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


    想當年金戈鐵馬,


    氣吞山河如猛虎。


    隻恨


    無情歲月催人老,


    韶華不為少年留。


    而今:


    一劍之災,


    恨悠悠;


    幾時休。


    “呀!”吳剛驚唿一聲,連退數步,他發現對方劍身隱現龍影。


    難道對方所持的是“龍劍”?


    “魔湖公主”借這柄“鳳劍”給自己,目的在借自己行走江湖,引出“龍劍”。莫非這灰衣蒙麵怪客便是“龍劍”主人?


    莫非他便是“魔湖公主”所要找的對象?


    據“魔湖公主”說,“龍劍主人”劍術天下無雙……


    他該認識這柄“鳳劍”的,為什麽毫無反應?


    吳剛強抑住激動的情緒,沉聲道:“閣下,幸會!”


    “真是幸會!”


    “閣下有何見教?”


    “武林中不許有兩柄劍並存!”


    吳剛駭然道:“為什麽?”


    灰衣蒙麵怪客冷森森地道:“不為什麽,就是那句話,天下不能同時有兩柄劍!”


    吳剛冷冷一哼,道:“閣下自許為天下第一劍,區區在下卻無此念!”


    “不管你有無此念,兩劍不並存!”


    “閣下是挑戰麽?”


    “當然!”


    “閣下有自信能除去在下這一劍?”


    “也許!”


    “如閣下辦不到呢?”


    “自毀此劍!”


    吳剛的目的被轉移了,他雖沒有好勝之心,但豪氣是有的,對方自許天下第一劍,這一場決鬥值得打。


    但,他隨即想到另一個問題,“魔湖公主”曾一再交代,不能傷及對方性命,而她曾說過對方在見到“鳳劍”之後,縱使不敵,決不會為難自己,可是灰衣蒙麵怪客在見到“鳳劍”之後,並無特殊的表情,這與“魔湖公主”的判斷不符。


    “魔湖”歌聲中所指的人,是眼前人嗎?


    自己當初曾懷疑歌中的對象是兄長“無敵美劍客吳雄”莫非……


    心念及此,不由情緒如濤……


    錦袍老者與“萬邪書生”曲九風雙雙後退,緊依在一起。


    吳剛略作思索之後,道:“閣下可否暫候一時?”


    “為什麽?”


    “區區要先解決一件公案!”


    “不行!”


    吳剛怒聲道:“閣下是有意阻止區區辦理自己私事麽?”


    灰衣蒙麵怪客依然冷漠而平靜地道:“未嚐不可!”


    如果不是灰衣蒙麵怪客不速而至,橫岔一枝,錦袍老者該已伏屍劍下,“萬邪書生”也該得到應得的報應……


    灰衣蒙麵怪客一揚手中劍,道:“準備!”


    吳剛靈機一動,道:“且慢!”


    “你有後事要交代?”


    “嘿嘿,區區從不曾慮及身後事……”


    “那你有何話說,快說吧!”


    “區區在接受挑戰之前,先唱一支歌!”


    “什麽,你要唱歌?”


    “正是!”


    “哈哈哈哈,這倒是奇聞,你唱吧!”


    吳剛雙目如電炬般罩向對方,依“魔湖歌聲”的歌詞曲調唱了起來:


    別後生死兩茫茫!


    情不盡,


    意難忘。


    曾記仙府燒紅燭,


    寒光照靨誓鴛鴦……


    歌聲用內力唱出,雖然沒有原來的淒怨況味,但音韻仍十分動人。


    灰衣蒙麵客一抬手,道:“停止,這是‘魔湖歌聲’,你想弄什麽玄虛?”


    吳剛大是困惑,對方對這歌聲,竟無動於衷?


    灰衣蒙麵怪客接著又道:“索血一劍,你是‘魔湖’中人?”


    吳剛毫不思索地斷然應道:“不是!”


    “那你作歌則甚?”


    “那你該識此劍?”


    吳剛揚起了手中“鳳劍”,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方,想從對方目光中找答案,可是事實又大出意料之外,灰衣蒙麵客的目光是一種茫然之色。


    事實證明對方不識“鳳劍”!


    這作何解呢?


    他不是真正的“龍劍”主人,也不是“魔湖公主”要尋覓的人,然而他何以手持“龍劍”呢?他故意裝成無動於衷麽?抑是……


    “閣下不識區區手中劍?”


    “不識!”


    “閣下所持的劍又是何來曆?”


    “你管不著!”


    “區區非管不可呢?”


    “等決戰之後,你仍留得命在,再管不遲!”


    “閣下真正的目的何在?”


    “早已說明了!”


    吳剛無可奈何地道:“閣下可以交待來路麽?”


    “無此必要!”


    吳剛怒意橫生,豪壯地道:“來吧!區區接受閣下的挑戰!”


    灰衣蒙麵怪客冷冷地“嗯!”了一聲,道:“還有‘索血二劍’、‘索血三劍’……為何不一道現身?”


    吳剛心裏暗自好笑,淡淡地道:“區區可以代表數劍,如區區不敵,二劍三劍將永不再現。”


    “你對這話負責?”


    “當然!”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好,準備!”


    雙方的起手式,都十分詭異。


    黃昏來臨了,穀地中一片幽暗,但在吳剛這等高手眼中,仍能明察秋毫。


    雙方貫足了內力,劍身芒影,隱約現出一龍一鳳。


    凝神,注視,雙方都無懈可擊。


    “鏘!”


    金鳴震耳,劍氣撕空,人影一觸而分,空中閃滅一溜火花,分不清是誰先出的手。


    人影乍分又合,各出全力,展開了動魄驚心的惡鬥。


    真是應了一句俗語:棋逢敵手,將遇良材!


    劍氣卷處,樹折草偃,岩屑紛飛。


    三招!


    四招!


    五招!


    第八招,一聲斷喝傳處,悶哼隨起,人影霍然而分,隻見灰衣蒙麵客持劍的右臂衣袖裂了一道口,鮮血涔涔而下。


    “小子,容你不得!”


    錦袍老者暴喝一聲,伸手虛空自地上吸起一柄金劍,猛襲吳剛。


    吳剛橫劍相迎,“鏘!”然一聲,雙方各退一步。


    錦袍老者在受傷之餘,以普通劍刃對神兵,仍有如此威力,足證其修行之深。當然,這一劍他是挾畢生功力而發的。


    審時度勢,吳剛知道若不采取斷然行動,後果難料。


    於是——


    他沉哼一聲,“鳳劍”以十二成真力,罩向錦袍老者,勢若萬鈞雷霆。


    “鏘!嗆!”


    鳳舞龍翔,灰衣蒙麵客疾擋一劍,吳剛的虎口有些發酸。


    灰衣蒙麵客連退了三四步。


    錦袍老者抽身暴退,頸間出現一道血口,血湧如注,若非灰衣蒙麵客這一擋,他的人頭早已落地,一張老臉,頓呈死灰之色。


    灰衣蒙麵客暴喝一聲,“龍劍”再次出手。


    吳剛一橫心,集畢生功力於“鳳劍”,連演三招……


    “嗯——”


    一聲長長的悶哼,灰衣蒙麵怪客連打了兩個踉蹌,右臂傷上加傷,手中劍嗒然下垂,吳剛的劍尖,直抵他的心窩。


    吳剛猶豫著不知該否取他性命,“魔湖公主”曾經要求,不得取持有“龍劍”之人的性命,這諾言他必須遵守。


    灰衣蒙麵客怒叫一聲:“為何不下手?”


    吳剛冷冷道:“還不到下手的時候!”


    錦袍老者驀地起身揚手,一蓬白露,罩向吳剛。


    一陣奇香入鼻,吳剛唿吸為之一窒,錦袍老者伸手便抓,迅猛無倫,吳剛右手劍仍抵住灰衣蒙麵客心窩,左掌迎著抓來手爪,猛然下切。


    錦袍老者硬生生撒手後退,驚唿一聲:“小子,你竟然不怕毒!”


    吳剛不屑地橫了他一眼,然後看定灰衣蒙麵客道:“閣下請交代來曆!”


    灰衣蒙麵客厲聲道:“辦不到!”


    “這可不能由閣下作主!”


    “要殺隻管下手!”


    吳剛為之氣結,強捺住殺機道:“閣下放明白些……”


    “小子,你不配對本人說這種話!”


    “閣下真的不肯說?”


    “不!”


    “如此休怨在下心狠手辣了!”


    就在此刻——


    一條纖纖人影,飛躍而至,厲叫一聲:“你不能傷他!”


    聲音入耳,吳剛登時激動欲狂。


    “萬邪書生,”驚叫一聲,“世妹!”


    來的,正是呂淑嬡,隻見她目含怨毒,臉色蒼白,淒厲如鬼。


    吳剛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為了救他而把貞操奉獻給“萬邪書生”,這種犧牲,世間難找第二人,這種損失,無法彌補,這種恩情,也無法報償。


    “放了他!”


    呂淑媛再次開了口。


    吳剛片言不發,收劍退後三步。


    此刻,即使呂淑媛要他死,他也不會猶豫的,因為他欠她的根本無法補償。


    她木然望著吳剛,眼角滾落兩串淚珠。


    吳剛激動萬分地道:“媛妹,你不能再離開我!”


    呂淑媛淒厲地道:“從今你是你,我是我……”


    “媛妹,你怎能……”


    “別叫我媛妹,你的媛妹已經死了!”


    “媛妹……”


    “我已不配接受你的愛了……”


    “不!”


    吳剛歇斯底裏地大吼出聲,這簡單的一個字,包含了無盡的情義,愧疚,也表示出無比的堅決。


    呂淑媛一咬牙,轉向“萬邪書生”曲九風,怨毒至極地道:“曲九風,我要食你之肉,喝你之血!”


    “萬邪書生”驚悸地向後一退身,故作駭異之狀,顫聲道:“世妹……你這是什麽意思?”


    呂淑媛道:“狗,禽獸!你根本不是人!”


    “萬邪書生”再退,目光向灰衣蒙麵客與錦袍老者一瞟,然後轉向呂淑媛,陰沉沉地道:“世妹,你知道愚兄我一向是維護你的,我不願你遭受任何不測!”


    這話,吳剛聽得懂,他意存威脅,因為呂淑媛的行為已構成叛門之罪。


    呂淑媛厲吼一聲:“住口,我現在已無所謂什麽不測了,我隻要你這禽獸遭報!”


    吳剛冷極地接口道:“媛妹,你等著看,讓我來!”


    “萬邪書生”麵色慘變……


    灰衣蒙麵客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呂淑媛麵上,寒聲道:“怎麽迴事?”


    驀地——


    一陣淒怨的歌聲,從半空中傳了過來:


    別後生死兩茫茫!


    情不盡,


    意難忘。


    曾記仙府燒紅燭,


    寒光照靨誓鴛鴦。


    所有在場的,全被這詭秘的歌聲驚愣了。


    吳剛心內大感激動,因為“魔湖公主”曾說過,一旦“龍劍”出現,她會來臨處理,現在,她真的來了,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也就在歌聲餘韻中,十餘條人影,鬼魅般出現,無聲無息,在外圍圈了一圈。


    灰衣蒙麵客顯然大感意外,沉聲喝問道:“朋友們何方高人?”


    沒有人答腔。


    吳剛目光一繞,不由駭然大震,來的一共十二人,十男二女,衣著各異,其中一個青袍老者與一個中年文士,並不陌生,顯然正是不久前“鐵心太歲”被“武盟”裝棺押運,中途所遇的青年“金剛盟”屬下十二金剛之中的“駿馬洪亮”與“金雞古亦同”,二人見鳳劍而退身,照此看來,這十二人是“十二金剛”無疑了。


    “十二金剛”與“魔湖公主”之間,是什麽關係呢?


    歌聲歇了,全場呈一片死寂。


    錦袍老者突地驚唿一聲道:“十二金剛!”


    中年文士裝束的“金雞古亦同”冷冷道:“閣下還認得出區區等,真不愧‘妖中之王’的外號!”


    錦袍老者嘿嘿一笑道:“朋友,你也不差,歐陽殘很佩服!”


    這錦袍老者便是“妖中之王歐陽殘”?


    吳剛心中的驚異莫可言宣,那冒歐陽殘之名強迫自己習藝的白發老者是誰?他為什麽要那樣做?


    那白發老者看來毫不邪惡,原來他並非真正的“妖中之王”。


    難怪呂淑媛指自己的“閻王簪”是假的,“武盟夫人”指出自己武功路線全非歐陽殘一路,而錦袍老者也曾質問自己何以冒人之徒……


    這困惑人的謎,總算揭開了。


    但,那冒充歐陽殘的老人,又成了謎。他為什麽要那樣做,真是為了愛才而如此麽?有些武林人物的行徑,實在不可思議。


    難怪那老人三番兩次傳聲,要自己留意錦袍老者,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妖中之王”。老人曾說別誤了他的大事,他屈身“武盟”,是有所為的。


    灰衣蒙麵怪客突地栗聲道:“索血一劍,原來你是‘金剛盟’屬下弟子……”


    吳剛毫不思索地道:“閣下錯了,區區並非‘金剛盟’門下!”


    “那你是……”


    吳剛下意識地瞟了呂淑媛一眼,因為在場的,隻呂淑媛一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然後冷冷道:“閣下問了亦屬多餘!”


    話聲甫落,暗影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請朋友交代‘龍劍’來曆!”這話,是對灰衣蒙麵怪客而發,吳剛知道發話的是“魔湖公主”,他很奇怪,她竟然也離“魔湖”,聽聲口,她並不知道這灰衣蒙麵人的來曆。


    灰衣蒙麵客目中抖露出一片駭芒,驚聲道:“你是誰?”


    “歌聲之主!”


    “魔湖主人?”


    “未始不可!”


    “魔湖與‘金剛盟’是何淵源?”


    “朋友,要你交代‘龍劍’來曆!”


    灰衣蒙麵客身軀一顫,道:“否則呢?”


    “魔湖公主”道:“沒有否則,朋友非交待不可!”


    灰衣蒙麵客寒森森地道:“神物無主,有德者居之,本人是無意中獲得的。”


    “閣下自認有德之人?”


    “不敢!”


    “無意獲得四個字,作何解釋?”


    “這本毋須解釋!”


    “本人須求明白解釋!”


    “恕區區辦不到!”


    一條白衣人影,幽然出現,不錯,她正是“魔湖公主”,今晚臉上多了一層輕紗。


    吳剛拱手為禮,道:“公主別來無恙!”


    “魔湖公主”頷了頷首,直逼灰衣蒙麵客身前,厲聲道:“閣下先交待‘龍劍’主人的下落!”


    灰衣蒙麵客陰冷地道:“區區不識什麽‘龍劍主人’!”


    “那閣下手中‘龍劍’何來?”


    “區區說過偶然獲得!”


    “如何偶然?”


    “這是區區私事,似無公開的必要……”


    “非公開不可!”


    “辦不到!”


    吳剛本應助“魔湖公主”解決此事,但由於呂淑媛的關係,隻好悶聲不響。


    灰衣蒙麵客突轉向呂淑嬡道:“無論什麽事,待離開此地之後再解決!”


    呂淑媛沒有應聲。


    “魔湖公主”突地嬌喝一聲:“帶人!”


    “十二金剛”齊齊舉步,向中央湧上……


    場麵驟呈無比的緊張。


    呂淑媛尖叫一聲,撲向吳剛,吳剛不防這一著,雙雙滾倒地麵。


    “轟!”然一聲巨響,砂石暴卷,煙硝刺鼻,慘號乍起,眼前伸手不見五指。


    劇烈的震蕩,有如地裂山崩,吳剛被呂淑媛緊緊抱住,驚魂出了竅。


    煙散塵止,吳剛推開呂淑媛,站起身來,不由目眥欲裂。


    隻見地上一個大坑,血腥刺鼻,殘肢斷體四下拋散,慘象不忍卒睹。


    灰衣蒙麵客等,業已不知去向。


    活著的,一個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狼狽不堪。


    “十二金剛”恰恰剩下一半,其中兩人大概傷勢不輕,半坐在地上呻吟。


    吳剛目光掃瞄之下,見五丈外一團白影,被另幾條人影圍住。他想也不想地彈身撲了過去,一看,不禁連打兩個寒顫。


    隻見四名少女,圍住“魔湖公主”,“魔湖公主”斜倚在一塊山石上,白裙變成紅裙,麵紗已落,那張在吳剛記憶中美逾天仙的玉靨,此刻淒厲如鬼。


    吳剛顫聲道:“公主,您受傷了?”


    “魔湖公主”抬眼望了吳剛片刻,才慘然啟口道:“我失去了雙腿!”


    “啊!”吳剛驚唿一聲,連退了三四步,栗聲道:“公主被炸斷了雙腿!”


    “魔湖公主”乏力地閉上了眼,不久,又睜開來,虛弱地道:“十二金剛如何?”


    四女之一道:“六死一傷!”


    “啊!”


    “魔湖公主”臉孔起了扭曲,“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四女忙跪落她身旁,用手扶住,其中之一道:“公主保重玉體,此刻不宜激動!”


    “傳我令收屍撤退!”


    “是!”


    一少女起身奔了過去。


    “魔湖公主”目光轉向癡立的吳剛,道:“吳少俠,追迴‘龍劍’,查出‘龍劍主人’的下落,辦得到麽?”


    吳剛斬釘截鐵地道:“在下一定辦到!”


    “很好!”


    “公主的傷……”


    “我死不了,我要活下去等待見‘龍劍主人’一麵!”


    吳剛全身一顫,道:“龍劍主人是誰?”


    “我那首歌詞中所指的人!”


    “他是誰?”


    “你要知道?”


    “是的!”


    “魔湖公主”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你一定要知道?”


    吳剛橫定了心,道:“是的!”


    “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公主說說看?”


    “以前的約言,你必須遵守……”


    “公主的意思是要在下不傷對方?”


    “正是這句話!”


    “在下答應!”


    “如此聽著,他便是‘無敵美劍客吳雄’!”


    吳剛心頭劇顫,栗唿一聲道:“吳雄!”


    他萬想不到自己當初的猜測,竟成事實,歌聲中的對象,與“龍劍主人”,竟然真的是胞兄吳雄。


    那胞兄與她,當是夫妻了,她該是自己的嫂嫂……


    心念之中,脫口道:“恕在下冒昧,吳雄是公主的……”


    “不錯,他是我丈夫。”


    吳剛激動萬分,想道出身份,但又隱忍住了,大哥十年前濫造殺孽,殃及無辜,使家門“武林第一堡”慘遭名門派血洗,罪無可逭,自己已打定主意,非殺這忤逆子不可,不表身份,行動可方便些……


    突地,一個意念閃過腦海——


    記得蔡管家所描述當年大哥劍退“金剛盟”挽迴武林浩劫,關鍵在於一美貌少女,而現在,“十二金剛”卻聽她的指揮,莫非她便是當年那美貌少女?


    據說,當美貌少女現身“公義台”,與大哥交談數語,決鬥中止,“金剛盟”宣布退出江湖,這個謎,十餘年來,一直困惑武林人心。


    “公主……”


    話未出口,那傳令的少女奔了迴來,趨近“魔湖公主”道:“請示公主,死者是否就地掩埋?”


    “誰說的?”


    “是……是……公主,死難的一共六位,重傷兩位,勉可行動,其餘四位中又有兩位輕傷……”


    “屍體必須運迴去,照門規所定之禮安葬!”


    “是!”


    那少女恭喏一聲,又轉身馳去。


    “魔湖公主”似疲累不堪,粉腮更見蒼白,嬌喘籲籲。


    吳剛下意識地一掃帶血的裙裾,想到她已殘廢了,她失去了雙腿,心中有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感受。


    神秘的女子,美人,嫂嫂,她殘廢了,這遭遇多殘酷。


    她並非力有不逮,而是傷於暗算。


    自己若非被呂淑媛急中相救,滾到地麵,也必死無疑了。


    這爆炸威力驚人,想必是早埋好的炸藥。


    依此而斷,這穀中埋藏的炸藥,當不止這一處,可以說是步步危機了。


    “公主,在下還有件事不明……”


    “魔湖公主”一揮手道:“後會有期,我在湖中候你消息……”


    說完,閉上了眼。


    吳剛大聲道:“公主,在下立刻去找灰衣蒙麵人!”


    身形一轉,與呂淑媛頂頭碰麵,他呆住了。


    幸存的“金剛”,一女五男,兩男重傷,那女的負著另一女金剛的屍體,其餘三男,“金雞古亦同”負了一具,另二人各負兩具,“駿馬洪亮”也在死難之列。


    兩名少女,左右扶抱起“魔湖公主”,一行人狼狽離開。


    吳剛目送他們負死扶傷,消失在暗夜之中,不覺長長歎了一口氣。


    呂淑媛幽幽地道:“剛哥哥,離開此地吧!”


    “離開?”


    “是的,此地不可久留!”


    “為什麽?”


    “這裏步步都是死亡陷阱!”


    吳剛咬緊牙關,恨無所泄,道:“難道放過他們……”


    “另等機會!”


    “媛妹,我一時也等不了,我會發狂!”


    “我呢?”


    這一反問,使吳剛啞口無言,呂淑媛遭遇之慘,世無其匹,她能忍耐,難道自己不能忍耐?


    “剛哥哥,我們先離開此地!”


    吳剛對於她,不願有半分拂逆,當即道:“好,走吧!”


    兩人奔出穀外,到了一個隱僻處所,雙雙停身,相倚而坐。


    “媛妹,那蒙麵客是什麽人?”


    呂淑媛激動地道:“不要問我這個!”


    吳剛輕撫她的肩,道:“媛妹,我不能不問!”


    “為什麽?”


    “我必須追查‘龍劍主人’的下落!”


    “你稱那女人做公主?”


    “是的,她是‘魔湖公主’!”


    “龍劍主人之妻?”


    “媛妹在一旁當已聽得很清楚了!”


    “無敵美劍客吳雄是你什麽人!”


    “胞兄!”


    “啊!”


    “怎麽,媛妹也知道他?”


    “不,不,我不知道,我隻是聽說有這麽一個人!”


    “媛妹,我不敢勉強你,不過,我仍希望知道‘龍劍’如何落入蒙麵人之手……”


    “我不知道!”


    吳剛默然,他明知她言不由衷,但他不忍迫她,她為他所付的犧牲太大了,大到無法報答。


    “剛哥哥,我此生對你隻有一個要求!”


    “什麽事?”


    “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不要取那灰衣蒙麵人的性命!”


    “媛妹,不管你提什麽,我都樂意答應!”


    “你是答應了?”


    “是的,我答應!”


    “剛哥哥,我十分感謝你……”


    “媛妹怎能說感謝的話,你為我……”


    話出口半句,突地頓住了,他不願慘事重提,傷她的心。


    呂淑媛幽幽地道:“剛哥哥,如我們能永遠依偎,該多好……”


    聲音中充滿了淒涼的況味。


    吳剛托起她的香腮,使臉孔相對,沉凝道:“媛妹,我愛你,永遠!”


    兩粒豆大的淚珠,從呂淑媛蒼白的頭上滾落,她笑了,笑得十分淒然,那不是笑,因為她的心裏在哭泣,她的芳心在滴血。


    久之,她才開啟了顫抖的雙唇,道:“剛哥哥,有你一句話便夠了……”


    “媛妹,這並非隻是一句話。”


    “以前的我,已經死了……”


    淚水,隨話聲撲簌簌而下。


    雖在暗夜,但兩人近在咫尺之內,一切神態,仍可看得很清楚。


    吳剛心頭慘然,顫聲道:“媛妹,不可說這樣的話……”


    “我已是敗柳殘花!”


    “不,嬡妹,你這樣說,我在世上便無立足之地了!”


    “你願愛一個這樣的女子?”


    吳剛發急地大聲喊道:“媛妹,你為何有此遭遇,是為了我,你是聖潔的,比我們初識時更……”


    “哈哈哈哈……”


    “媛妹,求你,不要笑,你笑碎了我的心。”


    “剛哥哥,人死不能複活,心死了也是一樣!”


    吳剛眼眶內溢出了淚水,悲聲道:“媛妹,為什麽要對自己如此殘忍?”


    “這是命運!”


    “不,命運在自己手裏!”


    “可是,我已被命運毀了!”


    “不!那不是命運,是曲九風那廝的獸性造成的,我……”


    呂淑媛掙開吳剛的懷抱,站起嬌軀,道:“我要走了!”


    “什麽?媛妹要走……”


    “我當然得走!”


    “返迴‘武盟’麽?”


    “武盟?……我能迴去麽?天涯海角,總有容身之所!”


    吳剛心內慘然,一把抓住呂淑媛的柔腕,激動地道;“媛妹,答應我,別說離開的話!”


    “太遲了!”


    “媛妹,一切隻是開始……”


    呂淑媛歇斯底裏地大叫道:“我不配啊!”


    吳剛誠摯萬分地道:“不,媛妹,這句話應該我說,我才真的不配……”


    呂淑媛望著吳剛慘然一笑,幽淒地道:“你愛我,我愛你,這就夠了!”


    “媛妹,忘掉那不幸……”


    “忘掉!能忘得了嗎?”


    “當初你該讓我死,不應……”


    “我不要你領情!”


    吳剛發急道:“媛妹,我不是那意思,你執意如此,我將痛苦至死……”


    吳淑媛咬緊牙根,道:“不必!”


    “媛妹……”


    “你的媛妹業已死了,保留那迴憶吧!”


    吳剛另一隻手,抓住她的香肩,淒厲地道:“媛妹,你非迫我下辣手嗎?”


    呂淑媛淒冷地橫了吳剛一眼,淡淡地道:“下辣手麽?剛哥哥,我多麽希望死在你的手中,一了百了……”


    吳剛痛苦至極地道:“我把你點成殘廢,然後照料你一生,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短短一句話,把他的全部情義,表露無遺,勝過千言萬語。


    呂淑媛癡呆地望著他,淚水點點滴滴地滲了出來,她的芳心也在滴血,得愛如此,夫複何求,這是幸?還是不幸?


    一聲冷笑,倏然傳來。


    吳剛轉頭一看,暗影中,一條幽靈般的人影,出現在兩丈之外。


    雖在暗夜,仍可清晰地看出,現身的是一個發白如銀的錦衣老太婆,兩個眸子,猶如寒星,爍爍發光,手中拄著一支拐杖。


    呂淑媛嬌軀一顫,輕輕地驚唿了一聲,似是十分驚懼。


    吳剛心頭一動,道:“來的是誰?”


    呂淑媛沒有答腔,掙開了吳剛的手,連退數步。


    吳剛朝前一趨,道:“老前輩何方高人?”


    錦衣老太婆哼了一聲道:“你便是什麽‘索血一劍’?”


    “正是晚輩!”


    “你小子非常張狂?”


    這語氣使吳剛頭發發火,稱唿立改,道:“尊駕有何見教?”


    “取你項上人頭!”


    “哈哈哈哈,區區人頭在此,尊駕有本領隻管取去……”


    “你就試試看!”


    “慢著!”


    “小子還有話要說?”


    “尊駕諒非無名之輩,請示來路。”


    “我老人家便是‘超生婆婆韋三娘’,小子,你知道之後,便可瞑目了!”


    吳剛駭然大震,他記得蔡管家生前會提及過這魔婆,當年與“妖中之王”齊名,業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傳言早已不在人世,想不到此時此地在此現身。


    心念之中,冷冷道:“尊駕出手,該有個名目吧?”


    “超生婆婆韋三娘”嘿嘿一笑道:“當然!”


    “什麽名目?”


    驀地——


    “超生婆婆”大喝一聲:“丫頭,你敢溜!”


    身形一晃……


    吳剛出自本能地跟著橫身,拔劍,攻出一招,快,快得不可思議。


    “鏗!”然聲中,吳剛手臂一麻,退了一個大步,“超生婆婆”也同時打了一個踉蹌,吳剛駭然,對方拐杖,並非凡物,竟然寶刃無傷。


    “超生婆婆”厲聲道:“小子,我老人家把你劈成肉醬!”


    吳剛目光掠處,已不見呂淑媛蹤影,不由心中大急,她是怕這老魔婆,還是存心乘機離開自己?他不知該擋住老魔婆,還是去追呂淑媛?


    “超生婆婆”雙手舉杖,以泰山壓頂之勢,迎頭砸向吳剛,勢沉力猛。


    吳剛咬了咬牙,挾畢生功力,橫劍硬封。


    “鏗!”


    劍杖交擊,雙方各退了一步。


    “小子,我老人家不超脫了你就枉叫‘超生婆婆’!”


    “老乞婆,我不劈了你也不叫‘索血一劍’!”


    雙方喝話聲中,同時再度出手。


    吳剛的“奪化劍法”固然淩厲無匹,但“超生婆婆”的杖法也是詭辣無雙。


    又是一聲“鏗!”然巨響,人影再分,吳剛虎口酸麻,“鳳劍”幾乎把握不住,“超生婆婆”的拐杖,也蕩向一邊,雙方竟是勢均力敵。


    吳剛內心確實震驚,這老魔婆的身手,看來還在“妖中之王”歐陽殘與“灰衣蒙麵客”等人之上……


    “超生婆婆”倏地後退數步,曲背聳肩,滿頭白發,根根倒立起來,那形態,詭異而駭人。


    她將要施展什麽絕技?


    吳剛心念疾轉,對方心存歹意,先下手為強,真力一運,揚劍趨身……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震耳傳來:“住手!”


    吳剛一窒,止住待發之勢。


    人影隨聲而現,赫熬竟是半夜前離去的“忘我和尚”。


    “超生婆婆”冷電似的目光,朝“忘我和尚”一掃,沒有吭聲。


    “忘我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韋施主健朗猶昔!”


    “超生婆婆韋三娘”依然沒有開口,手中拐杖正好拄在一方石板上,業已沒入半尺之多,吳剛眼角一瞟,為之心頭泛寒。


    “忘我和尚”接著又道:“韋施主,收了你那‘陰屍散元功’吧,如果你想盡天年的話!”


    “超生婆婆”目露駭然之色,這和尚不但一口道出她的來曆,還說出她武功名稱,顯見並非等閑人物,但她對這和尚卻一無所知,看那髒得連麵目都不辨的樣子,不但不起眼,還令人惡心,偏偏又出語驚人,當下直起身軀,倒立的白發,緩緩恢複原狀,惡聲惡氣地道:“你到底是和尚還是要飯的?”


    “忘我和尚”不慍不火道:“阿彌陀佛,貧僧仍佛門弟子!”


    “什麽名號?”


    “貧僧忘我!”


    “忘我?”


    “正是!”


    “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貧僧本就是無名之輩!”


    “來此則甚?”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


    “救誰?”


    “施主!”


    “超生婆婆”呆了一呆,突地放聲大笑道:“臭和尚,你敢尋婆婆我的開心,你想升登極樂,算找對了門!”


    “阿彌陀佛,施主不信麽?”


    “我信,信你找死!”


    “施主的‘陰屍散元功’,固能借對方之力,散對方真元,可是有一點施主必然明白,如果碰上業已練成‘先天正氣’的對手,結果如何?”


    “超生婆婆”大驚失色,怔了半晌,才陰森森地道:“臭和尚,你懂得不少……”


    “謬獎了!”


    “你想憑空話唬住我麽?”


    “並非空話!”


    “憑你也練有‘先天正氣’?”


    “不是貧僧,是這孩子!”


    “他?”


    “一點不錯!”


    “超生婆婆”目光掃向了默默不語的吳剛,狐疑不已。


    吳剛沒有練過“先天罡氣”,但有一點他感覺得到,他先從那冒充“妖中之王歐陽殘”的怪老人習藝,純屬陰柔路子,而後自參“血衣神功”首載的“少陽神功”,一陰一陽,幾乎使他喪命,最後,兩種冰炭不同的武功,熔化於一爐,在數次交手的經驗裏,本身的確有一種意動而發的護身罡氣。


    難道那便是“先天罡氣”?


    “忘我和尚”怎麽會知道的呢?


    他沒有開口,冷冷地迴望“超生婆婆”,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那神態,使“超生婆婆”有些莫測高深。


    “忘我和尚”側頭吳剛道;“孩子,你有急事要辦,可以先走一步!”


    這話,直說到吳剛心裏,分明是點醒他去追呂淑媛。


    吳剛感激無盡地望著“忘我和尚”道:“大師德意,晚輩沒齒難忘!”


    “忘我和尚”一揮手道:“快走吧!”


    “超生婆婆”冷笑一聲道:“走,沒那麽簡單!”


    吳剛雙目一瞪,怒聲道:“老魔婆,你以為我怕你麽?不必張牙舞爪,來,我們之間隻有一人離開!”


    “忘我和尚”接口道:“韋施主,這筆帳貧僧來結!”


    “超生婆婆”不屑地道:“臭和尚,你算什麽東西?”


    “忘我和尚”憤然道:“韋三娘,別出口傷人……”


    “傷了你又怎樣?”


    “你將自食其果。”


    “你配麽?”


    “配與不配,一試便知!”說著,轉向吳剛道,“孩子,別理她,你盡管走!”


    就在此刻——


    一個刺耳的聲音道:“要走的話先留下腦袋!”


    兩條人影,隨聲而現。


    此際,曙色業已透入林間,天亮了,夜幕已不知在何時撤去。


    吳剛目光一掃,登時熱血沸騰,殺機衝頂,來的,赫然是“武盟”太上護法“妖中之王歐陽殘”與“萬邪書生”曲九風師徒。


    “忘我和尚”為之一震,以責備的目光,瞟了吳剛一眼,似乎怪他不早早聽話離開,但吳剛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曲九風身上,根本看不到這眼色。


    “妖中之王”獰聲道:“忘我禿驢,你竟然敢公開與本盟對抗?”


    “忘我和尚”沉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隻爭遲早而已!”


    “妖中之王”哈哈一笑道:“老夫要你永遠閉嘴!”


    “呀!”


    一聲震耳驚唿,破空而起,曲九風已被吳剛牢牢扣住。


    原來吳剛在恨極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乘曲九風注意場中分神之際,把他製住,這一著,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如非曲九風自恃大援在側,同時太過疏神大意,吳剛想製住他,並非易事,他號稱“萬邪書生”,自非虛妄,論陰謀詭計,吳剛可說望塵莫及,這真所謂是“大意失荊州”了。


    “妖中之王”與“超生婆婆”同時大喝一聲:“你敢?”


    吳剛置若罔聞,一雙赤紅的眼,直瞪著“萬邪書生”,那神情,似乎集中了天下所有的恨,使人不寒而栗。


    “妖中之王”晃身出手……


    “砰!”


    “忘我和尚”斜裏劈出一掌,把“妖中之王”的身形震得一偏,窒住。


    “超生婆婆”沉哼一聲,舉杖橫掃“忘我和尚”。


    “忘我和尚”閃電般彈退數尺,避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擊。


    “妖中之王”手指吳剛道:“小子,放了他!”


    吳剛切齒道:“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


    “你敢說不?”


    “老妖,我做個報應給你看!”


    “哇!”


    一聲淒厲的慘叫,吳剛換持左手的劍,穿過“萬邪書生”的肩骨,鮮血前後滲出,“萬邪書生”痛得齜牙裂嘴,麵呈死灰,起了陣陣痙攣。


    “超生婆婆”白發倒豎,上步趨身,拐杖如靈蛇般點出,吳剛橫身順手一帶,把“萬邪書生”的身軀,迎向來杖,迫得她收招不迭。


    “小子,你想把他怎麽樣?”


    吳剛怨毒至極地道:“要他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死!”


    “砰”挾以一聲悶哼,“萬邪書生”忍創出手,一掌劈向吳剛左胸,吳剛一個踉蹌,但沒有鬆手,這一牽動,“萬邪書生”又慘哼出聲。


    吳剛抽迴“鳳劍”歸入鞘中。


    劍出血湧,“萬邪書生”右半邊身,已完全被血浸透。


    吳剛出指,點了他的穴道,替他止住血流,這不是吳剛心軟,而是不願對方失血過多而死,他要對方慢慢地死。


    呂淑媛受辱的一幕,又呈腦海,使吳剛恨極欲狂。


    “妖中之王”與“超生婆婆”投鼠忌器,束手無策。


    吳剛伸左手中指,徐徐插入“萬邪書生”創孔之中,“萬邪書生”痛極狂唿:“師父、師母、救救弟子!”


    師母,此地除了“超生婆婆”沒有別的女人,那她是“妖中之王”的妻子了,這的確是件武林秘聞,前此,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超生婆婆”與“妖中之王”是一對。


    吳剛橫了兩魔一眼,道:“曲九風,世間已無人能救你了!”


    “超生婆婆”厲聲吼道:“小子,你當真不放手?”


    “當然!”


    “如果你毀了他,你知道你如何死法?”


    “無所謂!”


    “妖中之王歐陽殘”氣得麵上起了抽搐,可能,這魔王生平第一次為人挾製。


    曲九風全身劇烈地抖顫,口裏慘哼不止,麵孔已痛得變了形。


    吳剛咬牙切齒道:“曲九風,你根本不是人,所以不能以對付人的方式對付你。”


    說完,抽出插入創孔的手指,橫掌一切,“嚓!”又是一聲刺耳的慘號,曲九風一條右臂,臂骨斷碎,隻剩下皮肉相連。


    “忘我和尚”高宣了一佛號,道:“孩子,夠了,讓他死吧!”


    吳剛恨得發狂,顫聲道:“大師,死對於他太便宜了,不能償其辜於萬之一。”


    “妖中之王”目注“超生婆婆”道:“老不死的,我受不了”


    “超生婆婆”老臉抽動了數下,道:“我也受不了!”


    “任這小子猖狂麽?”


    “依你說呢?”


    “風兒算完了,讓他瞑目歸天吧……”


    “你的意思是……”


    “把這小子活裂了,替風兒出這口氣!”


    “來吧!”


    “超生婆婆”揚杖,“妖中之王”亮掌……


    場麵充滿了濃重的血腥氣息,如果兩魔同時出手,不計曲九風的生死,吳剛的後果,便很難逆料了。


    “忘我和尚”厲聲道:“歐陽殘,你恐怕不能如願!”


    “超生婆婆”目光一掃“忘我和尚”,獰聲向“妖中之王”道:“先收拾這禿驢!”


    就在此刻——


    條人影,飛掠而至,直逼眾人身前。


    吳剛目光一掃,不由亡魂大冒,來的,赫然是灰衣蒙麵客,他脅下挾著的,竟然是離去不久的呂淑媛。


    灰衣蒙麵客一掃現場,業已明白情況。


    “妖中之王”大聲向灰衣蒙麵客道:“把她給我!”


    “給你?”


    “不錯,她是禍源!”


    “歐陽兄弟的意思是……”


    “小徒不能白死!”


    灰衣蒙麵客目中射出駭人淩芒,沉聲道:“要丫頭陪上一命麽?”


    “超生婆婆”接口道:“事逼於此,不得不然!”


    吳剛五內皆裂,大吼一聲:“誰敢?”


    “妖中之王”猙獰畢現道:“此刻不能再效婦人之仁……”


    灰衣蒙麵客窒了片刻道:“由本人處置此事!”


    兩魔互望一眼,不再開口。


    灰衣蒙麵客放下呂淑媛,用手扣住她的玉腕,厲聲向吳剛道:“索血一劍,放人!”


    呂淑媛目光渙散,粉麵不複人形。


    吳剛心如刀絞,放了曲九風,他心有未甘,但又不忍呂淑媛受任何痛苦,不期然地把目光注向呂淑媛。


    呂淑媛突地厲聲叫道:“剛哥哥,別放他,我們有緣來生……”


    “啪!”


    灰衣蒙麵客一掌摑向呂淑媛的粉頰,淒哼聲中,呂淑媛血沫紛紛湧出。


    吳剛恨得幾乎發狂,暴聲道:“你敢再碰她一下,我把你挫骨揚灰!”


    灰衣蒙麵客再次喝道:“索血一劍,放人!”


    “不放…”


    “你想她死麽?”


    呂淑媛淒厲無比道:“我本來早已死了,在此的隻是一副皮囊!”


    灰衣蒙麵客一揚手道:“丫頭,你再開口我劈了你!”


    灰衣蒙麵客與呂淑媛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在穀中,她阻止吳剛對他下手,而現在,他挾持了她。


    吳剛心念數轉之後,恨恨地道:“你先放了她!”


    呂淑媛厲叫一聲道:“你若放了他,我死了也恨你!”


    一句話,說明她對“萬邪書生”的恨,超過了死亡的恐怖,她願意死,但不願“萬邪書生”脫出吳剛之手。


    “妖中之王”與“超生婆婆”雙雙怒哼了一聲,犀利的目光,直投在灰衣蒙麵客蒙住的臉上,意思是看他如何處斷。


    灰衣蒙麵客沉聲道:“索血一劍,放手吧!”


    吳剛怒目切齒地向“萬邪書生”道:“曲九風,你的狗命暫時算保全了,記住,隻是暫時!”


    “萬邪書生”連哼的力氣都沒有了。


    灰衣蒙麵客鬆了手,呂淑媛嬌軀晃了兩晃,蹣跚地朝吳剛身前走來……


    “媛妹……”


    吳剛激情地叫了一聲,放開“萬邪書生”,迎向癡情紅顏呂淑嬡。


    “萬邪書生”打了兩個踉蹌,搖擺不穩地挪步走向兩魔


    “注意!”


    “忘我和尚”大喝一聲,吳剛警覺之時,“超生婆婆”的拐杖,業已如山般當頭壓下,勢道驚人,迫得他疾向側方彈開。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萬邪書生”已到了“妖中之王”身邊,呂淑媛又被灰衣蒙麵客抓住手中。


    吳剛肝膽皆炸,幾乎氣得昏死過去。


    呂淑媛淒厲地叫道:“你後悔了吧!”


    吳剛的確是悔恨交進,然而既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曲九風已脫出掌握,呂淑媛重陷狼爪。


    一念之差,勢將演成終生之恨,然而,如之奈何呢?


    “超生婆婆”厲喝一聲:“小子,老婆婆要把你剝皮抽筋!”


    喝話聲中,惡狠狠地再次出手。


    “交給我!”


    “忘我和尚”大吼一聲,袍袖交揮,迎了上去。


    罡風凜冽,杖影如山,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吳剛“唰!”地拔出“鳳劍”,一步步逼向灰衣蒙麵客。


    “妖中之王”半聲不吭,抱起重傷的“萬邪書生”,穿林而沒。


    灰衣蒙麵客點了呂淑媛穴道,換扣左手,右手拔出“龍劍”凝神而待……


    “龍劍”,使得吳剛想起失蹤的胞兄“無敵美劍客吳雄”,與失去了雙腿的嫂嫂“魔湖公主”。


    這恐怖而血腥的謎,尚未揭曉。


    那邊,“忘我和尚”與“超生婆婆”打得昏天黑地,日色無光。


    吳剛逼近到灰衣蒙麵客身前六尺之處,咬牙切齒道:“放了她!”


    灰衣蒙麵客嘿嘿一笑道:“辦得到麽?”


    吳剛目眥欲裂地道:“如果她有三長兩短,我誓血洗武盟!”


    “你?憑你要血洗武盟?哈哈哈哈,未免太不自量了!”


    “放是不放?”


    “不放!”


    “你先前的話是放屁麽?”


    “小子,你的命運業已注定了!”


    話聲甫落,無數人影從四周湧現,數不清到底來了多少高手,當先的數人,吳剛認得一半,冶豔婦人“盟主夫人”、“掌令胡大猷”、“三怪”之二的“酆都使者”與“瘋魔女”赫然也在其內,其餘老少不等,但絕大多數是“神風劍士”與“金劍手”。


    灰衣蒙麵客目光四下一掃,注定冶豔婦人道:“先把丫頭帶走!”


    一震臂,呂淑媛直撲出去……


    吳剛暴喝一聲:“不許帶她走!”閃電般撲去,想抓住呂淑媛……


    寒光繞眼,“龍劍”已挾風雷之勢罩身卷到,他隻好揮劍相迎。


    “鏘!”


    雙方身形一窒。


    就這電光石火工夫,呂淑媛已被“盟主夫人”挾住,往人圈外彈去。


    吳剛雙目盡赤,怒發如狂,怒叫一聲,彈身急迫……


    劍芒打閃,數支長劍,阻住去路,吳剛猛揮一劍,去勢不停,“哇!哇!”連聲,在四人栽了下去,他已突出人圍。


    “站住!”


    寒風迫體,“瘋魔女”的蛇頭杖,“酆都使者”的拘魂標,如剪而至。


    吳剛連看都不看,劍出如風。


    “鏗!鏘!”


    兩怪雙雙被震退,但吳剛的氣勢,已被這一照麵阻遏。他心急呂淑媛的安危,一滯之後,彈身再起……


    “砰!”


    “瘋魔女”與“酆都使者”各出一掌,撼山震嶽的勁氣,把吳剛硬生生的追迴地麵,但他本身罡氣的反震之力,卻也使得兩怪身形齊齊一晃。


    灰衣蒙麵客業已逼到身前,冷喝一聲:“索血一劍,該你流血的時候到了!”


    吳剛咬緊下唇,瘋狂地攻出一劍,在亡命般的情況下,招式較之平時,還要強勁三分,灰衣蒙麵客全力一擋,竟被震得踉蹌而退……


    “酆都使者”與“瘋魔女”乘隙而進。


    灰衣蒙麵客挺劍又上。


    這一來,成了三對一之勢,以一人而擋三個不世出的高手,在當今武林中,恐怕絕無僅有。


    吳剛自知追迴呂淑媛已屬無望,沉下氣來與對方力拚。


    劍氣勁風絞扭湧蕩,數丈之內,一般高手無法立足。


    另一邊,“忘我和尚”與“超生婆婆”猶作殊死之鬥,態勢令人怵目驚心。


    吳剛已呈瘋狂狀態,反複施展那一招“奪化劍法”,大有氣吞河嶽之概。


    “哇!”


    一聲慘號,震驚全場,“瘋魔女”被一劍削去半邊腦袋,屍身撞出三丈之外,才仆了下去,手中的蛇頭杖齊根沒入土中。


    看得所有在場的高手,膽顫心寒。


    “呀!”


    厲吼聲中,灰衣蒙麵客的劍尖,穿過吳剛的左肩,登時血流如注。


    吳剛咬住牙沒有哼出聲,手中劍式更加淩厲了。


    這種打法,百分之百是在拚命。


    “哇!”


    栗吼與慘嗥再起,“酆都使者”僵屍般的身形,筆直地栽了下去。


    吳剛劍發如狂,迫得灰衣蒙麵客毫無還手之力,連連倒退不迭。


    “呀!”


    栗吼與悶哼俱起,灰衣蒙麵客左胸冒出血泉……


    兩名“金劍手”與另兩名黑衣老者,同時撲入戰圈。


    情況再變,吳剛以一對五。


    四名新加入戰圈的,身手雖不及兩怪之高,但吳剛在忘命猛打之後,內元已耗去不少,而灰衣蒙麵客的劍術,詭辣萬端,僅僅遜於“奪化劍法”,是以吳剛已感到情況漸呈不佳。


    他此刻已完全顧及不到“忘我和尚”那邊的狀況。


    如果對方以車輪戰法不斷攻擊,如果實在不堪設想,吳剛功力再高,人的體力終是有其極限的。


    如果,他要突圍而走,並不困難,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哇!哇!”


    兩名“金劍手”栽了下去。


    但,隨即又有兩名補充上來。


    濃烈的殺機,使人為之窒息,血光,劍影,緊隨著死亡。


    酷烈的場麵在持續。


    半個時辰之後,場中積屍已連二十具,而吳剛與灰衣蒙麵客,已雙雙成了血人,誰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對手多少劍。


    瘋狂中的麻木,生命逐一幻滅,每一寸土,都是猩紅的。


    能出手的,都躺下去了。


    萬事都會有個結束的,場中,隻剩下兩個血人,兩條搖搖欲倒的影子。


    雖然四周“武盟”弟子,仍在百入之上,但都是二三流的角色,沒有資格也不敢入場。


    雙方喘息如牛,招式由緩慢失勁,而久久才交一合。


    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


    “鏘!”


    劍身交擊,雙方同一動作,旋,扭,於是劍身互相平貼。


    “龍鳳雙劍”相交在一塊了,然而情況與氣氛卻全不是那迴事。


    雙方各逞殘力,巴望在這最後一手中,毀去對方。


    火爆的場麵靜止了,兩條浴血的人影,被劍連住,日影下,成了一座怪樣的拱橋。


    另一邊——


    “超生婆婆”雙手拄杖,在喘息、顫抖,像一個龍鍾的普通老嫗,似乎連移動一步的力量也沒有了,織錦的衣衫上,平添了許多刺目的猩紅花朵,那是血。


    “忘我和尚”既髒且破的僧袍,鮮血被襯成了黑色。


    他被兩名黑衣劍手左右執住,溫馴得像一頭重傷的老羊,但他身前,也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多具屍體。


    看來,“超生婆婆”贏了他,所付的代價相當高。


    “呀!”


    暴喝劃破死寂的空氣,“龍鳳雙劍”分開了,但兩條人影卻踉蹌倒退,七八步之後,雙雙跌坐在地。


    “你們上!”


    灰衣蒙麵客吃力地下了命令。


    立即有十多名“武盟”弟子,湧向吳剛。


    死亡的威脅,加上不甘受戮的一股怨氣,支持著本已力竭的吳剛,陡地立起身來,手中劍劃了出去。


    他雖然力竭精疲,全身是傷,但“奪化劍法”豈同等閑,對這些二三流角色而言,隻消發揮一成功力,便已相當驚人。


    慘號!


    折劍!


    仆倒!


    諸聲齊作,地上多了七具屍體,兩名重傷連同其餘的,呆住了。


    吳剛一劍揮出,人也搖搖欲倒,他以劍拄地,支住身形,殷紅的血從口角中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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