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建在半山腰的建築也不曉得是什麽來頭,有圍牆還有黑色的雕花鐵門,鐵門上拷著一把很大的鎖,鐵門已經鏽跡斑斑,但是鎖看上去還是新的,寧望放下鎖和鎖鏈,抬頭目測了一下高度,比他高不了多少,他一腳踏在那把鎖上,輕輕一躍就躍過了鐵門。


    走進鐵門,沿著一條幽靜的林蔭道走了一段,就看見一座偌大的花園,可惜花園早已破敗,遍地枯枝敗葉,花圃裏的草木也長得有半人高了。寧望站在花園中央,正前方是一座灑滿落葉的噴水池,水池背後就是先前從遠處瞥見的那幢房子,寧望望著這屋子,突然猶豫起來。


    那是一座洋館樣的建築,有四層樓,所有窗戶都是黑燈瞎火的,屋子的外牆斑駁陸離,爬滿了蔓藤,好像披著一件詭異的巫衣。他覺得自己大概來錯地方了,這就是一棟已經荒廢的老屋,他站在這裏,沒感覺到半分人氣。


    有些失望地正要轉身離開,眼角忽然瞥見一道白光一晃而過。寧望疑惑地循光看去,心說別真是等離子態的人吧,過了一會兒,那白光再次倏地晃過。


    這次寧望看清楚了,那不是等離子態的人,那就是光子,用地球人聽得懂的話說,那就是一束光,好像是從一樓的窗戶透出來的。


    寧望站在花園裏搔了搔頭發,最終還是決定豁出去進洋館裏看看。他喪屍也見了巨狼也見了,現在就是發生再奇怪的事他應該見怪不怪了,他現在一門心思隻想找到阿刁和賴雪兒。


    .


    洋館內既黑暗又空曠,彌漫著厚重的灰塵味,寧望沒有手電也沒有手機,以為自己要摸黑走了,走了兩步就發覺大可不必,屋子裏的布局物件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寧望望了望窗外的月亮,月亮半遮掩在雲後,可能這房子的采光設計好,雖然月光不算太亮,晚上不用照明依然能正常視物。


    正門進來就是個大廳,右側有樓梯通到二樓,但樓梯是木質的,他才抬了一腳就唧哩噶啦作響,他想起自己差點把胳膊粗的樹枝都踩折了,幹脆放棄了上樓的想法,再說,那白光出現的地點應該就在一樓。


    憑著記憶中的坐標,寧望一路往一樓左翼摸去,這棟洋館是對稱式的設計,一條長長的走廊縱貫整個一樓,走廊兩邊都是大小規格一樣的房間,細看還會看到房門上貼著殘舊的牌子。這布局看著像醫院,或者準確地說,像一座療養院,半夜的療養院不是個好地方,半夜裏廢棄的療養院更是等離子人的樂園,不能多想。


    他這會兒正孤零零走在左翼的走廊裏,迎麵撲來不是夾著灰塵的冷風就是輕飄飄揚起的蛛網,他老覺得後背涼涼的,神經質地迴頭,身後自然沒有等離子態的物質,隻有一條與左翼走廊完全一樣的右走廊,冗長又陰森,有時會讓你覺仿佛走在鏡子的世界裏。


    不過就算精神強大到能忽略身後悄然變長的走廊,眼前的場景也全然讓人輕鬆不起來。走廊兩邊都是半開的門,這些木門已經老化鬆動,風一吹就是一串風鈴樣此起彼伏的吱嘎聲,總讓人覺著下一秒就會有什麽從門後撲出來。每當門板的影子在地板上動一動,寧望的心總要緊一緊。


    說到這兒,他的心不由又緊了一下。


    白光出現了。從右前方一扇門後一閃而出,像一縷薄薄的輕紗從眼前飄過,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哐,哐,哐”三聲,像是輕輕敲打窗玻璃發出的聲音。


    詭異,太詭異了!要是阿叼在場,肯定已經大喊一聲“有鬼”拉著他飛奔了,不過寧望眼下隻覺得氣憤。沒錯我是看見了不科學的紅眼巨狼,但是我依然堅信等離子人是不可能敲窗的!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大刺蝟不退反進,拿出武裝特警的氣勢衝上去抬腳就踹門:“少裝神弄鬼了——”


    哪知門板“哐啷”拍到背後的牆上,就彈了迴來,差點撞到他鼻梁骨,寧望灰頭土臉地又推開門,然後看到正對著房門的那扇豎式推窗,眼睛都直了。


    一個黑色的影子倒趴在窗戶上,月光勾勒出他叉開四肢猙獰的姿態,就像一隻巨型的人形蜥蜴,正從二樓慢慢爬下來。


    寧望對這景象毫無準備,朝後一退,後背撞到門板,那房門不給力地刺溜就關上了,“磅”的一聲關門聲中,一道白光朝他的方向射來,一個壓低的聲音急切地嚷嚷著:


    “哎喲喂,愣那兒幹嘛,快過來幫幫忙啊!”


    .


    那個半個身子都倒吊在窗外的男人叫雷克斯,寧望救他下來的時候,他一隻腳正掛在二樓窗外的蔓藤上,差點快掉下去。要真掉下去那就不是掉到一樓,而是徑直掉下懸崖,沒錯,這棟洋館居然是建在一座懸崖上的。


    寧望坐在地上歇息,男人從上到下整理了一下他的西裝外套,然後從西裝內兜裏摸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寧望。寧望接過來,男人拿著手電衝那上麵一照,手電光如追光般“啪”打在名片上一行字上:雷氏克思私家偵探事務所。


    “雷克薩斯?”寧望念道。


    “……臥槽你什麽眼神啊,是雷氏克思,”男人黑線地糾正,見刺蝟頭青年一臉“好拗口”的表情,“哎呀就是雷克思,我的名字。”


    “你是偵探?”寧望上下打量雷克思。這男人又瘦又高,怕是有將近一米九,身高直逼雪兔子啊。年齡看起來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穿一身正裝西裝,還打著領帶,完全一副摸不清狀況的樣子,居然是偵探?偵探這個偉大的形象在刺蝟頭青年心目中算是毀了一半了。


    “咱們遇見也是緣分,出來混不容易,大家彼此多關照,以後有什麽需要都可以來我偵探社找我。”雷克思滿臉的職業笑容。


    寧望搖搖頭,他大概忘了自己被晾在外麵迎風招展的時候還是他把他放下來的:“你是來調查的嗎?你怎麽把自己吊到那兒去的?”


    “唉,說來話長。”雷克思摸摸一頭比板寸長不了多少的頭發,也在寧望身邊坐下,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煙,遞了一根給寧望,寧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他就自己點了一根抽起來。


    據雷克思說,他是受雇主委托來調查他兒子失蹤的案子,根據這兩個月來收集到的零星情報,再憑借他過人的推理能力和出色的追蹤能力,最後找來這裏。這段時間他都在穆雲山附近蹲點,很快他發現,最近來穆雲山這邊的年輕人特別多,尤其是大學生,多是三五成群,幾乎隔個幾天就要來一撥,而且目的地通常都不是穆雲山,而是他們現在在的這座野山,他很快憑借多年累積的經驗和偵探與生俱來的直覺以及過人的邏輯分析能力(寧望小聲問:“你能稍微講快點麽?”)將這件事和近段時間的失蹤案聯係了起來。


    在觀察中他注意到,這些來穆雲山的男男女女,似乎都是被一兩個同齡人帶來的,而這些做向導的年輕人,幾乎個個都生得漂亮帥氣。


    寧望忽然就想到白天在吊腳樓飯館吃飯時遇見的那撥大學生,眉頭皺得死緊。


    “……那些女向導個個都是美女,”雷克思狠抽一口煙,“根本不是那些濃妝豔抹的女明星能比的,人家那才是純天然氣質美女,其中一個長得有點像柳橙,柳橙你知道麽,就是跟安嘉冕一起演《薔薇的約會》的那個女主角,還有一個長得像……”


    寧望望了望天花板,雷克思半天沒得到對方的迴應,才停下來,見刺蝟頭一眨不眨地望著頭頂,納悶:“你在幹嘛?”


    “我在看上麵的蜘蛛網,看它還有多久織好。”


    雷克思朝天花板上一瞧,烏漆墨黑的哪兒來的蜘蛛網,就算有也不可能看見啊。他咳嗽一聲終於進入了正題:“就說那些女生吧,剛開始我隻是覺得養眼,後來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不對啊!他娘的這些人怎麽看起來眼熟?!”


    “是誰?”寧望問,心中隱約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雷克思把煙咬在嘴裏,全身上下摸了半天,總算找出手機,點開裏麵的東西,拿給寧望看:“這是其中一個女向導。”


    照片拍得有點遠,是一男二女一起走出餐廳時拍下的,寧望第一眼就注意到走在中間的那個女孩,那的確是個相當上鏡的水靈美女,眉心一顆痣,透出一股別致的嬌俏……等等!這不就是中午在吊腳樓飯館看見的那個女的?


    雷克思又在觸屏上劃了劃,點開另一張照片:“你再看看這是誰?”


    寧望看著照片上的陌生女孩,半晌沒看出名堂……慢著,這女孩眉心也有一顆痣!他突然醍醐灌頂,點開上一張照片,反複對比。不會錯,這是一個人,雖然看起來根本就判若兩人。


    一個幹瘦平凡,蠟黃粗糙的皮膚,毛糙無光的頭發,一個凝脂般的白皙皮膚,緞子樣烏黑柔順的長發,尤其是那眼角眉梢的風情,簡直就像是……被什麽附身了一般。


    醜小鴨變白天鵝的故事,聽上去應該是美好而勵誌的,但這一次寧望隻感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雷克思收迴手機:“我也覺得奇怪,而且,那些被帶來這裏的年輕人,有個別也變成了和她一樣的向導……我就見到一男一女,十天前進山,十天後出來,兩人都容光煥發仿佛換了個人,這之後他們又帶了兩批人進山,不過大部分進山的年輕人,我是沒看見他們再迴來過。”說著將煙屁股在鞋底下踩熄。


    寧望思忖良久,決定問出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你來這裏的途中,有見過那種衣衫襤褸,全身皮膚發青,血管發黑,頭發掉落,時而神誌不清好像受了重傷,時而行動迅捷好像喝了紅牛的人嗎?”


    雷克思聽了這麽大一串形容都快急死了:“臥槽不就喪屍嗎?你直說啊!”


    寧望無言了,他隻是覺得直接說出這個詞,有點毀智商。


    “真有那種東西?”寧望問,他其實真情願是自己搞錯了。


    雷克思拍拍他的肩站起來,打開手電:“走,我帶你去看個夠。”


    .


    他們沿著走廊一直走到盡頭,所能看見隻剩一扇窗戶了,外麵是蕭索的花園,寧望不解地看著雷克思,難不成他們現在對著那扇窗戶叫陣,就會有一隊喪屍衝到窗戶前跟他們拚命?


    他搖搖頭,想想自己肯定是24小時內受了太多刺激,世界觀都千瘡百孔了。那邊,雷克思開始用手電光朝地板上來迴地照,過了一會兒他蹲下來,輕聲道:“就是這兒。”


    寧望也走上前,彎下腰,才看見老舊木地板上有一塊地方是全新的,四四方方,看著像暗門,大概有一米二見方的樣子。雷克思用手指輕輕敲了敲,下麵果然是空心的。


    “下麵是什麽地方?”寧望問。


    “不知道,”雷克思將手指硬擠進縫隙裏,但隻有指甲摳得進去,根本使不上力,“我試過了,從外麵打不開。”


    “那你怎麽說帶我來看喪屍?”


    “知道我怎麽被吊那兒的嗎?”雷克思說,“我跟蹤那些進山的年輕人進來,就看見他們進了這棟屋子,我就在外麵找了個地方躲著等了一會兒,等他們全都進來了,才悄悄跟進來。一開始提心吊膽的生怕被發現,結果進來一看,靠,半個人都沒有!然後我就一路找過來,結果就找到這扇暗門,還沒等我琢磨著怎麽打開它,忽然就聽見下麵有聲音,我就趕緊跑到二樓,貓在樓梯那兒向下打望,結果就看到一隊人,男男女女,六個年輕人,從一樓這邊的走廊出來,那幾個男的還背著幾隻麻布口袋,你猜口袋裏裝的是什麽?”


    寧望很是掙紮了一會兒才說出那兩個字:“喪屍?”


    “你小子直覺不錯,有當偵探的潛質,”雷克思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那些人把麻布袋放在地板上清點了一下,袋口扯開,我才看見裏麵裝的就是一群喪屍,不過看起來他們好像沒什麽知覺。我當時是完全被嚇呆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被那些人發現了。現在想來他們應該也沒看見我的人,隻是覺得二樓有動靜,就想上來看,我一看糟了,這二樓布局跟一樓一樣,一根腸子通到底,房間是多,但是沒個家具根本沒有藏身之處,結果,嗬嗬,哥們我靈機一動,幹脆躲到窗戶外麵,反正那些藤條夠結實,哪曉得我才剛翻出去我他媽就後悔了……”


    寧望一麵蹲在地上打量暗門,一麵想那當然了,那窗戶下麵是懸崖啊。


    在寧望打量暗門時,雷克思又花了不少篇幅描述他如何與藤條糾纏,如何與壁虎搏鬥,如何克服懼高心理,如何淡定地等待救援雲雲,最終寧望聽見他長長舒了口氣:“還好哥們我專業素質夠硬,換了是別人……哎,你幹嘛?”


    寧望蹲在暗門上方,抬手示意他閉嘴,雷克思眨眨眼,真噤聲了,因為刺蝟頭小子的表情瞬間嚴肅下來,那個抬手製止他的動作,冷酷得像換了個人。


    “怎……怎麽了?”雷克思沒被這周遭的氣氛嚇到,卻被寧望的眼神嚇到了。


    “有人上來了。”寧望沉聲說,站起來。


    雷克思沒聽見啥動靜,但礙於寧望的表現太自信不容人質疑,他還是跟刺蝟頭青年一起躲進了旁邊一間房裏,兩個人藏在門板後,通過門和牆的縫隙朝外打量。


    過了大約五六分鍾,那暗門果然“喀”一聲往上一頂,一束手電光先射出來,接著有人揭開木板爬上來,寧望縮在門後屏住唿吸,接下來的一幕就和雷克思描述的一樣,一隊人背著四隻麻袋,他們出來後將麻袋放在地板上,最後確認了一遍,寧望看清麻袋裏裝的的的確確就是他們在一線天裏遇見的喪屍,隻是,這些喪屍的腦袋和手臂都無力地垂搭著,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已經死了。


    那隊人走出洋館,雷克思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走!”


    “他們什麽時候迴來?”寧望擔心地問。


    “反正一時半會兒迴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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