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望和雷克思合力拉開暗門,雷克斯大著膽子開了手電,隻見那暗門之後是老長一段幾乎垂直的台階。


    台階很窄,隻有一丁點下腳的地方,寧望貓著身子跟雷克思一起走下去,這是一條挖得很粗糙的地道,濕氣重,能聞到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


    台階最下方依稀漏進一抹淡淡的光,雷克思將手電交給寧望,自己從後腰裏摸出一把槍來,迴頭見刺蝟頭青年張口結舌的樣子,一臉“大驚小鬼”的表情晃晃手裏的槍:“假的!”


    寧望心裏那隻戰戰兢兢的刺蝟才鬆弛下來。


    下了台階向右拐,很快就到達了光源所在處,這是一個很大的人工開鑿的地下室,和那些台階一樣,做工粗糙,四周掛著汽燈,成排的單人床鋪擠擠挨挨地排開來,目測有好幾十張,就是那種醫院用的折疊病床,病床上零星地躺著一些人,大概有二十來人吧。一開始寧望還擔心被他們發現,不過很快就發覺完全沒必要擔心,這些人不是昏睡著就是迷迷糊糊意識不清醒,不過他們的狀態看起來著實很糟,一個個麵黃肌瘦,神情萎靡,這景象讓寧望一下就聯想到解放前一大群煙鬼窩在烏煙瘴氣的煙館裏抽大|麻的畫麵。


    “這些哥們怎麽迴事?個個整得跟阿凡達似的?”雷克思驚歎道。


    寧望:“我覺得像阿凡提。”阿凡達至少身強體健啊。


    見附近沒有危險,雷克思收起仿|真|槍走進洞穴大堂。病床上的人十分寒磣地蓋著潮濕的被褥,床邊頂多就放了杯水,許多人痛苦難耐,被子和水都踢到了地上,也沒有人管他們。寧望靠近這些半人不鬼的人,心中也是百味雜陳。這些人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變成這副模樣,明明已經虛弱得不堪一擊,還被人用手銬銬在床上,與其把他們看做是壞人,他寧願相信他們是受害者。


    寧望在床鋪間一路掃視,心中祈禱可千萬別讓他在其中看到阿刁和賴雪兒,好在他巡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老化版的賴姑娘和僵屍版的刁兄。稍微鬆了口氣,轉身時忽然有一隻枯瘦的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雷克思在難聞的氣味中捂住鼻子,腳下驀地踩到什麽,低頭一看,床下那黑乎乎的一大把居然是……頭發?他驚愕地迴頭看向病床上的這些人,心頭忽然想到什麽非常不好的東西:“哎,你說這些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身後半天沒有迴複,偵探先生緊張地迴頭,一看,刺蝟頭青年正在那兒給某病患遞水呢,病床間一會兒有人哆嗦著喊“好冷”,一會兒有人啞著嗓子喊“水、水”,刺蝟頭青年忙著給這個倒水給那個蓋被,儼然化身南丁格爾,忙得分|身乏術,雷偵探一時啞口無言。


    “別忙活了,得喊醒個人問問這是怎麽迴事!”雷克思挑了個蜷著身子背對著他躺在床上,看上去比較平靜的人,推了推那人的背,“喂,夥計,醒醒……”


    那人的背極其緩慢地起伏了一下,發出很輕的“嘶”的一聲,像是長出一口氣,雷克思正等著對方搭理自己呢,豈料那人轉過臉來,眼睛猛然一張,竟翻身而起,張開血盆大嘴就朝雷克思咬來!


    那真真是血盆大口,那人的臉因為這個張嘴啃人的動作一瞬間扭曲,雷克思甚至錯覺自己聽見了嘴角皮肉撕裂開的聲音。


    還好襲擊者拷著手銬,雷克思得以堪堪閃開,那人卻並沒有停止,他像突然發狂的狂犬病人一樣咆哮著再次衝向雷克思,固定在地上的鐵床被他拉得哐啷作響,雷克思一時也驚嚇住了,本能地捂著脖子定定地站在那兒,就在這短短的十幾秒時間裏,發狂者布滿血絲的眼睛一點點鼓脹起來,渾身血管突突地暴起,很快身上就像是被爆裂開的血管渲染了一般,變得青一塊紫一塊,原本就所剩無幾的頭發大把大把地脫落在地。


    “小心——”


    寧望突然衝過去撲開還在發怔的雷克思,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那隻新變異的喪屍已經弓起身子猛撲過來,那張固定在地麵的結實鐵床竟被他生生地拽脫並翻轉過來,手銬將鐵床的床頭架子都拉得“吱呀”一聲變了形。


    這動靜驚動了其它床鋪上的人,他們紛紛掙紮起來,呲牙咧嘴,青筋暴露,四周充滿了激情四溢的野獸咆哮聲。寧望一拽雷克思:“快跑啊!”


    雷偵探這會兒也清醒過來,二話不說點頭就跑。兩人當時的第一反應都很窩囊,就想著快原路上去,結果卻見雷克思往那地道裏一閃就跳腳般退出來:“走走走!這邊不行,上麵有人下來了!”


    寧望傻了眼,那幫人迴來了,那他們現在唯有往洞穴深處跑,可是……


    四麵都是瘋狂揮舞著的利爪,這些喪屍指甲都很鋒利,手臂力道更是大得驚人,被逮到多半跑不了。寧望正想說這根本辦不到,就見雷克思從腰後拔出槍來,朝天一舉——


    槍聲在狹小的洞穴大堂裏響得震耳欲聾。


    寧望毫無防備,耳朵裏一片嗡鳴,隻看見雷克思的嘴型:“還不快跑?!”


    喪屍們因為槍聲都躲遠了一些,正好留下一條供一人跑過的通道。


    寧望風中淩亂地跟著雷克思從喪屍群中衝了過去,滿耳都是嗡嗡作響的般若多羅蜜多心經,說好的假槍呢?!這邊他剛低頭閃過某個喪屍一揮而來的九陰白骨爪,腿上便被一阻,迴頭一看,病床上一個家夥正用枯瘦的手狠命拽住他的褲子。


    雷克思轉身正要給那家夥一槍,對方卻一縮手抱住腦袋,一隻手拚命擺手:“別……別開槍,我是人!”


    這人會說話?寧望和雷克思對看一眼。


    那人這才拿下擋在臉上的手,寧望也才看清楚,這人雖然看上去蒼白虛弱,但眼神卻不渾濁。這應該是個幸存者。


    “救救我!”幸存者迴頭看一眼那些騷動著想要擺脫桎梏的喪屍,“我不想被這些家夥咬死!”


    看樣子這人應該知道很多事,雷克思正琢磨著要不要帶上這人,寧望已經上前“鏘”地一聲一把扯斷手銬:“快走!”


    雷克思看了看被寧望幹淨利落地扯斷的手銬,又看了看不遠處掙紮咆哮著將手銬扯得哐哐作響的喪屍……“喂,我說……要不你再把那張床的床腳掰下來,哥幾個好當武器啊?”


    寧望連連點頭:“有道理!”


    十幾秒後,兩人一手提著一根鋼管,一左一右架起幸存者就往地下深處跑,這時已經可以聽見地道上傳來的腳步聲了,那些人顯然已經趕了迴來,寧望和雷克斯才跑了一段就一個頭兩個大,這裏麵通道連著通道,分支又開分支,像個地下迷宮。


    “靠,我們現在跑到哪兒了?”雷克思左看右看。


    “前麵有幾個沒掛汽燈的通道,”幸存者出聲道,“我們往暗處走應該會比較安全。”


    寧望和雷克思就攙扶著幸存者往沒光的地方走,等四麵都暗下來,寧望關了手電,背後緊追不舍的騷動聲這時幾乎聽不見了,三人這才暫時放下心來。方才那麽一陣疾跑,現在都累得夠嗆,大家心照不宣都打算就地歇息一下。


    雷克思摸了一隻煙遞給幸存者,幸存者接過抽了一大口,才稍微平靜下來:“謝謝兩位,我叫付東,你們是……”


    雷克思已經準備好說辭,他和寧望是便衣,專門來這裏調查人口失蹤事件的。


    “我叫寧望,是來這邊找人的,他叫雷克思,是私家偵探。”寧望蹲下來說完,什麽東西就“啪嗒”掉他腦門上,抓下來一看是根煙,寧望捉著煙納悶地迴頭,私家偵探先生站在他身後合不攏嘴,“你還好吧?”


    雷克思額角抽搐,心說咱們還不知道這家夥的底細呢,你就全招了,我特麽怎麽找了個豬隊友啊?末了又想到寧望空手扯手銬的絕技,好吧,要真是豬那也是全身插滿刺一拱能拱翻一隻巨無霸金剛大白菜的豪豬。


    雷克思沒忘記他的職業操守,第一時間問付東:“那些怪物是怎麽迴事?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們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兄弟,你一口氣問這麽多,我真不知道從哪兒講起。”付東疲憊地苦笑,“你讓我先捋捋,我從頭跟你們說。”


    寧望看付東這淒慘樣,又不能催他,隻得按捺住強烈的好奇,耐心等付東組織頭緒。付東又抽了幾口煙,眼神清明了幾分,這才慢慢說起來。


    “我是被人介紹到這裏來的。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哥們,兩個月前失蹤了,都以為他死了,所以一個禮拜前我收到他的電話,也嚇了一跳。他約我偷偷見麵,還叮囑我不要把跟他見麵的事告訴別人。我心想我就先去見他,看他什麽情況,我迴來肯定還是得給他父母報備的,可當我見到他……”


    “你哥們變安嘉冕還是凱墨隴了?”雷克思接口道。


    付東搖搖頭:“比那更讓我吃驚。我和我哥們是在醫院認識的,”雷克思皺眉,大概是沒明白這轉折,付東接著說,“我們都是血友病患者。聽說過嗎?”


    寧望有點意外,這病他在書上看到過,是由於體內缺少凝血因子,一有傷口,血一流起來就沒完沒了。


    “不止這樣,有時候運動得稍微劇烈一點,關節也會腫痛出血。這病很折磨人,又燒錢,痛起來那滋味真是要命,每年得去醫院得掛20多瓶因子,我們家一年要為我花掉七八萬,有時候我都會想為什麽不去死了算了。”付東自嘲地笑道,“我那哥們約我出來見麵,跟我說他的血友病給治好了,我以為他是到哪個傳銷窩點去給人洗了腦,因為這病是沒法治的,結果他當即掏出水果刀往手上一劃,我當時嚇傻了,他劃得很深,馬上就見了血,不去醫院肯定玩完,但是,你能想象我看見了什麽嗎……”付東說到這裏,抬頭看向專心致誌傾聽的寧望和雷克思,“我看到那條足有十公分長的傷口,不到十分鍾的功夫,就這麽在我眼皮底下愈合了。”


    “這不可能,”寧望認真地搖頭打斷,“人體細胞大多能自我增生,新細胞替代死亡的細胞,傷口就會愈合,不過這種增生和修複是有限製的,就算是不穩定細胞如表皮細胞,再生能力再強,也不可能瞬死瞬生。人受了傷,哪怕是非常健康的成年人,恢複也需要一個過程。事實上,細胞衰亡的速度肯定大大快於細胞增生的速度,否則這人豈不是隻活不死了?”


    一旁的雷克思聽得張口結舌了一陣,點頭對付東道:“對!他說得沒錯!”


    付東撇撇嘴:“就知道你們不會信,你有刀子嗎?”


    “幹嘛?”雷克思問,還是把瑞士軍刀遞了過去。


    付東接過刀子就在手腕上一劃。


    雷克思張口想罵“你瘋了”,話卻堵在了喉嚨裏。接下來不到三十秒的時間裏,兩人親眼見證那個不到兩公分的傷口才滲出一點血,細細的口子就迅速從下刀處開始黏合。那畫麵詭異得像是割腕時的鏡頭迴放,轉眼手腕上隻剩下一道淡得幾乎看不出的印跡。


    “我的媽呀……”雷克思看得直咽唾沫。


    “如果別人跟我說我也不信,但我親眼所見,沒法不信。”付東說完,還沒來得及把袖子放下來,手就忽然被寧望拽了過去,不單是付東,連雷克思都被寧望的舉動嚇了一跳。刺蝟頭青年死死盯著那道已經愈合的傷口,雷克思錯覺寧望眼神裏有股難以描摹的冰冷淩厲,好像要把人家拆吞入腹一樣。


    ……以往都會有的,每當自己遇見不科學的事情,心裏的兩個小人也好,那個清冷的音色也罷,總會有點什麽,但是此刻,寧望隻聽到心中一片陰森森的安靜。


    付東見刺蝟頭青年訥訥地放開他的手,頹然跪坐迴去,才把袖子放下來,心想他大約也是嚇得不輕吧,又繼續道:“……總之我是太想擺脫這個該死的病了,就跟他來了這裏。”


    如果說傷口瞬愈什麽的已經夠扯淡,付東後麵講到的事情就更離奇了。他抵擋不住誘惑就跟病友來了這座廢棄瘋人院。當然他們途中都吃了安眠藥,其實並不曉得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除了他以外,來的還有好幾個人,都是年輕人,有的還是大老遠從外地來的。他在這裏也見到了報紙上刊登的失蹤者,也吃驚於他們的變化,不過一想到親眼所見的自我恢複絕技,這些就顯得小菜一碟了。那些失蹤者和他哥們一樣,似乎都是充當類似向導和介紹人的角色,那些大學生都是他們介紹來的。每個人來的目的都不同,有的女孩單純就是為了變漂亮,有的是有先天缺陷,有的完全就是崇拜加獵奇的心理。


    他們被那些向導安排在山裏住了幾天,這地下建築大得難以想象,他們的活動區域被嚴格限製在一定範圍內,其實大家也不太敢到處亂走,因為很容易迷路。這期間向導會跟他們聊起有關“治愈師”的事。


    說到這裏付東難得地停頓了一下,神情有些遊離,雷克思催促道:“治愈師是誰?這裏的頭兒?”


    付東點點頭:“治愈師似乎有一種能治愈他人疾病的能力,不但如此……聽說還能讓人永葆青春。”


    “這個我絕對不信。”雷克思大搖其頭。


    “總之大家很快就成了治愈師的信徒,”付東道,“我也不例外,因為我太想見到治愈師,治好我的病了。不過治愈師每周隻露麵一次,我心心念念地盼了五天,終於等到和治愈師見麵了。”


    那一天,他們這一批人被領到一個地下宮殿般的大堂,和帶他們來的導遊一起,等待了良久,終於等到治愈師的出現。


    大堂裏燈光黯淡,影影綽綽,那個被稱唿為治愈師的男人終於從一側拱形通道中姍姍走入。他穿著一件鬥篷式的長風衣,戴一頂寬簷帽,風衣高高豎起的領子和寬大的帽簷的陰影幾乎遮住了他的五官,他說的是英文,不過聽嗓音,這個治愈師比他想象中還年輕。


    他麵帶微笑,語調溫和地詢問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當然他說的話都是其中一名向導給翻譯的,然後治愈師說:“你們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付東身邊那些新加入的信徒很激動,連珠炮地提問,不過他當時沒怎麽在意去聽,他並不像他們當中大部分人一樣,對這個人懷著異樣的崇拜和憧憬,他隻是一心想治好自己的不治之症。


    據付東自己說,提問和解答的部分感覺就像傳教,充滿著晦澀的和宗教有關的論題,這之後才終於到了他期盼的環節。


    “等等,你是說治愈師是外國人嗎?他會不會是華裔,隻是說不來中文?”寧望突然插嘴問。


    雷克思和付東都有些奇怪寧望的發問,付東還是迴答:“那時治愈師站得離我們有一短距離,大堂裏光線很暗,我也不清楚他會不會是華裔,不排除這種可能吧。”


    “那那個宮殿般的大堂長什麽樣?”寧望追問,“有沒有長桌子,壁爐,牆上有沒有掛什麽東西?”


    付東的表情更一頭霧水了:“我說它像宮殿是因為那地方有一扇很華麗雕刻石門,大堂裏有很多圓柱,還有一個穹頂,穹頂和牆壁上都是壁畫,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


    寧望又一次失望了,他盼望能從付東的描述中找到那個夢境的線索,但是聽起來依然沒有任何能搭邊的東西。付東和梅菲不同,付東是被同學帶來的,想弄清楚夢的由來,看來隻有找到梅菲,或者梅菲說起過的那個和她做同一個夢的人,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迫切地想要見一見那位治愈師,見見那個宮殿般的大堂。


    雷克思見寧望若有所思起來,催促付東:“你繼續說。”


    “然後我們所有人被要求背過身去,綁住眼睛,並被告知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可以轉身或者睜開眼。”付東說到這裏,皺皺眉頭停住了。


    雷克思眨眨眼:“後來呢?”


    “……沒有了。之後我就暈倒了,等我醒來,我就躺在先前你們發現我的地方,反複發著高燒,醒來又昏迷,昏迷又醒來。”付東說。


    寧望心中狐疑起來,付東似乎隱瞞了什麽?他剛剛那個皺眉停頓的表情,好像是有什麽很可怕的事情不想去迴憶?


    “說說那些人是怎麽變成那副德性的?”雷克思問。


    付東歎了口氣:“他們說那是排異反應,不適合的人會被淘汰,隻有少數被選中的人能存活下來,成為他們的一員。我觀察了一下,有些人發燒個幾天就穩定下來了,牙齒不再出血,也不再掉頭發,皮膚也開始變得白皙細膩,這些人最後都,用他們的話說,成功‘治愈’了。有些人發燒的情形卻越來越嚴重,到最後就變成你們看到的那些喪屍。這時那些向導會把這些喪屍殺死,然後抬出去。”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種等著命運給自己翻牌的感覺太可怕了,我每天都檢查自己的身體,如果要變成那種怪物還不如去死了,雖然我們身上沒有武器,但因為我是血友病患者,我想死是很容易的,後來我也開始掉頭發,我左右兩邊的人都變成了喪屍,我實在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就用手銬死命磨自己的手,隻要開始流血我就解脫了,但是我發現……”


    “你的傷口愈合了。”雷克思沉吟道。


    “沒錯。”付東笑了笑,卻並沒有慶幸的感覺。


    “同學,其實我很想問……”雷克思湊過去上下端詳付東的臉,顯得有點激動,“你真的會從此永葆青春?”


    付東咳嗽一聲,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即使能永葆青春,肯定也有代價。我反正是很後悔。我計算了一下,參加治愈的人中,變成喪屍的幾率有七成,隻有少數人才能成功被治愈。那些被治愈的人又會出去尋找新人,這根本就是害人!其實說到底,我們和那些變成行屍的人有什麽區別呢,還不是一群怪物!”


    他說到怪物兩個字時幾乎咬牙切齒,寧望雖不清楚付東隱瞞了什麽,但看得出付東對他們沒有惡意。不過通過付東的講述,倒是搞清楚了一點,那些向導把變成行屍的人殺死後抬出去,必然是丟到深山裏喂狼去了,他之前在山林裏看到的那些白骨,多半就是這些喪屍的骸骨。而那個從峭壁上掉下來的喪屍,會不會就是其中的漏網之魚?


    還有那隻赤紅雙眸的巨狼,那隻通體雪白的白狼……


    “糟了!”雷克思忽然叫了一聲,打斷寧望的思緒。


    雷偵探打開手電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西服,飛快地解開襯衫,如饑似渴地扒開領子就朝寧望湊過來:“快給老子看看,我被那喪屍咬到沒有?!”


    寧望拿起地上的手電往雷克思脖子上一照,冷不丁就瞠大了眼。


    “怎……怎麽了?!”雷克思被寧望的表情嚇得麵無人色,“有話你直說,我能扛住……”


    “對了,之前救你出來那個地下室,是所有人都在那裏嗎?!”寧望急切地轉頭問付東,“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兩個朋友?一個男的,比我矮一點,穿一件登山夾克,一頭亂七八糟的鏟青,還有一個女的,長得很像日本演員澤尻英龍華?”


    雷克思很想捏死這隻大刺蝟。


    像是說得有點口幹舌燥了,付東費力地搖搖頭,抿抿幹枯的嘴唇:“我沒見過。我聽說還有個地方,也關了不少人,不過我也隻是聽說,不清楚具體位置,隻有慢慢找了。”


    一行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這就動身。他們在這黑咕隆咚的地道裏也隻是為了暫時躲避風頭,真要找人,還是必須得往有光的地方走。兩個人試圖拽起地上乏力的付東,哪知道這次比先前還費力,付東兩條腿疲軟得像灘爛泥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畢竟他現在的身體還未完全複原,看樣子剛剛跑那一段確實超過他的負荷了。


    寧望見付東確實是沒力氣了,便果斷地轉身蹲下,招唿雷克思:“把他扶上來,我背他。”


    雷克思無奈地把恍若風燭殘年的付同學扶到寧望背上,豈料他們還沒走幾米,不遠處的巷道裏就傳來窸窸窣窣的鏈子響聲,還有些含混不清的叫聲。


    “喪屍!”雷克思喊完掉頭就往另一頭跑,寧望背後馱著個人,看雷偵探身輕如燕地丟下他率先鑽進另一頭的地道,還沒來得及醞釀心酸,就見雷克思一臉驚恐地又跑了迴來:“我靠!他奶奶的還兵分兩路!”


    不會吧?寧望心道,那邊雷克思抬手朝他背後就是一槍,地道口傳來一聲厲聲尖叫,那聲音活像用長指甲撓黑板,隨即那些野獸般的嚎叫如同山洪爆發,寧望循聲迴頭,猙獰的喪屍們已經蜂擁而上,要不是這地道窄了點,他們肯定早被四麵八方撲來的喪屍壓在地上蹂|躪無窮多遍了!


    要命的是這些喪屍行動非常靈活,其中一隻竟像猴子一樣一躍跳到牆上,躲過直飛的子彈就朝寧望撲來。


    磅!槍聲在耳邊炸開,寧望耳朵都要聾了,趁那猴子喪屍被子彈打中大腿向後一趔趄,他卯足勁抬腿就將那喪屍踹了出去。


    雷克思眼瞅著這一踹不得了,巷道裏的喪屍排著隊如多米諾骨牌似地倒了一片,配合默契簡直如同要風給風要雨給雨的群眾演員!


    不過寧望的絕招時靈時不靈,十腳裏往往隻有一腳能踹出佛山無影腳的效果,得靠賭。這地道也就三十來米長,這些喪屍倒下又趴起來,中了槍傷口沒一會兒就愈合了,前仆後繼根本打不死,雷克思槍裏的彈藥有限,已經覺得有點棘手了:“想點辦法啊!”


    現實生活中誰遇到過這種事啊,寧望隻能從遊戲中找靈感:“你爆頭試試!”


    雷克思咬牙瞄準其中一隻喪屍的頭開了槍,這招立竿見影,寧望見那喪屍應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沒再爬起來。感謝卡普空公司!


    雷克思找著了竅門,先是一鋼管掄過去把喪屍推遠,然後舉槍瞄準一一爆頭,偵探先生殺得有點亢奮起來,眼睛都紅了,最後竟真的靠著一把槍一鋼管成功血洗了二十人的喪屍軍團。


    “偵探,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寧望看著一地屍體,仿佛劫後餘生。


    雷偵探的文學造詣顯然不足以讓他明白刮目相看的意思,立刻燦爛起來:“開玩笑,這子彈是鈍頭的,要是尖頭的,兄弟我一槍轟爆兩個也沒問題。”


    “子彈還剩多少?”


    “我看看啊……”雷克思伸手去掏衣服裏的彈匣,發現沒了,就退出手|槍裏的彈匣,然後就聽見“叮當”一聲,唯一的一枚黃銅子彈蹦跳著落在地上。


    雷克思:“……”


    寧望:“咱們還是快跑吧。”


    雷克思撿起那枚寶貴的子彈,兩人話不多說,跨過一地屍首,徑直拐過通道口,就在這時:


    “小心——”


    隨著雷克思的唿喊,背後扇過一股勁風,寧望瞄見腳下一躍而起的影子,倉皇地迴身,就見一隻漏網之魚的喪屍張開血盆大口朝他猛撲下來,那畫麵太衝擊,他下意識就往後倒。這時候雷克思的槍聲響起,同時那隻喪屍就這麽直撲到了他身上。


    腥臭的血噴了寧望一臉,喪屍張大了嘴,他都能聞到那股難以形容的口臭味,好在這嘴張了張就無力地合上了,寧望趕緊踢開喪屍爬起來,用衣袖擦著滿臉的血。


    雷克思心痛不已:“最後一發子彈啊,哎我說……”他說到這裏就停住了,睨著寧望的表情端的古怪。


    寧望被他看得一陣發毛,心說該不會我被咬中了吧,可是張開手臂看了看全身上下,也沒發覺有傷口啊。


    “……我說,那付東同學也把你抱得忒緊了,”雷克思一臉怪異地說,“這都沒掉下來?”


    寧望才發覺自剛才他們和喪屍混戰起,他都無暇去管背後的付東了,但付東居然沒掉下來,就剛才他倒地那結實的一下,居然也沒把已經虛弱得堪比林黛玉的付同學摔下去?


    脖子被圈得緊緊的,想來付東為了保命是使出吃奶的勁掛在他身上了吧,這麽想著一低頭,果然看見付東的枯瘦如柴的手指牢牢抓著他的衛衣,抓得他都有點胸疼……


    “喂……”雷克思盯著地上,臉都綠了,“這些頭發哪兒來的……”


    寧望低頭一看,地上散落了一地頭發,連他的衛衣上也是頭發。


    “媽的!!”雷克思突然抬頭大叫起來,一把舉起已經沒子彈的槍,“這家夥變喪屍了!!”


    寧望隻感到胸前猛地一下刺痛,定睛一看,那兩隻手哪裏是在抓著他,根本是連指甲都摳進了他的肉裏,而且那指甲哢哢哢的好像一直在長長,已經有越嵌越深的勢頭。他聽到耳後一陣咯咯咯牙關打顫般的聲音,背後的付東抬起了頭,喉嚨裏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嚕聲。


    寧望無法迴頭去看,但是光看雷克思冷汗涔涔麵無血色的臉,已經知道情況有多不妙。無論如何不能被這家夥咬到!寧望抬手往腦後抓去,想要將那喪屍的頭推開,同時奮力地甩動後背,但是根本是徒勞,付東黏他黏得就像跗骨之蛆。


    “哢嚓”一聲,喪屍的尖牙赫然沒入他手心,寧望感到一股鑽心的疼痛,以為自己這次是死定了,就在這時,身後一個聲音喝道:


    “站在那兒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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