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貴妃低低地笑了起來,在這空空的拂軒宮裏迴蕩,十分詭異。


    一陣比一陣高昂,一陣比一陣悲切……


    墨尋蹙眉,托腮聽著,等著。


    直到她的喉間湧出一口烈血,她的笑聲也隨即啞了,低低地嗓音聽上去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你……你怎麽能死在我前麵?”


    鮮血自唇角垂落,她伸手將桌上地東西徒掃下去,稀裏嘩啦碎了一地—妲—


    “憑什麽?當年與華漣笙賭氣的人是你!這一場氣,足足賭了一輩子,憑什麽就要搭上我的一輩子?我甚至還不如死了的那個宮外女子浣妃,她在你心裏一文不值,我也是!可她死了,她解脫了,你憑什麽就要這樣囚禁著我?你……”


    她垂著眼瞼,雙目淒淒艾艾地凝望著空蕩地殿門口,“你還不如殺了我……你還沒有殺我,給華漣笙報仇,你怎麽能死……窀”


    墨尋默默,她這算是承認了吧?


    她又笑起來,這次是滿臉淚痕地大笑,“我原以為,這皇位要麽是我絕兒,要麽是華漣笙的兒子……想不到,你竟然做得這麽絕!你竟把皇位傳給了連城煬,一個你根本就不重視的兒子!你究竟……”


    又坐了一會兒,墨尋起身朝殿外走去——


    “你說得沒錯,當年……是我做的。”


    身後傳來她的聲音,“那浣妃一個農家丫頭,莫名其妙地被他招進宮來,生了個三公主被他當寶貝也就算了,她居然還懷了皇子……那怎麽能行呢?她不過是有幾分像華漣笙而已!那本宮呢?華家滿門被斬,華漣笙幾次想殺他啊……他念舊情,不能痛下殺手,我不過是幫他,殺了她而已!”


    憶起當初,她的眼中蒙上一層如霧血腥地東西,聲音薄顫,“他從一開始就猜到是我做的……可是華漣笙死了,浣妃死了,就隻剩我了……隻剩我,還有一點點與華漣笙貌似,甚至越來越像……他怎麽舍得再把我殺了?他舍不得……”


    她笑得奇怪,話也奇怪,表情更奇怪。


    墨尋看不甚懂,不過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恩恩怨怨、感情糾葛她也不感興趣,隻要從她嘴中親口證實,連城裔的母妃是被冤枉的,就夠了。


    她跨出殿門前,身後傳來她的低喃,“墨錦歡,其實,你的娘親和我又何嚐不一樣……”


    墨尋的腳步一頓,迴眸看她。


    她軟軟地笑,臉色蒼白,聲音涼薄,“也不過是個可憐人,是個被人相中的影子……”


    這樣一句後,她便沉默下來,再不肯言語。


    墨尋聽得狐疑,但是她的父母都已死了,糾結過往也隻能是浪費腦細胞。


    ……


    青光染染,蒼雲墜色。


    大片地木槿花樹下,季堇涼正在繡她的嫁衣,一針一線,細膩而精巧。


    “姐姐多慮了,皇上此前召我,隻是與我說……便是他不幸駕崩,也要我依照他定下,如期嫁給聿親王……”


    “是嗎?”


    墨尋淡淡地闔動著眼睫,目光在她紅線緊繞的手指上掃過,“我還以為季姑娘曾與皇上商議過什麽……那看來,我此番是白跑一趟了。”


    她手上穿針引線的動作一僵,抬眸看她,發現墨尋神色如常,並沒有一絲地異樣。


    微微蹙眉,取了剪刀將那絲線剪斷——


    她一抖嫣紅,將嫁袍長裙比在身上給她看,“這嫁衣我連趕數日,總算是繡好了,姐姐瞧瞧,還好看麽?”


    人粉如玉,這身嫁袍堪比天邊的落日,紅得絢爛奪目。


    墨尋點頭,“好看。”


    她臉上地笑容更開了些,“先前隻顧著比量樣式了,郎君的衣袍我都還沒來得及縫製,我要趕一趕了,唔,倒是不知道他穿上會是什麽樣……”


    她握著布料,一心沉浸在那片豔紅裏,完全一副將要嫁給心愛人的小女子模樣。


    皇帝的死,看來對她沒有一絲地幹擾,根本無足輕重。


    ……


    扇娘‘造反’的計劃書,在當天夜裏便送到了墨尋的手裏。


    消息靈通,速度快,這計劃也很直白,很……無所顧忌。


    墨尋也是此時才知道了扇娘背後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多大的規模,多大的手筆。


    不止是她直覺中的‘豔門女子軍’,竟真得有墨翼散落的部隊,且還人數不少。信中話語,她竟和戊奴、南晉那邊也都有所牽扯——


    若是連戊奴都肯幫她,那扇娘‘造反’的計劃,可真不是說著玩玩,如今連城璧剛過逝,連城煬上位,皇位交替間,民心最是難穩,她在這個時候飛速出擊,十有八成是能夠成功的。


    這場密謀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也不知扇娘是否真正就是背後主謀,但她言辭間寫得分明,句句是對她的威脅,其實墨尋雖不讚成她這樣的舉動,但……若是事情真得到了那個地步,要造反的話,她也不介意。


    隻是,時機還未到……


    “事有轉機,奪來的始終都不能名正言順。三日後,定再給你答複。稍安勿躁。”


    墨尋將寫有這些話的字轉交給不黑,派他轉交扇娘。


    燭火湮了又燃,她一夜未眠。


    手心裏的那張紙被她攥得緊緊,已經蜷縮得不成樣子。


    她不知給連城裔寫過多少的字條了,大大小小,書信便簽,記不清了。


    有時候不願意說的話,不想說的話就記在紙張上,總覺得這樣傳給他的訊息,白紙黑字,能夠有個見證,以免將來記憶磨滅,這些會被他們淡忘。


    而他,卻是甚少給她迴過什麽,印象裏就隻有……休書。


    這般期待見到她的容顏,卻實在出人意料。


    照韻貴妃所說,連城璧的心裏深愛的女人是華漣笙,卻寵了韻貴妃一世。


    這兩個女人的兩個兒子,一個被他寵若至寶,一個被他深惡痛絕,這麽多年來,卻都是他心裏最重視的。


    在他的心裏,這皇位也理所應當要麽是連城絕,要麽是連城裔。


    不管怎麽想,都落不到連城煬的頭上……


    連城璧一生精算,不可能還未安排完後事,便撒手塵寰。


    這實在欠穩妥。


    如果在去看過季堇涼之前,墨尋的心裏還有那麽一絲地懷疑,那麽在見過季堇涼之後,她便敢肯定自己的那個大膽猜測了。


    連城裔,你不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我最美的容顏麽?


    那,也該加快些腳程了吧?


    ……


    風聲起伏,深秋的落葉在天與地間,翻起一片枯黃的波浪。


    連城煬並沒有將連城璧過世地消息及時傳入軍中,而是故意讓連城裔與凱旋的大軍照原定速度,如日抵達都城。


    這一天,連城煬也依照他所言,代替連城璧出城來迎接這支勝利的隊伍。


    遠處,荒涼地田間高坡上,墨尋一襲淺藍長裙立在那裏,定定地看著那由遠至近緩緩移到城門之下的連城裔——


    馬背上的他身披盔甲,器宇軒昂,戴著麵具地一張臉隻有下巴裸在外,看得出臉上疤痕已差不多好了,隻那身形挺拔,渾身透著一股僵冷氣質,更瞧不出絲毫的喜悅勝利之氣。


    “四哥,你沒能在父皇身邊,看他最後一眼,實在遺憾。”


    連城煬比想象中要聰明的多,大軍當前,依然還是叫他一句四哥,“你先迴府梳洗一番,整理好後,本王再讓人帶你入宮去給父皇跪靈。”


    畢竟還未登基,連城煬謙遜地沒有改口自己的稱謂。


    連城裔輕嗯了一聲,並未言語什麽,揮手示意行軍迴城。


    連城煬看他神色淡然至此,甚至給他連個禮都未行,眸底變得更是陰鬱,麵上卻是未有任何表現。


    “爺,你可讓奴家好找!”


    淡到嬌嗔地女聲,在軍隊側方傳來——


    眾人迴身,就看一身翠羽藍雀裙裝的女子,一襲麵紗端莊而大方地立在那裏,裸露在外的一雙明豔雙眸,正含怒帶嗔地盯著連城裔。


    沒有人看到她從哪邊過來的,但此刻她就這樣身姿綽約半遮麵,絕美似仙地立在這裏。


    連城裔的眼底倏地一緊,“你……”


    墨尋心頭鈍扯,眉眼彎笑,衝過去,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他,“我說了,就算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追隨你而去……決不食言,就算是你的妾,我也給你做。”


    她緊緊抱著他的腰,整個頭紮在他懷裏,深深感受著他身上的氣息,眼角點點地灼熱不受控製地往外湧。


    連城裔渾身僵得繃成一條線,腦海裏飛速鎮定下來——


    這蠢女人又在給他製造什麽驚喜?


    連城煬緊緊盯著她裸露在外的額頭與雙眼,似是想要確定她的容貌——


    “想不到,四哥在外行軍打仗,還有心情與女子***,搞這種兒女情長!”


    連城煬的聲音透著一股讓人惡寒的感覺,若不然也不會在尚未問明原因的情況下,便出口斷定二人關係。


    顯然,他剛剛一直壓製偽裝的平和,已被墨尋的突然出現給輕鬆擊開——


    “說起來,還要感謝六弟上次有意牽線……”


    連城裔淡淡地笑,伸手摸著她的頭發,無奈地一笑,“沒辦法,這女人死腦筋……追著本王不放,甩都甩不掉。”


    “爺,不要這麽說人家嘛!”


    墨尋的手指繞到她的腰脊處,暗暗的使力捏他,“人家也是被爺,被爺的雄風折服了嘛……我與王爺兩情相悅,甚是有緣。如今既是做了爺的人,那不論生死,自都是要追隨您一生的……”


    她的臉有些紅,嬌羞酥軟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被惡心到了。


    連城裔滿臉黑線,強忍著腰間的酸痛,伸手捏緊她的腰肢,抵在他的穴道上警告她不準亂動。


    連城煬的臉色卻是一下陰鬱沉黑,強抑著心頭怒意,牙根兒卻似顫得厲害,“哼,不知我那善妒的四嫂能否是答應!”


    連城裔不語,臉色微變。


    墨尋不滿地輕叱,“怎麽?難道,堂堂一個王爺連帶個女人迴家都不敢麽?還是你那王妃當真兇悍得讓你害怕?”


    “少說兩句。”


    連城裔低低警告她,墨尋撇下嘴,“那你現在就帶我迴你的府邸,讓我去會會她。”


    “囉嗦的女人!”


    連城裔狠狠咒她一聲,墨尋趕忙閉上了嘴。


    “六弟,先行一步。”連城裔說著,也不顧四周的軍士是什麽反應,將人搶擄著離開。


    “好,晚上,本王給四哥接風洗塵。”


    連城煬的聲音隱隱傳來。


    嗬,晚上,還真急!


    墨尋窩在他的懷裏輕叱,這連城煬偽裝了幾日的鎮定,終於還是被她這張美膩的臉給擊垮了,還真是沉不住氣。


    什麽接風洗塵,不就是想收迴暫時還在連城裔手裏的那帥印麽?


    ……


    “那女人怎麽迴事?!”


    才可說話,連城煬便迫不及待地開始審訊封子冀,“她不是死了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你日日傳信給本王講戰前地軍情,為什麽沒有把這件事報告上來?”


    “王爺,大概是穆王做得隱秘,屬下未能及時發現他與此女子的奸情。”封子冀神色微變,又驀地後知後覺,“那日穆王獨自外出過一趟,想來也是去見這女人了……想不到穆王還有這樣的豔福!”


    “哼,什麽豔福!”


    連城煬冷冷叱著,“朕要讓他享不到!”


    他的自稱在殺意盡顯之際,自然流露。


    拿起桌上那枚奇怪刻紋的玉圭,輕輕地摩挲著。


    “掌殺令啊!”連城煬露出詭異地笑,尖尖細細地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今天晚上,朕就要連城裔那孽子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王爺……”


    封子冀脫口而出,又慌忙改了口,“皇上,那些大臣們不是說穆王妃……”


    “朕等不及了!”


    連城煬胸前起伏,神露貪婪,“朕要讓他看著她的女人變成朕的胯下之物……”


    ……


    門被踹開,又飛速關上。


    墨尋被他從懷裏丟下來,又狠狠摔在了門板上,脊背上的巨痛讓她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墨錦歡,你這個蠢女人!本王說過你這容貌絕不準再給第二個男人看,你當本王的話是在放屁麽?!老六那個色胚明明都已經信了你已死,你為何又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出來!你知不知道,你的美貌一旦張揚出去,會有怎樣的兇險?!墨錦歡,你簡直愚不可及!”


    他的聲音寒冷暴怒,手上用了很大地力,捏得她兩肩生疼——


    果然,他並沒有想要看她什麽美麗容顏的意思……


    那書信,也不是他寫的。


    墨尋心裏灼燙地厲害,垂著頭,隨手撩著耳邊的珍珠布料,“我這不是帶了麵紗?他又不知道我其實就是墨錦歡……”


    “是,你多聰明!”


    連城裔冷冷地諷她,“墨錦歡,總有一日,你會為你的任性妄為付出代價!”


    是麽?


    墨尋牽唇,笑扯到一半,避開他寒透地目光。


    “哎,夫妻久別重逢,我還以為你是要把我抵在門板上狠狠地‘收拾’一頓呢!”墨尋伸手揉著自己的脊背,悠悠地歎氣,“看來,是我想多了,木頭……你果然就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你……本王……”


    他冷冷悌眼過來,才恍然察覺,眼前的她容貌明豔不可方物,淡妝掃香腮不見刻意,一雙水眸靈動如泉影,映得滿滿都是他,水唇薄啟,嬌嗔地叫著他木頭……


    動作先與意識,溫涼地唇覆壓上她的唇角。


    纏綿輾轉,深深地吸取她的味道……


    這些日子被刻意壓製地情愫,想要試圖抵在這個吻上,卻依然不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來了,今日五千字更畢~~在接吻的時候斷章是不是很無良啊?


    哈哈,預告一下:簡介開頭封後的情節,就要快到了,墨尋也很快會被吃~~~不過你們要受住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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