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麗妃娘娘最近幾天飲食不調,整夜失眠,傷了胎氣。”禦醫滿頭大汗,“恐怕要早產。”


    “啊啊!疼啊!”麗妃慘叫又傳來。


    禦醫趕緊小跑著進去。


    東林王立在門外,揚聲道:“愛妃不要驚惶,寡人就在這裏。禦醫說了胎兒一切安好,很快就沒事了。”


    麗妃連聲慘叫,也不知道聽進去東林王的安慰沒有。


    “大王,這可怎麽好?”王後低聲道,眼底藏不住的焦急暗暗逸出,利用麗妃設計,萬萬想不到竟會傷到胎兒。


    若大王骨血有個三長兩短,她這王後隻有一死以謝天下。


    楚北捷站在一側,旁觀東林王和王後的神色,眸中閃過一絲狐疑。


    王後雖急,心神卻沒有完全喪失,眼角處察覺楚北捷眼神不對,暗叫不好。東林王也瞧在眼裏,和王後對望一眼,都看出彼此心底的擔憂。


    本想麗妃臨盆還需要七八天,足以拖延楚北捷在宮中停留,直到白娉婷落入何俠之手,以保證邊境大軍退去。


    麗妃這麽胎氣一動,可以拖延楚北捷的時間大大縮短。


    何況楚北捷是極聰敏的將才,疑心一起,再好的騙局也將處處破綻。


    王後強自穩住心神,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保住胎兒要緊,抿唇站在門外,和東林王並肩等候消息。


    不遠的山林中宿鳥驚飛。


    娉婷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


    一輪明月掛在天空中央,淡黃的暈光將地上薄薄的雪照得清清楚楚。星星卻都躲到人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姑娘?”醉菊這幾日也陪娉婷睡在屋內,揉揉眼睛,選了件小襖披在肩上,下床走到娉婷跟前,“渴了?”


    娉婷搖頭。


    月光下她的臉嫻雅秀氣,卻籠罩著微微憂色。“宿鳥驚飛,對麵山上有人。”


    醉菊看看窗外的山林,黑夜中瞧不仔細,沉沉的一片,像睡著的巨獸,“大概是樵夫吧?”


    “這樣的時候,樵夫上山幹什麽?漆黑的林子冰天雪地,野獸都餓極了,要去也該天快亮的時候去。”娉婷垂下眼,輕輕抿著下唇,一會兒,目光微微一抬,對醉菊道,“找漠然來。”


    醉菊應了一聲,掀開門簾喚了個在外麵守夜的大娘,著她去找楚漠然。


    楚漠然不一會兒就來了,身上穿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淩亂,不像是剛從床上起來的,進了屋子,瞧見娉婷還睜著眼睛在床頭倚著,問:“白姑娘有什麽事嗎?”


    “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娉婷打量他一眼,“出了什麽事?”


    楚漠然道:“我身負著護衛之責,每晚到了這時候都要巡夜。剛剛對麵山林裏的宿鳥忽然驚飛,還要吩咐幾個親衛去查一查,應該沒什麽大事,不過還是小心為上。”忽然露出悟色,“白姑娘就是被那些鳥兒吵醒的?”


    娉婷聽他說已經派人去查,心中安定一點,淡淡點頭道:“我畢竟也隨過軍,寂靜的夜晚宿鳥驚飛,通常是敵人潛行接近的兆頭。”


    楚漠然露出笑容,也點了點頭,“正是。在軍中久了,聽見鳥飛就警惕起來。不過白姑娘不用擔心,這邊有我和親衛們照看著。夜深風冷,你還是快點睡吧。”


    他還有事情要處理,安慰兩句,辭了出去。


    醉菊掩嘴打個哈欠,懶懶道:“姑娘也聽見漠然說了,不必擔心,他比你還提心吊膽呢。這風真冷,關上窗子好嗎?”


    娉婷睡得本來就淺,這樣一鬧,睡意全消,兩隻眼睛炯炯有神,怎肯再躺下去,笑道:“冬天的大月亮最漂亮了,照得雪地亮晶晶的。橫豎身上蓋著被子,也不會冷。”


    醉菊瞅她兩眼,知道要勸她睡是不行的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明明一個玲瓏剔透的人,怎麽有時候偏又像小孩子似的?”掀開棉被鑽了進去,和娉婷擠在一塊,探出頭來看月亮。


    “王爺也該迴來了吧?”看著月亮,娉婷眸子裏泛出柔和的光芒,幽幽道。


    醉菊撲哧一聲,輕輕笑了出來,嘖嘖道:“我就猜你心裏正念叨這句,豈知不但心裏念叨,連嘴上都說出來了。”邊笑著,邊在被子下抓住娉婷的手腕,把了把她的脈,一會兒就放下了,斂了笑,道,“可見情字誤人。王爺是多厲害威武的英雄,你又是多風流灑脫的人物,一遇上這個字,竟都患得患失,白讓旁人嗟歎。”說著,也幽幽歎了一口氣。


    娉婷側過臉,細細盯著她瞧了片刻,“你現在隻管笑話我吧。這個字,也隻有遇上的人才知道個中滋味。”把臉轉向窗外,興致又被黃暈的月光挑起來了,愜意道,“真是好月亮,如果在雪地裏彈琴,琴聲和著月色,不知該有多美。”


    醉菊一句截住了,“快不許想。這麽冷的天,還要在雪地裏彈琴呢,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調理得好了點,難道又要糟蹋?”


    娉婷知道她說得有理,不再說什麽。


    月下彈琴雖好,但缺了知音,是怎樣也無法十全十美的。


    靜靜瞧著滿地白雪,忽又想起當年在花府,楚北捷慕曲而來,求了一曲,竟還要再聽一曲。


    她當時未知楚北捷的身份,卻已猜到他用了假名,刁難道:“公子為曲而來,有求於我,自然應該誠心誠意,報上真名。”


    楚北捷卻反問:“小姐難道無所求?”


    “我求什麽?”


    “小姐求的,自然是一名知音。”


    記得楚北捷的笑聲低沉悅耳,其中滿是自信和從容。


    那樣篤定,渾以為天下無事可以讓他愁眉的男人。


    如今迴憶起來,才知道當日楚北捷的一言一行,從沒被自己忘過半分。或是所有與他廝磨的分分秒秒,都曆曆在目,無從忘卻。


    想不到的是,他們還有今天。如果這是蒼天的恩賜,蒼天待她實在不薄。她已經懷了一個小小的生命,他一天天地長著,安安靜靜、乖巧地躺在腹中。


    第一胎顯懷會比較晚,再過兩個月,這個小生命大概就能從突出的小腹看出來了吧?


    娉婷在被下輕輕摩挲暫時還平坦的小腹。小腹暖暖的,讓掌心也暖烘烘的,讓心田也暖烘烘的,仿佛那個小小的生命裏已經流動著灼熱的血,像他父親一樣,充滿了狂傲飛揚的熱情。


    她轉頭,輕聲道:“醉菊,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你成全,讓我可以親口告訴王爺這個消息。”眸中氤氳著夢幻似的柔情,“那一定是我此生最動人的一刻。”


    娉婷遙望窗外,東方一片沉寂,朦朧的牆和高大的老樹枝杈阻攔了視線。


    那是,楚北捷的歸路。


    天色漸白。


    響亮的啼哭聲,從麗妃寢宮那道細細的門縫傳出,如一道驚雷,打在眾人高懸一夜的心上。


    “生了?”東林王從臨時布置的座椅上猛然站起。


    匆匆從門後出來的禦醫忙了一夜,臉色蒼白,筋疲力盡地向東林和王後行大禮,唱喏道:“恭喜大王,恭喜王後娘娘,總算平安生下來了。”


    “是男是女?”王後搶著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禦醫的臉上。


    “稟告王後娘娘,是位小公主。”


    幾乎在場的人的臉,都沉了下來。


    不是王子。


    東林未能有一位新太子。


    禦醫也知道這不是個好消息,垂著頭,小聲稟道:“麗妃娘娘母女平安。大王要不要進去看一看?”偷偷抬眼,瞥東林王臉色。


    “好。”東林王點點頭,攜了王後,舒展了一下皺了整夜的濃眉,“麗妃也辛苦了。”他的目光向後轉,落到弟弟的身上。


    “恭喜王兄。”楚北捷走了過來,鄭重行了一個大禮,直起身便道,“前線大戰在即,不能再耽擱。我迴宮取了兵符立即點將出發,不再來向王兄辭行。待凱旋,再陪王兄飲這杯喜酒。”


    東林王一愕,“王弟的行程過急了。如此大戰,主帥出城,至少應該由寡人在城頭送行。”


    楚北捷沉聲道:“軍情緊急,此刻先不管那些煩瑣禮節。”他雖對著東林王說話,一雙烏黑的眸子卻轉到王後臉上,牢牢盯著她的每一絲表情。


    王後心裏暗驚,麵上冷靜地向東林王進言道:“大王,鎮北王說得也有道理。軍情緊急,鎮北王在王宮滯留數天,邊境上的兵將們也心急如焚地等著主帥。”


    東林王轉頭向王後,目光淡淡一掃,順水推舟,點頭道:“那王弟就去吧,路上小心。寡人在這裏設好酒宴,待你凱旋。”


    楚北捷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虎虎生威。


    隻等他挺拔的背影一消失,王後立即招手,將新上任的侍衛總管董正召到身邊,“立即派人封鎖昭慶宮。我早前說的,你可都準備好了?”


    “稟娘娘,都準備齊全。弓箭都換成練習時用的鈍平箭頭,上麵塗了迷藥,入肉不會超過半寸。守那邊的侍衛們沒有一個是王爺親自提拔上來的。”


    “嗯。”王後點點頭,抬眼看看身邊的東林王,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沉聲道,“去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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