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妹妹三天二頭往我這跑,真是夠勤快的。”江皇後嘴角永遠帶著一絲輕蔑。


    淑妃一改往日的提心吊膽,這次她想做迴自己,隻見她不言語嘴角輕笑一聲。


    這笑在江皇後耳中異常刺耳。


    “怎麽?本宮的話很好笑?”四周的奴婢個個肝顫,這是皇後娘娘發怒的前兆啊。


    淑妃神情倒是淡然,她沒由頭的來了句:“姐姐可有喜歡的人?”


    江皇後麵露尷尬,斜了眼身旁的翠竹示意奴才們都出去。


    不知者淑妃今個兒抽什麽瘋?


    待人走光後,淑妃又笑了笑:“姐姐有沒有對一個人朝思暮想過?”


    在這後宮裏唯一能想的隻能是皇上,江皇後是個聰明人,她知道淑妃所說的並不是皇上所以把奴仆都支出去。


    “妹妹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淑妃垂眸含著笑:“其實那日從沈先生進門那一刻我便知,這一切都是姐姐的計劃之中。”


    江皇後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她平靜的盤著手裏顆粒飽滿的佛珠。


    “但臣妾願栽。”


    江皇後手上動作一停。


    淑妃眼底發紅,猛地跪在她的腳邊:“求皇後娘娘放過沈先生,他不屬於這裏!他誌在遊曆四方。”


    江皇後一腳踢開這個賴上來的東西。


    “淑妃!你是腦袋燒糊塗了嗎?你自身都難保,現在還要本宮救一個旁人?”


    淑妃伏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她的眸子裏少了平日的狠厲奸詐多了絲看淡生死的坦然:“娘娘!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苟活於世,隻求娘娘饒了沈先生。“


    江皇後閉眼充耳不聞,手上盤著佛珠心裏默念著靜心咒。


    “娘娘!皇後娘娘!”


    “來人!送客!”


    淑妃失了平日的儀容,被幾個奴仆像丟垃圾一樣丟出來門,傍晚突然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的沁的人心更涼。


    別人自然不明白她為何要陷入皇後設的陷阱,但她自己明白;她這一生追求名利都是為了家人,為了讓家人有麵子有裏子,自己像個棋子一樣忙碌半生。


    隻有這半個月和沈先生相處下來,她才找迴自己最卻是的東西。


    真心。


    就是因為沈先生,讓自己心甘情願;明知山有虎也偏向虎山行。


    不後悔,她很開心。


    那晚借著酒意與他翻雲覆雨她不後悔,就算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下油鍋炸也不後悔。


    所以她才會問皇後娘娘: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因為她有了喜歡的人。


    她明白自己時日不多,北明早傳來了爹爹引咎辭職的消息,這些天她右眼皮跳的厲害,爹爹貪欲過重,早已釀下大禍。


    淑妃仰著頭淋雨:“時間不多了。”


    遠處拱門後有一抹白袍人影,他麵容憂傷,手裏拎著幾副藥包,幹淨的聲音被雨聲蓋住:“蘇兒~我們注定不是一路人。”


    ——


    “娘娘,可是又犯了頭痛的毛病?”翠竹素手給江皇後按揉太陽穴。


    江皇後閉起眼,痛意減緩了些,她失聲道:“翠竹,你說真的有人會為了那不值一提的感情去死嗎?”


    ——


    迴京的路上倒是安常處順,隻是林初染上了風寒,她已咳嗽了兩日有餘,臉色越來越不好,食欲差,寢難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妹妹,你冷不冷?過來烤烤火吧?”


    青竹見著她難受自己也犯了愁。


    林初臉色發白,整個人像霜打了的茄子;淩南風在火堆旁有意無意的瞄了她幾眼。


    半夜秋風蕭瑟,火堆熄滅後,青竹就被凍醒了,他朦朧睜眼便看到林初靠在殿下的肩膀酣睡正香,她身上披著的也是殿下的衣服。


    難怪今晚殿下怎麽不上樹幹上歇息,原來是整這麽一出啊,青竹暗自偷笑的背過身繼續睡。


    次日陽光甚好,但是林初妹妹卻一覺不醒,淩南風起初並沒有注意,直到晌午了才覺著奇怪:怎麽睡了這麽久?


    士兵們聊見著殿下臉色不敢出聲,老老實實的趕路都不敢停下一刻。


    “還要多久?”淩南風擁著她,不停的用內力給她保持溫度,但她始終不醒,讓他有些不安,這裏沒有人懂醫術,如果再不到京城她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兩日!”青竹不敢停歇,一直在駕馬疾行,殿下如此詢問一定是林初妹妹情況非常不好。


    “一日也不能拖了!”淩南風抱著那嬌弱的人兒從車廂走出來:“備馬!”


    青竹明白殿下要棄轎騎馬,這無疑是最快到京城的辦法。


    淩南風用披風裹住她,一個涼絲絲的小臉擱在他的胸膛。


    她此時非常的虛弱。


    “駕!”隊伍駕著馬疾風前行。


    按照這個速度一日便可以到京城。


    傍晚,即便隻有月光一行人的速度也不曾減;淩南風滴水未進,從未停歇,這一行人皆是如此。


    突然他眸子一動,立馬勒住韁繩,馬頭向上仰著嘶鳴。


    “不要命了!”淩南風的語氣比寒冰還有冷上一些。


    被嚇倒在地的白袍公子,窸窸窣窣的起身,一邊道歉一邊把散落在地上的藥罐子撿起來,他十分小心的拾起來地上那封信在他那白袍上擦拭幹淨。


    “抱歉,天色暗沉,小人神色恍惚一時沒有注意。”


    “你是醫者?”


    白袍公子愣了一下,神色憂傷:“以前是,以後不是了。”


    青竹輕踢馬腹走向前來:“這位公子此話怎講?為何現在不是了?”


    白袍公子歎了口氣,聲音滄桑:“奈何我行醫治病多年,最終連自己心愛的人都救不了,我已發誓不再救人,這世上已沒有我想救的人。”


    “既是醫者,哪有不救人的道理?”青竹著急:“我若拿刀架著公子,一定要給我妹妹治病,你也不治?”


    “青竹,罷了,放他走吧。”淩南風見他眼神無光,那裏還是個怕死的人。


    “殿下!這裏離京城還要好些路程,林初妹妹已經昏迷兩天了。”青竹失了分寸。


    淩南風將披風扯開,裏麵憔悴的人露了出來,他語氣還算溫和:“既然公子無意,在下不強求;勞煩公子告知她為何久久不醒?”


    白袍公子這才看到,原來這馬上還有位姑娘,見她麵色無華、唇色蒼白;正所謂醫者仁心,見了這傷者不救還是於心不忍。


    既不救人,診斷一下也並無不妥。


    白袍公子放下醫箱,上前伸手為姑娘搭脈,片刻後他神色凝重:“這位仁兄如若要救這位姑娘得加快些腳步了。”


    後麵的話,淩南風不願再聽,他駕馬離去。


    白袍公子用衣袖遮住揚起的塵沙,聽著遠去的馬蹄聲,心中頗為掙紮。


    他借著月光又打開了那份信。


    至沈先生:


    生而有幸識君,不幸無法常伴左右;蘇兒雖是將死之人,但心中毫無畏懼;與君相伴數半月,勝過蘇兒此半生;林先生是蘇兒致死也不會放棄的人。


    ——蘇蕊絕筆。


    沈舟眸中生淚,他如今逃脫了那個牢籠,卻愛上了那牢籠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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