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形的口器再度張開,口器裂成四瓣朝外翻出,一張血盆大口赫然從大張的口器中釋放,那樣子活像一隻擴開所有腕足的章魚。寧望也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力氣,竟在這血淋淋的章魚嘴朝自己一口吞來時,將手從蛛絲中奮力掙脫了出來。


    他張開雙手死死擋在異形的血盆大口前,異形的嘴裏沒有針,卻長著一圈鯊魚一樣又細又密的鋸齒,這些牙齒好像能伸縮一樣,紛紛朝他咬來,手心手背如同被一群老鼠圍攻啃咬,寧望痛得大叫一聲,感覺手心都被咬掉了一塊肉,異形的嘴越張越大,快要達到他手指的極限了,他飛快地往身邊掃了一眼,銀色獵刀就在離他四五米遠的地方,淬過銀的刀鋒在黑暗中反射著極微弱的光。


    隻分了一下神,異形的血盆大口就朝他一舉壓下,寧望在那一刻迅速抽出手來,同時雙腳以最大的幅度曲起,大力蹬踹在異形肚腹上,狗急都能跳牆,這一腳又找迴了佛山無影腳的氣勢,那異形硬是被踹開了。


    寧望兩腿還裹在惱人的蛛絲裏,隻能就地翻滾,他拚命伸長手抓到了那把獵刀,一刀劃開身上的桎梏,接著往前一個魚躍前滾翻。


    異形尖銳的足刀唿嘯著落在他身後的地板上,“哐啷”一聲將那一整塊大理石地板都掀了起來!


    寧望已翻身而起,岔開兩腿,雙手持刀正麵麵對異形。fox說血族很強,那麽這個由血族豢養的怪物也不會弱,他們的強大他此刻總算稍有體會了,速度,力量,還有什麽呢?再讓我領教領教吧!


    然而異形沒有衝過來硬碰硬,它忽然向後隱沒進陰影中,接著飛速躥上柱子,轉眼消失在頭頂的黑暗中。


    速度,力量,原來還有智力。那怪物仿佛知道天頂是他目力不能及的地方,寧望抬起頭,緊張之下冷汗直流,汗水滲進後背的傷口中,激得他渾身戰栗。


    在哪兒?在哪兒?!別慌,它肯定在我頭頂,就等我疏忽……


    頭頂果然有動靜,寧望一抬頭,隻見一道黑影飛快地直墜而下,他慌忙朝一旁閃開,但是很快意識到落下來的東西體積不夠大。


    那竟是怪物先前受傷的一條斷肢,不知何時被它悄悄帶在了身上!


    糟了!斷肢還沒落地,寧望已察覺到不對,但為時太晚——


    “唰”的一聲悶響,來自他的體內,寧望低下頭,看見異形的足刀從他胸口刺出,血流下來,染紅了美隊的製服,那種冷冰冰的感覺,好像一窩小蛇從心口傾巢而出,蜿蜒爬在身上。


    他費力地扭過頭,看見背後倒吊在一抹細細的蜘蛛絲上的異形,它乘著蛛絲滑落,才能如此悄無聲息……


    完了,再也不能翻盤了……寧望身體軟了下去,跌坐在地上,背靠著柱子,異形將足刀抽了出去,輕若無聲地從蛛絲上滑落到地麵,朝他爬行過來。


    它的四對眼睛看起來亮晶晶的,好像得勝的小孩炫耀地拿在手裏的彈珠,它依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隻是這次不再淩厲刺耳,而是特別輕柔。治愈師的屍體趴在它背上,它揮動著剩下的五條還能動的腿,好像在對背上的人說:瞧,我給你報仇了呀,我厲害嗎?我厲害嗎?


    寧望苦笑了一下,氣息微弱地道:“他永遠不會再誇你了……”


    腥臭的血盆大口像章魚一樣打開,寧望絕望地閉上眼,立刻感到整個腦袋像被吸入一個黑洞,被吞進了異形的嘴裏。


    它是會把我的頭咬下來,還是連身體一起吞下呢?他漫無邊際地想著,然而就在這時,好似倒帶一般,那異形竟又將他緩緩吐了出來。


    他聽到異形虛弱的嘶鳴聲,他似乎吐得很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


    寧望張開滿是粘液的眼,看見那張駭人的血盆巨口在眼前無力地合攏,它吐出了很多液體,有紅得發黑的血,也有黏糊糊的乳白色。怪物一次一次地吐著,一次比一次吐得厲害,將他的身上都吐得一塌糊塗,就好像有人逼著它不停地嘔吐,用一腔內髒來償還。


    異形的四對彈珠樣的眼睛都泡在水裏,它嗚咽著從他身上無力地滑趴在地上,寧望在這時看見了站在這隻嗚咽的怪物身後的人。


    雪白微卷的頭發,暗紅色的眼睛,手裏握著那條細長發亮,長著細密鋸齒的鞭子,鞭子的一頭還在異形的身體裏。


    在他死前的最後一刻,雪兔子出現了,他眼眶熱熱的,好像連鼻涕都控製不住地流了出來。可人家根本不認識自己啊,這麽哭鼻子在雪兔子眼裏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雪兔子反而會以為他怕死,會很不屑的吧?為什麽我英勇戰鬥的時候你都沒看見,每次我倒黴闖禍的時候你就出來了?


    他看見雪兔子緩緩拽動那條黑色長鞭,他手的動作輕柔得好像沒使上一分力氣,好像隻是輕輕撥著水麵,但是異形龐大沉重的屍體已被他拖拽到一旁,然後那條鞭子才從怪物的身體裏抽出來,像一條長著雲雀翅膀的小蛇,劃出一條華麗的軌跡揚過雪兔子的頭頂,變成短短的一截迴到他手中。


    雪兔子站在那裏看了他一會兒,就隻有一會兒,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轉過了身。


    對他而言我隻是一個將死之人,寧望心中難過地說。明明隻是暗戀一個人,才一個月的時間,對方不喜歡自己就算了唄,我為什麽要這麽傷心難過,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麽共同的迴憶,什麽都沒有啊,他沒有義務和我說話,對我微笑,為我難過啊……


    “我叫……寧望……”他聽見自己可憐巴巴,不甘心的聲音。


    雪兔子在石門前停住,他高挑的身影逆著門外白晃晃的光,又高又美,又冷漠。


    “……唯物論者,寫懸疑小說,從小是孤兒,小時候的夢想是變成隱身人,別人都找不到我……”


    他本不指望奇跡發生,但雪兔子聽著他毫無頭緒的話,竟破天荒地轉過了身,他在門口躑躅了許久,終於朝他這個將死之人走了迴來。


    寧望又期待又緊張,當雪兔子走過一半的黑暗時,期待達到了頂峰,緊張也達到了頂峰,他怕雪兔子突然又停下腳步,轉身離開,又怕自己等不到他走過來。


    但是那道身影一直走到了他的麵前。


    雪白頭發的美麗青年蹲下來,他太高了,即便蹲下來也是一隻很高的兔子。雪兔子雙手捧住他的臉,寧望能感到對方因為怕冷而遮住半個手掌的毛衣衣袖蹭著自己的臉頰,毛茸茸的,真的像一隻兔子,暖和的兔子。


    “那半塊士力架是我吃的……”寧望看著雪兔子紅紅的眼睛,心想這個人原來還是很溫柔的,不說話,也許隻是害羞呢,“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雪兔子蹙眉看著他,遲疑地張開嘴,忽然又轉頭看向石門的方向。


    那雙手從寧望臉上拿開了,寧望看著雪兔子低頭在身上一陣摸索,最後竟是摸出另外半塊士力架,剝開後塞到他嘴裏。


    寧望苦悶地乖乖含住那塊士力架,心說雪兔子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可是以為吃了士力架就能滿血複活的雪兔子,即便腦子有問題,也是隻溫柔的兔子呢。


    一身黑衣的雪兔子站起來,寧望覺得自己隻是眨了下眼,下一秒已經看不見雪兔子的身影了。


    有人正靠近這座大殿,腳步聲懶懶散散,聽起來有幾分熟悉,寧望一邊咀嚼著那塊士力架,一邊側耳聆聽,最後聽到“噗”的一聲。


    好吧,那是盜風把泡泡吹破的聲音。


    “搞什麽名堂……”


    盜突突走進大殿,看著一片狼藉的現場,從口吻判斷,他的心情顯然是糟透了,像他這樣的殺戮機器竟然錯過了如此的饕餮盛宴,想必心裏特別不舒服。


    這時寧望突然看見那隻伏在地上的異形動了一下,居然弓起背來,不會吧,竟然還沒死?


    不過他也不是特別擔心了,因為盜風來了,一隻身受重傷的異形自然不在話下。


    果然那怪物才剛拱起背,盜風就一腳踩在上麵,將一把淬銀的彎刀送進異形的腦袋。


    寧望看見盜風最後了結了那隻怪物,走到大殿中央,四麵八方環顧一圈後,突然高聲喊:


    “喂!!!!!”


    這一聲充滿內力的“喂”居然把昏迷的阿妙和雷克思直接給吼醒了,阿妙揉著腦袋一骨碌起來,雷克思也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然後兩人又像很不堪重負似地躺了迴去。


    阿妙躺在石階上,暈乎乎地道:“你怎麽才來?”她顯然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盜風擺平的。


    寧望覺得自己都快死了,大家還在自顧自地慶幸取得了boss戰的勝利,而且還把功勞都算在一個最後才趕來的死掉鏈子身上,頓時委屈得好像海的女兒。


    盜風走到他麵前,蹲下扯掉他叼在嘴邊的士力架包裝紙:“我的槍呢?”


    寧望悲慘地低頭,有氣無力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盜風把他的美國隊長掀起來:“怎麽了?你讓我看什麽,我的槍呢?”


    寧望說:“你沒看見我胸口一個大洞嗎?”


    “隻看見乳|頭。”


    寧望怔住一會兒:“……幾個?”


    盜風扯下他的衣服,起身不再搭理他,去看那邊叫喚連天的雷克思了。


    寧望眨了眨眼,坐直身子一把掀起自己的衣服——沒有洞,雖然血跡斑斑,但是真的看不見任何開放性的傷口,又抬手往那塊血跡斑斑的地方摸了摸,依然沒有傷口。手掌下噗通噗通噗通的,心就在胸腔內跳動,一下下穩得很。


    為什麽?他驚愕地看向伏在地上已經死去的異形,那個時候他明明看見異形的足刀從背後穿出來啊!


    他又連忙查看自己的雙手,掌心也是血淋淋的,裹著髒兮兮的繃帶,他用力一握拳,不由“嗷”地叫出聲來。手上還是有傷口的,那種密密麻麻的刺痛想來就是異形的牙齒和針刺造成的,但光線太暗傷口又小,他無法確認,急忙喊道:“給我隻手電!”


    盜風頭也沒迴地把手電拋給他,寧望接過手電往自己手上照,果然手上的傷都還在那兒,雖然沒有想象中那麽深及骨脈,但是被咬過的地方都能看見對應的傷口。他放下手電,靠在柱子上十分想不通,那為什麽偏偏胸口的致命傷不見了?


    雷克思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嘿,你沒事吧?”


    寧望暫收住心中強烈的疑惑,抬頭看雷克思,忽然想起來:“那怪物不是一刀插在你胸口了嗎?”怎麽這會兒雷克思看起來生龍活虎的?


    雷克思“嘿嘿”一聲,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也以為那一下完了,結果我忘了我還穿著這個……”說著拉開西裝。


    寧望看到雷克思單穿著一件襯衫的上身,剛想這家夥身材挺結實啊,雷克思就撩起了襯衫,刺蝟頭青年一下傻眼了,那襯衫下居然是一件防彈背心,他頭一迴見人把防彈背心裸穿在裏麵的……


    “所以當時我才讓你去槍沙漠|之鷹,我去擋槍啊。這凱夫拉的防彈背心效果就是好,雖然背心是被劃破了,胸口留下了男子漢的傷疤,但是幫我逃過了一死啊!”雷克思坐到他身邊,侃侃而談起來,“迴去我得發微博幫它推廣一下……”


    阿妙在台階那邊揉著摔暈的腦袋:“發什麽微博,想都別想!”


    “知道了,我就說說唄!”雷克思不耐煩地迴了一句,小聲咕隆,“真以為自己是廣電……”忽然神色一緊,往大門方向喊,“什麽人?!”


    阿妙忍住頭疼站起來,飛揚跋扈的語氣裏難得帶上了幾分壓力:“……不是敵人。”


    石門被推得更開了,寧望看見一隊人逆著光走進來,在他們身後竟然是一個坐著輪椅的身影。


    怪事發生了,盜風居然把嘴裏的口香糖吐掉了,身上的懶散值桀驁值至少各減50%。


    輪椅滑行進來,幾名提著醫療箱的人上前為寧望和雷克思查看傷口,被人攙扶出去時寧望一直注意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那是一個身穿暗灰色西裝,戴著一副複古眼鏡的中年男子,表情看上去有點嚴肅,無論是西服上的扣子,還是額頭的頭發,都一絲不苟得很。他特別好奇這人是誰,竟然能讓盜突突吐出了隻嚼了兩下的口香糖,隻嚼了兩下啊!


    “博士。”


    他聽見阿妙這樣稱唿對方。盜風雖然沒有和阿妙一樣主動迎上前,仍隔了一段距離站著,但是那副模樣竟然也難得地顯出了幾分慫樣。


    寧望上下打量著被稱為“博士”的人,博士正聽著阿妙的匯報,看樣子應該是這些“獵魔人”的上級,寧望正好奇這個獵魔人組織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輪椅上的人忽然毫無征兆地朝他的方向投來一瞥。


    寧望隻看見鏡片上一片白色的反光,竟莫名有點緊張,不由自主別過視線,灰頭鼠臉地埋著頭。一直到離開石室,心裏仍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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