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生第二次走出司馬兄弟的莊院。


    這一次他仍然反手將門掩上,然後他從容走下石階,走向左麵一個雜木林子。


    沒有人追出。


    莊院之內也根本一個活人也沒有,在胡烈到達之前,已全倒在他劍下。


    雜木林子中一株不知名的樹下停著一輛馬車,旁邊等看一個車把式。


    看見葉生走來,那個車把式連忙迎前道:“公子的事情已辦妥了?”


    葉生道:“嗯。”


    車把式又道:“方才我好象隱約聽到莊院那邊有刀劍聲響?”


    葉生道:“你沒有聽錯。”


    車把式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在莊院內殺人!”


    “在司馬兄弟的莊院之內,誰有那麽大的膽子。”


    “我!”


    車把式一怔,說道:“公子不要說笑了。”


    葉生道:“你沒有看見,我手上的利劍?”


    他的劍仍在他手中,猶在滴血。


    車把式一直沒有在意,現在在意,大驚道:“真……真……”


    葉生截道:“千真萬確!四十七人,無一活命!”


    “什……什麽?四十七……七個人?”車把式麵都青了,突然轉身奔出。


    葉生一聲冷笑,手中劍一動。


    那個車把式的頸後-那出現了一個洞,鮮血怒射。


    他仍然奔出三步,才叭噠倒下。


    葉生又一聲冷笑,道:“四十八!”一振劍!


    嗡一聲,血珠從劍鋒彈飛。


    他連隨收劍入鞘,右手抄起馬車後麵的簾子,左手從廂內取出一個竹籠。


    竹籠內有七隻信鴿!


    司馬兄弟拳劍自誇無敵,諸葛兄弟三槍聯手,也是向稱無敵。


    可是他們三兄弟從胡升口中知道已被人買兇暗殺,兇手就是東方無病,仍然不免一驚。


    諸葛智捏著茶杯的手青筋畢露,連隨問道:“此事當真?”


    胡升道:“絕無虛言!”一麵不住的喘氣。


    他一路飛馬狂奔,終於趕到來諸葛府,現在看見諸葛兄弟無事,才放下了心頭大石。


    諸葛仁看在眼內,道:“看他這樣子,的確不像是說謊。”


    諸葛勇旋即拍案道:“是那個烏龜王八買兇殺我們?”


    諸葛智揮手止住,道:“這件事日後必有一個水落石出,目前我們務須立刻準備應付東方無病的暗算!”


    諸葛勇道:“立刻?大哥何必這麽緊張?”


    諸葛智道:“東方無病這個時候隻怕已經在暗中窺伺!”


    諸葛勇道:“這樣又如何,我們三人難道怕他一個東方無病?”


    諸葛仁輕叱道:“三弟住口!”


    諸葛智接道:“東方無病拳腳震中州,十年來據說未逢敵手!”


    諸葛勇道:“算他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他的拳頭,難道硬得過我們的三支鐵槍?”


    諸葛智道:“無論如何,此人究非尋常可比,我們還是謹慎的好。”


    諸葛仁道:“大哥說的正是。”


    諸葛勇摸看胡子,道:“你們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膽小?”


    諸葛仁瞪了諸葛勇一眼。


    諸葛勇自顧接道:“可恨他現在不在這裏,否則”


    “否則如何?”一個聲音突然淩空傳來。


    諸葛智手中杯“波”一聲立時粉碎,諸葛仁長身而起,胡升的手猛握在刀柄之上。


    諸葛勇也自嚇了一跳。


    四人不約而同抬頭仰望。


    “轟”一聲,廳堂上的一塊承塵突然碎裂,木飛塵揚之中,一人淩空落下!


    三十左右的一個灰衣人,觀骨高聳,兩頰如削,一麵病容。


    諸葛兄弟三人隻是一怔,身形暴起,一齊撲向那邊兵器架。


    那個兵器架之上,插著三支鐵槍。


    他們一動,灰衣人身形,淩空就一折,飛鳥般撲向諸葛勇。


    諸葛勇的手才摸上槍杆,灰衣人已撲至,淩空一拳擊出。


    “霍”一聲暴響,拳未到,拳風已激得頭巾亂飛。


    諸葛勇實在想不到灰衣人來得如此快,要閃避已經來不及。


    他天性票悍,咬牙繼續拔槍!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寒光一閃,一刀突然橫來,斬向灰衣人的手腕!


    胡升的長刀!


    他快,灰衣人更快,手一縮,刀已斬空!


    灰衣人連隨拳代掌,拍向刀背!


    胡升方待收刀,灰衣人一掌已拍在刀背上。


    整把刀立時被拍得猛一沉,嵌入地麵的青磚之內。


    胡升的身形亦同時向前一栽。


    灰衣人連隨屈肘撞向胡升的咽喉。


    他出手之迅速,變招之敏捷,實在在胡升意料之外。


    胡升一聲驚唿,咽喉已然被灰衣人一肘撞凹。


    驚唿聲頓斷,胡升連人帶刀疾飛了出去,撞在一條柱子上!


    整條柱子隆然一震,灰塵紛落。


    這一肘之力何等厲害!


    諸葛兄弟三人心頭亦為之大震!


    三人鐵槍都已經在手,諸葛勇大吼一聲,挺槍急刺!


    他眼見胡升為了救自己慘遭毒手,又是驚,又是怒,出手不留情,一槍十三式,連刺灰衣人十三處要害。


    諸葛仁智兩槍同時亦剌出,左右齊上,左十七槍,右十九槍。


    灰衣人身形倒翻,連翻三個筋鬥,躍上一張八仙桌。


    諸葛三兄弟三槍四十九刺盡落空,竟然無一追得上灰衣人的身形。


    灰衣人八仙桌上一站,大笑道:“諸葛三槍無敵,原來不過如是!”


    諸葛智道:“東方無病?”


    灰衣人道:“正是無病!”


    諸葛仁嘶聲道:“生死存亡,我們拚了!”標前刺槍!


    諸葛智勇兩槍同時殺前。


    東方無病不等槍到,又是一個筋鬥,翻下八仙桌。


    整張八仙桌連隨飛起來,迎向諸葛兄弟的三槍。


    諸葛兄弟三槍齊刺入八仙桌,劈拍三聲,八仙桌裂成四塊飛開。


    三槍從中刺過,仍刺向東方無病!


    東方無病大喝一聲:“好槍!”雙掌齊出,抓住兩條桌腳連桌麵,身形一退丈外,猛一彎,“鐵板橋”,雙手抓住的兩條桌腳連桌麵迎向諸葛仁、智左右兩槍。


    實時颼一聲,諸葛男的鐵槍從他的胸腹之上一寸刺過。


    槍鋒後的紅櫻刀一樣裂開了他胸前的衣服。


    “奪奪”兩聲,諸葛仁、智二槍同時亦刺在桌麵上。


    桌麵尚未裂開,東方無病雙手已然一合。


    三支鐵槍“錚”的合在一起。


    東方無病左右手一鬆,反手往地上一撐,身形如箭離弦,颼的射前,左腳踢向諸葛仁,右腳踢向諸葛智。


    諸葛仁、智急退!


    他們又如何快得過東方無病的身形?


    “砰砰”兩聲,諸葛仁、智一齊中腳,口中狂噴鮮血。


    東方無病雙腳一縮,人已彈起,雙手一抄,就抄住了諸葛勇那支鐵槍。


    諸葛勇急奪,一奪不動,東方無病雙手猛一輪,他就站也站不穩,雙腳離地,連人帶槍被掄入半空。


    東方無病右腳立時飛踢!


    諸葛勇人在半空,急鬆握槍雙手,淩空倒翻了出去!


    東方無病一腳踢空,雙手就將鐵槍擲出!


    諸葛勇身形未落,鐵槍已閃電一樣飛至,奪的飛入了他的胸膛,活活將他淩空釘在一條大柱之上。


    諸葛智、仁目毗欲裂,挺槍奔迴,兩人的腳步都已經踉蹌。


    東方無病不等他們衝到來,疾迎了上去!


    諸葛仁、智雙槍猛刺。


    東方無病一麵奔前,一麵左閃右避,左閃十四槍,右避二十槍,身形忽一轉,雙臂猛一揚!


    雙槍恰好從他的脅下刺過!


    諸葛仁、智以為刺中,猛然發覺並未刺中,方欲收槍,東方無病雙拳已至!


    諸葛智隻聽得轟然一聲,就感覺有如墜入萬丈深淵之下!


    這也是他一生最後的感覺。


    東方無病右拳一拳就打塌了他的鼻,打花了他的麵,連他的頭顱也打裂了。


    諸葛仁也在同時胸膛挨了東方無病左拳一拳,肋骨斷折,內髒碎裂,連人帶槍,飛出丈外,撞倒一麵屏風,倒地不起!


    東方無病雙手互搓,茲牙一笑,一麵豹狼一樣兇殘的表情。


    他出手之兇毒,判斷之準確,也實在可怕。


    好象一個這樣的殺手,竟然被視為名俠,天下間的睜眼瞎子亦未免太多!


    他瞪著諸葛仁氣絕,才緩緩的轉過身子。


    除了諸葛兄弟,廳堂中還有好幾個婢仆。


    他走向他們。


    眾人驚唿,轉身狂奔,第一個還未奔出廳堂,頭已被擊碎!


    葉生入宅,雞犬不留。


    東方無病也是一樣。


    深院鎖黃昏。


    江萬裏負手站在水軒之內。


    水軒建在一個荷塘中,九曲橋連,四圍皆水,荷香到處。


    未有花開,站在水軒之內,清風徐來,仍然令人心神舒暢。


    江萬裏卻麵色凝重。


    他才從沈勝衣口中知道自己已被別人買兇暗殺,來殺他的就是高鬆骨這件事。


    這一次沈勝衣三人總算來得是時候,在高鬆骨采取行動之前找到江萬裏。


    這個江萬裏乃是黑鯉幫的幫主,莊院設在一個大湖的旁邊,除了他一家老幼之外,還有他的手下百多二百人與他們的一家大小。


    黑鯉幫據說原是一幫湖賊,但自從江萬裏五年前金盤洗手,據說已經沒有在江湖上掠劫,轉而在附近漁礁耕獵。


    沈勝衣並不懷疑這個傳說,因為他們一路走來,曾經多次向附近的居民打聽江萬裏莊院所在,那些人都無不坦言相告,一些沒有顯示厭惡或者驚訝。


    他們在莊院之外也看見良田百項,黑鯉幫眾亦顯得很和善。


    所以他們都高興看見一個活生生的江萬裏。


    江萬裏也高興看見他們,尤其是沈勝衣。


    沈勝衣名滿江湖,江湖豪客莫不以一識為快,江萬裏恰好正是其中之一。


    可是知道沈勝衣他們的來意,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免亦憂心起來。


    他雖然已經退出江湖五年,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並沒有完全忘掉。


    高鬆骨這個人在他也不是完全陌生。


    是以他沉吟片刻,忍不住問道:“這件事當真?”


    這個人以他所知,卻是一個名俠。


    沈勝衣反問道:“江幫主懷疑我們的話?”


    江萬裏搖頭,道:“雖然我今日才認識沈兄,但沈兄是怎樣的一個人,我一向已有耳聞,問題在……”


    沈勝衣說道;“高鬆骨也是俠名昭著?”


    江萬裏道:“不錯。”


    他一頓接道:“再說,樂仲徐劍卿等人的死,到現在我仍然沒有一些兒消息。”


    胡培截口道:“江幫主這樣說似乎是認為我們無中生有。”


    江萬裏道:“不敢。”


    沈勝衣道:“我們一路趕來,三個人前後已經跑折了六匹馬,消息就算傳出,也絕對快不過我們。”


    江萬裏道:“這個也是。”


    沈勝衣接道:“江幫主相信也明白我們這樣趕來目的不過在阻止對方殺你。”


    阿纖插口道:“我們其實是可以過後再找高鬆骨算賬,用不著這樣奔波。”


    江萬裏連連點頭道:“對於三位的好意我萬分感激……”


    沈勝衣揮手止住,道:“無論江幫主相信與否,為這個莊院所有人的安全設想,由現在開始,請小心防備!”


    江萬裏沉聲道:“我一會就吩咐各人小心!”


    胡培問道:“江幫主,還是相信我們了。”


    江萬裏忽然一聲歎息,道:“我其實一開始就相信。”


    胡培道:“哦”


    江萬裏道:“你們風塵仆仆趕來,一身汗濕,人馬疲倦,就隻是為了我莊中各人的性命安危,對自己並沒有任何好處,這樣的人我不信,還信什麽人?”


    胡培道:“可是你……”


    江萬裏道:“除了高鬆骨是名俠之外,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什麽事?”


    “五年前我已經金盤洗手,就是有什麽恩怨,當日就應該找我了斷!”江萬裏沉吟接道:“至於這五年以來,我可是一直都沒有再與任何人結怨。”


    沈勝衣淡淡的道:“有能力當日找你了斷的人,根本就不用聘請職業殺手!”


    江萬裏一怔,道:“這也是!”


    沈勝衣道:“然則江幫主現在打算怎樣?”


    江萬裏道:“沉大俠,你認為怎樣才好?”


    沈勝衣忽問道:“江幫主自比高鬆骨如何?”


    江萬裏沉吟道:“我隻怕不是他的對手。”


    他忽然一笑,道:“不過黑鯉幫昔年與我出生入死的四個堂主現在仍在我左右,合我們五人之力,應付一個高鬆骨相信還不成問題!”


    說著他抬手遞出,徐徐轉了一個身。


    四麵九曲橋上都站著一個黑衣中年人凝目望著水軒這邊。


    江萬裏接又道:“給三位介紹,黑鯉幫的四個堂主焦複、賀鵬、施展、郭寧!”


    胡培冷笑道:“四個堂圭在四麵監視,江幫主敢情一直在防我們?”


    江萬裏沒有否認,道:“三位來得也實在突然。”


    “你卻是仍然這麽快接見我們。”


    “人總有好奇心。”


    “他們都站在軒外,我們三人若是取你性命之人,在軒內一齊動手,他們如何來得及搶救?”


    江萬裏目光一落,失笑道:“你們一動手的話,這個水軒的地板就會迅速下沉,到時候,他們就會在水裏侍候的了。”


    胡培詫異道:“這個水軒原來裝上了機關。”


    江萬裏笑道:“所以我才在這裏接見你們!”


    胡培忽然大笑道:“方才我看見你這樣隨便請外人入內院相見,還暗罵如此粗心大意,簡直就不知死活,誰知道,你原來已有分寸!”


    江萬裏笑道:“我本來就是一個老江湖。”


    胡培道:“你若是老江湖就該將這個秘密暗藏在心中。”


    江萬裏笑道:“我既然是老江湖,又怎會瞧不出三位這一次到來完全是出於好意,如此這個秘密說出來又有何妨。”


    胡培道:“嗯。”


    江萬裏道:“不是三位我一定不會去提防高鬆骨這個人,大恩大德,真是不知如何報答……”


    沈勝衣笑截道:“縱然我們不來,高鬆骨要進來這裏殺你,我看也不容易!”


    江萬裏道:“沈兄有何發現?”


    “這個莊院,尤其內院這裏,不是滿布機關陷阱?”


    “沈兄目光果然銳利,佩服!”


    “高鬆骨相信亦瞧得出來。”


    “嗯。”


    “大概是這個原因,到現在仍然沒有采取行動!”


    “或者他還未到來這裏。”


    “他應該走在我們前麵。”


    “也許他路上另外有要事。”


    “怎樣也好,由現在開始,江幫主應該全麵戒備的了。”


    “我立刻下令,所有的幫眾盡快迴來,開放全部機關,隨時準備應戰!”


    “這一來,高鬆骨以你看來能否闖進來?”


    “縱然能夠,我看也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如此最好。”


    江萬裏四顧一眼,道:“這個莊院一向就是黑鯉幫的根據地,由建成到現在,先後已經好幾次被襲,但沒有一次偷襲的敵人不是傷亡慘重,被我們從容擊退!”


    沈勝衣道:“莫非就得助於莊內的機關?”


    “正是!”江萬裏笑笑道:“黑鯉幫上一代的幫主,亦即是家父,乃一代巧匠‘天機子’的入室弟子。”


    沈勝衣道:“原來這般。”


    胡培奇怪的道:“我們一路進來,都不覺得怎樣。”


    江萬裏道:“因為你們是我請進來的客人。”


    胡培道:“如果是闖進來的敵人,一定會遭遇機關阻截的了?”


    “一定會!”江萬裏自信的道:“即使目前的機關設置,敵人縱然能夠闖進來,也無法瞞過守衛的耳目!”


    沈勝衣忽然問道:“江幫主,你隻是吩附手下四個堂主軒外接應?”


    江萬裏一怔道:“沈兄此言何意?”


    沈勝衣說道:“請幫主先迴答我的問題。”


    江萬裏道:“我的確隻是吩咐過他們四人。”


    沈勝衣剔眉道:“那麽軒底這個人又是誰?”


    江萬裏一驚道:“軒底有人?”


    “不錯!”沈勝衣應聲忽一個虎跳,一跳七尺,劍已在手!


    人落劍落!


    “奪”一聲,一劍穿透水軒的地板!


    一下水聲實時從軒底下傳來。


    沈勝衣身形如飛,劍拔又刺下!


    “奪奪奪”水軒地板上-那又是幾個劍洞。


    江萬裏看這種情形,已知道怎麽迴事,手一揮振吭道:“水裏有敵人,搜!”


    一個“搜”字出口,四麵九曲橋上的焦複、賀鵬、施展、郭寧便自飛魚一樣,先後縱身越欄插入水中!


    一入而沒!


    沈勝衣也實時收劍,一看劍鋒上沒有染血,亦想投入池塘內。


    “且慢!”江萬裏慌忙叫住他。


    沈勝衣應聲收住了勢子,目光落在水麵之上,道:“有你那四個堂主,相信已經是足夠了。”


    江萬裏道:“在陸上我不敢肯定,在水裏,我肯定高鬆骨絕對無法同時應付他們四人。”


    他補充接道:“他們的水性絕非尋常可比!”


    胡培聽說大聲道:“高鬆骨來了?”


    江萬裏說道:“除了他,誰有這個膽量。”


    沈勝衣卻道:“那個人雖然膽大,隻怕未必就是高鬆骨!”


    “何以見得?”


    “我是因為唿吸聲響發現他的存在,以高鬆骨的武功,又怎會發出那麽大的唿吸聲響?”


    “若不是高鬆骨,相信我們很快就知道那個人是誰的了!”


    話口未完,池塘左麵嘩啦一聲水響,一個身穿水靠的中年人仰麵疾浮了上來。


    他左右隻手各執一支匕首,手腕卻是被別人扣住,雙腳也一樣!


    黑鯉幫四個堂主相繼從水中冒出來,那個中年人的四肢正是扣在他們手中。


    他們一麵將那個中年人托起來,一麵踏水,浮身在水麵之上。


    江萬裏沒有誇口,他們的水性果然高明。


    阿纖目光一落,道:“這個人可是高鬆骨?”


    沈勝衣斷然道:“不是!”


    阿纖道:“那是誰?”


    沈勝衣道:“問他!”


    江萬佇立時大喝道:“你是誰?為什麽躲在水軒之下?”


    那個中年人冷笑不答。


    江萬裏怒道:“說!”


    那個中年人仍不作聲。


    江萬裏忽然一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口硬!”


    他運隨吩咐道:“先灌他幾口水!”


    焦複賀鵬四人一聲轟應,各自一沉腕,硬硬將那個中年人按在水中!


    那個人穴道被製,想閉住唿吸也不能夠。


    水麵上立即浮起連串氣泡。


    一會兒,焦複賀鵬四人才將那個人托出水麵。


    那個人將頭亂搖,口鼻噴水,咳嗽不休,猶自緊閉著眼睛。


    江萬裏瞪著他,冷笑道:“你現在是否願意迴答我的問題?”


    那個人勉強睜開眼睛,喘著氣,並沒有迴答。


    江萬裏道:“怎麽,仍不願意?”


    那個人隻是咳嗽。


    江萬裏麵色一沉,道:“將他再按入水裏,直到他開口說話為止。”


    焦複四人齊應道:“好!”便待將那個人再按入水中,那個人突然大叫道:“我說!”


    四人應聲停下手。


    江萬裏笑問道:“好,你叫做什麽名字?”


    “朱貴!”


    “翻江蛟朱貴?”


    朱貴苦笑道:“現在連水老鼠也不像了。”


    “聽說你的水性相當高明。”


    “若是高明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這隻怪你什麽地方不去,偏偏闖進我們黑鯉幫的地方。”


    朱貴歎了一口氣。


    江萬裏接道:“我們黑鯉幫縱橫水上,水裏功夫自然都有幾下子,何況你遇上的又是黑鯉幫的四大堂主?”


    朱貴又歎了一口氣。


    “我擔保他們任何一個的水性都不在你之下。”


    朱貴不由點頭。


    江萬裏道:“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八手?”


    “早知道他們都在這裏,我就不進來了。”


    “你進來幹什麽?”


    “我是一個賊,除了偷東西”朱貴微喟道:“還有什麽幹?”


    江萬裏道:“我知道你是一個賊,而且是一個很聰明的賊,所以從來都沒有失過手。”


    “這一次例外。”


    “因為這一次你不是偷東西。”


    朱貴正想分辯,江萬裏說話已接上:“好象你這樣聰明的一個賊,怎會偷到我這裏來?”


    朱貴道:“我……”


    江萬裏截口問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朱貴歎息道:“我真的……”


    江萬裏斷喝道:“再按他入水!”


    朱貴脫口道:“我……”


    一個“我”字才出口,人已被按入水中,下麵的說話立時被水淹沒。


    這一次,好一會,江萬裏才吩附焦複四人將朱貴抱起來。


    朱貴簡直就是剩半條人命,一出水麵,立即咳嗽著道:“是高鬆骨叫我來!”


    江萬裏笑望了沈勝衣一眼,道:“他終於肯說真話了。”


    沈勝衣道:“很好。”


    一頓接口道:“先問他從什麽地方進來!”


    江萬裏一驚道:“不錯!”


    迴頭叱喝道:“你如何進來這裏?”


    朱貴——道:“我是泅水進……進來的。”


    江萬裏一怔。


    朱貴道:“這個池塘與外麵的湖泊相連……”


    江萬裏追問道:“你們如何知道?”


    “我們在出口附近看到這個池塘流出去的荷葉。”


    “那個出口設有鐵柵!”


    “鐵柵已生鏽,很容易弄斷。”


    “高鬆骨就叫你試試能否從那裏偷進來?”


    “是。”


    “他還叫你怎樣?”


    “弄清楚你那個房間的正確位置。”


    “然後……”


    “他進來殺你!”


    “隻殺我一個人?”


    “是!”


    阿纖插口道:“什麽時候他變得這樣仁慈?”


    朱貴道:“他也想大開殺戒,可惜他知道,這個地方到處都布滿機關陷阱。”


    沈勝衣道:“這個人行事倒小心!”


    朱貴道:“他從來都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江萬裏道:“所以先派你來探路。”


    朱貴點頭。


    江萬裏道:“你們想必不是第一次合作。”


    朱貴淡然一笑。


    江萬裏接又問道:“他與你是什麽關係?”


    朱買道:“表兄弟。”


    “哦?”江萬裏連隨問道:“他現在又在什麽地方?”


    朱貴不答。


    江萬裏笑道:“不知道?”


    朱貴搖頭。


    江萬裏喝問道:“在那裏?”


    朱貴道:“要我說出來,除非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這個時候你與我談條件?”


    “就是這個時候才要談條件。”


    “給他灌水,看他說也不說!”


    朱貴竟然笑道:“隨便!”


    焦複四人正待下手,江萬裏忽然又揮手止住,道:“你這一次怎麽不怕了?”


    朱貴道:“若是不談妥條件,我說了出來,你們說不定立即殺我?”


    “你怕死?”


    “螻蟻尚且貪生。”


    “不說我就灌到你說。”


    “這樣我無疑非常痛苦,但想到,你絕不比我活上多久,那怕再痛苦,我也一樣受得來。”


    “倒要看看。”


    “請!”朱貴笑。


    江萬裏雙眉一軒,便要下命令,朱貴忽又道:“不過你最好吩咐他們小心一些,莫將我淹死,否則就算你改變主意,到時候我也不能夠告訴你的了。”


    江萬裏冷笑道:“我可以吩咐人在入口的水裏重新裝上鐵柵。”


    朱貴道:“高鬆骨不一定要從那裏進來才能夠殺你,而且他時間多著。”


    他笑笑接道:“除非你能夠立即將他找到,否則他知道我落在你手中,一定會高飛遠走,日後再采取行動,一到他采取行動,你就死定了。”


    “是麽?”


    “他殺人從未失過手!”


    江萬裏皺起眉頭。


    朱貴道:“我雖然不時替他探路,從未替他殺過人,好象我這種人,你就算饒我一命,亦未嚐就是一件壞事。”


    江萬裏道:“你的條件就是要我放你一條生路。”


    “還要毫無損傷。”


    江萬裏沉默了下去。


    朱貴道:“你無妨考慮清楚。”


    江萬裏忽然迴頭,目注沈勝衣,道:“沈兄以為應該怎樣處置他?”


    沈勝衣道:“我以為不妨答應他。”


    “可是……”


    “這個人武功有限,不足為患,高鬆骨不同。”


    江萬裏點頭。


    沈勝衣轉對朱貴道:“你說。”


    朱貴道:“你們答應我的條件?”


    江萬裏道:“不過這一次放了你,以後你若是再為惡,我們知道,必定全力追你人頭。”


    朱貴忽然一聲歎息道:“你以為我真的願意替高鬆骨做這種事?”


    江萬裏冷笑道:“不願意,為什麽又做?”


    朱貴道:“他武功遠在我之上,我若是不做,早已死在他杖下。”


    “你是被迫?”


    “過去我雖然做賊,隻是偷東西而已,莫說殺人,就是傷人,能夠避免我都盡量避免。”


    旁邊賀鵬插口道:“幫主,這倒是事實。”


    江萬裏道:“賀堂主,怎麽知道是事實。”


    賀鵬道:“以前他在大名府附近最活躍。”


    江萬裏恍然說道:“你則是大名府人氏?”


    “不錯。”


    江萬裏終於點頭,道:“好,我們接受你的條件。”


    朱貴喜形於色,道:“讓我上來。”


    江萬裏點頭揮手。


    賀鵬焦複四人立即將手一揚,唿的將朱貴扔上九曲橋上,四人亦相繼躍上去。


    朱貴叭的死魚一樣摔下,好容易才爬起身來,他收起手中那雙匕首,喘氣道:“高鬆骨現在在鎮上五福客棧壽字二號房等我的報告。”


    “當真?”


    “你們可以找到了他才放我。”


    “諒你不敢騙我。”


    “不過你們得當心,這個人非常機警,一給他察覺,要截住他就難了。”


    “我們自會謹慎。”


    “還有,他生性狡猾,這時候說不定就在莊院外徘徊,看我有沒有失手。”


    “這個,不知如何是好?”江萬裏沉吟起來。


    沈勝衣接口道:“這樣吧,我們三人去客棧找他,你則與幫中各人小心戒備,同時修好朱貴進來的水道那道鐵柵。”


    江萬裏道:“我豈能由得你們去為我冒險。”


    沈勝衣道:“我們本來就是為了找他來的,並不是因為你才去對付他。”


    江萬裏不覺領首。


    沈勝衣道:“同時,萬一他真的在莊院外麵暗中監視,一見你外出,必定會跟蹤,從而知道朱貴的失手。”


    江萬裏道:“不錯不錯。”


    “事不宜遲,我們三人這就趕去五福客棧。”


    “我派人助你們一臂之力。”


    “事出倉猝,莊院內同樣需人使喚,我們三人應付一個高鬆骨相信可以了。”


    江萬裏看著沈勝衣,道:“憑你的武功,的確已足以應付。”


    “交手才知究竟。”


    “我對你有信心。”


    沈勝衣道:“大家小心就是!”抱拳告退。


    阿纖胡培緊跟在他後麵。


    江萬裏忙道:“焦複賀鵬代我送客,同時傳我命令,吩咐各人戒備。”


    焦複賀鵬一聲應命。


    江萬裏又吩咐道:“一切都必須謹慎,莫太著形跡。”


    焦複道:“我們知道怎樣做的了。”


    江萬裏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焦複賀鵬跟隨了他那麽多年,對於兩人的辦事能力他當然清楚。


    這時侯,沈勝衣等三人,已走過了九曲飛橋。


    目送沈勝衣的背影,江萬裏不禁歎道:“果然名不虛傳。”


    旁邊施展亦道:“好象他這種人實在不多。”


    郭寧連隨道:“我們也應該修好那道鐵柵的了。”


    江萬裏道:“這件事交給你。”


    郭寧一聲:“是!”轉身奔出。


    江萬裏目光一轉,落在朱貴的麵上。


    朱貴不覺恐懼起來。


    江萬裏看得出朱貴的恐懼,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答應得你,就絕不會傷害你。”


    朱貴籲了一口氣!


    江萬裏目光再轉,轉落在池塘之上,忽然道:“高鬆骨水性如何?”


    朱貴道:“絕不比我差。”


    江萬裏道:“我什麽也不坦心,隻膽心他已經尾隨你偷進來,伺機暗算!”


    朱貴一怔,卻立即笑道:“每一次他都是在我迴報之後,才決定是如何采取行動,這一次怎會例外?”


    江萬裏道:“如此看來,他倒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朱貴道:“如他工作不小心怎行。”


    江萬裏道:“他們並不如道沈勝衣在隨後追獵?”


    朱貴道:“不知道,否則相信他們必然是會放下工作,聯手對付沈勝衣。”


    江萬裏道:“不錯。”


    朱貴道:“錢雖然可愛,命比錢卻更可愛。”


    江萬裏笑道:“沒有命,有錢又有什麽用?”


    朱貴道:“所以我肯定,他們仍然會知道。”


    江萬裏道:“其中也許已經有人知道的了。”


    朱貴道:“如果是這樣,其它人必定很快知道。”


    江萬裏道:“哦?”


    朱貴道:“這一次他們的行動,不出李家莊院周圍八百裏,他們之間,如果要聯絡,也並不困難。”


    江萬裏道:“是麽。”


    朱貴道:“他們有一種很迅速的聯絡方法。”


    江萬裏道:“飛鴿傳書?”


    朱貴道:“是!”


    江萬裏道:“這幾天你並沒有看見,高鬆骨收到飛鴿傳書?”


    朱貴道:“沒有。”


    江萬裏忽然一笑道:“高鬆骨突然看見沈勝衣去找他,一定很意外。”


    朱貴道:“他並非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


    江萬裏道:“以你看他的武功比沈勝衣又如何?”


    朱貴道:“我沒有見過沈勝衣的武功,即使見過,以我的目光也瞧不出來。”


    他緩緩接道:“我隻知道他殺人從未失手。”


    江萬裏打了一個寒噤,道:“這一次,他非獨例外,而且要嚐嚐被人追獵的滋味了。”


    朱貴無言。


    施展一旁插口道:“幫主,我們是否在這裏等候沉大俠他們?”


    江萬裏想想道:“我們先到處走走,看看各處的布置是否需要增補,再到忠義堂等候消息。”


    他仰天一聲微喟,道:“太平了這些日子,各位兄弟隻怕有疏忽的地方。”


    施展轉問道:“幫主以為是誰買兇來殺你?”


    江萬裏搖頭道:“我方才一想,已經有五個之多。”


    施展道:“有五個之多?”


    江萬裏道:“現在管他們,先解決了高鬆骨,才調查這件事也不遲。”


    施展道:“幫主說的是。”


    江萬裏轉過身子。


    施展連隨對朱貴一擺右手,道:“朱兄先請。”橫移一步。


    看來他對朱貴仍然不放心。


    朱貴苦笑,舉步前行,施展緊跟在他後麵。


    江萬裏看在眼內,淡然一笑,負手踱出了水軒,走上那邊的九曲飛橋。


    一步,兩步


    颼一聲一道白影突然箭矢一樣從水中射出。


    江萬裏應聲偏頭,那道白影就釘在他的胸膛之上。


    一支白色的木杖。


    江萬裏慘叫未絕,整個身子就已被撞向水軒之內!


    木杖激起的水珠這時候仍然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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