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是他們自己蠢。


    這世上天分有很多種,有一點就透、觸類旁通的“天才”,也有能堅持不懈、矢誌不渝的“地才”,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個天分當個“地才”的,常露韻的計劃表大半個班都借鑒過,可沒有一個能像她那樣堅持下來,這就是差距。


    孩子們不懂,但白老師是明白的,“天才”是個危險的詞,承載了太多人們的過譽和臆想,容易讓人沾沾自喜,容易讓人失去方向,自方仲永以降,從來毀人不倦。而“地才”,其實是比“天才”更稀有的一種天分,才是真正能讓人成功的東西。


    高一寒假前的最後一天,在學校可以不用穿校服,大家領了成績、寒假作業以及假期注意事項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huáng磊開始和陳嘉高談闊論起寒假要去海南過的計劃,他唾沫橫飛、指手畫腳,跟海南島是他們家的一樣,下巴抬得高高的,一邊說著海南的溫度和氣候,一邊把試卷寫著成績的一頁折過去不讓人看見。


    王碧瑤穿了一雙高跟鞋,麵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去,鞋跟點著地麵“答答”作響,柳蓉無意抬頭,發現她還竟然化妝了。miss wang聽見huáng磊的話,輕笑一聲,中英文jiāo雜地說了一堆話,大意是:“海南有什麽好玩的,我打算去澳大利亞流làng一個寒假,要禮物的可以提前預定。”


    柳蓉覺得王同學其實已經進化了,起碼有幾個詞會拿中國話說了。


    這時她手機響了,柳蓉一看,竟然是胡蝶,趕緊拉住就要走的常露韻,接起來。


    胡蝶在那邊大唿小叫地說:“放假了麽?你們放假了麽?快點找我玩來!奶奶的這破學校假期還要加訓,就放那麽幾天假,沒意思死了,老娘要無聊死了!快來慰藉我的小心肝啊!”


    第二十二章 救命


    剛剛經曆過期末考試的柳蓉常露韻和梁雪,應胡蝶邀請,去了傳說中的希川藝校。


    希川藝校一日遊的經曆,直到很多年以後,都讓柳蓉無法忘卻。事實證明,胡蝶就是個無風也要起三尺làng的妞兒,即便她真的隻是邀請她的朋友們來聚一聚,也能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端來。


    從這方麵而言,這姑娘倒是和梁肅有點異曲同工的緣分。


    希川藝校是什麽地方?


    據說全市最好看的妹子,基本上都是從這出去的,年齡從十一二到十七八不等,有一部分從這學兩三年,出去混個特長生的,年紀小的還能上高中,腦子聰明點的,沒準也能弄個大學上,其他的家裏有路子的,要麽上藝術類學校,要麽找個文藝團進去,就吃這碗飯了,再有不濟的,家裏有點錢,花上十幾萬,當個文藝兵,將來退伍轉業迴來,也有工作。


    胡蝶爸媽終於徹底離婚了,按胡蝶的話說就是早該掰了,那一對一天到晚沒個消停的狗男女,當初就不應該結婚。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裏叼著吃冰激淩的小勺,滿不在乎,好像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就是被那一對“狗男女”生出來的。


    即使這樣,她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前途,無論是她那彪悍的老媽,還是她那窩囊的老爸,都有錢有路子,她先天條件就好,把跳舞學好了,將來還能餓死麽?


    ——雖然她嘰裏呱啦抱怨得歡:“我跟你們說,學跳舞可慘了,我都想迴學校念書了,這日子忒不是人過的,我們老師,天天晚上不讓我吃飯,別人吃飯的時間,她就看著我在操場上跑步,我就一邊跑一邊哭,心裏默唱小白菜。”


    柳蓉打量著她,覺得這小白菜比初中那時候有jing神多了。


    旁邊和胡蝶一起的女孩立刻酸溜溜地來了一句:“那不是老師看重你麽,那老太太可勢利了,看不上的人壓根連管都不管。”


    女孩說完把頭發攏了攏,揚起下巴,對柳蓉點點頭:“我叫米曉璐,跟她一個寢室,我知道你們,這傻妞一天到晚說,我聽得耳根都長繭子了。”


    米曉璐那正經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尖下巴,桃花眼,眼皮上麵打著珠光寶氣的眼影,柳蓉覺得她那眼睛裏的流光簡直帶電,差點閃瞎她的狗眼,趙彬彬跟這幫藝校的姑娘們比起來,算什麽呀,也太樸實無華了。


    這時門口忽然開來一輛奧迪,按了按喇叭,米曉璐轉過臉看了一眼,衝她們點點頭:“我是叔來接我了,你們慢慢玩,先走了,拜拜。”


    她轉過身去,烏黑的大波làng頭發隨著她的動作甩到身後,耳垂上掛的耳墜子就隨著她搖曳生姿的步伐晃來晃去。


    在場的另外三個外校人士,忽然從心裏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自卑情緒。米曉璐其實也比她們大不了一兩歲,可柳蓉就是覺得,在她麵前,自己好像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孩。


    有時候不在年齡,蘿莉和禦姐的差距,簡直是與生俱來的。


    奧迪車裏鑽出個禿頭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西裝,皮鞋鋥亮,眉開眼笑地招唿著米曉璐上車,把油乎乎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並且曖昧地往下滑。梁雪眼尖看見,皺起眉,就問:“她叔?她什麽叔這麽猥瑣?”


    胡蝶就笑了,這沒心沒肺的姑娘這時候笑起來,竟有那麽一點諱莫如深的味道,她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目光幾乎穿透不出來,花瓣似的嘴角上揚,似乎是笑,卻又說不出的尖刻,她說:“誰知道呢。”


    梁雪好像明白了點什麽似的,看了看那絕塵而去的車,又看了看胡蝶,歎了口氣,沒說什麽。


    胡蝶轉過臉又高興起來:“等我去教室收拾收拾東西,請你們出去吃飯。”


    她們這裏也有文化課,隻是上課的時間不多,每天一兩節,基本作用是給早起訓練的姑娘們補美容覺,老師們也不大管,反正她們將來不靠這個活著,也有文化課的期末考試,胡蝶在這裏成績竟然還算是好的,於是更加如魚得水——她簡直變成了一個優等生。


    希川藝校的教室是大階梯教室,有黑板,不過黑板旁邊是一架鋼琴。平時她們在這裏上文化課,也學樂理知識,文化課期末考試剛結束,教室裏空dàngdàng的,隻有前排坐了個女孩。


    柳蓉她們每個人跟著胡蝶進去的時候,目光都情不自禁地在這女孩身上停留一下。


    在希川藝校繞一圈,即使長相出色如胡蝶,也泯然眾人了,各種各樣的閃亮生物層出不窮,就連米曉璐那天怒人怨的模樣拿出去,也不敢在這裏說一聲豔壓群芳。


    可這女孩卻不一樣,她一點也不漂亮,常露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覺得這位大概和自己是一個重量級的,心裏十分疑惑,這體型也是學跳舞的?


    女孩穿著一件淡huáng色的毛衣,袖口已經磨損了。她皮膚很白,是一種病態的蒼白,連血管都能看得見,暗淡無光的長發披在身後,桌上有一個玻璃杯,喝得就剩下一個底,她坐在那裏,桌上放了一本語文課本,她卻沒在看,隻是專心致誌地摳著自己的指甲。


    胡蝶看見她愣了一下,輕輕地打了聲招唿:“欣欣。”


    女孩摳指甲摳得太投入了,連頭也沒抬,就把她們忽略了。


    胡蝶也沒當迴事,徑自走到後邊,拿了自己的東西,轉身帶著柳蓉她們三個出去,再次經過那古怪的女孩身邊的時候,忽然聽見她低低地問:“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丟人?”


    胡蝶腳步一頓,想了想,大大咧咧地說:“有什麽呀,咱們又不指望考試考高分活著,不就抄幾道題麽,監考老太太更年期,甭搭理她,下迴補考混混過去就行了。甭說咱們這了,重點高中考試還有作弊的呢,是不是柳蓉?”


    柳蓉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啊”了一聲,然後低下頭看了那女孩一眼,違心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前座那個這迴就被抓住了,一路追到老師辦公室,哭得跟孟薑女似的。”


    huáng磊同學你辛苦了——常露韻默默地腦補了一下他cos孟薑女的情景,頓時娛樂了,她看了柳蓉一眼,心想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乖乖女也能這麽惡毒。


    女孩卻好像沒聽見,摳自己手的力氣更大了,臉上卻看不見什麽表情,半晌,才更低地說了一句:“我……我不想活了。”


    胡蝶愣了一下,嚴肅下來,把她壓著的那本語文書搶過來丟到一邊,拍拍她的桌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活著多好啊。”


    女孩抿抿嘴,勉qiáng笑了笑,沒說什麽,就要起來,整個人卻晃了一下,又軟軟地坐了迴去,然後她慢慢地弓下腰,囈語似的說:“我頭暈……”


    旁邊的幾個女孩都嚇了一跳,常露韻說:“你們這有校醫院麽,她是不是病了?”


    胡蝶湊過去問:“欣欣,你怎麽了?”


    欣欣在桌子上趴著,臉埋在臂彎裏,柳蓉注意到,她的臉色好像比剛才更白了一點,然後欣欣小聲說:“我吃了半瓶……”


    “半瓶什麽?”


    “半瓶安眠藥,我頭暈……”


    一片靜默,幾個年輕的小姑娘被嚇住了,半晌,胡蝶忽然尖叫起來:“曹禺欣,你自殺?!”


    欣欣已經沒聲息了,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梁雪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力氣,一把揪住欣欣的肩膀,硬是把她從桌子上給拎了起來,可欣欣的身體完全不著力,像是一灘爛泥一樣,拚命地往下遛,梁雪比她高出半個頭,要拉不住她了,常露韻趕緊幫忙從另一邊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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