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少騰暗暗高興,這頭老狐狸終於露出尾巴啦,當下故作不信之狀,道:“這等小小事情也會有殺身之險麽?”


    詹白水道:“當然啦,不說旁的,單說狄家莊發現你冒充之後,就不會放過你。同時有不少邪派高手,環伺狄家莊四周,對付每個出入狄家莊的外人。”


    龍少騰笑一笑,道:“這樣也不過兩重殺身之險而已,第三重呢?老先生可要我猜上一猜?”


    詹白水頷首道:“行,你不妨猜猜看。若是猜得著,你們就更不可涉險了。”


    孫小二和莊三兩個人拚命動腦筋,苦思何者是第三重殺身之險。但他們空自費了很多氣力,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龍少騰停了一會兒,才道:“是你,詹老先生,我們須得先過了你這一關,才可以啟程前赴狄家莊。”


    莊三和孫小二都吃了一驚。是他?這個糟老頭子?他向來庸庸碌碌,為了幾文錢診金而仰人鼻息,附近沒有什麽人瞧得起他,因為他的醫道平常,為人亦不潔身自重。怎麽可能是他呢?


    詹白水摸摸花白的胡子,苦笑一聲,道:“你先問問莊三哥他們信不信。”


    龍少騰決然道:“不必啦,如果我猜錯了,那你自己說說看第三重危機是什麽?”


    詹白水那麽大一把年紀的人,一時也答不上話來,可見得龍少騰本來猜對了,由於詹白水故意否認,又未曾準備好扯謊的話,是以無從狡賴。


    莊三和孫小二都驚啊了一聲,他們很難相信自己竟是看走了眼,這個窮兮兮的老頭子,居然會是武林異人。尤其是莊三,對詹白水知之最稔,更加感到難以置信。


    要知那詹白水親口說出的危機中,一是狄家莊,二是眾邪教高手。這兩者都非同小可,而他本人卻與之相提並論,亦屬三重危機之一,可見得他自信能與前述的兩者份量差不多。


    換言之,他必須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異人,才敢與狄家莊或諸邪派人物相提並論。


    莊三呐呐道:“詹……詹先生,你真是一點都瞧不出來啊,這許多年來,我們近在咫尺,卻不知你真人不露相……”


    孫小二接口道:“詹老先生既是承認了,在下倒是要盡力猜一猜你的本來身份啦……”


    龍少騰笑道:“早該這樣啦,孫二哥,你仔細想想看,武林中韜光隱晦許久的異人中,有哪一位是詹老先生這樣子的?但他的外表可能已經改扮過……”


    孫小二點點頭,轉眼思量。他自然不會被外表所淆惑,因為凡是老練江湖人物,形容一個人之時,決不會隻描述衣著或頭發胡子容易改變的地方,必定找出一些不能改變的特征,例如五官身體上奇異的情形,某些不自覺的小習慣等等。


    這個看上去庸碌老朽的家夥,有些什麽特征呢?孫小二眼光轉投向天花板,在印象中查核了一下。是了,他五官身體都沒有異常之處,但卻有一個小動作,那就是點頭點腦之時,下頦微微向外伸,生像是雞啄米似的。


    昔年在江湖上,果然有一個人有這種小習慣的。孫小二腦子裏電光石火般聯想起來。一定是他,當年和玉蝴蝶潘師誠共戀一女,後來在情海中沒頂,便突然銷聲匿跡的詹葫蘆,聽人說過正是有此習慣。


    這兩人都姓詹,在姓氏上沒有問題了。雖然詹葫蘆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麽程度,現在已不可知,可是當年的玉蝴蝶潘師誠,卻是和現在燕雲大俠狄仁傑差不多的人物。由此推論,詹葫蘆既然能與潘師誠碰在一起,又在情場上角逐,武功大概也差不了。


    孫小二目光從天花板移下來,在詹白水身上打個轉,看不見那個作為標誌的玄鐵葫蘆到底在哪,當然這種標誌最靠不住了,他可以藏放在任何地方。


    這位以逃遁著名於世的鼠精孫小二,充滿信心地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你是誰了。”


    詹白水眨眨眼睛,道:“你知道麽?那就說出來聽聽。”


    孫小二道:“在下若是說錯了,定被你老人家嗤笑,所以在下須得跟莊三哥談論一下……”


    詹白水道:“你們談吧。”


    龍少騰見孫小二拉了莊三到一角說話,心知其中必有原故。他雖然猜不出來,卻有一點他可以出力的。那就是設法使詹白水沒空查聽他們的對話,於是他沒話找話跟詹白水亂扯,說了幾句,話題可就轉到狄家莊上麵。


    龍少騰誠懇地道:“詹老爹,你瞧我們的樣子,會不會是跟狄大俠過不去的?其實小可心儀狄大俠威名已久,這次趁經過此地的機會,特地前去拜謁而已,隻不知老爹您信是不信?”


    詹白水道:“我相信你的話,不過仍然勸你不要前去。”


    龍少騰忽然憤激起來,大聲道:“老爹,你這話就不對了。想那狄大俠負天下之重望,武林後輩無不慕名景仰。可是想踵門拜謁,請聆教益之舉都辦不到,這豈不教天下年輕一輩的人,大大失望?”


    詹白水怔了一下,道:“這……這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啊!”


    龍少騰詞鋒淩厲,駁道:“別人可以不得已,狄大俠卻不行。他應當驅散那些邪派人物,大開門戶,讓天下英雄拜謁。如若不然,他就枉負天下第一高手的盛譽,更不能稱為大俠了。詹老爹,小可談得對不對?”


    詹白水怔完又怔,最後支吾道:“我……我不知道,他的事我怎麽知道呢?”


    龍少騰道:“如果老爹是狄大俠的朋友,便應該前去勸告狄大俠,這才是做朋友之道啊……”


    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很重,當下口氣稍軟,接著又道:“縱然老爹不便勸說,亦不妨釜底抽薪,暗中替拜謁狄大俠的人減少一點阻力呀!”


    詹白水下頦一伸一伸的點頭,道:“這一點我可以做得到,不過狄大俠可能會怪我多事。”


    他們的對話,後來隻有孫小二一個人聽到。因為莊三已經迴到後屋,不知辦什麽物情去了。


    孫小二接口道:“詹老爹。”他也改口稱詹白水為老爹。“你若是認為龍爺之言有理,那麽你現在可承認你就是昔年的詹萌蘆吧?”


    詹白水捋捋白須,搖頭道:“我不是,但龍爺的話很有理。”


    孫小二聳聳肩,道:“既然你不承認,咱們就拉倒。龍爺,咱們還是依計行事,混入狄家莊去瞧瞧。”


    龍少騰沉吟道:“奇怪,狄大俠為何不敢與外人見麵?難道他也有所懼不成?”


    孫小二道:“狄大俠可能是老了,雄心壯誌不複當年。但也可能另有隱情,隻要見到他一麵,便知分曉。”


    詹白水接口道:“狄大俠也是人,當然也有所懼。”


    龍少騰道:“他怕什麽呢?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還有誰能使我害怕?”


    詹白水泛起一個不同尋常的笑容,在這個笑容中,包含著原諒他的無知,以及飽諳世故的意思。然後,他徐徐解釋道:“通常說一個人害怕與否,隻是對他本人而言。假如為了一件事情,或是為了別人的利益,情況就不同啦。例如以狄大俠來說,如果他所害怕的是本身會遭到傷害,那麽他的恐懼就是膽小了。可是,他為了女兒的安危,不得不處處小心,處處忍讓,則豈能譏笑他膽小怕事?”


    這個解釋已經很明白,連孫小二都連連點頭。


    龍少騰也完全同意這說法,不過他覺得不解的是狄仁傑的女兒狄可秀,她為何要離莊診病?她怎敢離開她父親?若然不必提防邪教之人,則狄仁傑何以又小心得連外人也不敢見?


    這個疑問在孫小二想來,簡直不成問題。他認為狄仁傑既有“天魔令”在手,眾邪教人物雖然不敢怎樣他,卻恐怕有人把“天狐火丹”送去,換走了天魔令,故此嚴加封鎖,不讓任何人踏入狄家莊一步,這是顯而易明之理。而狄仁傑為了愛女安危,以及等候邪教之人送來救命之藥,亦不敢得罪那些人。


    詹白水聳聳肩頭,道:“總而言之,你們相信也好,不信也好,不去打擾狄大俠,那就太平無事,不然的話……”


    龍少騰縱聲長笑,他內功深厚,這陣笑聲直使屋瓦簌簌震響。


    詹白水吃了一驚,瞠目而視。


    龍少騰笑聲一收,斷然道:“哪一個打算阻止我去拜謁狄大俠的話,定要後悔莫及。除非狄大俠公開宣布杜門謝客,否則我必定要登門拜訪……”


    他目光如劍,筆直盯住詹白水,又道:“詹老爹若是打算攔阻,便請劃下道來,小可一定奉陪。”


    詹白水幹笑一聲,道:“老朽有什麽本事敢攔阻?你們要去就去……”他的話聲突然中斷,因為莊三從前門進來,手中抱著一個黝黑的大葫蘆。


    這個老人想賴也賴不掉了,玄鐵葫蘆天下隻此一個,他不是昔年武林異人詹葫蘆是誰?


    詹白水麵色沉寒如水,眼中射出森森殺機。他在眨眼間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原本微駝的背挺直了,謙卑的笑容被威凜的神情所代替。


    他凝視著莊三,沒有作聲。


    莊三接觸到他那兩道眼神,陡然打個寒喋,背骨發冷。他此刻的感覺,宛如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般,好像是死定了,再無別的活路。


    這是莊三出道以來第一次嚐到的感覺,如此奇異,如此可怕。不知不覺間鬆了手,那隻玄鐵葫蘆掉向地上。


    詹白水冷哼一聲,五指箕張虛虛抓去。那隻向地下急墜的玄鐵葫蘆,驀地停止了落勢。


    這隻黑色的葫蘆看來好像掛在莊三的大腿上一般,不上不下。


    鼠精孫小二駭得出了一身冷汗,麵色大變。他一則震驚於詹白水這等出神入化的內功。二則又為莊三性命耽憂。因為詹白水勁力一吐,這隻玄鐵葫蘆往莊三身上一撞,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這原是瞬息之間的事,莊三的生死,間不容發。


    孫小二明知連喝叫莊三閃避的機會也沒有,所以索性不作聲,等情勢變化之後再作打算。


    莊三也驚得楞住在當地,沒有移動。


    屋子內沒有一個人移動,全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空氣突然凝結住,時間也忽地停止了。


    這一幕奇怪的景象,至少持續了半盞熱茶時分。


    首先是鼠精孫小二恢複常態。不對呀,詹白水為何既不傷人?也不收迴葫蘆?孫小二轉念之際,同時也想到了莊三應該快點兒躍避才對。他準備……


    他尚未開口招唿,莊三也猛可驚醒,腰間一使勁,人已往橫移了五六尺之遠。


    那隻玄鐵葫蘆仍然停在原處,虛空懸著,並沒有隨著莊三的身形移動。


    鼠精孫小二眼珠一轉,隻見龍少騰正駢指如戟,遙遙指向那隻葫蘆,麵上微微現出吃力的神情。


    現在他明白是怎麽迴事了,敢情龍少騰正以驚世駭俗的指力,遙遙製住那隻葫蘆。他的指力和詹白水的內力恰好相抵,所以那隻葫蘆既不落下,亦不能收迴。


    詹白水低低哼一聲,突然一掌拍向龍少騰去。


    龍少騰左手一招“秋扇見捐”,封住他的掌勢。右手指力反而加強了一點,發出嗤嗤之聲。


    那隻玄鐵葫蘆唿一聲激飛而去,碰在磚牆上。


    “砰噗”一聲大響,磚牆出現一個大洞,那隻玄鐵葫蘆從牆洞中飛了出去。


    詹白水掌勢忽拍忽掃,連攻了四五招之多。


    龍少騰隻用一隻左手,扣擒摘拿,連用數種手法,擋過了對方激烈的攻勢。


    他覷空躍退兩三步,朗聲道:“詹老爹且慢……”


    詹白水冷冷道:“咱們沒有什麽話好說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停止攻擊。


    龍少騰一麵運功戒備,一麵說道:“詹老爹,小可也不說什麽廢話了,咱們是友是敵,隻在老爹一句話。不過,假如老爹是真心為了朋友,那就請你慎重一點,休要把事情弄砸……”


    詹白水仍然麵色森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龍少騰道:“詹老爹,我等一來實是存著仰慕之心,前來拜謁狄大俠,二來天下之事難說得很,很可能我對狄家小姐之病有點幫助亦未可知呢?”


    詹白水森冷的麵上,突然現出一絲笑容。他望著這個英俊的,但仍然帶著幾分淳樸之氣的青年,想道:唉,現在的世道人心啊,真叫人害怕。像他這樣外表忠厚的人,可想不到竟然滿嘴謊話。


    這位老人微笑,其實是一種嘲諷的笑容。他殺人的決心已變得不可動搖了,任憑龍少騰他們還有什麽理由,亦萬萬說不動這個老人。


    龍少騰感覺出對方的殺機,迅即退了兩步,提高聲音,道:“詹老爹,咱們要見個真章,在下並不害怕。隻想知道我說錯了什麽話?”


    詹白水道:“你沒有說錯話,因為從開始時起,你根本就沒說過一句人話。”


    龍少騰被激得心頭火發,但還凝得住,道:“詹老爹,你這一輩子可曾有過錯誤的判斷?”


    詹白水道:“這是我自家的事……”


    話雖如此,口氣卻遲疑了一下。


    這一生之中,當然有過錯誤的判斷。詹白水腦海中不禁掠過了幾張麵龐,這些人,這些事,埋藏在心之墳中已久,好像已經遺忘了……


    但他何曾遺忘呢?詹白水暗暗歎一口氣,仿佛看見自己當年兩顆滴著鮮血的心。


    遠遠滿山的楓樹,已經漸漸變紅。兩個人,在夕陽餘暉下,投下兩道長長的人影,搖曳在平坦柔軟的草地上……


    他覺得提在手中的玄鐵葫蘆,好像十分笨拙可笑。每逢他和這個圓臉孔大眼睛的女孩子在一起之時,常常有這種感覺。


    雖然是現在,他打算向她說聲再見,然後永不迴顧地走了。仍然浮起了同樣的感覺。


    她哼著他熟悉的小調,聲音脆嫩,許多往事,在小調的旋律中出現,憑添了無限的惆悵。


    詹白水停下腳步,凝望著這個身材修長的女孩子,啊!美麗的時光一去永不複迴,縱然她願意再跟隨我,到那風景優美的地方,或是在院子裏一同練武,或是下棋。這些事情可以再做,但心境已非,旖旎的幻想已經消失了……


    唉!唉!美麗的時光已經去了,空留迴憶,空留惆悵。這個憾恨,她可知道麽?


    王碧薇啊,他在心中叫著她的名字,你將有一天,會後悔當年的任性……


    她轉動著大眼睛,目光從美麗的遠山收迴來,落在他的麵上。


    “白水,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同!”


    “是麽?”他苦笑一下,道:“我卻不覺得!”


    “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麽?”


    詹白水心中一震,這個女孩,硬是猜得出他的心意,向來都是如此。


    “你為什麽這樣想?”


    她輕輕聳肩,動作十分優美。


    “我當然知道,每次你有話要告訴我,總愛約我到這兒來見麵。”她麵上滿布溫柔甜蜜的笑容:“這本是我的秘密,想不告訴你的。”


    詹白水道:“那你猜猜看我想說什麽?好不好?”


    王碧薇搖搖頭,淡淡道:“我不想猜了,你還是說出來吧!”


    她的態度跟從前完全不一樣,詹白水感到心頭一陣絞痛。


    他多少次叫自己不要為了這個少女傷心,應該無情地遠遠走開,像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


    我何必像一隻山狗般老是跟著她,向她搖尾乞憐?她既然不把我們過去的感情放在心上,容容易易看上了別的男人,我為何不能像拋棄破鞋一般把她丟開?


    這個想法在詹白水心中不知出現過多少迴。現在又出現一遍。


    她以前很喜歡誇耀一下她的聰明,而且亦對詹白水這個江湖浪子有很大的興趣,所以對他的事情以及他的念頭,都喜歡猜測。


    他們曾經在山巔海濱,一同觀賞日出日落。也曾經在紅燭羅帳之內,共渡那苦短的良宵。她在當時來說,是個大膽放蕩的女孩子,世俗之人聽了,無不搖頭咋舌,覺得不可思議。


    這隻是民俗和局外人的看法而已,詹白水常常想。王碧薇出身名門,並且把處子無瑕之身獻給他,這是外人所不了解的。她的放蕩不羈,隻不過是思想超俗,想尋求生命的真諦而已……


    她不願意太早嫁人,以致處處受到拘束,並且變成了庸庸碌碌的女人。這些想法,詹白水非常讚賞,彼此相約不要告訴別人,以免驚世駭俗。


    可是她終於起了巨大的變化,旖旎的日子隻不過一年左右,終於有別的男人,占據了她的芳心。


    詹白水知道是誰,正因為他對那個男人認識很深,所以才替王碧薇傷心。若是要找別的男人,誰都可以,卻萬萬不可以找上玉蝴蝶潘師誠呀!


    他深深歎一口氣,心中仍然隱隱作痛。


    王碧薇長眉一皺,道:“別老是唉聲歎氣的好不好?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想求人憐憫?”


    這話說得可惡之極,詹白水怒氣升到胸際。我為了你的前途幸福而痛心,才會歎氣的,豈是為了我自己嗎?


    王碧薇又問道:“你究竟有什麽話要說?快點說!”


    詹白水道:“為什麽著急呢?你有事嗎?”


    他恨自己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好像不敢得罪她似的。


    王碧薇點點頭,道:“是的,我有點事情要辦!”


    真是瞪著眼睛說瞎話,她說有事情,哼!她會有什麽事情?我還不知道麽?


    好吧!既然她不想聽我的話,不想和我多聚,那就讓她去吧!什麽話都不必說了……


    詹白水這樣決定了之後,心中又掠過一陣絞痛。


    他不自禁地泛起一絲苦笑,仰天遙望,輕輕地、長長地吐一口氣,他不敢弄出聲音,以免她又笑自己歎氣!


    王碧薇道:“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就走了!”


    詹白水深深知道,她從這兒走開之後,永遠不會再見麵了。因為再見麵也沒有意思,徒增傷感而已。


    他沉默地點點頭,凝眸望著這個千變萬化的美麗女孩,別了,我的愛,我的夢,從此天涯海角,隻有在夢魂中相見了。


    王碧薇一定是發現了他眼中悲傷堅決的光芒,所以吃了一驚,打消了走開的動作。


    我知道他心中正在想什麽?我極不願意傷他,但是我怎麽辦呢?我沒法子留在他身邊啊!


    一切言語都屬多餘,這對曾經相戀的男女,彼此間的思想也曾共通,一個眼波,一抹淡笑,便了悟於心。可是有些時候,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詹白水擠出一句話,聲音十分生澀。


    “你為什麽要跟他好呢?”


    話中的他究竟是誰?已用不著題名道姓,王碧薇也知道指的是玉蝴蝶潘師誠。


    她想告訴他,這一切為什麽?連她自己也不了解u如她這一年多以來,跟詹白水那麽親熱,一切都奉獻給他,可是她就沒肯嫁給他n什麽?是嫌他不夠富有?不夠15。?br />


    很多問題都沒有答案,反正她感到不能嫁給他,從前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白水,別為我為什麽!我不是好女孩,你不要管我!”


    詹白水的心中又泛起了一陣絞痛。她的話分明表示還要跟玉蝴蝶潘師誠好。


    唉!她為何甘願給這個聲名狼藉的人玩弄?那廝英俊的外表就可以抵過其他的一切麽?


    不管就不管吧!他想。事實上亦無法可管。他聳聳肩,讓我像丟棄一件破衣服那樣丟掉她,現在大步行開,永不迴頭……


    可是以後的歲月中,每逢風和日麗,山碧水清,還有一些熟悉的小調。豈能不懷念起她?這種憶念,隻怕與時俱增,無法排遣!


    青山如黛,流水粼粼,他依稀看見了王碧薇那張甜蜜美麗的麵龐。誰知道人生是那麽短促呢?一眨眼間,已經過了幾十年之久!


    這個老人望著英俊堅強的青年,迴複到現實中。往事如煙,不堪再想了。


    龍少騰冷冷道:“詹老爹,在下不怪你出手攔阻,但是大丈夫須得是非分明。即使不能分辨是非,亦不可拖泥帶水。”


    詹白水不大懂得他的意思,皺皺灰白的眉毛,道:“誰拖泥帶水了?”


    龍少騰道:“老爹你阻我去謁見狄大俠,並無不可,隻是這事須得有一個限度,我如何才算是過了你這一關,還請老爹示知。”


    詹白水點點頭,認為這話有理,尋思了一下,道:“龍少俠,你武功出眾,內力深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並非一般不自量力之徒。同時我詹白水雖是不深知你的底細,卻感覺得出你是個堂堂正正的人物,因此,關於今日之事……”


    他沉吟了一下,才又繼續說道:“老朽也不知該不該攔阻於你。不過,至少你們不能化裝為老朽的模樣,以免鑄下無可挽救的大錯。”


    這迴他說得誠懇,口氣之中,阻難之意已經減到幾乎沒有了。


    龍少騰心中暗喜,假如這個武功高強的老人化敵為友,情況自然大不相同了。


    他最不明白的是,以狄大俠這樣一位聲名滿天下的人物何以含有如許神秘?他有什麽事情見不得人呢?抑是環伺周圍的強仇大敵,使他大有顧忌?


    他向老人抱拳道:“老爹既是把話點到,晚輩遵命不冒充你老人家就是。”


    詹白水長長透一口氣,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屋子,揀迴了他的玄鐵葫蘆,揚長而去。


    屋內的三個人開始議論起來。孫小二道:“這場風波起得快,平得也快,實是大出意料之外。龍少爺,咱們還要不要去狄家莊呢?”


    龍少騰道:“詹老爹的舉動,憑添了無限詭異味道,狄仁傑大俠究竟是在怎樣的處境中?他為何不敢見客?這些謎團若不能解,實是叫人難以安心。”


    莊三道:“在下真是慚愧,詹老爹這等異人近在咫尺,但多年來卻毫無所知……”


    孫小二沒接他這個話題,說道:“那麽咱們真的不假扮作詹老爹了,是不是?”


    龍少騰道:“是的,咱們不能那樣做了。”


    忽然一個漢子奔了進來,匆匆向客人抱拳行禮,然後就在莊三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莊三笑一笑,揮手道:“我知道啦,你先出去。”


    那壯漢才退出一會,忽又進來,再想莊三耳邊低語數言。


    莊三仍然含著笑容,將他揮退。


    龍少騰並不在意,心中隻在盤算是不是公開露麵,一直到狄家莊求見狄仁傑。此舉當然會使各大邪派重視,或者會有激烈的行動……


    孫小二卻向莊三道:“莊三哥,你若是有事,隻管請便,兄弟陪著龍爺就行啦。咱們不是外人,千萬別客氣。”


    莊三道:“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事……”


    他的目光掠過門外的一個手下,這名漢子正在張望,神色慌張,當下改口道:“好吧,在下去一去就迴來……”


    孫小二這個老江湖,在這等情況之下,可就不便追問了。


    龍少騰心不在焉,沒加考慮,隨口問道:“莊三哥有什麽事呀?”


    莊三為難了一下,才道:“說出來隻怕龍爺見笑,敝堂轄內有一個賭場,現在似乎是被包圍了。”


    龍少騰哦了一聲,他一時還沒有醒悟這是人家的私事,尤其是這種幫會,往往會有許多忌諱,不願給外人知道的。他低聲問道:“是些什麽人?咱們去瞧瞧好不好?”


    莊三大喜,形諸於色,道:“當然好啦,走,離這兒不太遠……”


    他們三人走在路上,莊三又道:“據敝堂弟兄報告,來人如不是城內的眾勝堂,就是城外的鐵環幫……”


    孫小二道:“莊三哥,恕兄弟多嘴,想那眾勝堂或鐵環幫,都是這臨城地麵的幫派,對你神武堂的實力,自然是知之甚稔,對也不對?”


    莊三道:“當然啦,我們之間可說是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孫小二道:“那麽對方既然敢公然挑釁,自然認為必有把握,對不對?”


    莊三點點頭,道:“孫兄說得不錯。”


    孫小二道:“假如我是你的對頭,若要動手,一定找到你的要害才下手。所以人家已算準你非趕去不可。同時這場硬仗打下來,必須是能斬草除根,把神武堂徹底殲滅,方可永除後患,你想是不是這樣?”


    龍少騰哼一聲,道:“照孫二哥這樣說法,今日的場麵,豈不是要鬧出人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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