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談談說說,一席酒罷已是過午時,分下人們撤了席,小婢奉上茶來,馮奇先辭了出去,伍筱芳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與上官智隔幾而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個不停,上官智隻好虛應故事,與她對答,坐了一會,上官智起身告辭……


    伍筱芳不悅地道:“智哥,你一定要走?”


    這一聲智哥,使童曉光麵色大變,這神情,“偷龍轉鳳”也發覺了。


    上官智訕訕地道:“我不能不走!”


    伍筱芳任性地道:“如果我留你呢?”


    童曉光冷冷地道:“表妹,你對上官老弟倒是滿熱乎的?”


    伍筱芳一聽話風不對,一張臉不由漲紅起來。


    伍筱芳粉腮一寒,道:“表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童曉光冷冷一笑道:“沒什麽,不過……我的意思是請表妹別太任性。”


    伍筱勞陡地站起身來怒聲道:“你不能管我!”


    童曉光一披嘴,道:“能的,不信問舅父他老人家。”


    “偷龍轉鳳”大聲道:“都給我住口,這成什麽體統!”


    上官智大感尷尬,再次道:“伍前輩,容晚輩告辭!”


    童曉光冷冷一笑道:“上官老弟,你慢點再走!”


    上官智被童曉光出聲留住,心知對方為了伍筱芳對自己表現得太過熱乎而生妒,定然不懷好意,卻不知他要玩什麽花樣,當下不溫不火地道:“童兄有何指教?”


    童曉光冷冷地道:“老弟能獲我表殊青睞,必然才藝雙絕,區區想與老弟切磋幾手!”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小弟在此間乃是作客,恐難從命!”


    童曉光倨傲地道:“切磋而已,老弟怕什麽?”


    伍筱芳粉腮大變,沉著臉道:“表哥,你這樣做不嫌太過份麽?”


    童曉光盛氣淩人地道:“表妹,切磋技藝,在武林中尋常的事……”


    “表哥亟於要露幾手麽?但人家是第一次來此作客。”


    “偷龍轉鳳”大聲道:“好了,好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別鬧笑話。”


    伍筱芳冷哼一聲,背轉嬌軀。


    上官智感覺處境尷尬,巴不得趕快離開,事實非常明顯,童曉光一眼便愛上了他的表妹,當下又一次施禮道:“晚輩告辭,容後奉謁!”說完,不管伍樂天的反應,又朝伍筱芳道:“伍姑娘,後會有期了!”


    上官智最後朝童曉光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恰在此刻,馮奇走了進來,“偷龍轉鳳”一抬手,道:“馮奇,代為師的送上官少俠!”然後又道:“上官少俠,恕老夫不留賓了,我們談過的事一言為定,以後有便,務必來舍間盤桓盤桓。”


    上官智本已跨出廳門,聞言之下,迴頭恭應了一聲,才隨著馮奇往外行去,到了大門,與馮奇作別,飄然舉步而去。


    他感到一陣輕鬆,但也有一絲淡淡的悵惘。


    在街上轉了一周,他又進了被伍筱芳帶來的那家旅店,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來,對於上官智徹夜不歸,似未感到驚奇,仍把他領入那間小院客房,院裏靜悄悄地不見人影,上官智忍不住問道:“沒有別的客人麽?”


    小二哈腰道:“這是專用的,不宿其他客人,小的叫李三保,公子如有什麽需要,就叫小的,一切免費。”


    上官智點了點頭,道:“你給我沏壺茶,倒盆漱洗的水,其他不要。”


    “是!”


    小二轉身而去,上官智進入房中,想起一夜半天的遭遇,實在是離奇,現在,他必須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滄海老人’閔允中業已不在人世,他的死因是個謎,名單的下落也是個謎,這事相當棘手,簡直無法查起……


    是否該迴師門請示呢?


    如何設法找到“望梅老人”或是“百寶仙婆”告訴他們這情況?


    ……


    整整一個下午過去了,兀自得不到主意,黃昏來臨,小二進來燃上了燈,緊跟著,搬進了一桌酒菜,上官智不解地道:“這是怎麽迴事?”


    小二笑道:“這起循例!”


    上官智心裏覺得很不安,不該再迴這旅館的,接受招待總是不當,一看,酒菜十分精致,卻擺了兩份杯箸,不由暗暗納罕,不解地道:“怎麽是兩副杯箸?”


    小二神秘地一笑,道:“不知道,是敝上吩咐的!”說完,也不作交代,與另兩個搬酒菜的轉身走了。


    上官智望著酒菜發愣,不知是吃好,還是不吃好?突地,靈機一動,他料到了,這定是伍筱芳安排的,一想到伍筱芳,心頭又不由自主地紊亂起來。


    心念之間,隻覺眼前一花,一個婷婷玉影,已俏立房門之外,不禁愕然道:“是伍姑娘!”


    “你不歡迎麽?”


    “這……這……哪裏話!”


    “為什麽不改稱唿?”話聲中,舉步入房。


    上官智訕訕一笑,道:“芳妹,請坐!”


    “你也坐下,我們杯酒談心。”


    上官智隻有心頭苦笑,兩人相對落座,伍筱芳落落大方地執壺勸飲,這場麵,是上官智破題兒第一遭經曆,既緊張,又陶然,氣氛十分微妙。


    “芳妹,令表兄對你似一見鍾情?”


    “哼,我第一眼就打從心裏討厭他。”


    “為什麽?”


    “我不喜歡他那雙眼神。”


    這一點,上官智也早有所感,目為心之表,童曉光的眼神是嫌陰鷙。


    她本已美如天仙,再加上微醉,越發的顯得鮮豔欲滴,令人不敢逼視。


    上官智心如鹿撞,不能自己。


    兩人正陶然之際,門口白影一晃,一個白衣書生現身房門之外,赫然是那童曉光,上官智登時愕住了,想不到他會尋了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童曉光麵罩寒霜,嘴角噙著一抹陰笑,狠狠地盯著上官智。


    伍筱芳是側背對著房門,見上官智情狀有異,扭頭一看,粉腮倏沉,冷冷地道:“表哥,你來做什麽?”


    童曉光勉強裝出一副笑臉,道;“表妹,你不能這樣任性……”


    伍筱芳杏眼圓睜,怒聲道:“什麽叫做任性?”


    童曉光咬了咬牙,道:“你是個有名份的人,怎能……”


    “什麽名份?”


    “你是童家的媳婦,我不喜歡你這麽做。”


    伍筱芳陡地站起身來道:“誰說的?表哥,你信口胡謅些什麽?”


    上官智心頭變成了一堆亂麻。


    童曉光竭力裝作平和的道:“表妹,你不能這麽說,舅舅不是告訴過你了麽?這門親事是自幼說定了的……”


    伍筱芳格格一笑道:“表哥,當年隻是一句玩笑的話,何必當真,無媒無證,無據無憑。”


    童曉光的臉孔泛了青,冷哼了一聲道:“表妹,現在隨我迴去,請舅父評理……”


    “對不起,我沒這份興致,你請便吧!”


    “表妹,我已盡心大力忍讓了……”


    “你不忍讓又怎樣?”


    “恐怕你會後悔!”說著,陰森犀利的目光,射向了上官智。


    上官智心念疾轉:“自己迴這旅店是大錯,如果下午離開汜水,便不會發生這等尷尬事,自己的心裏隻有李靜蘭,而人家是自幼便有了口頭的婚約,還是及早抽身為上,犯不著介入這場糾紛之中。”心念之中,道:“芳妹,你……還是隨令表兄迴去吧?”


    伍筱芳花容頓時慘淡下來,沉著臉道:“什麽,你怕?我偏不!”


    童曉光拿他表妹沒辦法,把目標指向了上官智,冷笑了一聲道:“上官智,你知道江湖規矩,現在我向你挑戰。”


    上官智無心橫刀奪愛,但卻又不能不接受這挑戰,當下起身道:“在下接受!”


    伍筱芳冷厲地道:“此地不許動武。”


    童曉光道:“表妹,這算什麽意思?”


    伍筱芳寒著臉道:“這是鬧市旅邸,不能因此驚動官府,表哥,別倚恃你練成‘九絕經’上的功夫,強中更有強中手。”說完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


    上官智聰明透頂,伍筱芳這一眼,他已看出她的心意,她故意點出童曉光修習了“九絕經”,怕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出言阻止,但身為武士,能示怯麽?


    童曉光毫不放鬆地道:“此地不成,我們換地方。”


    上官智當然不能落懦夫之名,他曾是“武盟”鐵衛士統領,而且是一代巨擘“萬博老祖”的傳人,這個人可丟不起,當下立即應道:“很好,兄台指定個地點?”


    “北門外三裏地的林子。”


    “時間?”


    “就是今晚。”


    伍筱芳激情地喚了一聲:“智哥,不要……”


    上官智這時表現了武士風度,從容地一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候駕!”說完,又向伍筱芳道:“芳妹,我先走一步。”


    伍筱芳一跺腳道:“好,你們去拚吧!”


    上官智歉意地望了伍筱芳一眼,舉步出房,頭也不迴地直出旅店,奔向北門。


    距北門約莫三裏附近,果有一道林子,上官智佇立林邊等候,此際已是起更時分,四周一片岑寂,天宇無聲,隻疏星伴著一彎將沉的新月。


    也隻盞茶光景,一條人影,如行雲流水般飄來,一點不錯,正是童曉光。


    童曉光站定之後,陰陰一笑道:“上官智,你還真有種,我以為你就此溜之大吉了!”


    上官智冷哼了一聲,道:“童曉光,別太張狂,姓上官的還不致這麽窩囊。”


    童曉光挪了挪身形,站好位置,道:“閑話不提,言歸正傳,今夜你我之中,隻有一個人活著離開,誰活著,伍筱芳便屬於誰……”


    上官智口角一披,不屑地道:“伍姑娘不是平常女子,兄台把她估計過低了,不過在下申明,並無意占有她!”


    童曉光冷“嗤!”了一聲,道;“如你認輸,決鬥可以取消,隻一個條件,你退出江湖。”


    上官智劍眉一挑,星目泛出了熠熠神光,傲然道:“兄台別想錯了,在下隻是覺得你我如此行為,愧對伍老前輩……”


    “不必找借口,決鬥已成定局。”


    “很好,劃出道來吧?”


    “區區前三招,隻用普通劍術,稱量一下你的功力,第四招……嘿嘿,可以先告訴你,不是普通功力,生死決定在第四招。”


    “四招之後呢?”


    童曉光陰惻惻地道:“不會有以後了!”


    上官智冷沉地道:“兄台有這麽大的自信?”


    “可能是如此!”


    “如果有第五招又怎麽說?”


    “區區自決當場。”


    “如此拔劍吧!”


    “嗆!嗆!”兩聲龍吟,雙方拔出了長劍,各作出起手之勢,在淡月疏星之下,冷森的劍芒,令人不寒而栗。


    雙方的勢子,均無懈可擊。


    “鏘!”然—聲,不知是誰先出的手,也許是同時,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上官智覺出對方的功力雄渾得怕人,本是普通的一招“分花拂柳”,由對方施展出來,便不同凡響。


    童曉光口裏道了聲:“不賴!”向前跨了兩個大步,保持原來的出手距離,一抖腕,施出了一招“丹鳳朝陽”,上官智用的是師門絕學“天地交泰”,以攻應攻。


    又是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雙方同時晃了兩晃,這一個迴合,又是不分軒輊。


    上官智為了爭取主動,立即以十二成功力,攻出了第三招,這一招叫做“泣鬼驚神”,是他師父“萬博老祖”獨創的,中藏無數變化,玄奧厲辣,世無其匹。


    童曉光果不食言,仍用普通劍法“推窗望月”封架。


    一陣連珠密響,雙方各退了兩步。


    上官智不禁駭然,他覺出對方的功力用得恰到好處,敵強己強,決不浪費一分,看來對方的目的是在第四招殺手。


    童曉光哈哈一笑道;“三招用完了,論功力劍道,你可列一流高手之林,可惜……哈哈哈哈,現在準備接第四招,上官智,你有什麽遺言沒有?”


    上官智怒哼了一聲道:“少狂!”


    童曉光突地做出一個極其詭異的出手之勢,上官智登時大感忐忑,對方的式子太詭異了,似乎每一個角度部位都在被攻擊之中,無從封擋,也無法防犯,隻有一條路可走,便是以殺手對殺手。


    於是,上官智毫無選擇地集全部真元於劍身,準備背水借一,施展那一招師門絕技“龍光射鬥”,這一招可說無堅不摧,但極損真元,可一而不能再,由於他先天有殘缺,“陰維脈”十四穴之中,有一穴不通,限製了他的成就,是以施展這一招無異於搏命,一擊不成的話,便隻有束手待斃一途。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倏現場中,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像是本來就站在那兒似的,來的,赫是“傾城花無影”伍筱芳,這種身法,的確不愧“無影”二字。


    上官智心中微微一動,但他功力已運至極限,不能分神。


    伍筱芳激越地叫道:“智哥,算了,犯不著與他拚命!”


    上官智恍若來聞,一目不瞬,像是僵化了的石像。


    童曉光冷酷地道:“表妹,你站遠些。”


    伍筱芳一挫玉牙,道:“表哥,取消這決鬥吧,迴家再……慢慢商量。”


    童曉光沉凝地道;“表妹,除非他棄劍認輸,永遠退出江湖。”


    這種條件,對於一個成名的武士,比死還要嚴重。


    伍筱芳咬牙切齒地道:“好,拚吧!”說完,幽幽背轉身去,似乎不忍看即將發生的殘酷場麵。


    無比的殺機,充斥夜空,半鉤新月,已掛到樹梢。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暴喝劃破了死寂的空氣,劍光飛灑如一天花雨,劍氣裂空有聲,悶哼之聲隨起,童曉光退了三個大步,上官智連連踉蹌,口角諡出了兩股鮮血,身形搖搖欲倒。


    這一個迴合,上官智用了全力,但對方反震之力太強,他不但受傷了,真元也損耗過巨,他隻覺全身宛被拆散,連半絲氣力都沒有了,他隻是勉強支持站立之勢,若非身有先天暗疾,情況當不會如此。


    伍筱芳徐徐迴過身來,粉腮仍是蒼白的,她望著上官智笑了,因為事實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麽壞。


    這一笑,包含了無限地關切與情意,上官智感到一陣溫馨,但看在童曉光眼中,卻不是意思了,隻見他雙目殺光大盛,仗劍欺身……


    上官智明明看到,但他已無力反抗。


    伍筱芳一橫身道:“表哥,你想怎樣?”


    童曉光陰聲道:“我早說過,我們之中,隻有一個可以活著離開。”


    伍筱芳冷哼了一聲道:“你說隻出四招,沒有第五招,難道不算數?”


    由於伍筱芳在中間隔著,童曉光隻好止步。


    “表妹,你閃開!”


    “不!”


    “你要怎樣?”


    “要你實踐諾言,否則你不配稱為武士。”


    童曉光麵上起了抽搐,但目中殺機不滅,惱羞成怒地道:“表妹,別逼我……”


    伍筱芳絲毫不讓地道:“逼你又怎樣,出手好了!”


    上官智猛一咬牙,道:“芳妹,你別管,大丈夫生而何懼死何懼,莫使我對不起伍老前輩!”


    童曉光大聲道:“表妹,想想看,你將是我的妻子,親上加親……”


    “放屁!”


    “你是讓不讓?”


    “不讓!”隨說,隨拔出劍來。


    場麵緊張無以複加,看來表兄妹隻有兵械相見一途,伍筱芳會是童曉光的對手嗎?童曉光在勢成騎虎之下,會辣手摧花嗎?


    上官智急氣交加,但卻又無可奈何。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鬼魅般從林中出現,隻一眨眼,便到了場中,現身的是一個紫衫蒙麵人,上官智轉目一看,心神皆震,暗叫了一聲:“索血令!”


    童曉光霍地側身麵對紫衫蒙麵人,伍筱芳退了兩步,緊靠上官智而立。


    “索血令”冷森地開了口:“你就是由南而北,一路未逢敵手的‘白衣聖手’麽?”


    童曉光以同樣冷森地口氣道:“不錯,正是區區,閣下何方高人?”


    “索血令”一字一字地道:“索血令!”


    童曉光麵色微微一變,繼而狂傲地道:“幸會,區區一到北方,便聽說閣下的大名。”


    伍筱芳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上官智,眸光中盡是驚異之色。


    上官智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心想:“童曉光一出道便闖出了名頭,頗不簡單。”


    “索血令”嘿嘿一聲冷笑道:“‘白衣聖手’,你這一路來故意惹事生非,是急於揚名立萬麽?”


    童曉光目芒連閃,毫不以為意地道:“這是武士本色!”


    “索血令”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現在食言而非,也算是武士本色麽?”


    上官智心中一動,“索血令”能說出這等話來,難道他會是正義之士?


    童曉光劍眉一豎道:“看來閣下早已到場?”


    “就算是吧!”


    “這是區區私事,閣下不必過問……”


    “天下人管天下事,本令既已碰上,便管定了!”說完,轉向上官智道:“你可以走了。”


    上官智為之一愕,想不到“索血令”仗義伸手,這倒是出人意料的事。


    童曉光怒聲道:“誰說的?”


    “索血令”陰陰地道:“本令說的!”


    童曉光麵色連變,似在心裏轉著念頭。


    伍筱芳伸手一拉上官智道:“我們走,你的傷必須立即治療。”


    上官智此刻功力已迴複了兩三成,淡淡一笑道:“不要緊,我隻是脫力,傷倒沒什麽。”


    伍筱芳急得一跺腳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難道你還想再拚上一場?你接下他最後一招,已屬意外了,如果我爹能出麵,他老人家早來了,這場決鬥便不會發生,縱使你殺了他,又能名垂千古麽?萬一你不幸,結果又怎樣?有人出麵,責他食言,可以了!”


    上官智無言以對,她說的不無道理,何必逞匹夫之勇,但又想到大丈夫來得清,去得明,免貽人口實,心念之中,大聲道:“姓童的,咱們後會有期了!”說完,又朝“索血令”道:“令主,在下上官智記住您這份人情。”說完,與伍筱芳一道朝林中走去。


    身後,傳來童曉光的聲音道:“上官智你躲過今夕,避不過明朝!”


    上官智大聲應道:“咱們彼此!彼此!”


    童曉光轉目對著“索血令”裏連連轉著念頭:“如果今夜毀了‘索血令’,將一舉成名,但對方能名震武林,決非幸致的,如果不幸落敗,那‘白衣聖手’這名號將會黯然失色,無把握的事決不做,待摸透了對方底細再找機會也不遲。”心念之中,冷淒淒地道:“閣下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索血令”道:“本令要知道你的來曆師承。”


    “對不起,歉難奉告。”


    “嗯,本令遲早會知道的,說不說都無所謂,本令去也!”


    身形一晃,電閃而逝。


    童曉光恨恨地一跺腳,穿林而入。


    且說上官智與伍筱芳奔了一程之後,折向右方,不久,來到一片無盡的蘆葦叢中,伍筱芳從身邊取出數粒丹丸道:“這是本門傷丹,極有靈?y模快服下去!?br>  上官智身邊也帶有丹藥,但盛情難卻,隻好接過來納入口中,這丹藥果真不同凡響,入口即化津液,順喉而下,其芳無比。


    伍筱芳幽幽地道:“不知‘索血令’如何對付童曉光?”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要折迴去看看麽?”


    伍筱芳噘起嘴道:“我才不管他死活!”


    “萬一……不幸,對令尊如何交待?”


    “又不是我請他來的,活該!”


    “芳妹,話不能這麽說,他是令姑父母獨一的根苗……”


    伍筱芳低頭不語。


    上官智又道:“芳妹,你們兩家真的有婚約麽?”


    伍筱芳冷哼了一聲道:“什麽婚約,當年大人們一句玩笑而已……”


    “但我看令尊很認真的。”


    “你以為我會答應麽?”


    “這……”


    “智哥,我心裏……隻有你!”


    上官智不由暗地小打了一個冷顫,看樣子她是死心眼的了,這可怎麽辦,自己可不能做出對不起李靜蘭的事,當下,不直接迴答伍筱芳的話,輕輕轉過話題道:“芳妹,我必須立即趕赴開封……”


    “什麽事?”


    “家師交待的一件事,時限已屆。”


    “我……跟你去!”


    “不成!”


    “為什麽?”


    “芳妹,聽我說,你如果就此離家,令尊必定焦急,同時,對於今晚所發生的事,也必須對令尊有個合理的交待,人言可畏,誰知道令表兄迴去說些什麽,萬一蠻短期長起來,彼此都不太好。”


    伍筱芳低頭想了想,道:“我聽你的,不過,我仍會來找你。”


    上官智差一點又心猿意馬起來,但他努力克製住了,隨口道:“那以後再說吧,現在你先迴去。”


    伍筱芳含情脈脈地凝視了上官智半晌,才珍重地道;“我走了,智哥,你珍重!”


    上官智頷首道:“芳妹,你也珍重!”


    伍筱芳握了握上官智的手,轉身電閃而去。


    上官智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心裏下意識地感到一陣悵惘,那被握過的手,似乎餘香仍在,久久他才迴過神來,暗忖:“看樣子伍樂天是有意成全童曉光與伍筱芳這門婚事,自己心裏已有了李靜蘭,還是設法疏遠伍筱芳為上,但伍筱芳不但慧黠,而且任性,將來真不知如何了局……”


    他又想到了“偷龍轉鳳”伍樂天說過的話,如果他的判斷正確,李靜蘭的母親一夥,是“乾坤教”的遺孽,自己與李靜蘭的一段情,又是什麽了局?


    想著,想著,不由愁腸百結起來。


    新月已沒了影,隻疏星散著微光。


    上官智試行動氣,內元已將近完全恢複,方才他說去開封,是一句信口說的話,由於與“白衣聖手”童曉光這一場決鬥,他深覺功力不如人,“不老書生”業已指示自己,到太行山訪“遺世孤叟”可愈痼疾,如果這先天的缺陷能彌補,便可完全發揮自己所學……


    心念之中,一顆心不由躍躍欲試起來。


    他想,由此渡黃河北上,是一條捷徑,這件事師父決不會反對,不過,總得要設法稟明一聲,同時,“滄海老人”閔允中的死訊,以及名單不知下落的事,也該傳與共同行動的人知道。


    迴山耗時費事,一時也難找到自己人,看來隻有用秘密傳訊的方法了。


    於是,他動身北上,到了渡口,他乘用早點之便,向店家借了紙筆,把消息用暗語寫下來,封固之後,交托店家,並賞了一兩銀子,說有人來取時如畫出梅花暗記,便交與他,店家賺一兩銀子,滿口的答應了。


    妥當之後,他在店門上做了暗記,然後渡河北上,撲奔太行山。


    他盤算此行如果順利,至多半月便可迴來。


    為了爭取時間,他日夜兼程,第五天進入了太行山區。


    他把“不老書生”指示的話,在心裏重溫了一遍:“找到峰上之峰,形如臥虎,辰巳之交,從虎眼透視,可見對過石隙入口……”


    說起來,這應該不難找。


    據“不老書生”說,“遺世孤叟”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年在百歲開外,性情極古怪,他向他執弟子之禮。


    第一天,毫無所獲的過去了。


    第二天拂曉,又繼續朝深山裏行,找的既是峰上之峰,所以他專揀峻嶺攀登,太行山廣袤無涯,要找一座峰,可真不容易。


    他每攀上一座峰,必竭目力眺望,冀能不致錯過。


    可惜當時不曾向“不老書生”問得明白,如果知道什麽方位入山,入山幾許,便容易尋找了。


    現在,隻有靠自己摸索了。


    看日頭,又過了巳時,上官智不覺氣餒,今天又算白費了,即使尋到,也必須要待到明天辰巳之交,才能行事。


    過午時分,肚子也著實餓了,取出幹糧,附近卻沒有水,目光四顧之下,隻見不遠處的峰腳,是一條山溪,忙馳了下去,溪穀中,盡是光潔堆壘的怪石,清澈的溪泉,穿石而過,發出淙淙之聲。


    他倚石而坐,用手掬了一捧水就口而飲,但覺甘涼無比,仰望穀壁,高聳入雲,壁間孤鬆倒掛,襯著些不知名的山蘭苔鮮,美極了,古人說:“人在圖畫中。”真是不錯,擾攘的世俗,與這清幽的林泉,恰成強烈的對比。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之樂樂無窮,實在可笑傲公侯,難怪許多曠達才智之士,舍富貴而就林泉。


    他想:“自己江湖事了,攜眷奉師,邀遊林下,與世無爭,人生夫複何求!”


    驀在此刻,一陣朗吟之聲,倏地傳來:“歸山深淺去,須盡邱壑美,莫學武陵人,暫遊桃源裏!”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動,暗忖:“入山兩天,第一次聽到人聲,在這等境地裏,吟這樣的詩句,必是高人!”心念之中,站起身來,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大駭,在距自己兩丈餘的地方,一個黃葛布衫的老者,盤膝坐在一塊突石之上,自己來時並沒發現,竟不知是何時來的。


    當下跳石而行,走了過去。


    到了老者踞坐的石下,老者兀自未覺,連動都不曾動一下,看這老者,道貌岸然,精神矍鑠,兩鬢飛霜,看年紀在古稀之間。


    呆了片刻,不見動靜,隻好雙手一拱,朗聲道:“老丈請了!”


    老人依舊仰望著穀壁,連目光都不轉一下,悠悠地道:“小子何來?”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正如老丈剛才所吟,是暫遊桃源裏!”


    老人聲音一冷,道:“小子你懂什麽?”


    上官智為之一愕,心想:“這老人好大的脾氣!”當下不卑不亢地道:“小可略識之無!”


    “看不出,你竟識之無二字?”


    “老丈不學武陵人,想是久隱此山的高士了!”


    “哈哈哈哈,有趣。”


    震耳的笑聲中,老人轉頭望著上官智,澄澈的眼神,使上官智心中又是一動,此老如是武林人,當已練到了“入實返虛”的地步。


    老人凝望了上官智半晌,又道:“小子入山,必有所為?”


    “是的,小可是來此求見一位武林奇人!”


    “誰?”


    “遺世孤叟!”


    “哈哈哈哈……”


    “老丈因何發笑?”


    “你管那冥頑不靈的老小子叫奇人?”


    上官智不由大喜過望,聽口氣這老人識得“遺世孤叟”,當下重施一禮道:“敬請老丈指引!”


    老人連連揮手道:“去休,去休,那老小子不見生人。”


    上官智暗吞了一口唾沫,道:“小可是專程來此請他老人家治療痼疾的!”


    “噢!但那老小子不開太醫鋪,藥頭草根不識幾樣,誰告訴你找他的?”


    “呃!是一位……叫‘不老書生’的武林前輩。”


    老人灰眉一揚,道:“你與‘不老書生’是何淵源?”


    上官智一聽口氣,這老者也是武林人無疑,不由神色一肅道:“毫無淵源,偶然逢緣而已,請教老丈尊稱?”


    老人掀髯一笑道:“山野之人,姓氏早忘了!”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請老丈指引如何求見‘遺世孤叟’老前輩?”


    “你定要見他?”


    “是的!”


    “你甘願的?”


    “這個……當然!”


    “你不後悔?”


    “不會,這沒什麽可後悔的!“


    “很好,老夫告訴你,你溯此澗而上,約莫二三裏,朝西可見—片平滑如鏡的石壁,他就住在岩腹裏,你麵壁跪著好了。”


    上官智劍眉微微一蹙,道:“這樣就可見到他老人家?”


    老人哈哈一笑,道:“那可不一定,他如不見你,跪上三年也是徒然!”


    上官智心頭一沉,但想到自己此來乃是求醫,關係自己一生的命運,豈可見難而退,當下深深一揖,道:“敬謝老丈指點!”說完,彈身順穀馳去。


    奔了一程,耳邊忽然傳來那老人的聲音道:“放著真佛不拜,卻去求那冥頑不靈的老不死,真是……”


    上官智刹勢迴身,卻不見人影,聽聲音,分別就在身後,這可真是怪事了,想來定是那無名老人以傳音之術發的話,這麽說來,難道那老人能愈自己的暗疾?但轉念一想,自己是受“不老書生”指引而來,不能見異思遷。


    於是,彈身繼續前奔,不久,果然見到一片平滑的石壁,猶如刀砍斧削,連飛鳥都停不住身,轉目一望穀勢,忽然發現相對的峰頭,果有一座小峰,形同臥虎,像是人工疊上去的,這證明完全不錯了,心裏憂喜參半,喜的是不虛此行,找到了地頭,憂的是不“遺世孤叟”是否肯接見?


    他理了理衣衫,恭謹地跪了下去。


    他正心誠意,直挺挺地跪著。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日頭沒山,最後殘陽消失,穀中頓呈晦暝,上官智雙膝由酸痛而逐漸麻木,可是什麽動靜也沒有。


    他咬著牙,苦撐下去。


    夜色愈來愈濃,穀中現出了星星,上官智已整整跪了半天。


    饑渴之感,逐漸向他襲來,慢慢地他感到頭暈耳鳴,眼花心跳,周身冒著虛汗,但是他不能起來,否則這大半天便白跪了。


    他心裏老想著;“也許對方就要現身了!”這意念,不斷地支持著他。


    夜深了,露水浸濕了他的衣衫。


    他幾次想放棄求醫,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堅持下去。


    眼花繚亂之中,一條人影倏焉而現,上官智心頭一陣狂喜,及至定睛一望,不由涼了半截,現身的是那指引自己的無名老人。


    老人在上官智身旁的石上坐了,冷冷地道:“小子,你後悔了麽?”


    上官智橫了心道:“沒有!”


    老人“嗤!”了一聲道:“看來你跪了這老半天是白搭了,你到底所求何事,說說看?”


    上官智當然不能拒答,因為老人曾有指引之情,當下坦誠地道:“小可先天患有暗疾,‘陰維脈’阻塞不通,以至習練武功受到限製……”


    老人不待上官智說完,“哦!”了一聲,飄身下石,趨近上官智身邊,伸手探索,上官智倒被老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老人探索了一陣,收手道:“你比常人多生了一片軟骨,致使一穴阻塞,隻要化除軟骨便可,此事易為耳!”


    上官智心中一動,道:“老丈能治?”


    老人哈哈一笑道:“當然,怎麽樣?你是求老夫還是求那老小子?”


    上官智心念疾轉:“自己是專程求‘遺世孤叟’而來,已經跪這麽長的時間,好歹總要有個結果才能甘心,老人毛遂自薦,誰知他是什麽用心,他言談之中,似乎對‘遺世孤叟’有成見,這樣的胸襟,未見得便是高人。”心念之中,談淡地道:“小可要跪出個結果來!”


    老人似乎極感意外地道:“什麽,老夫主動要為你治療,你竟拒絕,卻情願當矮人?”


    上官智正色道:“小可生性如此,不願隨便改變初衷!”


    老人作色道:“好小子,你脾氣倒倔,你知道那老小子準會見你?”


    上官智為之一愣,這倒是句實在話,但傲話畢竟已出口,不能出爾反爾,被這老人看輕,橫定了心道:“小可相信至誠可以感天神!”


    “哈哈,那老小子比天神還要絕,你真的這麽死心眼?”


    “即使他老人家不肯伸手,小可也要得他一句話。”


    “聽著,如果你迴頭再求老夫,便休想了。”


    上官智轉目深深望了老人一眼,倔強地道:“小可主意業已打定。”


    老人吹胡瞪眼地道:“很好,你就一直跪下去吧!”說完,彈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上官智隻好苦苦一笑,也許是餓得太久,現在反而不餓了,隻是有一種虛飄的感覺,心想:“管他,跪下去吧!”


    又跪不知多久,忽地想到是不是那老人作弄自己呢?這樣無休止地跪下去,豈不冤哉枉也,“不老書生”分明說,辰巳之交,從虎眼透視,可見對過石隙入口,老人卻說“遺世孤叟”就住在岩腹之內,這麵壁跪求的規矩真是“遺世孤叟”立的嗎?既然“遺世孤叟”,不見外人,還訂什麽規矩?


    愈想,愈覺不妥,分明是上了老人的當了,也罷!待明日辰巳之交,照“不老先生”所指示的方法求見……


    心念之間,正待站起身來,身畔突又傳出那無名老人話聲:“小子,我老人家可又迴來了!”


    上官智冷漠地道:“老丈去而複返,又有什麽見教?”


    老人打了個哈哈道:“老夫有個怪脾氣,心裏有事,寢食難安,連坐都坐不住。”


    上官智因為想到可能受了老人愚弄,心裏已沒好氣,現在聽對方這麽一說,認定此者又要出花樣,心裏便打了一個結,初見麵時,見此老道貌岸然,結果滿不是那麽迴事,真是人不可貌相了,當下憋住了一口氣道:“老丈有何心事?”


    老人雙睛一亮,射出兩道青光,這是功力已到了某一個極限的徵象,上官智的目光與對方相觸之下,不由自主地斂了迴來,老人撚須,近於佯狂地道:“老夫有個毛病,說出的話,一定要辦到,你不願求老夫,老夫卻偏偏要為你治療,現在咱們就開始做,老夫將用本身‘三昧真火’,化除你那阻塞經穴的軟骨!”


    上官智大感愣愕,這種脾氣可真是天下少有,連聽都不曾聽說過,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老人可真的說做便做,一抬腿,把上官智踢得俯伏在地。


    上官智分明看見對方出腿,偏偏就避不開。


    心念未轉,老人的手指,已開始在身上點戳起來,凡手指所觸之處,立即產生一種說不出的舒泰之感。


    現在,他隻有乖乖聽任對方擺布。


    盞茶工夫之後,所有大小穴道均已點遍。


    老人突地改指為掌,一按“脈根”,一附“命門”,口裏道;“以陽助陽,會陽攻陽,天地交泰,絕脈其新!”


    上官智是一代奇人“萬博老祖”之徒,對這幾句淺顯的口訣當然馬上心領神會,於是凝神一誌,一股元陽,自“丹田”提起。


    兩股熱流,發自老人掌心,從“脈根”“命門”滾滾流入,不久,便與本身之陽匯合,形成一道炙熱的洪流,穿經走脈。


    熱流愈來愈盛,有如烈火在體內焚燒。


    上官智起先還咬牙忍住,後來卻不自禁地呻吟出聲。


    這罪可相當不好受,汗水浸透了衣衫。


    老人口裏沉哼了一聲,熱流倍盛,聚於一點。


    上官智失去了知覺。


    醒來之時,陽光耀眼,自己從俯伏變成了仰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全身感到無比的舒泰,目光四掃,老人已不知去向。


    上官智翻身坐起,試行運功,真氣已然上突“天庭”,下通“地府”,那阻塞的穴道,竟然通了,登時驚喜欲狂,這結果,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這老人可真怪,竟然一聲不響地走了。


    上官智站起身來,隻覺真氣已然充盈,似乎要破體而出,比原來不知增加了幾信,他想再找到老人,向他叩謝,但老人已杳如黃鶴,不知去向了。


    突地,他一眼瞥見近旁一塊光潔的巨石上,似有字跡,一顆心不由“怦怦!”而跳,趨前一看,隻見上麵寫的是:“異稟天生,因緣成之,見獵心喜,施術以全,劍術一招,留贈有緣,小子勉之,鵬程可期。”後麵署名,赫然是“遺世孤叟”四個字。


    上官智激動欲狂,忍不住脫口驚叫道:“原來就是他老人家!”


    他閉上眼,仔細地想:“一個年逾百歲的人,看上去僅在古稀之間,這份修為,實在驚人,‘不老先生’說他怪,半點不假,他要自己當麵跪求,當然是考驗自己誠意與耐心,幸而自己堅持底,如果見異思遷,這一趟就算白跑了。”


    想到這裏,不由一陣悚然。


    睜開跟,定下心,再往後看,先頭是“乾坤一擲”四個字,想來這是這一招留贈劍法的名稱了,再以後便是口訣。


    上官智先正心靜慮,然後才逐句細細揣摩,看了三遍之後,已有所悟,他振奮得幾乎要發狂,這招“乾坤一擲”隻得一式,但奧妙無窮,威力之強,簡直無法想象,確實有一擲定乾坤之勢。


    最後注了四個小字;“悟後毀之。”


    上官智把口訣熟記於心之後,用掌把字跡抹平。


    用了些隨身帶的幹糧,就在原地拔劍習練起來,越練越覺其玄奧,一個時辰之後,渾然忘我,心神已經完全融釀在劍招之中,


    等到得心應手,天色業已昏黑下來。


    他在穀中度過了一夜,第二天晨光曦微中,動身離穀,這一路出山,輕快無比,痼疾已愈,功力又增,還得到一招舉世無雙的劍法。


    由於“生死玄關”之竅已通,許多以前無法發揮威力的師門絕學,便可任意施為了,尤其那一招“龍光射鬥”,今後當不致發生脫力的現象。


    這一天,午正時分,渡了河,剛準備要到那間渡頭小食店查詢去時托付的那封密函,是否已被人取去,忽見一條極其眼熟的人影,奔向荒野,仔細一辨認那身法,不禁大喜過望,那不是師兄褚劍鳴麽,他怎會在此地出現?


    正待追上問個明白,隻見又一條人影,奔向同一方向,是一個藍布大褂的老者,由於是背影,不知道什麽長相,看樣子是追蹤大師兄的。


    於是,他也隨後追了下去。


    追了一程,前麵出現一片雜木林子,那藍布褂的老者,直入林中去了。


    上官智心念一轉,折身向左,由側方趟了進去。


    林中,兩條人影對峙,雙方均已拔劍在手,一個是文士裝束的英挺中年,另一個是著粗藍布大褂的半百老者,瘦骨嶙峋,一副猴相。


    中年文士冷峻地道:“閣下追蹤區區,意在何為?”


    猴相老者嘿嘿一聲奸笑,道:“朋友叫褚劍鳴沒錯吧?”


    “不錯,正是區區!”


    “褚明友在孟津曾殺過人?”


    “區區不否認,見色起意,殺人還要劫財,其行不可恕,”


    “可是……褚朋友忽略了一件事。”


    “什麽?”


    “揭人隱私,江湖大忌,褚朋友不會不懂吧?”


    褚劍鳴臉色一沉,道:“閣下與死者是一路的人物?”


    猴相老者惻惻地道:“褚朋友說對了!”


    褚劍鳴聲音倏寒道:“閣下意欲何為?”


    “江湖慣例,欠債還錢!”


    “很好,閣下有能耐的話,盡可收帳!”


    暴喝聲中,雙方動上了手,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猴相老者的劍法詭辣萬分,走的全是偏激路子,而褚劍鳴的劍路卻是玄奧沉隱,一時難分高下。


    二十招之後,褚劍鳴劍勢突變,改為快攻,似有意速戰速快,但猴相老者身手相當不弱,還是軒輊不分之局。


    驀地,三聲短促的胡哨,遙遙傳至。


    上官智心頭一震,這是自己人的緊急暗號,暗忖:“師兄此來,必有緣故,看樣子他是急於要脫身……”


    褚劍鳴被這唿哨聲弄得一分神,猴相老者乘機猛攻,褚劍鳴驟失先機,被迫得連退了三個大步。


    “住手!”


    朗喝聲中,上官智悠然轉身。


    場中人雙雙收劍,彈出圈子。


    褚劍鳴一見來的是上官智,登時大喜過望,急聲道:“師弟,你來得太巧了,人交與你,別放過,他是‘乾坤教’教徒……”徒字聲落,人已電閃而去。


    猴相老者怔怔地望著上官智,不言不動。


    上官智緩緩拔劍在手,向前一欺身,道:“閣下是‘乾坤教’的朋友?”


    猴相老者麵色一變,道:“上官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請便吧!”


    上官智倒為之一愕,想不到對方竟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而自己對他,卻完全陌生,當下冷冷一笑道:“閣下怎麽稱唿?”


    猴相老者彈身便走……


    “慢走!”


    聲到人到,一下子截在老者前頭。


    猴相老者粟聲道:“上官智,你準備怎樣?”


    上官智口角一披,冷酷地道:“方才閣下聽見了,敝師兄交代不許讓閣下走。”


    猴相老者怒聲道:“上官智,老夫並非怕你,而是奉命不與你敵對……”


    上官智大感惑然,對方竟然奉命不與自己為敵,這從何說起?不禁一皺眉道:“奉何人之命?”


    “這你不必管!”


    “閣下還是坦白說出的好。”


    “如果不呢?”


    ”那可由不得閣下,貴教東山再起其事者為誰?”


    “不知道!”


    上官智星目中露出了煞光,一抖手中劍,冷厲地道:“閣下不說的話,別怪在下心狠手辣?”


    猴相老者麵上立時抖露出一片殺機,陰陰地道:“上官智,你既迫老夫出手,殺了你老夫有話交待!”


    上官智想到了那招“乾坤一擲”,心裏有一種躍躍欲試之感,當下寒聲道:“閣下先出手,否則閣下沒有機會!”


    猴相老者暴喝一聲,道:“少狂!”手起一劍,惡狠狠地刺向上官智。


    上官智振腕出劍,劍芒閃處,慘號隨起,猴相老者身形晃了兩晃,“砰!”然栽了下去,手腳一陣顫動,登時斷了氣,上官智反而怔住了。


    他無意一劍取對方性命,隻想試試這一招的威力,功力隻用了六成,想不到這招劍法竟淩厲到這種地步,現在,對方已死,無法問口供了。


    他心頭微微失悔,呆了一會之後,用劍挑開死者的衣襟:胸肌上赫然呈現一個酒杯口大小的八卦圈記,這證明了對方確是“乾坤教”教徒。


    聽方才死者與大師兄褚劍鳴的對話,必是大師兄在孟津激於義憤,殺了對方的人,所以被死者一路追了來。


    大師兄應暗號而去,想必有重大事故,自己應該趕去看個明白。


    心念之中,循方才褚劍鳴奔行的方向馳去。


    邊行,心中邊在想死者最後的一句話:“奉命不與你敵對!”這可令人費解,為什麽“乾坤教”的首腦人物,會下這命令呢?目前師門與一些白道高手,正積極追查當年摧毀“乾坤教”的參與者名單,以為釜底抽薪之計,消劫於無形,同時伺機撲滅這些餘孽。


    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知將如何對付自己?……


    約莫拜出了裏許,林木未盡,眼前出現一座荒涼的古廟。


    上官智停身察看,隻見廟門口人影一晃,一個蓬首垢麵的乞丐,出門而立,這乞兒赫然正是“望梅老人”的門徒龍太平,上官智喜孜孜地上前拱手道:“龍兄,別來無恙?”


    龍太平還了一禮,道:“上官老弟,我算你該到了,快進寺吧,家師在此!”¨


    上官智心頭大悅,跟著龍太平穿越兩重荒蕪的院落,來到一間將倒的破爛廂房中,隻見一個須眉矍鑠的老人,與師兄褚劍鳴,正據桌而飲,忙施禮道:“見過梅前輩!”


    褚劍鳴一拍身旁的破椅子,道:“來,這位置是替你準備的!”


    上官智稱謝坐下,褚劍鳴替他倒了一碗酒,龍太平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師弟,結果怎樣?”


    “我把他放倒了,的確是乾坤教徒。”


    “可曾問出點消息?”


    “沒有,我下手重了些,一招畢命!”


    “什麽,師弟一招殺了他?”


    “是的!”


    “望梅老人”接口道:“你傳書說赴太行求醫,怎麽迴事?”


    上官智把求治始末,恭謹地向“望梅老人”敘述了一遍。


    “望梅老人”撫掌道:“好,好,你實在是福緣不淺,痼疾得愈,又增功力,今後辦起事來,更順手了,來得正是時候,有件事要你去辦。”


    “梅前輩有何差遣?”


    “當年‘滄海老人’,失落的名單已有下落了!”


    上官智欣然道:“名單已有了下落?”


    “望梅老人”取出一張字柬,道:“你先看這字條便明白了!”


    上官智雙手接了過來,隻見上麵寫的是,“字奉‘浮塵子’閣下:昔者摧毀勢傾武林天下之‘乾坤教’,閣下為謀擘巨頭之一,區區以獲當年與其事者之各方高手名單一份,此名單之重要,閣下深知,如落入該教餘燼之手,後果不言可喻,請以‘天玄寶錄’作為交換之值,閣下當不以此為苛求也!如惠同意,請於半月之內,遣人持該寶錄,至孟津渡頭西三裏之河邊交換,特慎告者,盼勿別生枝節,否則將貽後悔,獨釣翁白”。


    上官智看完,奉還“望梅老人”,劍眉一緊,激動地道:“這‘獨釣翁白’是何許人物?”


    “望梅老人”凝重地道:“不知道,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想來這名號是假托的!”


    上官智想了想,道:“這‘獨釣翁’可能便是謀殺‘滄海老人’的兇手……”


    “望梅老人”猛喝了一大口酒,點頭道:“極有可能,不然名單怎會落入他的手中,不過事情甚為可疑……”


    “請梅前輩示知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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