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芸佳在沙發上坐下,斯條慢理的道:“你父親被派往泉州打仗。”


    泉州?曼明不禁停下腳步,既便他不常在泉州,也知道那邊是日本兵的地盤,先前有兩支特譴部隊過去暗中調查,不到一周的時間,已全都死於非命,她返身下樓,來到她麵前。“父親年紀大了,這兩年身子更是不好,怎麽還能帶兵打仗?”


    “沒辦法,軍中自有軍中的難處,你父親早年在戰場上吃了那麽多苦立下戰功赫赫,如今不過才消停兩年,就有人說話了,說有人倚老賣老,吃老本兒,這不,才有任務下來,參事上那些人頭一個把你父親拱出來,讓他去帶這支兵。”


    “怎麽能這樣?”


    王芸佳看她一眼,冷笑出聲,“如今世道便是這樣,自己腰肝不夠硬,升得又快,遲早被人拉下來,若是我們家也能攀一門好親事,屆時他們再眼紅,也不得不顧忌一點大帥的麵子,再者,就算有什麽,不消咱們開口,大帥自會照顧的。”


    許曼明聽她話裏有話,有些厭惡。


    王芸佳接著道:“我是可憐你父親呀,那麽大年紀,還要上戰場,可惜我沒養個女兒,隻那兩個不孝子,也是不中用的。”


    曼明道:“今天就走嗎?”


    “去軍中開會,研究戰術,傍晚隊伍整裝完畢,就連夜出發。”


    不等她說完,曼明就急忙跑上樓去。


    王芸佳衝著她的背影冷哼一聲,長長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又見許曼明拿了一包東西跑下來,她喊道:“你要去哪?”


    曼明也沒理她,飛快的跑出去了。


    她沒用家裏的車,叫了輛黃包車往行轅去。


    泉州日夜溫差大,父親有寒腿,到那邊行軍住帳篷,肯定會複發,她找了托朋友從澳州買迴來的羊絨皮褲另一件羊絨大衣,又備了些常用西藥與抗生素,想著這些那邊會用得到,雖說軍中有自己的儲備,可傷員多起來,父親那樣脾氣,鐵定會先顧著別人。


    行轅戒備森嚴,車子在三重關卡外麵就被攔了下來,值勤的門哨好一通盤問,又仔細檢查了她帶來的包裹,才準許她進去。


    這長不長的小巷裏,百米一崗,處處透著森嚴。


    曼明不敢張望,垂著眸跟著侍從往裏走。


    他將他帶到一處院子裏,在階下站定,“你在這兒等一會,我進去通報。”


    廊下每隔三米站著一個侍從,持槍而立,遠遠的,能聽到遠處操練場上練兵的聲音。


    這幢院子相較安靜,她看到門上掛著參謀處字樣,想著這是軍事要地。


    過了一會,許振山迎了出來,曼明忙上前去,“父親,我聽姨娘說你要去打仗?”


    “是啊,剛接到的命令,正在開會,你怎麽來了。”


    “我給你送點東西,那邊天寒,你的有腿寒的毛病,要穿得厚點,還有些藥,你交給帖身的侍從小心保管,要緊時候拿出來留著自己用。”


    許振山聽到這裏,不無感動,想要多說,可是看看地方不適合,裏頭又有十幾號人等著他,便招手叫來侍從,“把東西拿進去,小心送大小姐迴去。”


    許曼明拉著他的袖子,“父親,此去,千萬小心。”


    “知道。”他簡短的應了一聲,停了一刻,叫了聲曼明。


    曼明睜大眼睛看著他,“我在聽說,你說,父親。”


    許振山深唿了口氣道:“這次我去若有什麽不策,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跟你姨娘不要太任性,我已將名下產業做了安排,屆時,你可以帶著你的那一份,將來婚姻大事,不論什麽人,外表倒是其次,要緊的是找個踏實肯過日子的,安安份份過日子,真有什麽事,我那些老朋友顧念著與我往日交情,你去找他們,也會賣給你三分薄麵。”


    曼明眼圈已經紅了,“你何苦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讓人難過。”


    許振山笑了笑,揉揉她的頭發,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感概,沒了說一句,“去罷。”便轉身進去了。


    曼明在後頭追了兩步,被擋在門外。


    一旁的小侍從官怯懦的看著她,“大小姐,我送您迴去罷。”


    曼明一路垂著淚往外走。


    趙承穎正開著車進來,乍看到她,還以為看錯了,眼睜睜看著她從車子旁經過,礙於車子,沒有追出去。


    他來到參謀部,見大門緊閉,門口侍從官林立,脫了手套坐在廊下長椅上,招手叫來一個人,問道:“裏麵誰在那裏?”


    “許司令在戰前會議。”


    “戰前?哪裏要打仗。”


    “許參謀長剛下的令,派許司令去泉州監戰。”


    趙承穎擺手讓他下去,坐在那裏沉默了一會,起身去自己辦公室。


    許振山開了一下午的會,有些頭疼,迴到辦公室,正要叫侍從官泡壺濃茶來,進門卻聞見茶香,看到站在那裏的人,他笑了,“是你小子,來我這裏有事嗎?”


    趙承穎道:“司令,我想參戰。”


    許振山一愣,在沙發上坐下,端起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才道:“這是部隊,不是你家,說參戰就參戰,一切都是有軍紀的,由不得你胡來。”


    “我剛剛已向參謀長交了申請。”


    “他批了嗎?”


    趙承穎沒迴答了。許振山笑了笑道:“承穎,你父親年紀大了,有意培養你,你就留在他身邊好好曆練兩年。”


    “我想去戰場。”


    “這次非同小可,戰勢很緊張。”


    “正因為此,我才非去不可。”


    “哦?那我要聽聽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


    傍晚隊伍出發,兩旁侍從官持槍戒嚴,清出一條寬敞街道。


    許振山的車子出了崗哨,就看見許曼明站在那裏,他吩咐停車,曼明走過去,扒著車窗,依依不舍的看著他,一個字都沒說。


    許振山看著她的眼淚,隻是歎氣,也是沒說話。


    父女兩個對望了一陣,最後,許振山將她的手指掰開,冷著麵孔朝司機道:“開車。”


    語聲難掩哽咽。


    車子在她麵前絕塵而去。


    許曼明站在那裏,長時間望著他遠去的方向,用帕子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一部車子在她身後停了下來,許曼明沒察覺,過了許久轉過身才看見,忙讓到一旁。


    趙承穎將頭探出窗外,朝她喊了一聲,“喂。”


    許曼明轉身,見是他倒有些驚訝。


    她走過去,因為剛剛哭過,眼淚還紅腫著,曼明沒想到這個時候能遇到他,有些尷尬,趙承穎也十分尷尬,目光注視著正前方,依舊是痞痞的,從兜裏掏出手帕給她,“擦擦。”


    ☆、番外12:你放心


    許曼明沒接手帕,他一急,硬塞到她手裏,曼明以為他會說些什麽,沒成想等了一會,他隻說“迴去罷。”便要發動車子走了。


    “等等。”


    趙承穎停下來,曼明緊握著拳,遲疑了許久實在張不開口,最後還是趙承穎說了一句“你放心”就走了。


    看著他突然溫和下來的的臉,曼明不知為何就掉下淚來,別過臉去,終於妥協下來,身子後退幾步,站到人群裏去。


    大部隊開撥朝泉州出發,曼明望著長長的隊伍,直到最後一個人離去,她才失魂落魄的往迴走。


    王芸佳見她迴來,問道:“走了?”


    “走了。”


    王芸佳歎了口氣,轉身上樓,“飯做好了,你們先吃飯罷,我到樓上躺會去。”


    曼明看到她剛剛眼睛紅腫,似乎才哭過,心裏對她的討厭減輕了幾許,這個人再不好,對父親的感情總歸是認真的,父親年邁,身邊有這麽個人照顧也是好的。


    許振山去泉州這些日子,曼明每日都開了電台聽廣播,每日的軍事報紙一送來她便搶過去看頭條。


    泉州戰敗,失利的消息頻頻傳來,曼明的心也仿佛是吊到了半空中。


    王芸佳自父親走後身子一直不大爽快,時常在樓上躺著,家裏一切大小事物全由二少奶奶施佩榮操持,忙裏忙外的,倒也勤快,辦事也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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