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沒錯,人家龍虎鞭萬鎮山不是已經來了麽?這時候正坐在前麵的大廳上呢!


    陸得貴連應了兩聲“是。”才道:“小的看他把萬總鏢頭屍體拖進樹林,挖了個土坑埋了,接著有一個黑衣人,拾起他的龍虎鞭,脫下身上黑衣,朝為首一人拱手道:“令主有什麽吩咐?”


    “為首的黑衣人揮揮手道:‘沒事了,你去吧!’那人應了聲‘是’,扯下頭上黑布,騎上萬總鏢頭的馬匹走了。”他說到這裏,忽然問道:“老爺子,你當這人是誰?”


    郭世汾一手撫須,沉靜的道:“是誰?”


    陸得貴神情緊張,低聲道:“小的看得清楚,他扯下蒙麵黑布,竟然又是一個萬總鏢頭……”


    郭世汾虎目精芒閃動,沉聲道:“你沒看錯!”


    陸得貴認真的道:“小的和那老鄉看得清清楚楚,那會錯得了!”


    郭世汾沉吟了一下,道。“會有這等事?唔,你不是說還有一個趟子手麽,他也死了?”


    陸得貴道:“那趟子手早已被擊昏了,就由假萬總鏢頭把他馱在馬上,帶走了。”


    郭世汾臉色凝重,注目問道:“你迴來之後,告訴過什麽人嗎?”


    陸得貴道:“沒有,小的不敢亂說,今天要不是萬總鏢頭來了,小的還不敢告訴老爺子呢!”


    郭世汾道:“這裏差幸沒有外人,你以後不準對任何人吐露隻字。”


    陸得貴道:“小的知道!”


    郭世汾道:“好,你隨我出去。”


    直到將近大廳,陸得貴跨上一步,低聲叫道:“老爺子。”


    郭世汾隻“晤”了一聲。


    陸得貴認真的道:“小的方才所說,千真萬確,你老可得留意!”


    郭世汾頷首道:“老夫知道。”


    郭世汾急步走出大廳,人還未到,就大笑一聲,道:“萬老哥大駕光臨,兄弟有失迎呀!”


    方家宏慌忙站起,說道:“家師出來了。”


    萬鎮山、楚如風同時站立起來。萬鎮山洪聲笑道:“郭老哥,好久不見了。”轉身朝楚如風道:“這位就是領袖大江以北的淮陽派掌門人郭老哥!”


    一麵又朝郭世汾道:“這是金陵江府的楚總管楚如風。”


    郭世汾雙手一拱,嗬嗬笑道:“久仰,久仰,兩位快快請坐!”


    郭世汾不待兩人開口,雙手一拱,說道:“萬老哥鏢車被劫,兄弟深感痛心!淮陽派不幸,出了這樣的逆徒,也是兄弟始料不及,兄弟已把他逐出門牆,從此不再是我郭世汾的徒弟了!”


    他不問兩人來意,卻把將管天發逐出門牆之事,說在前麵,一時倒教兩人開不得口!


    萬鎮山微微一愣!苦笑道:“兄弟和老哥數十年交情,才敢著人先函奉達,意思是讓你老哥先知道此事,心裏有個腹案。若是令高徒迴來,也好留意住他!老哥這一斷然措施,令高徒聽到風聲,還敢迴來麽?”


    郭世汾心頭暗暗冷笑,臉上陡現怒容,沉聲道:“這逆徒膽大妄為,作出這等無法無天的事來,兄弟一世英名,都葬送在這逆徒手裏了,他不迴來便罷,若敢迴來,兄弟定把他立時成死,以謝天下!”


    說到憤怒之處,右腳輕輕一頓,地下一方青磚,立時被他踏得粉碎。


    楚如風陰森地笑道:“世老乃當今武林前輩,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郭世汾道:“楚總管有何見教?”


    楚如風道:“世老把管鏢頭逐出門牆之後,不知作何打算?”


    郭世汾道:“兄弟已把逆徒逐出門牆,他已經不是我郭某的徒弟了。”


    楚如風陪笑道:“世老這話雖是不錯,但兄弟卻覺得世老還有一點值得商榷之處!”


    郭世汾目中神光一閃,道:“依楚總管之見呢?”


    楚如風陰笑道:“世老把他逐出門牆,乃是淮陽派處置門徒之事,但對鎮遠鏢局失鏢一節,世老似乎尚無明確交代。”


    郭世汾聽得心頭大為憤怒,但臉上卻絲毫不露!大笑道:“楚總管之意,那是要兄弟把逆徒追緝歸案了?”


    楚如風陪笑道:“管天發是世老門下,世老在道義上,也該有責任。”


    郭世汾一張棗紅臉,突然沉了下來,重重哼了一聲,道:“不知楚總管這話,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江大公子的意思?”


    楚如風皮笑肉不笑,陰陰的道:“兄弟說的話,原是江湖上一般常情,世老何須動氣?”


    郭世汾道:“江湖上一般常情,對此事並不適用!”


    楚如風冷笑道:“世老要這麽說,兄弟就無話可說了。”


    郭世汾目注楚如風,問道:“楚總管到江府任職,已有多久了?”


    楚如風道:“兄弟任職江府,還不到四個月。”


    郭世汾忽然仰天大笑道:“這就難怪楚總管連這點行情都沒有摸清楚,管天發是江大先生介紹給兄弟的,如以江湖一般常情而言,管天發出了紕漏,潛逃無蹤,兄弟應該責成江府,交出人來才是!”


    萬鎮山雙眉緊攏,連連拱手道:“郭老哥千萬別要誤會,敝局這趟鏢,實是非同小可,不然,兄弟就是賠上些銀子,也不敢來麻煩郭老哥了!”


    郭世汾道:“這麽說來,萬老哥這趟鏢,不是普通紅貨了?”


    萬鎮山隻是緊握著雙手,連連搖頭:“普通紅貨,還可以折價賠償,就算兄弟賠不起,金陵江家還是敝局大股東,也不至於拿不出來;唉,但這趟鏢,卻是連江府也無從賠起!”


    郭世汾驚異的道:“萬老哥說得如此嚴重,那究竟是什麽價值連城之物?”


    萬鎮山長歎一聲道:“那是一隻小鐵箱。”


    郭世汾道:“萬老哥可知裏麵裝了什麽?”


    萬鎮山道:“當日接鏢之時,兄弟外出未歸,那投保之人,是一位青衫少年,言明把東西送到蕪湖,敝局候帳房要他打開來看看,那客人說:“隻要敝局把原物送到地頭,裏麵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或是一錢不值的爛草繩,都和敝局無關。”說完,取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走。


    “敝局候帳房,覺得蕪湖相距極近,此事實在稀鬆得很,那知當天晚上,就有人送了封信來,大意說那隻鐵箱,天下無人敢保,隻要一出鎮江,就保不住,侯帳房當時沒了主意,隻好派人向金陵求援。”


    他一口氣說到這裏,略微一頓,接道:“第二天中午,兄弟就迴轉鎮江,聽了侯帳房報告,覺得一隻小鐵箱隨便揣在懷裏就好,何況蕪湖也不是遙遠的地方,是以隻帶了一名夥計上路。兄弟雖不信那封恐嚇信之言,但為了慎重起見,小鐵箱交由夥計藏在貼身,不料剛到龍都附近,就遭十幾名黑衣蒙臉暴徒突襲,兄弟力戰負傷,那名夥計卻傷在“鷹爪功”下,小鐵箱終於被暴徒劫走了。”


    “兄弟趕迴鏢局,才知步青賢侄已接到敝局候帳房派人求援的信息。連夜追來,但也在下蜀附近,遭人偷襲而負傷。兄弟這才不得不把實情,派人函告老哥。”


    郭世汾方才聽了陸得貴之言,心中隻是疑信大半!聞言說道:“萬老哥始終不知那小鐵箱內究是何物麽?”


    萬鎮山道:“不知道。”


    郭世汾道:“那麽他留下的蕪湖地址,萬兄可會派人去查過了麽?”


    萬鎮山道:“查過了,此人留的地址,不但並無人家,也並無其人。”


    郭世汾道:“這就奇了!”


    萬鎮山忽然壓低聲音道:“據兄弟推測,那隻小鐵箱可能是河北李家的東西!”


    郭世汾愈聽愈奇,河北李家和東許、南江、西秦同列武林四大家,北李的東西,還會托鎮遠鏢局護送?


    心中想著,不覺說道:“會是河北李家之物?”


    萬鎮山道:“兄弟據報的北李的葉總管數日前在淮陽遇伏身亡……”


    郭世汾道:“不錯,兄弟已經聽人說過,但此事和貴局保的小鐵箱有何關連?”


    萬鎮山道:“據說那葉總管未死之前,身邊攜帶了一隻小鐵箱。”


    郭世汾怔得一怔,道:“會有這等事?”


    萬鎮山道:“郭老哥莫要忘了,仙人掌李光智就在北峽山白雲觀養病。”


    郭世汾口中驚“啊”一聲!


    萬鎮山續道:“兄弟認為這小鐵箱中所貯之物,說不定是和仙人掌生死有關!”


    郭世汾又是一怔,但心中疑念更熾!忖道:“鎮遠鏢局失鏢之後,前後不過三數天工夫,他那會這般清楚?”


    但臉上卻絲毫不露,故意皺皺濃眉道:“真如老哥所言,這小鐵箱果然幹係不小!”


    萬鎮山愁形於色道:“豈止幹係不小,那小鐵箱真要是葉總管之物,北李豈肯甘休?一個不巧,說不定就因此結仇,敝局、江府和淮陽派,同樣卷入這場是非,因此,兄弟和楚總管巴巴的趕來揚州,大家商量商量。”


    郭世汾沉吟道:“萬老哥可是‘胸有成竹’?”


    萬鎮山道:“兄弟若有計較,也不來找郭兄了。實在是這幫匪徒,劫去鐵箱之後,不留絲毫痕跡,根本就煙消雲散,找不出半點來龍去脈,隻有……”


    說到口邊,忽然住口不言。


    郭世汾接口道:“隻有逆徒那一點線索?”


    萬鎮山訕訕地說:“兄弟和老哥叨了幾十年的交情,兄弟隻好承認,事實也是如此;管天發在郭老哥門下十幾年了,他平日交些什麽朋友,老哥縱或不知,他同門師兄弟,也許會聽到一些,因此想請你老哥幫忙,選派幾位得力高足,協助查訪她的下落。”


    郭世汾心中暗暗冷哼,道:“原來你們說了半天,目的並不在小鐵箱,而是放不過管天發!”


    楚如風立即接口道:“大公子要兄弟前來,因江南方麵,已有江府出麵,知會各地武林朋友,暗中注意,大江以北,想請世老關照一聲!”


    郭世汾毫不猶豫,點頭道:“淮陽派昔年若非江大先生出麵,那裏還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腳?此事既然幹係重大,兄弟責無旁貸,自當遵辦,隻是逆徒去向不明,咱們分頭偵查,自是最好不過。兄弟立時派人通知各地同道,協助緝拿叛徒,但他若是不在江淮一帶露麵,莽莽江湖,兄弟就無法交卷了。”


    楚如風忙道:“這個自然,江南由金陵江府負責,江北就全仗世老了。”


    萬鎮山嗬嗬大笑道:“隻要郭老哥點了頭,江北這方麵,咱們就用不著擔心了。”


    時間快近午刻,方家宏不待師傅吩咐,早已關照廚下整治了一席酒菜,開上廳來。


    郭世汾起身肅客,一麵說道:“兩位遠來,請喝杯水酒,讓我稍盡地主之誼。”


    萬鎮山笑著站起身來道:“叨擾,叨擾!到了揚州,兄弟也不和老哥客氣了。”


    三人分賓主坐定。郭世汾一直冷眼旁觀,這位龍虎鞭萬鎮山無論行動,說什麽也不像是有人假冒。


    但陸得貴又說得極為認真,明明親眼目睹萬鎮山身中暗器,埋在林中,他決不會對自己說謊!


    ??心中一直疑念不息,無法加以證明,此時不覺靈機一動,立即嗬嗬笑道:“兄弟差點忘了。有一件事,正要向萬老哥麵謝呢!”


    萬鎮山聽得一愕,道:“郭老哥說的是什麽事?”


    郭世汾含笑道:“你還記得三個月前,兄弟趕去金陵,吊祭江大先生,正好遇上萬老哥,閑談之中兄弟說起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酯浸大蒜,但那酸醋,就非鎮江元和園十年以上陳醋不可……”


    萬鎮山輕“哦”一聲,笑道:“不錯,不錯,兄弟確曾聽到郭老哥說過此事。”


    三月前江大先生之喪,郭世汾確曾和萬鎮山談了很久,但根本沒說起什麽“醋浸大蒜”。


    郭世汾聽得心頭悚然一驚,暗暗罵了聲:“見你娘的大頭鬼!”


    一麵接著笑道:“過沒幾天,你萬老哥卻派專人送來了兩壇元和園十年以上的陳醋,兄弟拜領之下,自該當麵致謝了。”


    萬鎮山跟著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兩壇子醋,這值得了幾兩銀子,郭老哥何足掛齒?”


    說到這裏,接著哈哈一笑,又道:“說實在,元和圓的香醋,行費各省,遠近聞名,但十年以上的陳醋,可也不容易購得,貨棧裏構了底,一共就隻有兩壇,郭老哥若是再想多要一壇,起碼也得再等上五年。”


    這自然全是臨時編造之言,但在他口中說來,卻頭頭是道,煞有介事!


    郭世汾望著萬鎮山,臉上滿堆笑容,心中卻是震驚無比,暗自忖道:“虧你還說小意思,實在這意思可不小了!由此看來,龍虎鞭萬鎮山果然已經遇害,眼前此人,不知究竟是何來曆?他居然把萬鎮山扮得維妙維肖!”


    口中依然敷衍道:“這是兄弟的口福,萬老哥盛情,更為可感。”


    說著,轉臉朝楚如風道:“兄弟聽說二公子身體違和,近日不知康複了沒有?”


    楚如風聽他提起二公子,歎息道:“世老原來還不知道二公子已經去世了!”


    郭世汾故意大吃一驚,問道:“你是說寒青賢侄去世了?”


    楚如風淒然道:“二公子身體很弱,自從老莊主仙逝之後,哀毀逾恆,一直沒有起色,三日前府中不慎失火、搶救不及,二公子他葬身火窟;等到火勢撲滅時,二公子……二公子已成了一段焦炭……”


    郭世汾猛然一拍桌子,震得酒杯飛了起來,跌落地上,他還一無所覺,仰臉向天,喃喃說道:“江大先生一生仁德待人,徘難解紛,樂善好施,他的哲嗣,實在不該橫遭慘死!這究竟天道何存?”


    萬鎮山也麵有戚容,歎息道:“兄弟也是這麽說,寒青侄怎麽看也看不出他是夭折之相,誰想他竟會如此慘死,真叫人替老友傷心!”


    說罷,歎息不止。


    他雖口是心非,但這句“不是夭折之相”,倒給他說著了。


    郭世汾身為主人,不好多說,強為笑顏,說道:“來,來,酒涼了,兩位難得光臨,咱們吃酒吧!”


    話雖如此,但這一頓酒筵,自然吃得並不痛快。


    飯後,大家又坐談了一迴,萬鎮山,楚如風便起身告辭。


    郭世汾送走兩人,心頭覺得無比沉重!


    龍虎鞭萬鎮山是有人假冒,似乎已不容置疑,隻是一個人縱能易容變音,但舉止言笑,不可能模仿得如此逼真!


    以自己和他相好數十年,竟會當麵看不出絲毫破綻,若非出言相試,對方露出了馬腳,幾乎懷疑陸得貴所說的是白日夢話。


    此人究竟是誰?


    他假冒萬鎮山,又有何企圖?


    如今想來,南江北李,居然在半月之間,連續出事,這就耐人尋味!


    陡地一個意念,在他心頭升起,同時也使他虎軀猛然一震!


    莫非他們對淮陽派已有下手之意?不然,管天發金陵之行,隻不過看到黑衣令主開槍盜屍,開的既是空棺,他也並未當麵指認,縱然黑衣令主就是江大公子,就是要殺他滅口,也毋須小題大做,安上他參與劫鏢的罪名?


    他們如此做法,若是僅僅為了管天發無法在淮陽立足,那麽憑萬鎮山一封書信,也已足夠使自己相信,何用親自趕來?而且還加上一個南江府的總管!這明明是鎮遠鏢局同南江府即將采取某種行動的先聲!


    一念及此,不由得白眉陡豎,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敢對淮陽派明仗叫陣?還是暗計中傷?隻要你們敢動,老夫索性就全抖開來,把事實真相,公諸江湖。


    話聲未落,瞥見方家宏垂著雙手,楞楞地站在廂房門首,敢情他從未見過師傅這等震怒,給嚇呆了!


    郭世汾目光一抬,沉聲道:“家宏,你幾時進來的?”


    方家宏吃了一驚,急忙躬身道:“弟子才來。”


    郭世汾吩咐道:“你給我立時告訴賬房,從現在起,暫時不接任何生意,所有鏢頭,一律在局裏待命!”


    方家宏驚疑地望著師傅,叫道:“師傅……”


    郭世汾又道:“還有你立時派人快馬去把二師叔、三師叔請來,統限明日午前趕到!”


    “嚴幼信你去東首邊門守著,二師兄迴來,立即要他進來。”


    嚴幼信道:“弟子省得。”


    郭世汾道:“你派人去叫陸得貴進來。”


    嚴幼信躬身領命,匆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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