沈覺非一夜趕路,十分疲乏,再加他有心離開兩人,也要先有機會,所以便主張在客店中,歇了下來。賴五和董路兩人,自然不虞有他。


    沈覺非在客店中,睡了一覺,等到醒來,天色又已是黃昏時分。


    沈覺非一翻身,坐了起來,想起一天的光陰,竟然就在這樣睡去,心中不禁苦笑。


    對於尋常人來說,一覺睡了一天,當然沒有什麽值得可惜之處。但是沈覺非卻是不同!


    他在下巫山之際,還有二十五天可活,不要說每一天,即使每一刻,對他來說,也都極其寶貴!如今,一天在睡眠中渡過,他的生命,也隻剩下二十四天了!


    沈覺非揉了揉眼,向室內一看,隻見室中,十分昏暗,賴五和董路兩人,卻俱都不在。


    沈覺非悄悄地翻身下床,到門口聽了一聽,隻聽得董路和賴五兩人,似在門外客店的大堂之中,低聲交談。


    沈覺非心中暗忖,機不可失,連忙退到了窗邊,推開窗戶,向外一看,隻見窗外,乃是一個十分雜亂的後院,沈覺非根本不再考慮,身形一聳,已經悄沒聲地躍了出去。


    他才落地,立即身形展動,從一個圍牆的缺口中,穿了出去,頭也不迴,向前疾馳,一口氣奔出了六七裏,天色也黑了下來,他已奔得遍體生汗,氣喘不已,才停了下來。


    他停下來的地方,十分荒涼,野草比人還高,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所在。


    他在草地上,躺了下來,望著天空。


    天上,新月如鉤,繁星點點,和任何一天,完全一樣,沈覺非心中暗自道:“對我來說,那是又少了一夜了,我還能這樣地凝視黑夜的天空多久呢?”


    他心中感到了一陣陣的難過。


    他絕舍不得人世。可是殘酷的事實,卻已決定了他在二十來天之後,便要離開人世!


    他閉上了眼睛,隱隱聽得賴五和董路兩人的唿叫之聲,忽東忽西,倏南倏北地傳了過來,有幾下,離得他已極近,但是又傳了開去。


    沈覺非自然知道,那是兩人正在找他。


    他卻仍然閉著眼睛,一聲不出。


    他除了一個人以外,什麽人都不想見,可是,他心中卻又十分紊亂,不知道自己想見的,是冷雪還是侯銀鳳!


    其實,他心中是知道的,他寘正想見的是冷雪。可是,他又不願承認,自己在臨死之前,竟要見一個殺母的仇人!


    沈覺非想到此處,心中又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殺母仇人和心上人,這是完全不能夠混而為一的。但是,在冷雪的身上,這兩種截然不能並存的身份,卻混而為一了。那是令得沈覺非為難之極的事情。在沒有遇到侯銀鳳之前,沈覺非心中痛苦、鬥爭,難以自主。


    在他遇到了侯銀鳳之後,他想將自己對冷雪的感情,轉移到侯銀鳳的身上,因為侯銀鳳生得和冷雪一模一樣。而且侯銀鳳對他,也十分有好感。可是這時候,沈覺非已經明白,愛情是絕對不能轉移的!


    雖然,冷雪和侯銀鳳生得如此相似,但是冷雪是冷雪,侯銀鳳是侯銀鳳,她們是不同的。


    愛情絕不能因為外貌相同而轉移,因為愛情是入骨入髓的。沈覺非所愛的,仍然是冷雪一一他的殺母仇人!沈覺非苦笑了一下,支著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微風吹來,野草拂在他的麵上,令他感到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悵惘、淒迷。


    自己在世上,隻有二十多天可活,在那二十多天中,是不是還有機會見到冷雪呢?


    沈覺非一想到這個問題,便突然感到,自己並不是怕死,自己真正所怕的,乃是在死前,不能再見到冷雪一次,以致不能將鬱積在心中的話,向她傾吐,這才是自己所害怕的事!


    他霍地站了起來,不自由主地向南而去。


    冷雪到點蒼山去了,他也一定要趕到點蒼山去,使自己在死前,能見她一麵!


    此去點蒼山,雖然萬裏迢迢,但是他已下了決心,一定要在死前趕到!他一路不停,馳了一夜,第二天,在鎮上買了一匹好馬,策馬疾馳,那馬馳得太以快疾,當天晚上,便已力竭斷足。


    沈覺非便將之棄去,又換了一匹新馬。


    一路之上,他連換了十八匹好馬。


    也就是說,十八日,十八夜,他沒有停過,倦了,便在馬背上打上半個時辰的瞌睡,餓了,就在馬背上胡亂吃些幹糧。


    要在未死之前,見到冷雪,那已成了他最大的誌願!在第十八天的晚上,他已經進人了點蒼山。本來,沈覺非希望能夠在半路上,撞到冷雪的,一進了點蒼山,他反而希望仍在山中,不要給自己撲空。


    到了山中,馬兒已經沒有用處,他便棄馬而行。可是,隻走了半夜,他便不得不坐下來了。


    這時候,他生命,隻剩下五天了。


    如果不是在十八天中,他馬不停蹄的奔馳,那麽,這最後的五天,可能並不會起什麽變化,但是,在這十八天中,他日夜奔馳,消耗精力極大,就算是健康人,也是禁受不住,更何況沈覺非重傷之後,借姚九霄秘法金針剌穴,硬將奇經八脈續起,如果不得善法調理,一個月後,便要散去。


    姚九霄當時說沈覺非如果得不到他的調治,便隻有一個月可活,便就是這個道理,這時候,他十八日十八夜飛馳不息,令得他在最後的這幾天中,身子會衰弱之極!


    沈覺非當時,雙足發軟,渾身發酸,連向前再挪移一步,都在所不能,所以才不得不坐了下來。而一坐下之後,便氣喘不已,再想站起來,卻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沈覺非心想,反正還有幾天,也不急在這一時。


    他坐在地上,四麵眺望。隻見自己此時所坐的地方,和上次與董小梅兩人,一齊到點蒼山來,夜晚所臥的那塊大青石並不遠。


    他和董小梅兩人,在那天晚上,曾聽得天魂上人和侯劍癡兩人的交談,商議以“紫金英”鑄成兩柄絕世的寶劍一事。


    如今,時間還不到一年,但是事情的變化,卻是劇烈之極!


    侯子青、天魂上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董小梅自鑄劍崖的懸崖之上,躍了下來,屍骨無存。


    而紫金英的確被鑄成了兩柄絕世的寶劍,隻是可惜得很,那兩柄寶劍,卻落在邪派高手,陰風蛇叟司徒本本的手中。


    這大半年的變幻,實是令得人感歎之極!


    天色越來越黑,沈覺非仍是沒有力量站起來行走,他索性躺了下來,而一躺下來之後,便立即在草地之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刺目的陽光,將他照醒。


    沈覺非翻身站了起來,心中暗恨自己貪睡誤事,如果在這一夜貪睡中,錯過了和冷雪相會的機會,那實在死不瞑目!


    他胡亂采了些山果充饑,又向前走去。


    每走到十來丈,便得歇上老半天,喘上好些時氣,半天下來,幾乎要一步一歇!


    沈覺非在實在走不動時,心中暗自對自己道:“反正就要死了,又何苦多受折磨?不如就這樣躺下來算了!”可是,他立即又在心中,自己對自己道:“不行!我一定要在死前,再和冷雪見上一麵,告訴她,我心中是多麽地愛她!”


    沈覺非一麵咬緊牙關,一麵拾起了一根樹枝,支撐著身子,向前推去。在他俯身去拾樹枝的時候,幾乎一個筋鬥栽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當天,他走了一天,隻不過在山中走了兩三裏路程,鑄劍崖連望也望不到。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沈覺非冷汗遍體,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樣,眼前金星亂冒,一草一木,都像是在眼前,淩空飛舞一樣,腰酸背痛,氣喘心跳,實在沒有法子,再向前走去!


    他將自己的身子,幾乎是拖到了一塊大石之旁,倚石而立,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的身上,如同被雨淋過一樣,全為汗所濕。


    他心中歎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仍向前麵走去。


    在那一夜之中,他昏倒在地好幾次。但是,他一醒了過來,能夠起身,便支撐著向前走去,如果實在沒有力道,起不了身,便以肘支地,向前爬行!等到第二天曙光初現之際,總算又被他爬出了裏許遠近。


    而太陽剛一升起,他胸口發甜,便已一連咳出了兩口鮮血來!


    沈覺非自己算了一算,自從在巫山朝日峰上,被姚九霄救轉醒之後,到今天,已經是二十七天了,總共還有三天!


    照昨晚的情形來看,每一次的昏厥,都有可能永遠不醒,恐怕即使還能活上三天,最後的兩天,在實際上也會與死無異,不能動彈。


    沈覺非一想到此處,心中不禁黯然。因為,就算冷雪還在點蒼山中的話,自己想和她在死前見麵的願望,也是渺茫到了極點!


    他呆呆地倚石而立,隻見太陽越升越高,他想再向前跨出時,身子一軟,向前傾跌了出去,竟跌倒在地,在一跌倒的時候,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將麵前的一簇青草,染得鮮紅。


    沈覺非苦笑了一下,也不抹去口角的血跡,便向前爬去,他每向前爬出一步,都像是在做著極其辛苦的事情一樣,但是他緊緊地咬著口唇,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著,堅持著向鑄劍崖爬去。


    在日頭正中之際,他已經昏過去了四次。


    第四次,他昏過去之後,剛一醒來,便聽得有人講話之聲。


    沈覺非一聽得有人的講話之聲,心中一陣激動,立即張口大叫,可是他張大了口,卻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原來這時候,他人實在太衰弱了,所以雖然要出聲唿叫,卻發不了聲。


    他隻得不再唿叫,隻聽得講話之聲,漸漸移近。


    沈覺非已經聽出,兩人中一個是司徒本本,另一個則像是百花老怪。沈覺非心中,暗自慶欣,心想剛才自己,幸而未曾出聲,要不然,如果給司徒本本發現的話,更是麻煩。


    隻聽得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兩人的談話聲,漸漸地高了起來,百花老怪道:“司徒兄,實在不是我不想出力,但是能不能找到,我也了無把握!”


    司徒本本則陰惻惻地道:“百花兄,事情和你自己,有那麽大的關係,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找得到的!”


    百花老怪道:“司徒兄,你在嚇我麽?”


    司徒本本則“嘿嘿”一笑,道:“百花兄,誰不知道你在長江百花洲中,所設的機關迷陣,天下無雙。若論武功,天下自然算我,但若論藏些什麽,找些什麽,那就算你了!”


    百花老怪的語音之中,頗有憤懣之意,道:“點蒼山方圓數百裏,我怎能找得到?”


    司徒本本道:“我料定就在銀鳳穀附近!”


    沈覺非聽到此處,心中不禁一怔,暗忖他們要在銀鳳穀附近,找些什麽?他正在想著,已聽得百花老怪道:“隻怕未必。”


    司徒本本“哼”的一聲,道:“你別推三阻四了,侯子青曆年來所鑄的寶劍,少說也在一千柄左右,又不是繡花針兒,怎麽會找不到?你既已入了神劍門,我是掌門人,你不聽我命令麽?”


    這時候,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兩人,恰好在沈覺非身前三四丈處走過。因為沈覺非的身子,臥倒在草叢之中,所以兩人並未曾發現他。而沈覺非向他們看去,卻是將兩人看得十分清楚。


    隻見司徒本本脅支雙拐,突然停了下來,雙目蘊含殺機,望著百花老怪,百花老怪的麵上神色,十分憤懣,身子也已站定,道:“你在朝日峰上,宣布成立神劍門,雖然有許多人願意聽你的號令,但是我卻不在這些人之例!”司徒本本冷笑道:“那你如今,為何又甘心跟我來點蒼呢?”


    百花老怪,本來也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但是他武功和司徒本本相比,卻還相去甚遠。


    從他所說的話聽來,分明是司徒本本,在朝日峰上,得了“武功第一”之名以後,便立即宣布成立了“神劍門”,自任掌門。趨炎附勢,本是人之常情,連大俠賴五,都敗在司徒本本手下,可想而知,當時願拜在司徒本本門下之人,一定極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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