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歸樂,在邊境對雲常和東林大軍虎視眈眈的,還有一支軍隊。


    則尹辭官隱居後,若韓登上北漠上將軍之位,他跟隨則尹多年,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又有應變之才,這次升遷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若韓率領的大軍正等待在北漠距雲常邊境不遠的地方。北漠上次幾乎被楚北捷滅國,所有北漠將領視楚北捷為虎狼之禍,如果可以趁這次雲常與東林大戰的時機落井下石,將楚北捷殺死,那自然對北漠有莫大好處。


    但是……


    “大戰結束了。”


    “不是結束,是根本沒打。”


    “這是怎麽迴事?”


    帥帳中,若韓將手中的軍報放在案台上,兩手負背,抬頭看著圓圓的帳篷頂部。


    “上將軍?”


    “白娉婷……”若韓露出迴憶的神情,仿佛又迴到了當日的堪布城,“白姑娘,你的書信裏到底寫了什麽,竟能消解一場大戰。若韓真不知該失望,還是該佩服你。”唇角逸出一絲苦笑。


    直到現在,他還深深記得那琴聲。滿目瘡痍的堪布城牆搖搖欲墜,楚北捷數萬精兵湧現在城外,就在那個時候,他聽見了世上最悠揚的琴聲。


    白娉婷在城樓上,長袖迎風,翩翩欲飛。


    她拯救了堪布,拯救了北漠,甚至可以說,若韓今日的上將軍之位,全拜她當日的運籌帷幄所賜。


    但那個曾經讓北漠所有將領甘心跪拜的女子,如今又在何處?


    “上將軍,東林已經撤軍,我們怎麽辦?”


    “大戰未起,東林大軍元氣未傷,此刻我們才不會傻到主動出擊呢。既然不能撿這個便宜,那就全師迴撤吧。”若韓毅然下令,“傳令,今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拔營迴程。”


    各位將軍領命散去,右旗將軍森榮走在最後,到了帳門停下腳步,想了想,又走迴來,“上將軍有沒有白姑娘的消息?”


    “聽說她離開了雲常,不知蹤跡。”若韓歎氣。


    森榮皺眉道:“她與東林王有殺子之仇,雲常何俠又想囚禁她,歸樂看來她也迴不去了。上將軍,你說她會不會……”


    “我也這麽想。”若韓點頭道,“明日你挑選三十名幹練的部下留下,在邊境附近巡視。如果能碰上,至少我們也算幫了點忙。”


    森榮連忙點頭道:“對,我也是這麽想。唉,心裏真不是滋味,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他看了若韓一眼,還想張口,但話到了喉頭,到底說不出來,隻好忍住了。


    若韓見他欲言又止,帳中隻有他們兩個,又是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兄弟,怎會不明白他心裏想什麽,低聲道:“不用說了,我們心裏明白。自從則尹上將軍離開,大王的心思越發難測。萬萬想不到,大王竟答應與何俠聯手,三十萬大軍兵壓東林國境,逼東林王交出白姑娘。恩將仇報,人所不齒,但王命又不能有違。森榮,我領軍多年,沒有試過一次帶兵帶得這麽心虛啊。”


    兩人的心思都想到一塊去了,森榮重重一跺腳,粗聲粗氣道:“不要說了,說起來就氣悶。要是則尹上將軍還在,一定會勸阻大王和何俠那賊子聯盟。要是……唉……”大聲歎氣,掀開帳簾,大步走了。


    若韓獨自留在帥帳內,若有所思。


    雲常和東林的大戰雖然沒有打起來,但四國的情勢已經變得更加微妙,大家都在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雷霆擊破寂靜的一刻。看來不出三年,真正的四國大戰就會開始,北漠的兵力,能夠抵擋將至的劫難嗎?


    他在帥帳中緩緩踱步,把軍中需要整改的幾個地方想清楚了,轉身坐下,攤開紙張,提筆寫給北漠王的軍報。


    數百字的軍報寫好,若韓吹了吹上麵未幹的墨跡,想喚傳令兵快馬送迴都城,抬頭之際,渾身猛然劇震。


    眼前一道魁梧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已靜靜立在麵前。


    “和上將軍打個賭,我可以在上將軍開口叫喊之前,挑破上將軍的喉嚨。”來者右手按劍,穿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巾,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劍未出鞘,卻已散發出隱隱殺氣。


    若韓身經百戰,生死關頭不知遇過多少,但此刻與來者從容冷漠的目光一碰,隻覺寒氣撲麵。


    這般氣勢,這般膽略,此人是誰?


    “殺了我又如何,你也不可能活著離開。”若韓盯著他的眼睛,低聲道。


    來人笑道:“再和上將軍打個賭,我殺了你後,不但可以來去自如,甚至還有閑工夫順手幹掉北漠的幾名大將。雲常和東林大戰未起,北漠士兵們繃緊的神經都鬆弛下來了。你下令明日迴程,現在是深夜,士兵們當然抓緊時間休息,十有八九都在沉睡中。”


    盡管現在不是戰中,防守有所鬆懈,但此人能無聲無息潛入軍營最中心的帥帳,本事可想而知。


    若韓凝視著他。


    他的手有著被太陽曬出的麥色,顯得皮膚堅實,像經過冶煉的鋼,像大師精心雕鑿的像,不可擊破。


    這雙手很穩,輕輕按著劍,似乎僅僅這麽站著,已似君臨天下。


    若韓盯著他很久,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楚北捷?”


    “則尹的繼位者,總算還有點見識。”楚北捷輕笑,取下黑巾,棱角分明的臉露出來。


    這是若韓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清這個北漠的大敵。


    怪不得,這般氣勢,這般膽略。入北漠大營如兒戲,這位就是東林的鎮北王,赫赫揚名天下的楚北捷。


    那個被白娉婷深深愛上的男人。


    “鎮北王深夜潛入軍營,是想刺殺我?”


    “你的性命,本王暫時還不想取。”楚北捷道,“本王到此,是要你為本王給北漠王傳一句話。”


    “什麽話?”


    “他敢派兵窺視我東林大軍,妄想落井下石,就要承擔後果。”楚北捷低頭,淡淡看著手下的寶劍,“和雲常的大戰沒有打起來,本王手癢得很。從今天開始,本王會用各種方法將北漠的大將一個一個殺死,讓北漠王再無可用之將,讓他看著他的軍隊慢慢瓦解。這不是挺有趣嗎?”


    若韓一愣,冷笑道:“說來說去,鎮北王還是來當刺客的。”他思忖必死,也不膽怯,霍然站起,抽出手中寶劍,仰首喝道,“我北漠大營豈能容你來去自如,今天縱使沒了性命,我也要為大王殺了你。來人啊!”揚聲一喝,等了等,居然無人衝進來。


    若韓又是一愣。


    楚北捷不屑道:“要喊就喊大聲點。你帳外的親兵全部身首異處了,最接近的軍帳也在五丈外。這也怪你們北漠軍中的規矩不合常理,帥帳定要和其他軍帳保持距離。”


    若韓心中微寒,他帥帳外心腹親兵都是強悍死士,居然全被楚北捷無聲無息解決了。撐著心窩裏一股怒氣,大喝道:“來人啊!有刺客!”挺劍就刺。


    楚北捷冷眼看敵人舉劍到了麵前,眼中瞳孔微縮,寶劍終於出鞘。


    寒光掠過,鏘的一聲交了一劍,若韓感覺一股大力襲來,手臂一陣酸麻,尚未迴過神來,楚北捷被搖曳燭光照出的身影已經不見。若韓驚覺不妙,霍霍向左右虛刺兩劍,後退兩步,背上驟然汗毛盡豎,慘叫一聲,腹部已經挨了一記膝撞。


    若韓忍著劇痛,揮劍再刺,卻正好將手腕送到楚北捷麵前。楚北捷順勢一扯,一掐,若韓虎口劇痛,寶劍哐當一聲,掉在幾案上,將燭台打翻在地上。燭台在地上滾了兩滾,燭火全滅,帥帳內頓時沉入一片黑寂中。


    若韓眼前全黑,脖子上寒氣襲來,知道楚北捷的寶劍已經抵在自己脖子上。


    此人當日在堪布城下,當著兩軍的麵三招擊殺則尹最兇悍的部下蒙初,勇悍蓋世,果然名不虛傳。


    若韓自知已到絕路,也不求饒,聽著外麵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咬牙道:“你要殺就殺,但你絕逃不了。”


    楚北捷卻非常自傲,冷笑道:“要殺也從最大的將領殺起,你的性命暫且留著。麵見你們大王時,記得提醒他不要來招惹我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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