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個紅臉蒼髯,雙目炯炯如電的瘦高老者,背負一柄三尺竹劍。


    正是大名鼎鼎的竹劍先生。


    和他並肩走入的是一個白臉黑須,身穿青色道袍。白抹布履的道人。


    這兩人剛走到廳前——


    紅臉判官嚴友三突然站了起來,嗬嗬大笑道:“仁師兄是你!”


    秦素珍口中叫了聲:“爹!”


    飛身朝青袍道人撲了過去。


    原來這青袍道人正是三年前棄家出走的太平堡主秦仁卿。


    流香穀主起身迎了出去,拱手含笑,道:“歡迎歡迎……”


    竹劍先生洪笑道:“還是兄弟替二位介紹,這位就是流香穀主金陵江上峰江兄,這位是江西太平堡秦仁卿秦兄……”秦仁卿忙抱拳道:“兄弟久仰穀主大名。”流香穀主嗬嗬笑道:“彼此彼此。”席上諸人,聽說流香穀主竟是“南江”江上峰,不覺齊齊一怔!


    江步青、江寒青兄弟聽得更大吃一驚。


    江寒青一閃而出,朝竹劍先生急急問道:“師父,山主真是家父?”


    流香穀主頷首笑道:“兄弟本該告訴他們,隻是想到五鳳門到目前還不知流香穀主來曆,也許會對兄弟稍存顧忌,至少也有莫測高深之感,但一旦揭穿兄弟身份,哈哈,他們那會把江上峰放在心上?因此兄弟就連他們弟兄也不知道,如今被道兄一下掀了開來,兄弟不承認也得承認了。”


    一麵緩緩從臉上揭下一張麵具,那不是金陵江大先生,有誰來?


    江步青、江寒青早已拜伏在地,流淚道:“爹,原來果然是你老人家。”


    流香穀主詫異地說道:“怎麽你們已經知道了?”


    江步青道:“你老人家縱然易了容,但身材無法改變,尤其方才那聲大笑,喉音也可聽得出來,孩兒隻是不敢確定罷了。”


    流香穀主大笑道:“不錯,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你們起來。”


    兄弟兩人依言站起。


    江寒青拜伏下去之時,心頭驚喜交集,忘了左肩傷勢,但這時站起身來,牽動左邊經脈,一條左臂,陡覺一陣劇痛,額上不覺綻出汗來。”


    竹劍先生突然目光一注,問道:“徒兒,你負了傷麽?”


    流香穀主聞言,也不覺轉臉朝愛子望來。


    江寒青道:“弟子是被五鳳宮主鄢飛瓊‘陰手閉穴’所傷。


    竹劍先生皺皺眉道:“你怎不早說?神扇道兄精研經穴。”


    神扇子沒待他說完,接口道:“說來慚愧,二公子的傷勢,貧道研究了幾十年人身經穴,竟然一點端倪也摸不出來,連六經衝穴,都毫無結果。”


    竹劍先生詫異道:“會有這等事?”


    轉臉朝天風道人問道:“道兄素有神醫之稱,也看不出來?”


    天風道人搖搖頭道:“像似‘陰手閉穴’,左手六經穴道,悉遭閉塞,血氣受阻。咱們在座六人,都試過了,此種怪異手法,可說武林中從未見過,至少是咱們這些人,孤陋寡聞,沒聽人說過。”


    竹劍先生等人雖然見多識廣。但一時間亦不知此怪異手法的來曆,心下更覺離奇,隻是沉默不語。


    流香穀主忙道:“道兄、秦兄遠來,快請入席,小兒傷勢,慢慢再說不遲。”


    話聲甫落,突見一名使女,慌慌張張地奔入,朝總務主歐陽元屈膝道:“稟報堂主,衛副堂主帶著四名姐妹,已經出穀去了。”


    歐陽元聽的不覺一怔,急急問道:“衛副堂主有沒有說她們到哪裏去的?”


    那使女道:“聽副堂主口氣,是迴杭州去的。”


    歐陽元濃眉連掀,憤然道:“衛姑娘未免太任性了。”流香穀主含笑道:“讓她去吧,過幾天太君自會打發她迴來的。”


    歐陽元點點頭道:“穀主說的是。”揮了揮手,令那使女退下。


    就在此時,但聽又是一陣急驟的雲板之聲,傳了過來!


    歐陽元臉色一變,霍然而起,沉聲道:“穀口真有強敵臨境!”


    竹劍先生望望秦仁卿,道:“如此說來,此人是跟著咱們來的了。”


    兩句話的工夫,突聽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叱喝之聲!再一傾聽,那陣叱喝,又趨寂然。


    歐陽元臉色又是一變,朝流香穀主躬躬身道:“屬下出去看看,好像有人闖進天心坪來了。”


    隻聽廣場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我不願多殺無辜,你們快叫流香穀主出來答話。”


    聲音鏗鏘,相距雖遠,聽來卻十分有力,似是那人有意用真氣把話聲送進來的。


    歐陽元怒喝道:“好個狂妄之徒,居然敢到天心坪來撒野!”


    正待舉步往外行去。


    流香穀主擺手道:“歐陽堂主且慢,此人既已闖入天心坪,還向兄弟叫陣,咱們就一起出去瞧瞧也好。”


    說完,又緩緩蓋上了麵具。


    孫飛鸞神色一凜,起身道:“穀主,來的是我大師姐邊飛鳳。”


    流香主穀點頭道:“孫姑娘的大師姐,那就是五鳳門大宮主了。”


    孫飛鸞答了聲“是”。


    西離子(商鐵生)手招銀髯,朗笑道:“大宮主親自找上天心坪來,那是最好也沒有了,貧道正想試試她們‘天鳳三式’,待會動起手來,穀主可得把大宮主留給貧道。”


    流香穀主微微一笑道:“諸位道兄且請寬坐,兄弟出去看看。”


    說完,大步往外行去。


    行令堂主單曉天,總務堂主歐陽元,同時緊隨他身後走出。


    竹劍先生一手拂髯,迴頭朝神扇子笑道:“神扇道兄,咱們也隨穀主去瞧瞧。”


    神扇子打了個稽首道:“道兄說得是。”


    許敬伯道:“要去咱們一起出去。”


    於是席上群雄紛紛站起,跟著往外走來。


    草坪上早已並排站著七人。


    最前麵的一個是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生的修眉鳳目,麵如淡金,身穿一襲寬大錦袍,腰佩長劍,站在那裏,確有一股逼人威儀。


    敢情就是五鳳門大宮主邊飛鳳了。


    在她左麵,是文士裝束的二宮主邢飛霜,和一身棗紅勁裝,身材苗條,眉目如畫的五宮主鄢飛瓊。


    右麵四人,則是身軀臃腫,像個肉團的蛇姑婆,和聖果寺方丈非鏡和尚,和他師弟玄鏡。


    另外還有一個身穿白袍,手拄黑杖的老者,看去麵目森冷,嘴角下垂,雙目微闔,一副死樣活氣的模樣。


    此人正是和毒叟朱潛齊名的黑杖翁,五風門玄武壇壇主,也是用毒能手。


    這七人四周,圍著數十名流香穀的武士,但一眼就可看到這數十名武士,至少已有三分之一的人,不但兵刃已經脫手,而且還負了傷。


    流香穀主兩道奕奕眼神,朝四周一掃,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


    他這淡淡一句話,力量卻是很大,圍在四周的數十名武士,躬身一禮,果然悄無聲息地朝四處退去。


    大宮主抬頭望了流香穀主一眼,冷冷說道:“尊駕就是流香穀主了?”


    流香穀主道:“不錯,閣下是五鳳門大宮主,老夫幸會。”


    大宮主冷聲道:“不敢,正是在下。”


    流香穀主道:“大宮主一路來,傷了不少敝穀的人吧?”


    大宮主傲然道:“擋我者死,不過今天看在穀主份上,在下還未殺人。”


    流香穀主道:“那倒要感謝閣下劍下留情。”


    大宮主微曬道:“我關照過他們,在沒有見到穀主之前,不準輕易殺傷貴穀的人。”


    流香穀主洪笑道:“那麽見了老夫之後呢?”


    大宮主道:“那要看穀主的態度而定。”


    流香穀主點頭道:“很好,大宮主遠來天心坪,有何見教,老夫洗耳恭聽。”


    大宮主道:“穀主說得好,在下正有一事,要向穀主請教。”


    流香穀主道:“大宮主請說。”


    大宮主道:“在下要問的是金陵江二公子,可曾前來貴穀?”


    原來她是為江寒青來的。


    流香穀主不假思索,點頭道:“不錯,江二公子確在敞穀作客。”


    作客,說的好!


    大宮主又道:“那麽在下再問一句,和他同行的,可是還有一個叫孫飛鸞的女子?”


    流香穀主點頭道:“大宮主說對了,孫姑娘和江二公子同來,自然也是敝穀佳賓。”


    作客!佳賓,都是好名詞!


    大宮主道:“很好。穀主如若顧全江湖過節,就請把這兩人交出。”


    流香穀主手捋長髯,嗬嗬笑道,“大公主原來是為江二公子、孫姑娘兩位來的。”


    大宮主目光一閃,問道:“穀主那是答應了?”


    流香穀主並未直接作答,依然含笑問道:“你要把他們帶走?”


    大宮主道:“正是如此。”


    流香穀主又道:“江二公子和貴門有過節?”


    大宮主似已不耐,嗯道:“江二公子是我五鳳門要找的人。”


    流香穀主道:“孫姑娘呢?”


    大宮主冷聲道:“穀主還是裝胡塗?還是真的不知道麽?”


    流香穀主笑道:“大宮主不說,老夫如何知道?”


    大宮主道:“好,在下就告訴你,孫飛鸞是我五鳳門叛逃之徒,這樣夠了吧?”


    流香穀主白眉連攢,作出為難神色,說道:“這就難了。”


    大宮主道:“穀主有何為難之處?”


    流香穀主道:“別說江二公子是老夫故人之子,又在敞穀作過客,老夫總不能不顧江湖道義,就是孫姑娘,她既然叛離五鳳門,自是有她的苦衷,人各有誌,豈能相強?何況……”


    大宮主臉色微變,嗯道:“何況什麽?”


    流香穀主緩緩說道:“何況孫姑娘已認老夫作了義父,老夫怎忍把義女送入虎口?”


    大宮主聽得心頭火起,冷笑道:“在下若要強行把兩人帶走,穀主準備怎樣?”


    流香穀主雙目精光暴射,大笑道:“大宮主忘了一件事。”


    大宮主道:“在下忘了什麽?”


    流香穀主微笑道:“這裏是流香穀天心坪。”


    大宮主傲然道:“在下知道這裏是流香穀,但在下不信有什麽人能庇護得了他們兩人。”


    流香穀主道:“聽大宮主的口氣,是要逼老夫非把兩人交出來不可了。”


    大宮主似已感到不耐,冷冷說道:“穀主最好是把兩人交出來。”


    流香穀主依然平靜的道:“老夫不交人呢?”


    大宮主道:“那就是和五鳳門為敵。”


    流香穀主仰天大笑道:“流香穀為了維護江湖正義,和貴門站在敵對地位,已經不是今天開始的了。”


    大宮主神情突然變得十分冷厲,寒聲道:“穀主如真要逼我出手,隻怕貴穀中人,都將難逃一死!”


    話聲中,雙眉挑動,目光如冷電迸射,炯炯逼人,充滿了殺機。


    流香穀主看的心頭暗暗一凜,忖道:“此女殺氣極重,一身功力,確是不可輕估。”


    心念轉動,口中朗朗笑道:“大宮主口氣可不小,這句話,就算是令師親自到來,也不敢這般說法。”


    大宮主微一怔神,問道:“穀主認識家師麽?”


    流香穀主微笑道:“豈止老夫認識?咱們這裏,少說也有三數位,都是令師三十年前舊識。”


    大宮主冷笑道:“家師睥睨江湖,稱尊武林,從來沒有朋友。”


    流香穀主拂須大笑,道:“不是朋友,那該是敵人了。”


    大宮主寒星連閃,冷哼道:“穀主怎不請他們出來讓我見識見識?究竟何方高人?”


    此時突聽一聲嘹亮長笑,接著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貧道就是你師父的敵人。”


    從大門中走出一個白發白須,背負長劍的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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