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業漸興。


    有太平,方有盛世。迴想多年前四國紛亂,天下生靈塗炭,若不是當今皇上,昔日名將楚北捷毅然出山,平定亂局,一統天下,誰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見到這一路上安定繁華的市鎮。


    一雙纖纖玉手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子,街市中的熱鬧景象衝破了阻礙似的躥了進來,叫賣聲、大笑聲、小媳婦們買菜時的嘀咕聲……喧鬧不斷。一雙透著聰慧的美目閃了閃,注視外麵的世界一眼,又矜持地躲迴暗處。


    馬車鑲金配銀,美輪美奐,連馬匹的轡頭都是純銀打造,連同前後共十八名騎馬的護衛,靜靜行走在這片呈現興盛的大地上。


    車上坐著一男一女,都不是普通的貴人。女子正是蓓蕾欲放的年紀,麵如桃花,唇不點朱而豔,難得骨子裏尊貴的氣質,任誰看了都不由得驚歎。


    她是遠方維昊族的公主,小名引蘿,從小就是族中最著名的美人胚子,聰明可人,是族長的掌上明珠。身邊那位是她的親哥哥引宜。兩兄妹遠離家園,攜帶大批珍寶來到這片陌生的大地,卻是為了一件關係到維昊族將來的大事。


    “妹妹在想什麽?”引宜問。


    引蘿沉思良久,答道:“我在想,不知道那亭國的皇帝,是怎麽一個模樣?他的故事已經流傳天下多年,到現在,一定是個老頭子了吧。”


    引宜失笑道:“妹妹想到哪兒去了?這位皇帝年少時就是著名的猛將,十五歲領軍戍衛東林國,征戰無數,令敵將聞之喪膽,後來卻不知為何隱居山林,不肯再問世事。直到四國大亂,天下將毀,他才出山平定,建立赫赫大亭國。亭國建國六年,這般計算過來,他也不過才三十多一點,正是男人最強盛的年紀。”


    引蘿也不知是否將哥哥的話聽了進去,正悄悄掀起簾子一角,窺探外麵,忽道:“停車。”


    “怎麽了?”


    “停車。”


    引宜一臉詫異,喝停車夫,移到了引蘿身邊,“怎麽了?”他隨著引蘿的目光往外一看。


    道旁是一家三層高的酒樓,廳堂大敞,門柱旁豎了麵大旗,上書“專述本朝事,莫論往來人”。一位說書模樣的先生搖頭晃腦地坐在店門外,周圍圍了一大圈子看熱鬧的人。原來這酒樓今天開業,店主設了門口說書的來招攬客人,圖個人氣。


    “把馬車移到邊上,靠近點。”


    “妹妹……”


    “不礙事,時間還早呢。”引蘿抿嘴對哥哥輕柔一笑。


    引宜見了妹子的甜笑,不忍掃興,命隨後的侍衛都在路旁停下等著,把馬車靠近酒樓門口,又吩咐車夫去給酒樓主人一點賞錢,讓說書先生大聲點,使馬車裏麵的人也能聽見。


    說書正說到精彩處。


    “當今皇上聽得送信的舊日屬下將四國的亂況一說,雖然連連皺眉,卻不肯改變原先的主意,對屬下道:‘我早已不再管這些事,你們再怎麽說也無用。平定四國,天下英雄多得很,又何必定要我去。’瞧這意思,是怎樣也不肯出山的。”


    說到此處,滿懷希望的聽眾都變了臉色,大歎數聲,有人嚷道:“怎麽咱們皇帝還不出山啊?天下都亂成這樣子了。”


    “你慌什麽,皇帝要是不肯出山,咱們豈能有如今的太平?”說書先生嗬嗬笑了兩聲,端起茶潤潤嗓子,臉色一正,“那屬下一聽,當即就急了。這都什麽時候了,王爺您還不出手?嘿,他這一急,居然讓他急出個絕妙的法子來。他又對咱們皇上說:‘天下英雄雖然多,但隻有您一人才能救白姑娘。白姑娘如今身在危難中,您再不來,咱們將來的皇後娘娘可就保不住啦。’皇帝一聽,臉色都變了,瞪大了眼睛,大吼道:‘誰敢傷害朕的皇後,朕殺了他!’”


    說書先生怒目瞪視,惟妙惟肖,聽眾無不動容,偏偏有一個不識趣的嗤笑起來,“你這說書的瞎話也不會編。那時候大亭國還沒有影子呢,那屬下怎麽知道白姑娘以後就是皇後娘娘?”


    “哈,你不開口人家還不知道你沒見識,一開口就漏底細了。”說書先生正容道,“說起這位白姑娘,那可是來曆不凡。她在歸樂國的敬安王府長大,從小能歌善舞,別說女工琴藝,就連男子們的文武二事,也無人能及。有相士看過她的相,說她是天上仙女下凡,來輔助天下之主的。歸樂王知道後,下旨要娶她,誰知白姑娘見了歸樂王之後,說:‘你不夠資格娶我,我隻嫁真正的天下之主。’後來,她果然選中了咱們皇帝。嗬,你說這眼光,能不厲害?”


    引宜在車內聽了,笑道:“簡直胡說八道。這樣說來,那女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豈不是妖怪?”


    引蘿微微笑了笑,不語,隻是繼續傾聽。


    又有人恭敬地問:“先生,你說咱們皇後娘娘是仙女下凡,那她一定是個大美人吧?”


    “那當然,白姑娘麵若嬌花,聲如黃鶯,美得不可方物,實在是天下第一顏色,無人能及啊。”說書先生一臉仰慕地讚歎,“當初咱們皇帝也是在百花叢中過的,隻見了皇後娘娘一麵,當即就忘了所有的美人,從此眼裏隻有皇後娘娘一人。”


    “不對呀!”一個老頭眯起眼睛,疑道,“我怎麽聽說,當年咱們皇後娘娘和皇上曾經在北漠國打過對陣,那個姓張的說書先生是這麽說的。”他身邊另有幾人顯然也聽過這段,紛紛點頭說是。


    “胡扯!”說書先生吹胡子瞪眼,“皇上和皇後娘娘是恩恩愛愛的一對,怎麽可能對峙沙場?少聽姓張的胡說八道。”


    酒樓內爭論正烈,馬車的簾子卻輕輕放了下來。


    “沒什麽好聽的了,走吧。”


    馬兒緩緩踏步。


    不過數刻,馬車已出了這座小城鎮。遠遠入目,是新鋪的黃土大道,兩旁稻田翠綠喜人,似看不到盡頭。


    引宜看著沉默的妹子,躊躇半天,開口道:“妹妹別聽那說書先生胡說,哪來的什麽仙女。皇後再怎麽貌美如花,那也美不過妹子,即使她真的美得過妹子,那又如何,年華逝去,怎及妹子年輕可人?妹子這一入宮,我看皇上的心一定會係在妹子身上。”


    引蘿閃亮的眸子瞅過來,掃了引宜一眼。引宜正自覺說得對理,怎知被她目光一照,竟像有什麽透過身體似的,竟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亭國太強大了。自從統一了四國,亭國兵強馬壯,我維昊族雖在遠方,也隱隱受到威脅。父親說得對,和親恐怕是唯一能保證我族將來安泰的辦法。”引蘿幽幽歎氣,苦笑道,“引蘿隻擔心,這位亭國的皇帝並非美色所能誘。萬一真的如此,引蘿就白來了。”


    她似忽然想起了什麽,露出思索的神色,蹙眉喃喃道:“亭國……亭國?那皇後娘娘的閨名,不正是‘娉婷’嗎?”


    引宜心覺不安,強笑安慰道:“妹妹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看天下還沒有哪個男人能忽視妹妹的美貌。皇帝也是男人,皇後應該已經快三十了,夫妻對著這麽些年,也該倦了,正是尋新歡的時候,隻要妹妹略施手段,還怕……”


    “哥哥別說了。”引蘿別過頭,“到底該如何行事,等見過那位高深莫測的皇後娘娘,我自有主意。”


    黏稠的空氣,沉滯在馬蹄聲中。


    窗外,原野一望無際,看不到的盡頭,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亭國的都城。


    維昊族是享有盛名的遠方外族。族中男子尚武,孔武有力,武藝精湛,女子美貌纖柔,是個出英雄出美人的地方。因為族風彪悍,向來不懼外人,所以很少受到掠奪侵占,族中曆代積累的珍寶眾多。


    要不是亭國實在太過強大,年輕英明的皇帝令族長也心生懼意,維昊族絕不會史無前例地送出自己的美人和珍寶。


    第二天的日暮時分,載著珍寶和美人的車隊經過長途跋涉,終於到達亭國都城。


    負責迎接的,是皇帝最為信任的跨虎大將軍楚漠然。


    楚漠然一馬在前,領著車隊到達巍峨王宮前,下馬來到馬車旁,朗聲道:“公主請下車。皇帝有旨,請公主先隨我進宮去見皇後娘娘。”


    引蘿和引宜人在馬車中,聞言都怔了怔,目光不由得碰到一處。


    引宜奇道:“我們遠道而來,又打著和親的旗號,怎麽皇帝不先見我們,倒是皇後先來了?難不成你人才到,她就要施展下馬威?”說著臉上顯出三分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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