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羊道長兩番失手,心中不禁既怕又怒,尤其是當著一眾門下弟子的麵,他這張老臉實在是沒有地方藏。


    當時手中奇形鏟倏地向上一搶,鏟刃上兩枚銅環“嘩啦”響了一聲。


    這年高氣盛的老道人,卻乘勢遊身而上,足下踏著子午進身的步子,隻一閃已來到了江海楓的身前。


    他口中冷叱了聲:“小輩,看鏟!”


    左臂向下一沉,右手奇形鏟,挾著一股尖銳的勁風,自頭頂上盤旋一圈,由左肩頭上穿出,直取江海楓咽喉!


    這一手施展得又快又狠,無奈他的對手太厲害了。


    這一鏟眼看已經臨到了江海楓的喉前,但這位慣施奇技的少年,每喜於千鈞一發之際,施出他超人的功夫!


    就見他劍眉霍的向兩下一分,身形陡地向下一矮,掌中大劍向上挑去。


    隻聽得“當”的一聲。


    這聲音極為清脆鬧耳,就在眾人眼花絛亂的一刹那間,黃羊道人的奇形鏟,已自飛上了半空!


    奇怪的是江海楓,也並不趁勝製敵,仍然是紋絲不動地站在當地,眉目之間,顯露出一種勝利的微笑。


    四周的眾多道人,都不禁口中“啊”了一聲。


    黃羊道人身形踉蹌而退,再看他右手五指,竟已皮開肉裂,鮮血涔涔流下。


    這老道人想到自己一世威名,毀於一旦,差一點兒當場昏了過去。


    隻見他仰天慘笑一聲,道:“道爺與你這小輩拚了!”


    倏地奮身又上,十指箕開,施出周身內力,直向江海楓兩肋之上抓來。


    可是就在這刹那之間,江海楓的木劍,猛地一揚,看來就像是跳了一下。


    他的表情,也仍然帶著三分漠不經心的樣子,木劍往上一舉,劍尖無巧不巧的,正好指向了黃羊道人的心窩!


    劍尖距離道人的前心,至少還有尺許遠近。


    但再看那位道爺,卻像是一座石像似的,木然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動了。


    他一雙手仍保持著前抓的姿態,一束五柳長須,被風吹得飄向一邊,隻是他的雙足,休想移動分毫。


    黃羊道人這種情形,一落在他身側眾弟子的眼中,眾弟子立時俱都嚇了個魂飛魄散!


    隻聽一陣亂囂,紛紛逃散了開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身形倏地縱了起來,起落縱跳之間,木劍頻頻指點。


    一時之間,那些道人,全都給僵住了!


    他們的姿態,或坐、或臥、或作奔跑狀,麵部表情則大同小異。


    就在這清波湖邊的草地上,這群黃衣道人,各作怪相地點綴著,看來真令人忍俊不禁。


    席絲絲看到此情,不禁喜得跳了起來。


    她嬌笑著說道:“你真行,你把他們都怎麽啦?”


    江海楓緩緩收迴了木劍,冷笑道:“我還以為黃羊道人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如此!”


    席絲絲含笑走過去,細細地觀察著那些道人,隻見他們一個個眼眸圓睜,麵如黃蠟,以手試了試他們的鼻息,不禁大驚道:“他們都死了!”


    江海楓道:“你放心,他們一個也死不了,隻不過是為我獨門手法封閉了穴道,暫時受些痛苦罷了!”


    他說完話,迴過身來,冷笑一聲道:“我想經此一戒,另兩隻老羊,也該有所警悟了,我們也不必欺人過甚,走吧!”


    席絲絲本想借江海楓的武功,就勢除去這三羊道觀,以絕後患。


    可是女孩子家心地到底軟些,眼見這群道人如此痛苦的樣子,也就不想叫江海楓再鬧下去了。


    當下哼了一聲道:“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說著也轉過身子,正想騰身上馬,就在這時,忽然間得一聲斷喝道:“站住!兩個小輩!”


    二人迴身一望,隻見道觀內擁出了大群人來,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黑色道衣的老道人,滿頭的頭發如黑墨染過的一般黑,一直披到雙肩上。


    這道人身高體大,腰可合抱,一雙眉毛,也是其黑無比,像刷子似地向兩邊掃出去,隆鼻噘唇,麵色更呈黑褐顏色。


    總之,這道人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說不出的威猛兇惡。


    他一隻手舉著一麵黑光錚亮的牌子,像是他的兵刃,也不知是何物所製,看來十分沉重。


    這道人這種形態,一看就知是一個惡道!


    他頭上還有一圈金箍,緊緊地壓在前額之上,正中鑲了一塊紅寶石,在日光之下閃閃放著紅光。


    江海楓見此情形,已知此刻即使想要退身,也不可能了。


    當下冷冷一笑,又轉過了身子,席絲絲卻吃了一驚,說道:“糟了,大概這人就是黑羊道長了,江大哥,你可得要小心一點兒,他手上那柄混元牌聽說很是厲害!”


    江海楓眉頭皺了一下,歎道:“看來我又要殺人了!”


    話尚未曾說完,又聽得那道人聲如劈竹似地大嚷道:“那兩個小子休走,道爺來會你們!”


    他身後的一群道人,更是如狼似虎地撲過來,口中紛紛叫著:“打!打!”


    “綁上他們!好大的膽子!”


    一刹那間,已湧至近前,為首那個黑衣黑須的道人,忽然站住了腳!


    他那一雙銅鈴大小的眸子,不住在散立在清波湖附近的道人們身上轉動著,這群道人,正是方才為江海楓以飛快手法點中而木立在當地的。


    黑衣道人看了一陣,不禁怔了一下,旋即狂笑一聲道:“雕蟲小技,也敢在你家道爺麵前現醜!”


    他用手中那柄混元牌,向江海楓一指,嘿嘿地笑道:“小子!你憑著一手點穴功夫,就敢如此橫行,實在是太不知自量了。告訴你,小子!這三羊道觀內,連三代弟子都會!”


    江海楓木然不動地望著他,黑衣道人目光內似乎要噴出火來。


    他把手上的混無牌,交到身邊一個弟子手中,挽了一下袖子,冷冷地笑道:“我先救醒他們,再來與你決一勝負。”


    說著,信步走到一名黃衣道人身邊,施出解穴的“悶掌”手法,一掌打向那名弟子的後心,就勢一抓一推。


    他滿以為對方必定會即刻醒轉過來,卻不知江海楓的點穴手法大異於一般常規。


    凡是經他這種手法點中的人,除了到時自解之外,若非他本人解救,那是任何人也解救不了的。


    這黑衣長須的老道人,正是這座三羊道觀內坐第二把交椅的黑羊道長。


    他原以為憑自己一身絕異的武功造詣,解一下穴道又有何難?


    這一掌打下去,五指同時貫注了真力內勁,一抓一撚,有活血暢筋之效。


    誰知那名弟子,吃他掌力一觸,口中竟自“啊喲”一聲痛叫,身子“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黑羊道長道:“還不醒轉?無用的東西!”


    卻見那倒下的弟子,在地上翻了個身,就再不動了。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嘴裏還淌出了濃濃的一口鮮血!


    黑羊道長一見血呈紫墨色,就知是發自內髒,不禁大吃一驚!


    他彎下腰,翻開那名弟子的眼皮,看到死魚似的一雙眸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因為這弟子已經死了。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江海楓,卻由鼻內哼了一聲,徐徐地說道:“無知的道人,你自恃武功,卻送掉了你門下弟子一條無辜的生命,又怪得誰來?”


    黑羊道人黑褐色的老臉,為之一紅,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又道:“你那解穴手法,隻能解救一般封穴手法,要想解開我的手法,卻是萬萬不能!”


    黑羊道人氣得濃眉一展,又上前一步,雙手抓到另一名被點了穴的弟子肩上。


    他施出另一種解穴手法,兩股內力自掌心齊逼出來,往當中一合,這種手法名喚“雙撞金針”,是解救一般被點中大穴重脈之人的特殊手法。


    黑羊道長自信這一次必定能手到成功了,可是結果仍然和先前一樣。


    隻見那名黃衣弟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紫紅色的血液卻由他雙耳內淌了出來。


    黑羊道長收迴雙手,滿麵羞慚憤慨。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你又害死一條性命,老道,你要是不信我話,何妨再繼續下去!”


    黑羊道長這時已不敢再對這少年人心存輕視了,同時使他更吃驚的是,黃羊道人赫然也在眼前一群之中,顯然的,他也是為這少年點了穴了。


    三羊觀內三個道爺,除了白羊道人近年看破塵事,一心閉門修真之外,黑羊黃羊道人,無異已是這道觀內的兩個主人。


    二人武功雖說有些距離,但是畢竟相差有限,這時黃羊道人既已被人家點穴製住,黑羊道人內心焉能不怕?


    他怔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少年你報上名來,與我三羊道觀究竟有何仇恨?快說!”


    江海楓笑了笑道:“我名江海楓,因看不過你們這些道人平日在此胡作非為,特來教訓你們一下!”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些僵立著,不能移動絲毫的道人,冷冷地道:“他們是被我獨家手法,凝住了血脈,明晨子時一過,自會醒轉。你這道人卻妄恃能為,反倒送掉了他們兩條生命,不自慚愧,卻尚敢與我爭論,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黑羊道人冷笑道:“原來外傳的那個江海楓就是你,我知道,你在萊州灣大鬧漁港,又在各處行兇肆威,今天竟然又鬧到我們三羊道觀來了!”


    這黑羊道長愈說氣焰愈高,最後朝指怒罵道:“小子!今天你家二祖師爺爺要好好教訓你一番,也叫你知道我三羊道觀內也有能人!”


    江海楓笑道:“這麽說,你就是那隻老黑羊了?”


    黑羊道長濃眉一挑,血口驟開,大吼一聲道:“道爺打死你這小奴才!”


    隻見他身形倏地狂飄而進,手中混元牌,帶起一股強猛無比的勁風,直向江海楓腦門之上砸了下來。


    說來也真是怪事,他的混元牌方自砸下,卻見對方那修長的身子,霍地向上一長。


    那情形看起來就好像是有意向他混元牌上反迎上來一般,黑羊道人口中“嘿”了一聲,一振右臂,功力加到十二成,加速砸下。


    隻聽“噗”一聲,混元牌竟有大半截,切入泥土之內。


    再看對方少年,衣襟輕飄,布履旋點,滴溜溜,已到了他的身後。


    黑羊道長大吃一驚,混元牌二次又起,帶起了漫空的黃泥,以“怪蟒翻身”的身法,霍地一個轉身,隻見江海楓離自己不及一尺。


    他臉上帶著輕蔑的微笑,道:“黑羊道人,你還不服輸麽?”


    黑羊道人盡管是內心嚇得直打哆嗦,可是嘴裏卻是不肯服輸。


    其實這種情形,已經太明顯了,因為江海楓方才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製他的死命,隻是沒有這樣做罷了。


    想不到他的一番仁心,反倒更激起了黑羊道人的一腔憤怒。


    黑羊道人雙目赤紅地哼了一聲,混元牌向前胸一收,接著向外一吐,“棒打雙狗”,向江海楓兩肋上插了過來。


    江海楓身形再次一轉,右手本劍方要點出。


    就在這時,忽聞不遠處有人叱道:“道人快向前伏!”


    海楓木劍上絕招,欲施的是一式“點天星”,正是準備直射道人背後“誌堂穴”門,卻為這人一嚷,破了先機。


    他不由把木劍向迴一帶,沒有遞出,偏首一望,隻見不遠的柳樹下,一個黑衣的修長青年,騎在一匹雜花馬上。


    這年輕人似乎正好由此經過,臨時勒馬看熱鬧,順口叫了這麽一句。


    這時他見江海楓向自己看來,含笑點了點頭,略為有些臉紅。


    江海楓心中不由動了一動,著實的打量了這過路人幾眼,感到很是納悶。


    因為由外表上看,這人並不像是一個武林中人,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此人若非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就必定是一個尋常的讀書人。


    他正想開口問上一句,可是黑羊道長已再次襲到。


    這一次,這個老道,竟以雷霆萬鈞之勢,混元牌上運集了絕大的勁力,直向海楓腰間掃來。


    江海楓容得他的混元牌臨到了自己身邊,這才身形向後一彎,腹下用力一收,黑羊道長的混元牌,已自掃空,由他身前擦了過去。


    這個道人,連番失手,早已狂怒。


    尤其是這一招,眼看成功,又成泡影,當時大吼了一聲,左手突揚,快捷如電光石火一般地,又向江海楓左肩腋之下插來。


    看到此,那邊樹下的騎馬青年,忽又脫口叫了一聲:“快下肩!”


    江海楓內心更是一驚,因為這年輕的騎士,所說的正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動手過招本是千鈞一發的事,哪裏還有時間讓他多想?


    可是江海楓生性好強,自己要施的招式,既先為別人道出,他就偏不再去施它。


    這時他冷冷一笑,明明該沉肩迴身,卻偏偏一晃上身,右手木劍迅速地交到了左手。


    同時間,使出一式“金蜂戲蟾”,右手巧妙的向外一伸一壓,不知怎的,已叼住了黑羊道長那粗黑而生滿了毛的右手腕。


    這一手功夫,在施展上可謂又巧、又快、又準。


    黑羊道人練有混元運氣的功夫,怎甘心就此受製於人?他厲哼了一聲,倏地一炸右掌,力貫下臂,向外一揮。


    誰知不掙還好,這一掙,隻聽得“喀”一聲,黑羊道人一聲慘叫,一條右腕,竟是自中折斷為二,骨碴子穿肉而出,鮮血如泉湧流。


    隨著江海楓右手向外一翻,叱了聲:“去!”


    黑羊道人偌大的身子,通!通!通!一連退後十幾步,然後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撲通倒地,頓時痛昏了過去!


    這一下,隻把四周的眾小道嚇了個魂飛魄散,嘩然奔散。


    驚亂之中,似見那騎馬的文士,麵上微微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江海楓想到了此人的奇特處,正要出言相問,卻見他又徐徐策馬向湖邊行去。


    他的馬也很悠閑地低下頭,啃食著湖邊的青草。


    這一場激烈的打鬥,好像並未給這一人一馬,帶來任何的驚恐和不安。


    江海楓秉性孤高,不喜先與人搭訕說話,見情也就把要出口的話忍下了。


    席絲絲見江海楓隻幾個照麵,就把黑羊道長傷在掌下,內心欣喜已極,在一邊又叫又跳!


    江海楓哼道:“還有一隻老白羊,諒他也不會甘休的,幹脆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席絲絲道:“我也去!”


    海楓怔了一下,以目光向那正在湖邊眺望的青年瞟了一眼,徐徐道:“你留在此,我馬上就來!”


    這清波湖因接近道觀,久年以來,似乎已成了觀內的私產,所以平日從無外人敢越雷池一步。


    江海楓、席絲絲二人來得大膽,這騎馬的黑衣青年來得也甚為突然!


    席絲絲本未注意及此,經江海楓如此一示意,也不禁有些奇怪地望著這人,但卻隻看到一個背影。


    隻見這馬上的青年,留有一條濃黑油亮的發辮,辮梢係有黑緞結成的一個大花結,十分俊俏!


    席絲絲不由小聲問道:“他是誰呀?”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此人不凡,你在此留意著他,看他意欲何為,我很快就趕迴來!”


    他說完,轉身穿林,向道觀之內行去。


    這時正有兩個道人,慌慌張張地在關著觀門,卻為江海楓一抬腳,把鐵門踢了開來。


    兩個道人翻身跌倒,爬起抱頭就跑。


    江海楓也不去理他們,一隻手提著那口本劍,大步直奔內殿!


    眼前來到一條碎石子道,道旁花木極美。


    江海楓杖劍立於道上,心忖:“一個道家修真之處,卻布置得如此華美,有如宮殿一般,由此可知這裏的道人,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思忖了一陣,舉步再行。


    誰知方行幾步,便見由正殿內,匆匆走出四名手持拂塵的道人。


    這四名道人,都約六十左右年歲,皓首白發,看來倒也有些飄然。


    四道人橫成一列,攔住了海楓的去路。


    其中之一,沉下臉色道:“你這人好無規矩,這觀內乃貧道等修真之處,也是你一個凡人所能隨便來得的麽?快快退出去!”


    他說著還揚了一下手上的拂塵,另一人卻打量著江海楓問道:“方才據報在觀外連傷我們二位真人,及弟子多人的,就是你麽?”


    江海楓點點頭道:“正是我,我是進來找白羊道人的!”


    四個老道一聽說眼前此人正是大鬧他們三羊觀的人,不禁全嚇了一跳,麵上神色也變了。


    先前那個發話的道人,勉強大著膽子道:“你一個少年人,如此胡鬧,是聽了誰的話來的?你師父是誰?”


    另一個道人也咳了一聲說:“對了,你說出你師父的名字以後,你就可以走了,我們不找你一個孩子,找你師父理論就行了。”


    江海楓毫不動怒,淡淡說道:“我來此是為了找尋白羊老道,你們不必多事,快快告訴我他在哪裏?否則我可要得罪了!”


    他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冷冷地道:“那時候,你們就後悔莫及了!”


    四個道人嚇得一齊退後一步,有兩個還舉了一下手中的拂塵,作出一副要阻擋的樣子。


    其中之一,皺著眉道:“你這孩子好沒道理,白羊真人已二十年不問外事,在後院修真,你要生事,也不該找他老人家呀!他是一個好人!”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他是這觀內的主人,平日如何不好好約束門人,在外胡作非為,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地問他一問。他若有理,我不但不難為他,而且還要向他道歉,要不然……”


    說到此,他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裏倏地射出兩道奇光,真是不怒自威!


    一個道人嚇得臉色一變道:“你……你不要動武!”


    江海楓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因為這四個道人樣子斯文,絕不像前院那些黑、黃衣裳的道人那麽兇橫而不講理。


    他又問道:“你們是這觀內幹什麽的?”


    一個道人歎道:“這位施主,你方才那些話倒也不錯,隻是和白羊真人說沒有用,你應該去跟黑、黃兩位真人說去,因為白羊真人已經很久不管觀內的事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他不能不管,黑、黃二道,已被我製服,我現在就是要找他白羊老道!”


    他這句話,立時又把四個道人惹火了。


    其中一個矮一點的紅臉膛道人大怒道:“混蛋,老道也是你叫的?好好給你言說,你竟不知好歹,莫非我四人還怕你不成?”


    海楓冷冷一笑道:“正要請教!”


    他說著把木劍插向腰間,雙手一合,倏地向外一揚,分向兩名道人前心打去。


    這一掌不過是在探測道人們的虛實!


    果然,這四個老道,俱是白羊道長手下得力的弟子,他們跟隨白羊道人年?茫已學會了白羊道人那種含蓄的樣子,令人虛實莫測;其實,他們每人身上,都有相當的功夫?br>


    江海楓雙掌才一抖出,那兩名道人,倏地如同飛燕一般地直向兩邊閃了開去。


    四老道名通海、通玄、通道、通碧,乃是白羊道長身前的四名護法弟子。


    他們四人平素甚少外出,也有了相當的道基,平日與黑、黃二道長以及其他門下弟子,也並無有多大來往。本不想管這個閑事,隻是因為江海楓闖入了他們的禁地,才出來阻擋的!


    這時江海楓一動手,四道人這才驚慌對敵。


    通海、通碧雙雙閃開,通玄卻踩中宮直上,掌中拂塵一抖,長有二尺的拂須,竟為他抖了個筆直,直向江海楓右助上點來。


    江海楓哂然一笑,心忖無怪這白羊道人如此托大,避不露麵,他手下的弟子果然不弱。我倒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地應付他師徒一番了。


    江海楓有了這種心思,當下不慌不忙地探出右手,揮指向通玄所遞出的拂塵尾須上撚去。


    通玄道人冷笑一聲,一振右腕,塵須倒卷,根根如針,直向海楓手麵上卷來。


    江海楓手掌向下一壓,就在這時,第二個道人通海,卻自空中猛撲而下,手中拂塵用一招“撥風盤打”,直向海楓頭上揮了下來。


    他們的身手,盡管是夠厲害了,可是在江海楓的眼中,仍然是不值一笑。


    這位年少奇俠,口中叱了一聲:“好!”


    陡然間隻見他那肥大的長衫,噗嚕嚕的一陣猛拂,身子已如狂風飄葉一般翻向了一邊。


    他臉上仍然帶著微微的笑容,似乎並不動怒,也不再還擊。


    這個時候,通道自一旁撲身而上,口中哼道:“我們把他拿下!”


    這道人好大的口氣,他並不撤出那柄拂塵,隻用雙手向海楓兩肩抓下來。


    這是一式“雲靡探手”,厲害的是令人虛實莫測,可是江海楓卻不予理會。


    通道的雙掌如風打到,口中又喝了一聲:“去!”


    隻聽得“噗”一聲,雙掌已雙雙地打了個實,可是奇怪的是,對方的肩窩,竟是較棉花還要軟,還要鬆。


    通道的雙掌方一打上,已發覺不妙,陡然想起了對方這種功力的厲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足下一頓,向後就退。


    可是打出來的雙手,就像是插在了兩團軟泥之內一般,任他用足了內力,也莫想能拔出一分一毫。


    這一來,其他的三個道人,也都看出不妙來了,彼此一關照,一哄而上。


    江海楓猛地一上步,隻見他雙肩一振,那位通道道人,整個身子就被甩了起來,並向為首而來的通碧道人身上碰去。


    通碧嚇得一個倒退,喝道:“大膽的俗子,還不快快放下人來!這三羊道觀內能人無數,豈能容你如此撒野?”


    話方出口,就聽得通道一聲大叫,身子平著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在一邊草地上,隻痛得他咬牙切齒,麵如金紙,連連翻滾不已。


    見此情形,那三個道人全給嚇呆了。


    他們一個個都翻著白眼,通玄道人長籲了一口氣道:“少年人,你闖下了大禍了。


    你要知道,方才你在觀外,雖是傷了前院很多的人,但是白羊老祖師,並不過問;這一次你竟傷了我通道師弟,老人家如果知道了,豈能輕易地饒過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如此正好,你快快帶我去見白羊道人,隻要見到了他,我就絕不再傷你們,要不然……”


    他指了地上的通道一下,冷冷地接說道:“這道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三個道人雖是滿麵憤慨,但卻無可奈何。


    當時就見三人湊在一塊,細聲地討論了一陣,然後分開,通玄道人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帶你去見白羊祖師爺,不過你可要弄清楚,我們並不是怕你,而是讓你!”


    江海楓幾乎要笑出來,卻並不介意,當下冷笑道:“不管你們是怕是讓,反正現在帶我去見白羊老道就是!”


    通玄苦著臉,朝地上的師弟看了一眼,說道:“那你總得先把我師弟救好,否則,我可不能帶你去見祖師爺!”


    江海楓淡淡地說道:“他隻是雙腕脫臼,暫時不便行動,些微小傷,你們自己料理一下好了!”


    通玄道人還在皺眉,江海楓沉下臉道:“快些帶路,要不然我可要自己闖進去了!”


    三個道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當下由通玄在前,很不情願地說道:“好吧,你隨我來!”


    說著轉身就走,江海楓毫不考慮地自後跟上,通海通碧二道人則走在最後,把江海楓夾在當中。


    他們一行四人,順著一條花廊直行而下,進了一個月亮洞門,眼前更顯靜雅,兩邊是青蔥蔥的柏樹,花圃裏盛開著的是牡丹和菊花。


    正前方有一座碧色平房,係石塊堆砌而成,有兩個童子各持拂塵,分立左右,見了通玄,彎腰道:“二師叔您有事麽?”


    通玄住腳道:“祖師爺在麽?”


    童子點了點頭道:“老人在丹房煉丹!師叔要進去麽?”


    口中說著,目光卻在江海楓身上打轉,現出滿臉驚異。


    江海楓打量著這一座碧色平房,點綴在花樹叢裏,十分幽靜,正中簷下懸有一塊翠匾,上麵寫著“道福齊天”四個大字。


    兩側一副對聯寫的是:“院閉青霞入;鬆高老鶴尋”。


    筆力甚為蒼勁,江海楓冷冷一笑,心說這道士倒是頗為自負,同時他鼻中已聞到陣陣香味由丹房內飄出。


    江海楓情知白羊道人就在室內,當下不想再多麻煩。放大了喉嚨,大聲說道:“白羊道人還不出來一見!”


    這一聲斷喝,在這長年幽閉的院落裏,真如同一個焦雷一般。


    一句話方喝出口,就聞得身後一聲怒叱道:“小子,你大膽!”


    兩隻鐵掌,同時向他背後遞到,勁風十足,江海楓右腳向前猛力一跨,倏地迴身拂袖。


    他施出了“流雲飛袖”的功夫,雙袖無異是一雙鐵帚,對方二人甫與袖風一接觸,已如同拋球似地,給摔了出去。


    施行暗襲的,是通碧通海兩個道人。


    二道人雖為江海楓摔出,但是並未傷著,雙雙在地上一滾又騰了起來。


    他二人幾乎是同時,各自背後撤出了拂塵,一左一右又撲了上來。


    那站在一邊未動的通玄道人,這時也起了憤怒。


    他一騰身,一弓腰,“排山運掌”,向江海楓胸前撲了過來。


    江海楓哈哈一笑,隻見他長袖舞處,身形滴滴溜溜一陣疾轉,三個道人幾乎自己撞在了一塊。


    這麽一來,更使他們怒上加怒,各自都展開了身法,招招相連地緊逼而上。


    然而江海楓就像是一隻穿花的大蝴蝶,在他們三人之中,從0容不迫地進退著。


    三人招式雖疾,竟是沒有一招得逞,他們在白羊真人修真之所,又不敢出聲叫罵,一個個氣得怒目圓睜,麵色赤紅。


    四人正打得緊張的當兒,忽聞得一聲冷哼道:“你們快停手!”


    江海楓首先向左麵輕輕縱了出去,三個道人聞聲也立刻停下了身形。


    江海楓尋聲望去,就見丹房竹簾上卷,簾下立著一個一身白色布袍,頭挽道髻的白發道人。


    這道人那副岸然的道貌,卻又比階前這幾個道人灑脫多了。


    隻見他長眉入鬢,雙目細長,開合之間,神光四射,一隻獅子鼻子又紅又大,鼻孔內伸出的鼻毛,足有三四寸長,也都是白色的。


    紅獅子鼻下那張大嘴,也全為須髯繞滿了,以至在他開口說話時,看不見他嘴的翕動。


    這道人個子真不矮,後背微微隆起,大概是平日打坐太多了。


    他那一雙露在袖外的手,其白如雪,十指上都留著三四寸長的指甲,瑩光剔透,全身上下,不染纖塵。


    江海楓倒沒有想到,這白羊道人,還有這麽一副相貌,當下不由怔了一下。


    老道人用含蓄的目光,望著階下三名道人,沉聲道:“你們退去一旁!”


    三名道人諾諾連聲地退後幾步,一個個垂手而立,絲毫不敢移動。


    然後老道人才望著江海楓道:“少年人,你為何來此滋事?方才出聲喚貧道的,就是你麽?”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正是我,方才在大門外,打傷黑羊黃羊兩位道人的也是我!”


    老道人呆了一下,仍然不帶怒氣地道:“你好端端的打人做甚?”


    江海楓為之一怔,心道好呀,這老雜毛敢情是全不知道!當下冷然道:“老道,你門下弟子,多年來在外無惡不作,為非作歹,怨聲載道。你們依仗著有些武藝,就這樣無法無天,今天我是專程尋來懲戒你們的!”


    白羊道人聽完,竟嘻嘻笑了。


    他以好奇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因為江海楓無論衣著發式,都和時下一般人有些不同。


    再者,江海楓那炯炯的雙目,也頗為令他驚異。


    他點了點頭道:“少年人,你太衝動了,貧道這三羊道觀內,全是守本份的人,絕無你所說的事情。你年少無知,貧道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到此,他揮了一下袖子道:“你去吧,不要再在此胡鬧!”


    又轉頭向退立一旁的三道人道:“通玄,你送他出去,並關照前院弟子,不可刁難他!”


    說罷又很不愉快地看著江海楓道:“這是第一次,以後就不行了,你是知道的,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管過一件閑事,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你快去吧!”


    語畢轉身迴室而去,江海楓倒是十分佩服這白羊老道的涵養功夫。


    隻是他又怎能被人家三言兩語就打發退走呢,如果傳聞出去,自己又如何丟得起這個臉呢?


    因此他隻好把心一橫,冷冷地道:“老道,你先別走!”


    白羊道長迴過身來,雪白的一雙眉毛,緊緊皺著,他顯然聽不慣江海楓對他的這種稱唿。


    當時哼了一聲道:“你還有事麽?”


    江海楓一麵打量著他,一麵道:“聽你一番話,倒是比你那兩個師弟好多了;隻是你太固執了,我好言相勸,你卻無意接納。我既來了,要想三言兩語就叫我走,可沒有那麽容易!”


    白羊道人生氣地道:“你還要如何?”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聞說你武功高強,我要領教一下。”


    白羊道長冷笑道:“貧道已十多年沒有動過武;再說,貧道一生絕不與後生小子動手,你休要生事,快快出去!”


    江海楓“嗖”一聲自腰間把那柄木劍抽了出來,笑道:“道人,你看我這口木劍,你兩個師弟全經不住它一碰,我今天就以此與你比一個高下,你敢麽?”


    白羊道人目光在他木劍上轉了一會,內心不禁有些奇怪!


    因為他絕不相信,憑黑羊、黃羊兩位師弟,竟會傷在這少年一口木劍之下。


    當下目光一掃旁側三道,通海立即躬身道:“稟祖師爺,這人果真在前殿外打傷了黑、黃二位師叔,通道師弟也為他震斷了雙腕,現在昏迷未醒。此人無故來此胡鬧,祖師爺萬萬不可輕易饒他!”


    白羊道人聽到此,不由得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哼哼地點著頭,倏地一晃身,已來到了江海楓身前,隻見他左手按在右手背上,兩手重疊著,向海楓手上那支木劍上伸來。


    江海楓未想到他竟會有此一手,他知道老道人所施展的這一手功夫,名喚“雙擒術”,是擒拿手中最厲害的一種。


    當時他手腕往下一沉,木劍輕輕左挑,反向白羊道人手麵上打去。


    白羊道人這麽快的身手,想不到仍然落了空,連忙雲履向右一滑,左腕探出,以“海底摟膝手”一招,指尖上挺著雪白的長甲,就像是五口短劍似的,向海楓側腰處插來。


    這一招,施展得真是極快無比。


    江海楓有意探測一下對方的功力,當時木劍右偏,左掌猛然迎出。


    白羊道人口中吐氣開聲,喝了一聲:“嘿!”


    陡見他那五個雪亮的長指甲,向上一翻,一揚,在內行人來說,這手法名為“燈印子”,即內力迸發之意!


    二人幾乎是同樣的快。


    隻聽見“波”的一聲輕震,二人雙雙後退,隻是足下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江海楓足下是“倒踩蓮花步”,看起來是那麽的瀟酒,而白羊道人就顯得有些步履踉蹌了。


    他的雲履踩地之處,一連踏碎了三塊水磨方磚,直到退出五尺之遠,才算勉強把身子定住。


    隻見他臉色,刹那間變得血也似的紅,接著又漸漸地白了。


    他冷冷一笑道:“少年人,你的掌力不弱,貧道在此修真,與世無爭,與人無怨,你好端端的找上門來,今日即使是破例打傷了你,也怪貧道不得了!”


    他說話時聲音沉著,雖在盛怒之中,一點也不顯得激動!


    江海楓對於這個老道,倒是自開始就不敢心存輕視,這時微微一笑道:“老道,我放心,我來此與你比武,並無任何勉強,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白羊道人哈哈大笑一聲,迴身對守在丹房前的童子道:“你二人把院門守好,不許任何人入內,我今天要好好地會一會這個大膽的少年人!”


    兩個童子,同答一聲“遵命”,飛縱而去。


    老道人又嘻嘻一笑道:“你既是手持木劍,定然在劍上有很好的造詣。貧道早年倒也是用劍的,很好,我就也用劍來接你幾招如何?”


    江海楓含笑道:“如此最好!”


    白羊道人立刻一抬臉,命令道:“通玄,你進去把我丹房內那口劍拿來!”


    通玄稽首道:“是!”又問:“是哪一口?”


    白羊道人雪白的眉毛,向兩下一分,冷冷一笑道:“把那口黑蛟皮鞘的拿來吧!”


    通玄不由怔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師父共有兩口劍,一名“白芒”,一名“凝霜”,俱都有斬鐵削金之利,尤其是後者,白羊道人向不輕用。


    平日老道人研習劍術,一向是取用那口“白茫”,至於“凝霜”素來視為拱璧。


    他想不到,今日對付江海楓一個陌生的少年,師父竟會如此小題大作,要用這口寶劍來對付。由此可知江海楓這少年,果然是技非泛泛了。


    當下略一遲疑後,即轉身入內。


    白羊道人這時笑吟吟地道:“少年人,你師承何人?學劍幾載?”


    言下全然一派長者口吻,好似並未把眼前大敵看在眼中。


    江海楓見他如此,也笑吟吟地道:“海島孤處,無師自通。老道,你學劍幾年了?”


    白羊道人聞言立時麵色一沉,不再多說,兩頰泛起了輕蔑的笑容。


    那一邊立著的兩名道人,見江海楓竟敢對師父如此無理,俱皆怒形於麵。


    這時通玄道人,已自內室走出,雙手捧著一個杏黃色的長布套兒,呈送到白羊道人麵前。


    白羊道長精神立時為之一振,他冷笑一聲,伸手接過布套,抽出了一柄雕牛頭,黃蛟鱗皮鞘的古劍!


    江海楓雖不曾有過一口好劍,可是他隻須一眼,就已斷定出,這是一口曠世難求的寶刃,心中不由怔了一下,心說這老道從哪裏得來這麽一口好劍?


    這時白羊道長,把布套子交給了通玄道人,目光望向江海楓,揚了一下手上的長劍道:“少年人,你看我這口劍如何?”


    江海楓讚了聲:“好劍!”


    接著又笑了笑道:“自古寶劍配英雄,如此好劍如果落在一個凡士手中,未免太可惜了!”


    白羊道長偌大年歲,怎會連這麽一句話也聽不懂?


    當下那張長臉,就更向下拉長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這話倒也不假,隻是此劍自追隨貧道以來,倒也未曾屈辱了它!”


    冷冷一笑,接道:“至今,尚未遇見過任何敵手!”


    他說著用雪白的手指,在劍上輕輕地撫摸著,得意中更顯出無比的驕傲。


    江海楓哼了一聲,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徐徐地道:“說不定今天你就遇見了敵手,也未可知!”


    白羊道人猛一抬頭,白眉微分,道:“少年人,你太狂了,我知道你在掌上有幾分實學;隻是貧道自信對付你尚還遊刃有餘!”


    江海楓微笑不語。


    白羊道長一揚長劍道:“貧道與你比劍,三十招之內如不能勝你,就算敗在了你的手下……”


    “敗了又如何呢?”江海楓插了一句嘴。


    白羊道人薄怒道:“如貧道敗了,此劍白白相贈;你如敗於貧道,卻要聽憑貧道以觀內規矩處置,你意如何?”


    江海楓目放奇光,以劍擊地道:“好,一言為定。”


    又揚了一下木劍道:“那麽我就以這口木劍,領教你幾手高招!”


    白羊道人嘿嘿一笑,說道:“你盡可放心,貧道手中雖是一柄寶劍,卻決不會傷你木劍分毫,各自當心,點到為算!”


    說完話,身形向左一偏,右手“大鵬單展翅”向外一展。


    隻聽一聲龍吟,寶劍出鞘,果然非同凡俗!


    江海楓打量著白羊道人手上那口劍,隻見劍身長有二尺六七,劍身上作魚鱗狀,閃出一片片晶瑩的耀目白光,離開它尚有很遠,似乎已能感到一絲絲的冷意。


    他忍不住又脫口道了聲:“好劍!”


    白羊道人哈哈笑道:“少年人,你如勝我,此劍即屬你所有,否則一切徒然,誇讚又有何用?”


    白羊道人說話時,已把劍鞘插到頸後。


    隻見他足下搖擺不定地行了兩步,寶劍卻由左腕上搭出,冷冷一笑道:“請亮式,貧道要出招了!”


    江海楓見道人足下所走的步子,雖是左右擺動,可是其勢卻像一朵蓮花。


    他猛然憶及師父曾對自己說過,僧道門中的“太虛幻步”,正是如此情形。


    當下他就真不敢太大意了,心中不覺有些後悔,因恐自己妄自稱強,若是真敗在這道人劍下,勢將如言由他發落,那時豈不是要大大地出醜了?


    這念頭也不過隻是一閃即過,他仍然認為自己十數年苦學所練成的精湛奇技,絕不會輕易落敗在人家手中。


    有了這個自信,他的膽力立時大增。


    於是他一橫木劍,雙目微合,僅僅留出一縫,凝視著白羊道長,毫不旁瞬。


    白羊道人見狀,內心大大地動了一下,他是懂得劍的人,隻一看江海楓這種從容姿態,就知道這少年人在劍上,必有驚人之學!


    然而老道也很自負,他轉了一個圈了,踏遍了足下十二蓮座。


    隻見他身形猛地向下一蹲,雙手向懷內一抱,緊跟著向上一竄,真是快若飛隼脫兔,起落之間,已來到海楓麵前,手中劍帶起一陣薄薄的嘯聲,向江海楓麵上點到。


    這種身手真可謂到了劍學上爐火純青的境界,極盡準、快、狠!


    江海楓木劍霍地伸出,以尋常的招式“撥草尋蛇”,向道人雙足上劃去。


    白羊道人倏地收劍,身形車輪似地轉了半轉,手中劍抱於胸前,氣態如山,卻是不把劍招發出。


    江海楓木劍早已收迴,見情,木劍也是高舉齊眉,避不發招,麵上不帶一些笑容。


    白羊道人見自己心思竟為對方窺破,不由白眉一分,麵色突變。


    他冷笑了一聲道:“少年人,好造詣,貧道現在要向你討教了!”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老道你太客氣了,在下已領教了三招了。”


    道人叱了聲:“胡說!”


    凝霜劍猛一抖動,發出“錚”的一聲輕響,爆出了一朵劍花,追星趕月似地,直向著海楓喉頭點來!


    海楓對敵時總是占盡了“靜”字一訣,無論多厲害的敵人,他永遠是那麽沉著穩重,不慌不忙。


    白羊道人的劍尖幾乎已點到了他的頷下,他仍然身如磐石,不動分毫。


    道人內心暗自驚異,恨得牙關緊咬,他知道對方必有奇招,當下不待招式用老,霍地一抖劍身,爆出兩朵劍花,改向海楓兩肩上削來!


    江海楓木劍霍地一舉,口中厲叱一聲,隻聽得“當”的一響,木劍竟把來犯的凝霜寶劍蕩去一邊,劍光像摔破了的鏡子一般,濺起了滿天的流光。


    二人都知道在這一接觸之後,將是貼身搏戰,俱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隻聽他二人喝叱之聲如雷,白黃兩色的劍影,此起彼落。


    一時之間,但見二人竄高伏矮,竄、騰、起、伏、閃、刺、滾,打得好不精彩。


    一個是年逾古稀、白發皓首的道人,一個卻是英氣方盛的少年!


    二人各懷一身驚人的奇技,一經交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直把旁邊的幾個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羊道人在未動手之前,本是滿懷自信,有十分把握,卻沒有想到,這個年歲和自己相差幾乎數倍的少年,竟有這麽厲害的身手。


    令他費解的是,對方木劍上似有一股無比的吸力,自己劍身雖不慮為他吸著,但卻令自己分心不少。


    白羊道人也曾細心地去觀察對方的劍招門路,可是他確信,這種怪異的招式,實在是他畢生所僅見的!


    道人有了這麽多內憂,劍招上也就更是絲毫也不敢鬆怠,把一套獨門“雷音八合”,施展得淋漓盡致!


    這“雷音八合”本是乃師百草道人在靜修中,因聞雷音,而研創出來的一套劍法。


    他從來未以之對過敵,今天用來對付江海楓,還是第一次。


    卻未料到,那麽神奇的劍招,在這個少年的麵前,竟是絲毫也展露不開來。


    轉眼間,已將滿三十招之數。


    要按約定,白羊道人就得立刻拋劍認輸才是,可是他一世聲名,豈能甘心就如此付與流水!


    他的臉,漲得血一般的紅,喘息之聲,較先前更重了。


    就在這時,道人殺機猝起,他目光一閃,輕叱一聲:“著!”


    陡然間,身形如旋風一般地轉了迴來,手中劍上點鼻梁,下指腹陰。


    由上至下,成一條直線,一劍劈下。


    這是道人一式最拿手的絕技,名叫“劍劈三環”,他一生對敵,施此絕招僅僅五次,而對方五人,無不喪身在他這一式劍招之下。


    這一次由於對方少年武技驚人,為他生平僅見,再者三十招之數,已到最後一手,他才施出這最後絕招。


    白羊道人一世英名,也全在這一招之上了!


    可是江海楓海島孤處,一心習劍,得有劍神之稱的銀河老人悉心傳授,一身武功,豈同一般。


    他的特點是,劍招遞出令你永遠莫測究竟,當今劍聖,也當之無愧。


    就在道人“凝霜劍”劈下的刹那,但聞江海楓一聲叱道:“領教了,道人!”


    他的步眼身法,配合得十分巧妙,迴肩曲膝,輕敏地向上舉劍過頂。


    隻聽得“嚓”的一聲!


    江海楓的木劍劍尖,正好抵在白羊道人凝霜劍的劍刃口上。


    甫一接觸,勢如破竹,眼看海楓那口木劍,被對方的劍刃,從頭直劈到尾。


    這一刹那,江海楓的臉都白了,道人的頭上也冒出了汗!


    他們的內力都貫在劍身上,江海楓想不到道人內功如此精湛,隻要木劍全開,自己的手勢必受傷,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


    可是功力之深淺,往往要看最後的一刹那,才能分出高下。


    當那口光華四溢的“凝霜劍”,快要劈到木劍的把手時,竟是連連地顫抖著,再也劈不下去了!


    白羊道人銀發如戟而立,他三竭其力地又喝了聲:“下去!”


    右臂一振,劍上響起了一聲龍吟,劍光像樹隙陽光一樣的破碎、搖曳著。


    然而,仍然不能再劈下一分一毫!


    道人的臉變得更蒼白,身子顫抖,冷汗涔涔而下,而江海楓在這臨危的刹那間,已挽迴了大局。


    他含笑地疾出左掌,扣住自己被劈開的木劍上方,左右兩腕,同時著力,一聲斷喝道:“撒手!”


    白羊道人精力早盡,但他也真倔強,死也不肯鬆手。


    隻見他那穿著道袍的枯瘦身子,猛然地一個踉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可是他的手仍然死命地抓在劍柄之上。


    江海楓用力搖了一下,白羊道人身子都被拖動了,兀自不肯棄劍。


    江海楓冷笑一聲,本想令他出一個大醜,可是看見他雪白的須發,心就軟了。


    他猛地把木劍向迴一抽,身形旋轉出去,冷笑說道:“白羊道人,你偌大年歲,言而無信,已經輸了,何故如此不服?”


    白羊道人凝視他良久,始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


    然後他掙紮著站起身子,用袍袖拂著身上的塵土,望著江海楓苦笑了笑,道:“少年人,你劍術精湛,貧道服了!”


    江海楓又冷笑了一聲,道:“你的武技確實不錯,以你年齡身份,應該自愛,三羊道觀內恐怕除了你和少數人外,無一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你要好好地整頓一下。不可一天到晚隻求自身安靜,而對他們不予聞問!”


    白羊道長滿麵羞憤,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他才又歎了一聲道:“貧道輸你,自是無話好說,少年人,你且留下大名,以便貧道記下這段香火之情。”


    江海楓低頭看了一下手上的木劍,除了把手約有五寸左右的地方無損之外,其餘兩尺許的劍身,已為道人寶劍自中劈為兩片。


    他內心不禁也自暗驚。


    要知他已把內力貫注在劍身之內,雖是一口木劍,卻是堅逾金鋼,對方道人竟能把它一劈為二,其內力之深自是可想而知,不過對方多少也得力於那口寶刃之鋒利。


    海楓有見於此,對道人也就存下了一點相惜之心。


    當下含笑道:“我名江海楓,道人你記下了,我在此打攪多時,很是失禮,現在就告辭了!”


    說著信手把木劍向地上一拋,抱了一下拳,道:“望你好自為之,否則這地方,我還會再來的,再來之時,恐怕就沒有如此好說話了!”


    說罷轉身就走,白羊道人急喝道:“慢著!”


    江海楓迴身道:“還有什麽事?”


    白羊道人此時,已把那口“凝霜劍”插入劍鞘之中,他沉著臉道:“這口劍你拿去,貧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以後,我或許還會由你手中取迴來!”


    江海楓本不想收,可是聽他如此說,為免示弱,反不好多說了,於是微微一笑道:


    “既如此,我拜領了!”


    白羊道人咬了一下牙,抖手把劍擲出,同時口中叱道:“接著!”


    隻聽“嗤”一聲,那口劍連同劍鞘,就像一支箭似的,向海楓頭頂上直射過來!


    江海楓微微一笑,倏地拔身而起,伸手一接,覺得劍上夾著極大的內力,知道此乃道人存心作難。


    當下加了幾成功力,隻一撚,已把寶劍握於手中,他麵上不帶出一些異態,這情形看在白羊道人眼內,更覺慚愧不已!


    江海楓接劍在手,抱了一下拳道:“我們後會有期,此劍在我手中,決不會辜負於它,道人你大可放心!”


    說罷轉身大步向外走出。


    通玄、通海、通碧幾個道人,瞪眼看著他,無一人敢上前攔阻。


    白羊道人恨到極處,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大聲叱道:“等一會兒,你們把黑、黃二位師叔傳來,本座有話對他們說!”


    說著氣憤地轉身走入室內,偌大的殿院,立時鴉雀無聲。


    江海楓一路大步而行,雖遇見了不少道人,可是這些道人,早已被他嚇破膽了。


    他們眼巴巴地目送這個大鬧道觀的青年步出觀院,再無一人還敢多事。


    江海楓快步走出了道觀,掃目望去……


    怪事出現了!在先前他與道人大戰的那塊草坪上,那群被他以獨家點穴手法所製住的道人,竟是一個都不見了。


    更奇怪的是連席絲絲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在湖邊找了一轉,立住了腳,心中正自不解,忽見旁側一方大石上,有幾行字跡。


    江海楓走近一看,隻見上麵寫道:“欲尋行蹤,江南一行。左人龍。”


    他不由劍眉微顰,心說糟了,看此情形,那席絲絲一定是被這姓左的俘去了。


    隻是這左人龍,又是何人,他與自己又有什麽仇恨呢?


    想著,心中有些茫然。


    雖然席絲絲並不是自己的什麽人,但卻是多年以來,第一個與自己結識的人,一個天真的女孩,一旦落在了敵人手中,還會有什麽好的下場?


    這麽一想,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發現一邊楊柳之下,自己那匹馬居然還無恙地留在那裏,便匆匆地騰身而上。


    這時忽見一個道士,由石後探頭張望,江海楓驀地騰身而起,飛落而下。


    那道人見了,口中“哦”了一聲,轉身就跑。


    可是他足步方動,江海楓已經落在他的麵前,叱道:“給我站住!”


    這黃衣道士正是方才被海楓點中穴門的道人之一,早已為江海楓的神技嚇喪了膽,此刻聞叱,怎敢不聽,頓時就僵住不動了。


    江海楓打量著他道:“我那名書僮何處去了?”


    這道人見江海楓並不下手就打,膽子也就大了些,當下冷笑了一聲說:“姓江的,你盡管欺侮我們,又算什麽本領,你有膽量就去鬥一鬥左相公,那才叫英雄呢!”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什麽姓左的,我並不認識此人,你若是不把所見的一切從實招來,我仍然要把你定在此地,叫你死活不得!”


    道人嚇得退後了一步,擺手道:“好!我這就告訴你吧!”


    江海楓怒聲道:“左人龍是誰?是你們觀裏的道人嗎?”


    道人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人家不是道人,和你一樣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方才在你和黑羊師伯相搏時,人家不就站在一旁麽!”


    江海楓驀然憶起那個叫好的青年,不由呆了一呆,後悔地歎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不過使他奇怪的是,那騎馬的青年,和自己素昧平生,他何故與自己為難?


    道人見江海楓皺眉不語,隻當他是為那姓左的嚇住了。


    當時就得意地道:“那位左相公,幾手功夫才叫俊呢,你不是把我們都點住了麽?


    可是我們心裏都明白,就是不能動,那位左相公,隻伸出兩個指頭,在我們每人前後點了一下,我們馬上就都能動彈了。”


    江海楓心中一驚,暗忖這左人龍果然是一個勁敵。


    自己所施展的那種點穴功夫,是一種獨家手法,想不到這左人龍竟擅解救之法,隻此一點,也就可見大大的不凡了。


    那黃衣道人晃了一下頭,又道:“你不是還帶來了一名跟班的麽?不是我說,那家夥才叫飯桶呢!”


    他頓了頓,得意地又道:“跟人家一上手,就被人家給點住了!”


    江海楓冷冷地道:“她原本不會什麽武功,隻是這左人龍把她點倒之後可曾把她怎樣?”


    黃衣道人冷笑了一聲,他無從發泄內心的痛恨,隻有借追述經過時發泄一下。他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地翻動著那雙黃眼珠,意思好像是在說:“小子!你不是能麽?”


    拂了一下身上的土,道:“把他怎樣?哼!那還會好受得了麽?”


    啐了一口唾沫,又道:“我就幹脆告訴你吧,那小子,就被那位左相公給綁了起來,用馬馱走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隻當這左人龍是個漢子!如此看來,未免令人失望,也不過是個偷雞摸狗之流罷了!”


    “偷雞摸狗?”黃衣道人歪著脖子說:“偷雞摸狗的人能有這麽大本事?這左相公還告訴我們說,你是一個殺人狂、怪人,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死在你手下的人,已經多不勝數……”


    江海楓聽得不禁好笑,他一語不發地注視著眼前道人,看他還說些什麽。


    黃衣道人滔滔不絕地又道:“他還告訴我們,叫我們大家快逃命,說你一定不會饒過我們的。我師父和黑羊師伯以及各位師兄,聽了他的話都走了。”


    江海楓哼了一聲道:“那你為什麽還不跑?”


    道人退後一步,臉上變著顏色道:“我因取一樣東西而晚了一步,那左相公還說,他一定不能放過你。隻是他去江南還有事情,非走不可,又怕見不著你,所以才把你那名書僮給帶走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到江南找他去!”


    說到此,一雙黃眼珠,兀自上下打量著江海楓,道:“我的話可是說完了,這些話,句句是實,你就快去吧!去晚了,你的書僮可就沒命了。”


    江海楓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他以為江海楓要對自己下手,不由嚇得全身直抖。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說了這些話,你一定不能饒過我,隻是你就是打死我,也沒有什麽用處……”


    江海楓這時心氣平和,他一生處理任何事,從來就沒有衝動過。


    這時他笑了笑道:“好了,你去吧,我手下還用不著你來送死!”


    說著跨上駿馬,向湖邊小道緩緩馳去。


    那名道人張著嘴,瞪著眼,一直目送著他走遠了,才迴觀而去。


    江海楓一路策馬南行,腦子裏追憶著那個叫左人龍的麵容,心中實在想不通,這人到底是什麽來路?他和自己,到底因何結下了仇恨?


    此人有事明明可以和自己當麵解決,卻偏偏避著自己,而把席絲絲擄去,由此判斷,此人一定多少還有些畏懼自己。


    想到此,江海楓不禁冷笑了一聲,心道:“這左人龍,我以後見到了他,絕不輕饒,隻是他誘我遠去江南,又是存的何心?”


    想著,茫然地搖了搖頭。


    隻是中原大國,他已多年未臨,席絲絲雖是涉世未深,卻未嚐不是一個好向導;如今失去了她,往後就更加人地生疏了。


    再者,那些美味的食物,也就不得再嚐了。


    他邊行邊想,不覺有些悵然。


    前行不遠,來到了一處鄉村,見兩側的楊樹,長得十分青鬱,槐花更是一片斑斕,幾個年輕小媳婦,正在路邊攀折著槐花,折下之後,把它們放在瓦缽裏。


    大樹下麵鋪著涼席,還擺著幾張椅子,坐著幾個莊稼老人,搖著大芭蕉扇子。


    江海楓的馬走到此,就停下了。


    因為這時太陽太毒,馬畏熱,不肯再走了。


    江海楓就在一棵老槐樹前下了馬,佇立在樹蔭之下乘涼。


    他的馬彎下脖子,啃食著附近的青草。


    四周的蟬聲,吱吱噪噪,這是一個炎熱的正午,可是江海楓卻無心情去歇息。


    他那偉岸的身形,雍容的氣質,立刻為這塊地方,平添了一種不同的格調。


    來抵中原之後,一事未做,卻結下了不少仇家,想起來真是慚愧,想起海島上的師父,如今在秦桐的挾持之下,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越想越覺得煩悶,新仇舊恨齊上心頭。那口新自白羊道人手上得來的寶劍,尚還握在手上,一直未曾仔細地去看過。


    這時閑悶得很,就順手抽了出來,隻覺得劍身映著陽光,泛出絲絲的冷氣,襲人肌膚,冷森森如一泓秋水一般。


    他不由呆了一呆,心道這口劍確是一口寶刃,隻可惜自己不知道它的來曆,師父手上也有一口好劍,名喚“天缺”,不知比這口劍如何?


    他緩緩把寶劍收起,係於背後,又想起方才那道人說的一些話,那左人龍竟誣指自己是一個殺人狂,委實令人氣憤。


    可是迴想了一下,不久前在海島上,自己一夜連斃蒼海客等數人,手段也確實太狠毒了些。


    這麽一想,他的氣也就平了一些,一個人重重地頓了一下足,忖道:“今後我絕不再輕易殺人!隻是那左人龍例外,此人有失君子之風……”


    又想到了席絲絲,一個弱女子,雖有些功夫,卻落在人家手中,如果那左人龍心存不正……


    想到此,他不禁呆住了。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因由左人尤其人的外相看來,此人並不像是一個淫邪之人,很可能他和自己為敵,是受人唆使而來。


    他一個人靠在樹身上,腦子裏想東想西,千頭萬緒,愈是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下,行來一個戴笠的老者,擔著一個挑子,口中嚷道:“涼——粉——”


    原來這是一個涼粉挑子,江海楓肚子餓了,更覺得口渴,於是就招手道:“喂,給我來一碗!”


    那老者笑著把擔子挑了過來,齜著牙道:“剛從井裏撈上來的,真涼透了,相公你吃一碗就知道。”


    說著就在碗裏加了辣椒麻油等物,江海楓見這老者年歲已不小,腦後那條小辮子,約有小指一般粗細,吊在後麵鬆搭搭的十分好笑。


    老者一麵在碗裏拌著涼粉,一麵打量著他道:“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點了點頭,接過碗來吃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老者正要說話,卻又聽得一旁響起一個濃重的山西口音道:“喂,老鄉,給我也來一碗,多放些辣椒調料。”


    聲音就來自江海楓身側不遠,江海楓尋聲望去,頓時心中一動。


    原來就在自己身邊不到兩丈的樹下,半躺著一個枯瘦的老頭兒,一身黑色的綢子衣裳,袒露著前胸,露出一排肋骨。老頭肩膀上,還停著一隻鷹,不時地扇著翅膀,口中呱呱地叫著。


    這一人一鷹的突然出現,令江海楓深深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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