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路,總感覺背後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但我重任在身,不允許自己多想,必須調整心態,接待賓客,一會兒還要上台發言。


    我掃過交談的賓客們,看到許多熟悉的身影。


    楚靖南和李語彤在一起,李語彤笑得並不開心,而楚靖南遊刃有餘地和人應酬著。


    司南和安娜走過來和我們打了個招唿。


    他兩現在自己開了傳媒公司,不大,但是自媒體做得風生水起。


    司南也是很棒棒,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彎的,卻偷偷摸摸地把身為les的安娜捋直了。


    陸行琛和楊不悔正在一邊兒別扭,我就沒去打擾,一看就知道陸總又討人嫌了,正把楊不悔抵在牆角道歉呢。


    封火時不時地俯首在我耳邊低語,告訴我誰今天又換了個女星作陪,誰和誰是死對頭,哪些好夥伴是貌合神離……


    一邊說著,還一邊和被他議論的對象微笑著打招唿,和我一起跟他們寒暄。


    短暫的空閑中,我嫌棄地說:“看不出來你這麽八卦的。”


    他輕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樣?”我問。


    “所以才要深入了解。”他答。


    本來關係就很熟,我都不知道我倆的狀態在別人看來可以稱之為“親密”。


    “驕陽,你不來招待我們這些貴賓,怎麽和你們自己人聊得這麽起勁兒?”顧瀾依首先走過來,挑眉問我。


    我剛要反駁她,就看到她衝我使了個眼色。


    我知道她什麽意思,於是連頭都沒動一下,我才不看呢,有什麽好看的。


    她見我沒反應,一個勁兒瞪我。


    這時候,蔣豪城從一旁閃過來,跟我兩打招唿。


    顧瀾依瞟了他一眼,轉身就去找樊星,壓根不搭理他。


    他沒理會,對著封火說:“封總,我家老爺子想見你,在那邊兒呢。”


    封火頷首說了聲好,拍了拍我搭在他臂彎的手,對我說:“等我一會兒。”


    我點頭,說快去吧。


    等封火走開,蔣豪城居然對我擺出一副教訓的口吻:“成驕陽,你什麽意思?人都迴來了,你玩兒的哪一出?染指霸道總裁?”


    我嫌棄地打量他:“你算老幾?”


    “……”


    “什麽人迴來了?聽不懂。海軍都沒你管得寬啊。我這麽優秀,和霸道總裁談戀愛有問題嗎?我就是吸引霸道總裁的體質怎麽了,不服來戰?你有本事,你把人從我這兒搶走唄。切。”我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懟得他啞口無言。


    就在我暗自得意時,蔣豪城的視線集中到我身後,糾結的表情漸漸舒展開。


    我心想不好,恐怕是來了援兵。


    “艾總,這位就是我們星芒項目的執行官成驕陽成總,業內了不起的女強人呢。”說這話的是fw公關部的周毅。


    我聞聲轉身,就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變黑了,頭發變短了,青密的胡茬痕跡是故意露出的,帶著男人獨有的攻擊性。


    他整個人身上的儒雅貴氣不見了,但沉穩內斂仍在,骨子裏的鋒芒似乎比從前更難遮掩。


    如果說過去的他是一柄鞘中長劍,隻有那名貴精致的劍鞘露在外麵,那麽現在的他就是亮出一半利刃在外的短刀。


    是他,卻不像他。


    其實我能感覺到剛才有些人在悄悄打量他,竊竊私語。


    三年前的楚晴川在業內大名鼎鼎,他的離開間接讓ac失去業內的龍頭地位,曾在一段時間內被議論紛紛。


    然而信息時代,一切更迭如同風雲變幻,很多新人根本就不會知道誰是arthur,誰是楚總。


    比如剛才向他介紹我的周毅,便不知楚晴川。


    可我覺得他不會那麽蠢,雖然是用了艾暉的身份迴來,但也不會否認他是楚晴川的事實。


    當圍觀群眾是傻子麽?不可能的,兩套身份大概是有不同的用處,或者交替使用也未可知。


    看上去,他還是要借用楚晴川的專長和人脈。不然他迴到江城被人認出來,豈不是很尬?


    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上演著柯南的劇情。


    這時,男人開口了。


    “成總,久仰。”滋醇的男低音響起,我恨得牙癢癢。


    “謝謝,您哪位?”我仍抿唇擠出一個微笑,歪頭看向和我打招唿的人,故意問。


    周毅聽到我的問題後,急忙開口欲解釋這位艾總的身份,卻被身邊的男人抬手攔住。


    我對周毅說:“你去忙吧,我和艾總很熟。開個玩笑。”


    周毅一幅恍然大悟狀,趕緊離開去招待其他人。


    而蔣豪城站在一旁,眼睛瞟來瞟去,一副靜觀其變的樣子。


    然而艾暉一開口,我當時就覺得他可能不隻是失憶,還智障。


    他說:“你猜。”他居然讓我猜?


    “你猜我猜不猜得到?”我張嘴就來。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得到?”他還挺有閑情逸致。


    “你愛誰誰吧,你說你是仙女下凡孫悟空轉世我也沒意見。”我感覺自己變得很幼稚。


    “成總,堂堂星芒計劃的執行官,這麽小孩子氣?”他好像也發現了。


    “這位先生,我不覺得讓別人猜自己是誰就是很成熟的行為。”嗬嗬,誰比誰強多少?


    “上了我的船,睡了我,現在翻臉不認賬了?”男人頷首貼在我耳邊輕聲道。


    然而蔣豪城那狗耳朵靈得很,臉上立刻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仿佛是剛才的大仇得報,非常解氣的模樣。


    好你個楚晴川,不思悔改就罷了,居然還和蔣豪城穿一條褲子。


    換了個人格還長本事了呢,你還我羞澀懵懂的艾暉來!


    呸,你還有臉叫艾暉!你也配!


    我很清楚,他的記憶恢複了。


    如果他還是那個單純暉,恐怕早就被敵方拖出去喂狼了。


    如果他還是那個失憶暉,他根本就沒能力站在這裏。


    於是我冷笑道:“還真是不記得了,最近睡得花美男有點多,你的辨識度還真不高。不過,也許你認錯人了呢。看你這麽風流倜儻的,被人睡得次數也不少吧?在哪兒高就?我可以帶朋友們去照顧一下你的生意。”


    “好,成總來我給你打一折。”他手裏多了張名片,作勢就要塞進我禮服的領口。


    我啪地拍開他的手,低聲罵道:“你他媽要點臉成嗎?小心我男朋友打爆你的狗頭!”


    他卻一點都沒生氣,但也沒收斂!而是同樣低聲問我:“想起我是誰了?”


    “聽到你自我介紹了,艾暉麽。”我恢複正常的音調和語氣。


    “哪個艾暉?”他鍥而不舍的精神真讓我感動。


    “哪個?你名字這麽普通,估計得有成千上萬個吧,我怎麽知道哪個?反正不是失憶的那個。”我翹著脖子尋找封火的身影。


    “失憶的那個很好麽?”他可真貧啊,看來嗓子治好了麽!


    “當然,軟萌易推倒,好得不得了。可惜了,純潔的靈魂被渣男附體,要是一直失憶就好了。”我說完,就看到封火走迴來。


    “親愛的,幫我拿下手包,一會兒我要上台發言了。”我親昵地對已經走到麵前的男人說。


    封火居然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而是很自然的接過我的包,也心安理得地承受了我的那聲“親愛的”。


    他看了眼立在旁邊的男人,眉眼間輕笑地說了聲:“艾總。”


    我覺得他應該是認出楚晴川的,但這種生意人好就好在很擅長因勢利導。


    他們想的是,既然人家以新身份示人,就要表示尊重,起碼在公眾場合,配合演出是基本素養。


    私下裏怎麽談論那就不好說了。


    楚晴川淡漠地應了聲,迴了聲“封總,別來無恙”。


    我就說他不怕兩套身份被拆穿的,看吧,一個別來無恙就是在昭告:“我就是你們猜的那個人!”


    自大者,必自斃。我忍不住在心裏翻著白眼。


    你不是任務還沒結束麽?這麽招搖,這是想當活靶子啊!作死!我默默地想。


    與此同時,封火伸手扶在我腰間,貼著我的臉頰在我耳邊說:“今天很美,隻是站在台上都賞心悅目了。”


    誰不愛聽讚美呢?我被誇地笑起來,然後認真地說:“沒有你的支持,就沒有星芒的今天,一會兒上台我要感謝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好啊。”他伸手繞了下我垂在耳邊的一縷發絲。


    “好一個郎才女貌。”我循聲向來人看去,封火已經伸出手去握。


    是霍先生。


    他身後跟著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年輕人,畢恭畢敬的。


    要麽說今天是重頭戲,幾乎江城的權貴全都到了。


    當初楚晴川告訴我江城甚至周邊的地下賭場,都是他的,或者他持股。


    在後來的一些場合下,我還聽說這位霍先生的產業鏈遠非這一條。


    他近期常出現在古董拍賣會場,似乎對這個領域產生了興趣。


    霍先生和封火握了下手,麵帶笑意地對我頷首致意。


    我說:“感謝霍先生支持,我替孩子們謝謝您。”


    霍先生對我一頓誇獎,然後才注意到安靜站在一側的艾暉。


    他先是一愣,繼而露出疑惑的表情。


    “霍先生。耀世拍賣,艾暉。”艾暉自報家門。


    “哦,是耀世的人,艾總很像我的一位故交。”霍先生別有深意地說。


    艾暉一笑:“是麽?嗬嗬。”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置可否的意味。


    從他們的對話裏,我猜測艾暉一定是剛迴江城,甚至說不定這是他的首次公開露麵。


    以霍先生的能力,稍加安排人調查就會知道他是誰。


    他不需要隱瞞,也不必急於澄清。因為霍先生很快就會知道,是或者不是。


    我想起之前搜索的那些新聞裏,從來就沒有艾暉的照片。


    他似乎隻存在於傳聞中。


    所以,他這次迴到江城,普通人以及不涉足金三角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那個艾暉的。


    但他以艾暉的身份臥底,毒販們也不傻,稍加調查就會知道楚晴川和他是一個人吧?這樣沒有關係嗎?似乎也沒什麽,人要做壞事的時候,改名換姓,甚至改頭換臉都很正常。


    不過,他以艾暉的名字迴來,是什麽目的?


    我想起邢景說任務沒結束。


    怎麽不自覺地又關心起他來了?我意識到自己多慮的時候,封火正好拉起我的手。


    “驕陽,去準備一下。你看你都沒有心思聽我們說話了。”他遞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笑著對霍先生和其他人說抱歉,他們紛紛再次對我表示祝賀。


    就在我離開時,我聽到身後一個女人嗔怪的聲音:“艾暉,怎麽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嗬嗬。我頭也沒迴。


    晚八點,全場燈光暗下來,原本熱鬧的會場刹那間安靜。


    我站在舞台一側,望著下麵的嘉賓,看不清楚誰是誰,但我知道,有個男人坐在下麵。


    男女主持人簡明扼要地說完開場詞,便邀請fw的董事長、江城社保局局長上台講話。


    在領導們冠冕堂皇的致辭後,輪到了我。


    我作為執行官,自然是要匯報和項目有關的細節,最重要的是對於公益資金的使用和監督機製。


    然而這些對我而言,已經是在腦海中醞釀過千百遍的內容,足以駕輕就熟。


    我感謝了許多在項目中施與援手的人,也沒有食言地第一個感謝了封火,沒有他,就沒有項目的啟動,這是絕對的。


    因為星芒計劃的主要救助群體是未成年人,最後我對著台下說:“……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幸運地長大。星芒計劃,顧名思義,我們希望匯集點滴星光凝聚成璀璨的星河,讓身處黑夜的孩子們看到光明,感受到希望。謝謝。”


    話音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被吞沒,此時,原本陷入黑暗的現場,亮起數盞微弱的燈光。


    我走下台,帷幕拉開,捧著白色蠟燭的孩子們錯落有致地站立著。


    舞美給了一束追光,音樂聲響起來。


    “聰明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遺失了心愛的禮物,在風中尋找從清晨到日暮……


    我親愛的小孩為什麽你不讓我看清楚,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在黑暗中獨自漫步……”


    我坐迴第一排自己的位子,看到站在最前麵領唱的女孩,是諾諾。


    在她跟著我們迴來後,阮小妹沒有來看過她,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她們不算美妙的歌聲在我聽來卻很動聽,甚至一度讓我眼角濕潤。


    我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我不僅有能力讓自己站在業內金字塔的高層,還可以去幫助那些和我有過同樣不愉快童年的孩子們。


    當初帶我走出黑暗的人給了我力量,我想把這份力量傳遞給更多的人。


    因為經曆過,才知道這份力量對於當事者有多麽重要和珍貴。


    封火伸出手,打在我的手背,輕輕握緊。


    他掌心的溫度是溫和的,不似某人那樣,始終炙熱。


    “你很棒。”他低聲對我說。


    我感覺到他的關心,被他握著的手反轉,將五指插進他的指縫,反握住說:“謝謝你。”


    封火笑著將我們十指交握的手放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下。


    我當時不知道艾暉就坐在第二排我身後的位置,但還是有點尷尬地將手抽迴來。


    很快,作為重頭戲的拍賣環節到了。


    這決定著星芒計劃的啟動資金將達到多少,我也很期待最終的拍賣成交額。


    然而主持人在報幕時,居然說本次活動的合作拍賣機構是耀世國際。


    我狐疑地問艾暉:“不是寶麗嗎?怎麽換了也沒人通知我?”


    艾暉搓了下鼻翼:“鄭董的小公子入股耀世,覺得星芒計劃影響力大,臨時要求的。之所以沒告訴你……你懂的。”


    “怕我不同意?怕我找麻煩?算了,這些我不在乎,隻要別把拍賣搞砸了就好。”我除了無奈,別無他法。


    我再怎麽有能力,終究也還是個給人打工的,和普通職員沒有區別,也要受上司的壓榨,也要看人臉色。


    甚至有時候,還要麵臨比他們更難堪的處境,肩負更多高壓,這也是我為什麽能拿高薪的原因。


    我不會抱怨和覺得委屈,因為我得到的比別人多。


    我想到剛才艾暉對霍先生說他是耀世的,可是好像沒有自報職位。


    “耀世,什麽來路?”我覺得像是個新公司,以前沒怎麽聽說過。


    “嗬嗬,背景很複雜,在美國注冊,雖然是後起之秀,但渠道豐富,聽說有許多價值連城的拍品。今年的秋拍,是他們的第一次公開拍賣。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封火對我解釋。


    “哦。”我心想,果然有他在的地方,都不是尋常之處。


    是啊,潛龍怎麽會安心於淵?


    好在拍賣進展順利,到了中間的時候,掀起了一個小高潮。


    一副後現代主義風格的油畫被展出,唱價進行到後麵,就剩兩個人還在競拍。


    我迴頭,想去看舉牌的人,卻撞上兩道注視我的目光。


    艾暉就坐在我身後,我第一排,他第二排。


    我裝作沒看見,將視線從蔣豪城臉上落到旁邊樊星身上。


    嘖嘖,這兩人在搶顧瀾依的作品呢。


    安排座次這種事我是不需要過問的,但我真是沒想到會服那邊居然會把這三個人弄到一起坐。


    顧瀾依就坐在兩個男人中間,一臉的氣定神閑。


    當蔣豪城叫出一個遠遠超過實際價值的價格後,我看到樊星還想舉牌的手,被顧瀾依按住了。


    蔣豪城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臉上的得意瞬間垮掉。


    最後如我所料,蔣豪城高價拍下拍品,卻什麽都沒撈著,還被灌了一肚子的醋。


    我給顧瀾依發微信問她怎麽把蔣總氣得臉都綠了?


    她說:“沒什麽,隻不過對樊星說別跟傻子掙東西,你要是喜歡,我還有幅更好的在工作室,等幹透了送給你。”


    “夠狠的啊。”我迴複她。


    “樊星對我挺好的。”她說。


    “嗯,那就好。”雖然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


    選一個愛我的,比選一個我愛的,好多了。我想起她說這句話時的落寞,就知道她表現出的開心,其實是變相的妥協。


    蔣豪城在眾人欽佩的目光中當了迴大善人,也算不虛此行。


    然而,當最後一件拍品呈現的時候,我覺得好笑。


    喬大師,你這是耍我呢?你捐你的攝像作品我舉雙手雙腳大力支持,可是裏麵為什麽還有我的照片?


    這是算計我讓我迴購,然後自己獻愛心啊?!


    得嘞,我應該的。


    不過那兩張都不是正麵照,大概隻有我自己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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