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是林舒窈從icu出來的時間。


    三點五十分,林聲聲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越是這個時候,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她見母親。


    外間顧豪傑和顧行書,也已經整裝待發,不用想,是與她一樣的目的。


    林聲聲繞過病床前的顧行書,才跨出一步,又心軟的退迴來,伸手攙扶顧豪傑。


    顧豪傑喪的一逼的臉,瞬間風月清朗,林聲聲目睹一隻小可憐變身霸總的全過程,表示自己萬分的無奈。


    感覺自己像是做錯了好多事,傷害最不應該的顧豪傑和顧行書父子。


    其實迴過頭細想,他們也都挺可憐的,說賭氣,自己跟顧行書生氣,何嚐不是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挫敗。


    殺人兇手,她這個當女兒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個現實讓她感覺對不起母親。


    三人一行,在icu門口等了約莫兩分鍾,載著林舒窈的平板車在時文和胡主任的監督下,被推了出來。


    很多事情,好比近鄉情怯,林聲聲想見母親的心按理說已經非常強烈,本來看到她的第一時間她應該毫不猶豫的衝上去,可是奇怪,她像是僵住了,攙扶著顧豪傑,一動也沒有動。


    後來還是顧豪傑,在她後肩上拍了一下,她這才扶著他,一步步靠近林舒窈的平板車。


    “媽~”


    叫了一聲,眼間鼻腔酸澀,她都快要忍不住掉眼淚了,不想讓母親擔心的情緒吧,讓她生生忍下眼淚。


    在三個人的陪同下,林舒窈被送到距離顧豪傑病房最近的重症監護室。


    雖然各項指標目前看著比較正常,畢竟人還沒有醒過來,所以保險起見,醫院要求把林舒窈送到重症監護室觀察。


    不遠的路程,林聲聲走的磕磕絆絆,直到親眼目睹母親被安排的妥妥當當,她靠著顧豪傑,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一隻偌大的吸管給抽幹了。


    顧豪傑拍拍她:“這裏先交給行書,我有點累了,你送我迴病房!”


    聲聲沒有不同意,以為顧豪傑和她一樣,真的已經身心疲憊,卻不想,顧豪傑找她,是有話要說。


    顧豪傑:“聲聲,你和行書,怎麽了?”


    大概的原因猜得到,隻是顧豪傑想要聽林聲聲親口告訴他原因。


    林聲聲噎了一下:“沒怎麽!”


    顧豪傑不讚同的指了一下她的腦門,“出事之前,你媽說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可是聲聲,爸爸很無力,不知道要怎麽與你們交流,也不能像你媽媽一樣聰明,把家裏人都照顧的好好的!”


    林聲聲的鼻子又酸了,這酸澀蔓延至眼睛,讓她整個眼圈都變得通紅。


    “爸,你很好,真的什麽問題都沒有。。。。。你真的可好可好了!”


    她看似隨和的心,其實很有自己的底線和掂量,這些年和顧豪傑相處,她早都在內心認可了他的所有。


    “我隻是很亂,我知道遷怒顧行書很不好,可是我忍不住。爸,我真的好難過,我多少次質問自己,為什麽受傷的不是我,如果。。。。。。。”


    “胡說!”


    林聲聲說到這裏,被顧豪傑嚴肅的打斷:“聲聲,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你媽媽若是聽到了,該多傷心你懂嗎!”


    父母所有對子女的付出,都是無怨無悔的本能反應,沒有一個父母希望孩子不健康,讓他們親眼看著病床上受盡折磨和煎熬的孩子,真的好像把心都要剜走了。


    “聲聲,爸爸了解你和媽媽的感情,可你的生活不止隻有媽媽,你應該有自己獨立於親情之外的感情和生活。”


    “聲聲,你隻有自己開心平安,你和行書都好好的,你媽媽才能真的好啊!”


    關心和愛媽媽,這很好,照顧病床上的母親,這也是難得的孝心,可是全部的重心都放在這上麵,置自己的生活不管不顧,甚至想要代替母親躺在病床上,這他絕對不允許。


    因為比誰都要更加明白,林聲聲亦是林舒窈的命,如果她們母女現在換一下位置,林舒窈不會比林聲聲更加堅強。


    林聲聲吸了一下鼻子:“爸,我都知道,可是忍不住!”


    “你能給我點時間嗎?”


    特別是顧行書,她真的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麵目對他了。


    顧豪傑輕輕的歎了口氣,也知道不能逼她,但還是忍不住要替兒子說句公道話。


    “行書,他也很可憐!”顧豪傑說:“他是無辜的啊!”


    林聲聲也知道他不容易,他無辜,可現在這個樣子,讓她怎麽辦,她如果這時候還要強迫自己條理清晰善惡分的清清楚楚,她怕她真的會瘋掉。


    是,她很任性,大概也隱約知道,無論自己如何作如何惱怒,顧行書都不會離開她。


    “爸,我不能怪他有鄭怡那種媽媽,我隻是想不明白,他明明可以阻止鄭怡被送迴國,他有太多太多的辦法了,可他沒有!”


    顧豪傑拍拍林聲聲:“傻孩子,你以為送迴國,鄭怡的日子會比在國內好過?”


    國內是人道主義至上的國度,鄭怡不會受到製裁,可即便被送到精神病院,也一樣會被當成是個人。


    但如果迴到澳洲,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她那個吸血的家族,隻會把她的血全部吸幹,然後任由她是死是活。


    他懂顧行書為什麽這樣做,因為隻有這樣,才是對鄭怡最好的報複啊!


    林聲聲茫然的抬頭,似是對顧豪傑的話無法理解。


    顧豪傑勾勾唇,“相信爸,行書絕對已經做了你能想到的和你想不到的所有的事!”


    顧豪傑怎麽會知道這些,一來他了解顧行書,也多少關注過鄭家目前的架構,二來還有一個張明權,那個老夥計這麽多年看似隱退深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他對鄭家的控製力,絕對遠超任何人想象。


    他早一點時候給他打電話了,和他說起這事,誇了顧行書一句,“比你當年果斷,手腕強悍多了!”


    顧豪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顧行書,這個當年離開時小小的孩童,長大了,已經替他和自己,做了能做的所有的事情。


    嚴格說起來,鄭怡其實是他留下的隱患,可顧行書,替所有人徹底的解決了這個隱患。


    也許因為窈窈受傷,她會覺得什麽都遲了,可那畢竟是他的母親,在車禍之前,他已經想到利用鄭家人把她關起來,單純這一點,就比他顧豪傑強了很多倍。


    林聲聲的思路,因為顧豪傑告知的這個真相,更亂了。


    她緩緩地開口:“爸,你讓我想想!”


    說了自己該說的,該提點的也提點過了,剩下的隻有交給孩子們自己處理好。


    顧豪傑點頭,“好!”


    “但是答應爸爸,不要鑽牛角尖!”


    林聲聲:“好!”


    ==


    林聲聲在避著自己,單方麵宣布冷戰,顧行書心知肚明。


    但是,她隻要還願意顧忌父親的情緒,事情就不算最糟糕。


    顧行書努力讓自己克製,等林阿姨醒過來,等她自己想明白。


    顧豪傑把林聲聲叫走之後,顧行書接了一通電話,內容關於李陽,他派出去的人,在隔壁城市的汽車站抓到李陽,請示他是不是要送迴來。


    “你們處理!”


    送迴來要幹什麽?


    馬曉娟至死也不願意鬆口攀扯李陽,其他事,直接證據沒有一個指向這個男人,所以除了私了,顧行書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讓他受到懲罰。


    那邊的人很聽顧行書的,對他的任何命令,從無質疑,當下接到了他的指令,也知道老大恨不得扒了這個人的皮,處理起來,也便更加不會心慈手軟了。


    在顧行書接電話的時間,顧豪傑的病房來了一個人,是張瀟然。


    張瀟然也是從電視上看到了有關林聲聲家裏的消息,早都想來了,礙於一家老兩口都在icu,怕林聲聲看到他哭給自己看,迴頭情況好轉了再來追殺他,他不得不消停兩天,今兒也是終於忍不住了,才過來。


    張瀟然:“怎麽著,還好嗎?”


    和顧豪傑打過招唿之後,林聲聲跟著張瀟然來到醫院樓下的花園。


    一條長條凳,林聲聲坐著,張瀟然單腿杵著椅撐子,彎腰站在林聲聲旁邊。


    聲聲抬頭,紅通通的雙眼好像兔子,憔悴的小臉掩藏不住的疲憊。


    “罷了,當我沒問!”


    怎麽可能好,誰家出了這種事都會糟心,何況林聲聲,她本來把親情看的更重要。


    “有什麽要我幫忙的沒?”


    這也是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像是讓他跑個腿打個雜什麽的,借著這種時候她隨便差遣,他大概也不會嫌棄她什麽的。


    林聲聲搖頭:“你也不是醫生!”


    現在能幫忙的,她隻信任醫生。


    張瀟然摸摸鼻子,想想也是,顧家不差錢不差人脈的,能需要他什麽呀。


    客套完了,張瀟然反身在椅子落座,“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聲聲語氣淡淡:“那就別說了!”


    張瀟然:“。。。。。。。”


    都什麽時候了,你咋還是一句話就能噎死人的調調啊!


    “別這樣,挺重要的!”


    張瀟然使出殺手鐧--自說自話。


    根據以往相處的經驗,有些話通過自言自語灌給林聲聲聽,她未必聽不進去。


    “剛我上樓,看著顧行書了!”張瀟然說:“他在監護室外麵,看著狀態比你還差,黑眼圈、大眼袋,頭發和衣服亂糟糟的,臉白的跟鬼似的,還好白天,若是晚一點,小爺我差點被他嚇尿了!”


    張瀟然今天來找林聲聲的目的之二,受景序言之托,來賣賣慘,讓林聲聲行行好把顧行書的心情也關照一下,他們底下一堆夥計,快要給顧行書冰凍了。


    顧行書不笑的時候原本一張冷臉,他們早就適應了,可自從出事後,他變得更加陰沉氣質更冷,公司的事全憑景序言做主,別人多問他一句,他當場表演一秒鍾凍死人節目。


    景序言不單純為自己,真怕等老兩口好了,顧行書自己把自己搞成一台冰櫃了。


    “你說說你們倆,都是成年人了,不能排個班互相照應著?再不行交給護工或者保姆啊,都是專業的害怕她們照顧不好?不是我說,就你們這麽熬,阿姨是好了,你倆肯定垮了!”


    “我告訴你啊林聲聲,別以為自己還年輕就不注意養生,像你這麽見天兒生熬,不出半月猝死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別以為小爺危言聳聽,社會新聞了解一下,這種案例不要太多哦~”


    “你說說你們,也都快三十的人了,怎麽什麽都不懂,真是讓人操碎心,我給。。。。。。。。”


    林聲聲忍無可忍:“吵死了!”


    這人平常話就多,原本以為看在她心情不好的份上會忍一忍他這個話癆的毛病,誰知道不但不知道克製,病反而更嚴重了。


    張瀟然:“我還不是為你和顧行書好!”


    以為他樂意呀,身為朋友,他醫院跑一趟開導一下她,義務本來都盡到了,說這麽多,不就是看她和顧行書不對勁兒嘛。


    從景序言的話,以及今天看她和顧行書一個病房一個監護室分開待著,張瀟然大概捋順了,這倆有問題。


    林聲聲給顧行書臉色,顧行書讓景序言以及下麵的人生不如死,仿佛食物鏈,以免景序言那些下層生活被顧行書給折磨死了,張瀟然必須發揮一點作用。


    莫名而來的使命感讓張瀟然更來勁了。


    “知道你不開心,我這不是來了,看我這樣,你還不開心嗎?”


    張瀟然扮了個超醜逼的鬼臉,意料之中招來了林聲聲冷漠的一眼。


    張瀟然:“。。。。。。。。”


    “拜托,看我這麽賣力扮醜,你好歹給臉鼓勵一下撒~”


    林聲聲起身:“走了!”


    夕陽西落,照在人身上依然暖洋洋的,花園的花花草草在風中搖曳,香氣撲鼻。


    幾天來,不是病房就是醫院的走廊,她都快要忘了,陽光明媚,花草清香,這才是生活本來吸引人的樣子。


    張瀟然小媳婦似的揪住林聲聲的袖口,待聲聲迴頭,他賣慘提議:“對顧行書好點!”


    他都看不下去了,怪顧行書沒有把家人照顧好嗎,對他冷暴力。


    林聲聲居高睨了他一眼,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瞬間慫慫的撒手。


    聲聲轉身,迎著夕陽,做自己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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