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迴頭跟胡蝶說:“你別叫喚了,趕緊打120,再嗷嗷要出人命了!”


    胡蝶手忙腳亂地翻出自己的手機,一撥號還哆哆嗦嗦地按成了128,柳蓉覺得指望這姑娘真是huáng花菜都得涼了,就把她按下,自己打了急救電話,說清楚了怎麽迴事。然後梁雪和常露韻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欣欣往外架。


    這見鬼的yin盛陽衰的藝校,梁雪一邊磕磕絆絆地走著一邊心裏磨牙,滿學校跑的都是柔柔弱弱的姑娘,怎麽公的那麽少,走了老遠沒看見一個能幫得上忙的。欣欣的頭一下一下地碰在她肩膀上,梁雪就大聲在她耳邊說:“別睡!睡過去就什麽都沒有了,你真想死?想想你父母把你養這麽大容易麽?!”


    欣欣嘴裏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我頭暈……”


    梁雪眉頭夾緊了:“你沒法不暈——我說,老娘親媽跟別人跑了,家裏就一個啞巴爸爸,一天到晚窮困潦倒的我還沒說什麽呢,你這是多大的事,至於麽?我靠,好不容易放一寒假出來晃dàng一圈,還能趕上這千載不遇的破事,真長見識,胡蝶你喪門星轉世是不是?”


    胡蝶懷裏抱著一堆自己和欣欣的東西,一邊走一邊掉一邊撿,費勁地跟在後邊,聽見了也委屈:“我哪知道啊,欣欣你怎麽那麽想不開啊……”


    柳蓉趕緊幫她把東西拿了一半,心想半瓶安眠藥,那是什麽概念?傳說吃安眠藥自殺的人,死的時候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麽幸福,意識是清楚的,周圍人走來走去也知道,就是睜不開眼醒不過來,然後特別難受,就這麽一點一點地在後悔裏慢慢死去……她打了個寒顫,看見欣欣越來越無力的頭,忽然覺得離死亡是這麽近。


    梁雪一看實在不行了,跟常露韻說:“你扶著她點。”


    然後讓欣欣靠在常露韻身上,自己騰出一隻手,一個大巴掌就扇上了欣欣的臉,愣是把迷迷糊糊的人給扇醒了一點,梁雪揪住她的領子,好像唯恐不對稱一樣,又在她另一邊臉上扇了一巴掌,也不知道梁雪是下手多黑,把欣欣死人一樣蒼白的臉給扇得又紅又腫:“睡了就死了,你個白癡!你甘心嗎?!”


    欣欣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忽然眼淚就流出來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了……頭暈,難受……嗚……我不想死……”


    救護車終於還是來了,四個人中除了胡蝶之外,有三個人都跟這個陌生的、叫欣欣的女孩萍水相逢,她們一直跟著她去了醫院,守在急救室外麵,覺得整個醫院裏飄著的消毒水的味道,都那麽不詳。


    胡蝶說:“她原來是我們這最好的苗子,天生的身體條件好,樂感也好,後來生了一場大病,打了好多激素類的藥,迴來就變成這樣了,怎麽減肥也減不下來,這就算是毀了,老師也不再管她。她都這個年紀了,小時候就一直在藝校,沒正經上過幾天學,就算到了普通學校,也跟不上別人。昨天考試的時候她被抓住作弊……其實很多人都作弊,監考都睜隻眼閉隻眼,就她……可能一時想不開了……”


    每天晚上她們在老師嚴厲的監督下加課,一邊訓練一邊哭鼻子的時候,其實曹禺欣都會在看不見的角落裏默默地望著,胡蝶心裏清楚,那原來是她的位置。


    她們抱怨累,抱怨老師嚴厲,可總歸還有的能抱怨。


    柳蓉迴頭張望著那緊閉的急救室的門,忽然覺得這裏就像是一個大玻璃罩子,一隻叫欣欣的小蟲子在拚命掙紮,四處碰壁,卻怎麽都找不到出路。


    梁雪架著欣欣出來的時候,手不小心被劃了一下,破了一道口子,剛剛醫生給她包紮處理了一下,她手上貼著白紗布,這會兒才感覺到疼,“嘶”了一聲,忽然低低地罵了一句:“這狗娘養的世界。”


    第二十四章 傳染病


    欣欣到底還是被搶救過來了,醫生說幸好她們送來得早,再晚一點,恐怕就來不及了。


    幾個姑娘誰也沒心情玩了,改約了個時間,就各自默默無語地散了。梁雪迴去繼續伺候她爸,聽她奶奶在一邊惡聲惡氣地絮絮叨叨,也就覺得沒有平時那樣煩了。胡蝶那天晚上沒出去瘋玩鬼混,直接迴了家,在她媽迴家之前,把菜給切好洗好了,胡蝶媽迴來看見了,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一整個晚上沒找她的事。


    常露韻迴去以後,想以“人為什麽會自殺”寫一篇小短文,可是紙都鋪好了,整整一晚上卻都呆呆地坐在那,一個字都沒寫出來,百思不得其解。她想書上說了,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之一,那為什麽有人會有那麽大的勇氣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柳蓉家裏的電腦上裝了一個單機遊戲,叫“虛擬人生”,中間有一個環節是考大學,考不上的話標簽就會變成“無業遊民”,要等“一年”以後,也就是下一迴合重新考才行。柳蓉記得她第一次玩的時候還很小,比較缺乏常識,於是一失手“落榜”了,她就自殺重新玩了一迴。那天她迴家以後,鬼使神差地就點開這個很久都沒玩過了的遊戲,忽然覺得,也許欣欣和她當年中斷遊戲重新玩的心情很像。


    可虛擬人生,畢竟也是虛擬的呀。


    梁肅的奶茶店在那個寒假成了她們新的據點,胡蝶簡直樂抽了——能天天跟傳說中的大帥哥梁肅近距離接觸!


    她第一天去的時候還特意帶了相機,非要逮著梁肅拍,說是要帶給她藝校的同學們看看,叫她們也瞻仰瞻仰曾經五中第一大帥哥長幾個鼻子幾隻眼。


    梁肅就明白小明星遇到狗仔隊是種什麽樣的心情了,在自己的店裏被這群跟著胡蝶起哄架秧子的瘋姑娘圍追堵截外加辣手摧草地蹂躪了整整一天,淒慘程度簡直無法言喻,柳蓉在一邊看著拾樂,咬著奶茶吸管笑嘻嘻的,臨走的時候,她終於良心發現一樣地走過來,拍拍梁肅的肩膀做安慰狀,嘴裏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迴事兒,她說:“大哥,你還是清白的,我們都知道。”


    一幫圍觀群眾笑得沒心沒肺極了。


    於是梁老板做惱羞成怒狀,把她們全體掃地出門。


    他聽著這群小姑娘們嘰嘰喳喳地互相開著玩笑走遠了,這才一個人關了店門,開燈核對著賬單。梁肅已經高三了,下半年要高考,他忽然迷茫起來,自己的成績,參加高考,也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名校重點,那是扯淡,除非他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但是可能也不會太差,估摸著,以現在的情況看,勉勉qiángqiáng能上個不好不壞的二本。


    但上了大學,要學什麽呢?學出來又要gān什麽呢?


    梁肅忽然合上賬本,披上外衣走出去,冬日的夜晚寒冷得像是把人的血液都凍住一樣,他往自己的手心裏嗬了一口白氣,騎上自行車,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過兩個十字路口,拐過一條街,進入一個特別狹窄的胡同,再往裏,自行車已經進不去了,他隻能下來,把車鎖在一邊,然後側身走了進去。


    越過一個大垃圾箱,轉過一個極狹窄的小過道,他走到一個裝著破破爛爛生了鏽的防盜門前,敲敲門,半晌,裏麵才傳來一聲低啞的:“誰呀。”


    梁肅清清嗓子:“姨,是我,梁肅。”


    “哎,等會兒。”好半天,裏麵才出來一個女人,中年模樣,麵huáng肌瘦,頭發在腦後挽起,身上穿著一件碎花布的棉襖,已經十分破舊了,卻洗得很gān淨。女人的眉宇間有一道很重的紋路,像是常年愁眉不展,久而久之便凝在那裏,迴不去了,見到梁肅,趕緊一邊招唿他進去,一邊露出一個笑容,連笑容也看著苦兮兮的,那麽勉qiáng。


    梁肅笑了笑:“不了,阿姨。”


    他把凍得有點僵的手伸進懷裏,摸出一小打錢來,塞給女人,女人手一顫,抬頭看著他:“孩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梁肅就抓抓頭發,說:“給小齊看病用吧……您別擔心,我保證這錢來路特別正,假期開小店掙的,您還不知道吧,我在五中門口開了家小店,原來攢的一點錢,本來打算給我妹上學用,結果人家有本事自己考了個免學費的,得,還省了。”


    “這……我不能……”


    “阿姨。”梁肅把她的手推迴去,正色下來,“當初要不是我不學好,也帶壞了小齊,他也不用落到現在這地步……您還是拿著吧,這是我應該的,小齊是我兄弟,您算我半個媽,兒子孝順的東西,媽哪能不接著呢?”


    他飛快地說完,然後沒等女人反應,就仗著腿長跑了,在轉彎的地方還用力揮了揮手:“姨您快點進去吧,多冷啊,快去吧,我迴家了。”


    年少輕狂的日子裏,總是有許多出圈的事,當年張齊是他最鐵的哥們兒之一,他們橫行無忌,自以為年輕會為所有的東西買單。


    初中的時候就愛跟他們對著來的一撥人,有一迴在張齊落單的時候截住了他,三言兩語不合,也不知道怎麽就打起來了,結果是張齊被戳瞎了一隻眼睛,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叫一輛車給撞了,到現在都是植物人。


    打人的後來都被抓了起來,雖然未成年,判不了什麽重罪,也背負了一生的汙點。


    張齊是單親家庭,還有個正在念書、和梁雪一個年級的弟弟,本來就四麵漏風捉襟見肘的家,這迴更難以為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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