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之中,雖然人人都在談論著這件怪事,而且,風雷劍客方生智,也已然親自下點蒼山來,尋找殺害他女兒的兇手。


    風雷劍客方生智威名垂數十年,已屆九十高齡,七十以後,專修內家氣功,功力之高,自然是罕有敵手,他親下點蒼,武林之中,更為之轟動。可是,在那一個月中,突然失蹤的騰天金蛟沈雄,和沈覺非兩人,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方生智離了點蒼之後,來到了沈宅,一時之際,茫無頭緒,想起饒了她等人和五台派之約,便又趕到五台山去,以候饒了她等三人前往。


    武林之中,人人都可以感到,不尋常的事,已然開始了。


    這件事演變下去,會成為什麽樣的情形,固然人人心中,惴惴不安,但是卻誰也不能預料,作書人也要暫且擱下不提,再迴頭說一說一個月前,在沈宅所發生,而未曾補敘的事。


    那一晚,雖然是沈雄壽誕的前一晚,但是沈覺非卻還是像往日一樣,在父母麵前,討教武功,直到深夜,方自迴去。


    其時,夜已頗深,來賀的賓客雖多,但都已經睡了。而饒了她尚未來到,一切都靜悄悄地,沈覺非背負雙手,望著月色,慢慢地踱了迴去,剛走出沒有多遠,突然間,鼻端像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股香味,淡到了極點,但是也幽雅到了極點,使人才一聞到,心中便感到說不出來的受用。沈覺非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這種幽香,天地之間,除了極美極美的少女的身上才有之外,還上哪裏去找?


    他今年已然到了十八歲,年輕人心中,不免有些綺思,一想到這一點,便不禁停住了腳步。可是當他四麵觀看時,卻仍然是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


    而那股幽香,卻也越來越淡,聞不到了。


    沈覺非心中不禁有些悵然,望著月華,低聲自言自語道:“月中嫦娥,剛才難道是你下凡來了?否則,人間哪來這樣的幽香?”


    他一言未畢,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咯”的一聲嬌笑!


    那一下嬌笑聲,像是忍不住突然發出的一樣,而一發之後,卻又立即止住,因此格外顯得神秘已極,一閃即逝,沈覺非陡地呆了一呆,那一下倩笑聲,在他腦際,迴蕩不已,一時之間,他竟想不起在自己的家中,絕不應該有這樣動聽的少女之聲傳出,竟自發起怔來,好一會兒,才猛地省起,這是什麽人?若是前來赴會的賓客,行徑又似乎不該如此詭異!


    這才立即轉過身來,沉聲叱道:“什麽人?”


    可是當他迴過身來時,隻見花影扶疏,哪裏還有人影。


    沈覺非將剛才的情形,細想了一想,那一股幽香,那一聲倩笑,絕不是自己的幻覺,他身形展動,向前掠出了丈許,便突然一呆。


    隻見在一叢含苞未放的芍藥花上,有著一條水紅色的絲帕。沈覺非連忙拾起來,那股幽香,又在鼻端迴蕩,那絲帕之上,繡著一個“雪”字,整塊帕子,握在手中,軟綿綿地。沈覺非站了一會兒,想不出究竟來,握了絲帕,又向前走去。


    不一會兒,他便迴到了自己的住所,才一進門,尚未掌燈,便覺出自己的屋子中,那股幽香,蕩漾不已。沈覺非接二連三,遇到這樣的異事,心中莫名其妙,正待去點燈時,忽然聽得黑暗之中,一個動聽已極的少女聲音道:“沈公子,你迴來了麽?”


    那聲音雖然動聽之極,聽了令人心中,不自由主生出一股極是熨帖之感,但是陡然聽來,沈覺非也不禁為之一怔。


    連忙迴頭看時,隻見黑暗之中,自己日常坐在練字的書案之旁,雲鬢高髻,坐著一個女子。


    那一晚,月色雖然甚亮,但在屋內,卻甚是昏暗,沈覺非隻看得出那是一個女子,至於她是如何模樣,卻看不清楚。


    沈覺非怔了一怔,道:“你……你是誰?”


    那女子“咯”的一聲嬌笑,道:“你還問我哩,我正要問你,你是誰?”


    那女子的聲音,鶯聲瀝瀝,令人聽著,心中舒服之極,沈覺非自己的住屋之中,突然被人闖了進來,本來,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敵意,可是一聽得那少女的聲音之後,心中敵意,不禁盡去!


    當下他呆了一呆,道:“你剛才已然叫我沈公子,如何不知我是什麽人?”那女子又是一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何人,隻怕你自己不知道!”沈覺非聽了,不禁一呆,道:“這是什麽話?”


    那女子接連笑了三下,那三下笑聲,卻又截然不同,第一下,輕爽嘹亮,像是在笑沈覺非那一問,問得太傻,第二下,卻是聽來,令人毛骨悚然,冰也似冷的冷笑!而第三下,則笑聲獰厲已極,令人不寒而栗!沈覺非呆了半晌,他真難想象,那截然不同的三下笑聲,竟是由一個人所發出來的!


    他正想再說話時,外麵已然傳來了喧嚷之聲,那女子突然站了起來,道:“沈公子,我遠道而來,有一點事找你,你在此等我一等,我去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麽事,一會兒就來。”


    沈覺非忙道:“姑娘且一一”


    可是,他一個“慢”字,尚未出口,一陣幽香過處,那女子竟已不見!沈覺非呆了半晌,點著了燈,就在書案麵前,拽過了一張椅子,對著那女子剛才坐過的空椅,呆呆地坐著,心中繚亂,不知在想些什麽。


    此際,在後花園中,實在已然鬧得翻天覆地。但是一則,沈覺非所住的庭園,離後花園甚遠;二則,沈覺非此際,完全被那女子詭異而不可捉摸的行動所惑,對著那張空椅,隻顧冥思那女子的形容,外界的聲響,他竟全然聽不到!


    過了沒多久,沈覺非突然又聽得身後傳來“咯”的一下笑聲,道:“你在想什麽?”


    沈覺非連忙迴過頭去,卻又並無一人,他心中不禁愕然,再迴過頭來時,麵前的空椅之上,卻已然坐著一個少女!


    沈覺非心中,不禁為之一驚,那少女顯然是在他一迴頭之際,掠向椅子,坐了下來的,而總共才不過是一迴顧間,她行動之快,輕功之好,簡直是聽也未曾聽到過!他呆了一呆之後,向那少女一看,心頭更不禁為之抨評亂跳!隻見那少女,也在望著他,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能將人的肺腑望穿一樣,麵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頰邊梨渦隱現,陣陣幽香,襲了過來,看她的年紀,也是不過是十七八歲,可是刹那之間,沈覺非對著她,竟為她豔麗無匹的容光所逼,口唇翕動,但是卻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一會兒,那少女才柳眉微蹙,突然之間,臉上又是一紅,低下頭去,道:“剛才,我……失了一條絲帕,可是你撿到了麽?”


    沈覺非忙道:“是,是。”一麵說,一麵卻仍然不住望著那少女。


    那少女臉泛紅霞之際,更是美麗之極。


    隻見那少女手一伸,道:“拿來!”沈覺非反倒一怔,道:“拿什麽來!”那少女輕輕一頓足,道:“我的絲帕!”沈覺非這才如夢初醒,“哦”的一聲,連忙從懷中將那條絲帕,取了出來,遞了過去。這才發現,那少女手中,握著一塊紫殷殷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物事,將絲帕接過了之後,便將那塊物事,包了起來。


    沈覺非父母,固然是武林之中知名之士,而他本身,也自幼習武,家學淵源,武功也頗有根底,但是他卻從來也沒有在武林中行走過,江湖閱曆,根本沒有。此際雖然看出那塊紫殷殷的物事,不是凡品,但卻也不知那便是武林至寶“紫金英”。


    那少女將“紫金英”包好之後,仍然握在左手。沈覺非定了定神,道:“姑娘剛才說有事找我,不知有何見教?”那少女一笑,道:“沈公子,我問你,你〗剛才,那少女提及此言時,沈覺非心中,可是當時,他還隻當那少女是在說笑,此心中更奇,道:“姑娘,你這話究竟是什麽意“那少女歎了一口氣,道:“你今年,該也“正是。”


    那少女道:“十八歲,也已經可以算是成一知道?”


    沈覺非越聽越奇,道:“姑娘,我實在聽;那少女又長長地歎了一聲,眼圈突然紅^道,你根本不姓沈,也不是沈雄和方婉的兒子沈覺非一聽得那少女講出這樣的話來,麵”姑娘,你這是什麽話?”


    那少女道:“我知道你不肯聽我的話,但”自然知道了。”


    沈覺非此際所遇,實是他出生以來,所未眼前的這位少女,是這樣的溫婉可愛,低的詭異,令人莫測高深!當下他問道:“姑娘那少女眼圈更紅,低下頭去,道:“我“憐人。”


    那少女“咯咯咯”一陣嬌笑,直笑得花枝亂顫,像是聽到了極是可笑的話一樣。


    沈覺非究竟年少氣盛,被那少女一笑,未免沉不住氣,一轉身,便從牆上,摘下一柄長劍來,手腕抖處,“鏘”的一聲,劍已出鞘。


    那劍在出鞘之後,卻又響起了“倉琅琅”的一陣響。隻見他已然右手提劍,左手握住了三個徑可尺許、純鋼打就、邊緣鋒利無比的鋼環!


    沈覺非父母,一以金環馳名,一個則是點蒼世傳的劍法,罕遇敵手。


    當沈覺非開始學武時,沈雄夫婦兩人,也曾爭執過好幾次,一個要給他以環為主,一個以劍為主。結果,爭來爭去,卻融合了兩人的劍招環術,另創了一套劍環並使的武功。令沈覺非左手使環,右手使劍!


    這種左右雙手,使兩種不同兵刃的武功,本就極之難學,通常所見的,隻有槍盾互使,刀拐互使等幾種,而兩件兵刃之間,也需要有可以配合之處。


    如今,金環和長劍,實是毫無共通之點,要一起使用,更是難上加難。


    尚幸沈覺非心地穎悟,又肯勤學苦練,是以十數年下來,也已經斐然有成。


    隻惜他一上來,便走了招式詭異新奇的路子,內功修為方麵,便不免進境遲緩了。


    當下他一劍三環出手,傲然笑道:“我父母所使,也是這兩件兵刃,姑娘要殺我父母,不妨先在我處,領幾招去!”


    那少女向一劍三環,斜睨了一眼,麵上現出了鄙夷之色,道:“本來我倒不想和你動手,但你既然坐井觀天,我們也不妨過幾招,你自問,可以幾招之內不敗?”


    沈覺非聽得那少女口氣,如此之大,心中不禁呆了一呆,道:“走著瞧吧!”


    那少女笑吟吟地道:“好,你進招吧!”


    沈覺非一怔,道:“你兵刃呢?”


    那少女道:“你進招吧,多廢話作甚?”沈覺非聽了,心中不由得大為躊躇。


    他剛才,已然見過那少女的輕功之好,簡直是聞所未聞,當然武功也頗有根底。而自己則因為從小便練劍環互使之術,掌法上,實是有限得很,她如果不肯取兵刃,自己當然也隻好徒手應敵,隻怕不免吃虧!因此,他呆了一呆,道:“這樣說來,你是願意空手對我一劍三環了!”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是。”


    沈覺非心想,看那少女的神態,如此倨傲,倒也不要給她小覷了自己!因此便後退一步,道:“好,姑娘看招!”手腕一翻,一劍已然平平刺出。


    這一劍,乃是“風雷劍法”中的一招“清風徐來”。風雷劍法,共十二招,以風為名者四招,以雷為名者四招,風雷並稱者四招。那“清風徐來”是第一招,去勢極是緩慢,勢子絕不淩厲。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沈公子,你隻管盡力使出,何必手下留情?”沈覺非一聽,麵上不禁一紅。他在一見那少女之際,就對之生出了無限的好感,實在不願傷她,可是那少女卻以話一逼再逼,沈覺非心中,更是沉不住氣,忙道:“姑娘你接招了!”


    一言未畢,劍勢已變,由“清風徐來”變招為“勁風習習。”


    那一變間,風雷劍法的精奧之處,便全部展現,隻聽得刹那之間,劍氣嗤然,劍影縱橫,一柄長劍,幻成了層層劍影,均皆指向那少女的胸前要穴!可是那少女卻還是悄生生地站在當地,笑道:“金環呢,為何不用?”沈覺非沉聲道:“你先接我一劍再說!’,他雖然出手仍不甚急,但是一對答間,劍尖卻也已然遞到!


    隻見那少女在刹那之間,身形突然向旁一側。她那一個身法,怪到了絕點,在一側之間,已然是轉了一個半圓。


    那一來,她身子並未避開,卻反而變成以背對住了沈覺非!


    沈覺非心中一驚,那一劍的去勢,便慢了一慢,可是就在那一慢之間,隻見那少女出手如風,水蔥也似的手指,已然疾彈而出,“錚”的一聲響,正彈在沈覺非長劍的劍脊之上!


    沈覺非隻覺得她行雲流水,輕輕巧巧的一彈,力道卻是奇大無比,手腕一麻,那柄長劍,竟然被她彈得直向下垂去!


    沈覺非這才知道,對方如此自恃,果然是武功非同小可,連忙想揚起金環來應敵時,隻聽得那少女“咯咯”一聲嬌笑,出手比電還快,手腕反揚,敢情她剛才彈劍那一招,招勢尚未使老!


    手腕反揚而起之後,在沈覺非的胸前,電光石火之間,連點了三下!


    沈覺非隻覺得胸前“太乙”、“梁門”、“不容”三穴,一陣微麻,心中大吃一驚,連忙後退時,卻又聽得那少女轉過身來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傷你的,我若是要傷你時,你此際後退,也已然遲了!”


    沈覺非心知她所言是實,一張俊臉,漲得血也似紅,道:“我那一劍,本未全力以赴!”


    那少女“咯咯”笑道:“我本叫你全力以赴的,你既輸得不服,不妨再來過!”


    沈覺非道:“姑娘,兵刃無眼!”


    那少女一聽,一雙妙目,清光流轉,在沈覺非身上,停留了半晌,才道:“你這人倒是老實得很!”沈覺非剛被她激怒,此際又被她讚了一句,心中感到甜絲絲地,那少女又道:“你隻管動手便了!”


    沈覺非道:“好!”一步跨出,腳踏子午,長劍已然再度揚起!


    這一招,他已然使上了一招“春雷驟發”,隻見匹練也似的一道劍光,自上而下,斜斜地疾削而到,同時,金環抖動,發出了一陣驚心動魄的“瑲琅”之聲,竟自下而上,合了上來!


    他兩件兵刃,一齊發動,聲勢果然大是不同,那少女嬌叱一聲,道:“來得好!”隻見她雙臂一振,兩股柔和已極的力道,突然激蕩而出,左手五指,一收一放,竟向沈覺非的金環抓來!


    沈覺非金環的招式立變,由“玉環套月”,變成“玉兔西升”,“刷”地向外一揮,以金環鋒利已極的邊緣,反削那少女的手腕。


    他這裏變招,已然可以算得上是快疾無倫,可是那少女的招式,卻變得更快,隻見她陡然之間,右手竟已在第一隻金環之內穿過,伸指彈處,“叮”的一聲,彈中了金環!


    那一彈,力道比剛才的一彈更大!沈覺非招式展不開,三隻金環,“瑲痕”連聲,向上揚起。


    這一切,本來是電光石火之間,一刹那的事,當金環向上疾揚而起之際,恰好長劍削了下來,金環砸向長劍之上,一下金鐵交鳴之聲,悠悠不絕。


    沈覺非一見自己兩般兵刃相交,已然心知不妙,可是不等他收勢,倩笑聲中,一陣幽香,自鼻端拂過,左右的“肩井穴”上,又是一麻!


    沈覺非不由自主,後退一步,那少女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麵前,道:“這下如何?”


    此際,沈覺非已然看出,那少女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


    自己十年苦練,自以為武功已然了得,但實則上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刹時之間,他不由得心情黯然,正想認輸時,突然聽得門外母親叫道:“非兒!”


    沈覺非聽出是母親的聲音,心中不禁大奇,暗忖半夜三更,母親來作甚?忙道:“媽,我在這裏!”他話才^出口,門口人影連閃,隻見母親和三目靈官史泰兩人,已然站在門前!


    方婉和史泰兩人,原是來看視沈覺非,不讓他去和饒了她見麵的。


    此際,兩人一見沈覺非兵刃出手,在他對麵,卻站著天仙化人也似的一位少女,不由得盡皆一怔,方婉立時厲聲喝道:“你是誰?”


    那少女在方婉一進來時,臉上的笑容,便已然收了起來,而換上了一種極是茫然的神色,望著方婉,一句話也不說。


    方[見她不答,更是疑心,轉頭喝道:“非兒,她是什麽人?”


    這一問,、沈覺非也為之一愣,忙道:“媽,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方婉“哼”的一聲,手一探,已然奪過了沈覺非手中的長劍來,一聲斷喝,一招“雷動驚蟄”,已然“嗤”的一聲,向那少女刺出!


    方婉此際,也已年將六十,她一生練風雷劍法,劍術造詣之高,尤在點蒼雙劍之上,這一招“雷動驚蟄”,經她使來,更是非同小可,劍氣大作,電光石火之間,劍尖已然指向那少女的胸口!


    沈覺非雖然已經知道那少女的武功,實是非同凡響,但是卻也怕她不能徒手接住自己母親那麽淩厲的一劍,因此忙叫道:“媽!”


    可是他一聲,才叫出口,隻見那少女衣袂飄飄,已陡地淩空拔起了五尺!那拔起之勢,筆也似直,又是正在方婉的一劍,將要刺到之際,方婉想要改招,也自不及,“嗤”的一聲,一劍已然刺空!


    方婉看出那少女淩空拔起的身法,神異之極,也不敢輕敵,連忙收劍,喝道:“你是何人?為何半夜在我兒子的房中?”


    那少女又恰好在方婉收劍之際,輕飄飄地落了下來,一起一落之間,竟然仍站在原地!


    隻聽得她以極其激動的語氣,道:“你……你便是方婉麽?”


    方婉橫劍當胸,道:“不錯,我是!”


    那少女伸手入懷,摸出了枚玉戒指來,道:“你……可認得這枚玉戒指?”她的語氣,仍然是激動到了極點,俏麵也自漲得通紅,眼中卻已然淚花亂轉,沈覺非陡然之間,想起她剛才所說,要取自己父母性命一言來,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忙道:“姑娘,你一”可是,他話未講完,方婉已然脫口道:“奇啊,那枚玉戒指怎會在你手中?”


    沈覺非心中也是一奇,暗忖原來母親和她是認識的?隻見那少女突然之間,淚如泉湧,尖聲道:“當年你為什麽不要我?當年你為什麽不要我?”她的叫聲,實是淒楚之極!


    方婉聽得她突然之際,叫出那樣的兩句話來,心中不禁奇絕,道:“你說什一”她下麵一個“麽”字,尚未出口,那少女纖指彈處,那枚玉戒指,已電射而出!那少女和方婉兩人,隔得本近,玉戒指電射而出之際,方婉連躲避的念頭都不曾起,那枚玉戒指,已然嵌入了她眉心間的“眉衝穴”上!方婉應變極快,一受重創,立時使出了一招點蒼劍法中的絕招,“風沉雷動”。


    那一劍,劍如霹靂,“轟”然而發,可是那少女卻突然向前躍去,一晃眼間,沈覺非和史泰兩人,連看也未曾看清,是怎麽一迴事,隻聽得“格”的一聲響,方婉手中長劍,竟已然斷成了兩截!


    點蒼神女方婉,驚叫一聲,雙足一點,便自倒退出去,可是那少女右手揮處,“砰”的一聲,一掌已擊中方婉的胸口!


    方婉本來就是一個向後退出之勢,再加上那少女的一掌,力道極大,方婉的身子,竟然從門中,一直跌了出去,跌出了兩丈許,落在院子中!


    那一切變化之快,從少女陡地彈出玉戒指起,直到方婉飛出,簡直隻是眨眼間的事情,史泰和沈覺非兩人,大吃一驚間,一個自前,一個自後,連忙撲了上去,各自發出了一招。


    可是那少女在一掌擊中了方婉之後,也已向外,飛掠而出!


    沈覺非金環一招走空,那少女向迎麵而來的史泰,直撞了過去,史泰看出勢子不妙,想要躲避時,已然不及,隻聽得“砰”的一聲,那少女的身子,撞了過來,史泰竟也斷線風箏似的,向外跌了出去,跌出了兩丈,背脊才撞在假山石的石峰之上!


    三目靈官史泰,在被那少女,一個滿懷,撞出之際,本來並未受傷,隻是覺出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將自己擁了出去而已。


    如果他不是恰好撞在假山石的石峰之上,飛出五六丈後,原可無事。可是也是他命中難逃此劫,竟然撞正了那石峰,隻聽得“轟”的一聲響,竟然將那石峰,生生撞折,他人跌到了地上,那石峰卻又齊齊正正,壓到了他的胸口!一時之間,連受兩次重創,三目靈官史泰,隻剩下了喘氣的份兒!那少女,掠出了房門之後,來到了方婉的身邊一看,方婉卻已然斷了氣。那少女隻略呆了一呆,突然之際,撲向方婉的身上,哭了起來!


    沈覺非趕了出來,見那少女伏在母親的屍身之上痛哭,不禁大怒道:“女賊,還哭什麽?”“瑲琅琅”抖起金環,當頭壓下!


    可是他那一招,剛一發出,那少女已然一躍而起,沈覺非那一招,幾乎擊中了他母親的屍身,連忙翻身時,隻見那少女雙掌齊發,已來到了那一叢翠竹前麵,隻一掌,便將一株碗口粗細的翠竹,砍折下來。


    看她的情形,像是心中難過已極,正在亂發雙掌,以求發泄。


    但是,卻又像是高興之極,又像是激動之極,總之,她麵上的神情,實是難以捉摸!


    沈覺非此際,見母親已死在她的手下,那裏還有什麽心情,來欣賞她的神態,趕了過去,金環抖動,發招不已。


    那少女對他的進攻,視若無睹,也根本不還手。可是每當沈覺非的金環,將要削中她的時候,總是相差極微,便被她避了過去!


    沈覺非一連遞了十來招,連那少女的衣服,也未曾挨著一下!


    那少女將一大叢翠竹,盡皆砍折,身形才陡地停了下來。


    沈覺非喘了一口氣,厲聲道:“女賊,拿命來!”那少女冷冷地道:“你還在做夢哩!快跟我來!”話一說完,身子便向外,飛掠而出!


    沈覺非足尖一點,便跟了上去,片刻之間,便已然出了圍牆,向野外馳去!


    沈覺非跟在那少女的身後,倒並不是因為那少女的一聲嬌叱,而是他母親,已死在那少女之手,他如何肯輕易放過?


    雖然他明知自己不敵,但是怒火頭上,他哪裏還考慮得了那麽多?一口氣追出了十餘裏,卻始終和那少女相隔,兩丈來遠!


    沈覺非陡地想起,那少女武功如此之高,輕功又這樣好法,她若是要擺脫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但是她卻一直離得自己,如此之近,可見是有意在引自己!


    沈覺非一想及此,心中不禁更是大怒,厲聲叱道:“女賊止步!”


    那少女果然身形一凝,轉過身來,月光掩映之下,卻又見她滿麵皆是幽怨之色!沈覺非一見她果然停住了腳步,便連人帶金環,向前衝了過去,迎麵一招“環環見血”,疾使而出!


    那一招,名為“環環見血”,實是金環招數之中,最是厲害的一招!


    騰天金蚊沈雄以這一招,不知打敗了多少黑道上的高手,此際,沈覺非狠命使出,更見淩厲,金環唿晡間,已然向那少女,當胸撞出!


    那少女立即身形一轉,向側避了開去,可是金環過處,卻也將她衣袖中的一角,削了下來!


    那少女一避了開去之後,纖指彈處,卻已然彈中了沈覺非右手脈門,沈覺非全身皆震,五指不自由主一鬆,金環已然脫手飛出!


    那少女伸手一撈,已將金環淩空接住,隻聽得“啪啪啪”三聲,三隻金環,竟在片刻之間,全都被她拗折,丟在地上!


    沈覺非呆了一呆,雙掌一錯,又是一連兩掌,向那少女,擊了出去。


    那少女並不還手,隻是身形疾退,嬌叱道:“你為什麽要對我動手?”


    沈覺非無明火冒三千丈,怪叫道:“你是我殺母仇人,我與你不共戴天!”那少女發出了一聲淒然已極的長笑,道:“傻子,你完全弄錯了,剛才,隻不過是我殺了我自己的親生之母!”


    沈覺非陡地一呆,大喝道:“你說什麽?”隻見那少女又潸然下淚,道:“她雖是我生身之母,但是卻根本不配做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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