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饒州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三十左右的錦衣人,五官均勻,極有風度,唯一的缺點,是臉欠了些血色,略呈病後的蒼白。


    他,就是“漁郎”陳家麟,他以巧獲的人皮麵具改了容。他主要的目的,是要到“花月別莊”找“牡丹令主”,他判斷她可能還在別莊。


    晚風夕陽裏,饒州城在望,陳家麟腳步加快了些。


    他一麵走,一麵在想——


    用什麽藉口進入“花月別莊”?


    別莊之主“鄱陽夫人”在女兒陶玉芬失蹤之後,有什麽反應?


    “武林仙姫”被師弟“失心人”救出之後,是否給她母親梢過信?


    找到了“牡丹令主”之後,該采取什麽行動?她是大母,當然不能殺她,最好的辦法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廢去她的武功,可是自己沒與她動過手,根本不知道她武功的深淺,自己會是她的對手麽?


    正在若思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了十個少女的聲音道:“小姐,是他麽?”


    另一個少女的聲音道:“看背影有點像,但他從來沒穿這樣的衣服……”


    聽稱唿,這兩個少女是主婢的關係,陳家麟沒迴頭,仍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那婢女的聲音又起:“小姐,您真的不知他的名字?”


    被稱作小姐的似乎個性很急躁,不耐煩地道:“月桂,你要我說幾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噗哧!”一笑,那叫月桂的婢女道:“小姐,不是婢子多嘴,您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人家會愛您麽?”


    小姐冷哼了一聲道:“廢話,隻要我愛他就成了!”


    陳家麟忍悛不置,天底下竟然有這一廂情願的怪事。


    月桂又笑出聲來道:“小姐,如果你找到了他,而他不愛您呢?”


    小姐兇霸霸地道:“我活到這麽大,沒愛過一個男人,既然看上了他,他就非接受不可。”


    “如果他不呢?”


    “打架,打到他接受為止!”


    “如果打了他也不願意呢?”


    “我就殺了他然後自殺!”


    “小姐也未免太癡心了,前麵這……”


    “叫收他!”


    陳家麟不由心中一動,這種女人真是世間少有,不問可知定是個性潑辣之流,不自自己那一點像她的他?


    心念未己,嬌喝已告傳來:“站住!”


    有其主必有其婢,這婢女是不知規矩為何物。


    陳家麟充耳不聞,照舊走他的路,人影一晃,一個青衣少已攔在前頭,他不得不停下來,冷眼望著對方。他戴了人皮麵具,麵孔本來就很冷,眼神一冷,就更加的顯得冷漠了。


    青衣小婢月桂翹著小嘴道:“咦!你這個人……“以下的話,被陳家麟出奇的冷漠給冰住了。


    陳家麟冷冷地道:“姑娘是叫誰?”


    月桂調皮地道:“路上又沒別人,當然是叫你!”


    說完,轉過目光道:“小姐,是他麽?”


    小姐的聲音道:“不是,聲調不像!”


    基於好奇的心理,陳家麟緩緩迴過身去,這一來,雙方照了麵,眼前是一個二十左右的紫衣少女,濃肩大眼,蛤蟆嘴,一看就知是個粗線條的女子,口角微向下彎,表示了她的高傲與個性。


    論長相,實在不高明,比婢女月桂差多了,倒是身材與皮肉還不賴,恍眼一看,還是個美人。


    兩人對望了片刻,紫衣少女濃眉一揚,口角一披,大刺刺地道:“為什麽不開口?”


    陳家麟淡淡地道:“區區在等姑娘開口!”


    紫衣少女橫了陳家麟一眼,道:“你的臉為什麽這樣冷漠?”


    這一問使陳家麟有些啼笑皆非,冷聲應道:“天生的,沒辦法!”


    紫衣少女咧嘴笑了笑,道:“看你人還長得不錯,怎麽個稱唿法?”


    陳家麟呆了一呆,順口胡謅道:“人家都叫區區‘冷麵怪客’!”


    紫衣少女嘴一扁,道:“這外號滿有意思的!”


    陳家麟覺得沒來由和她歪纏,轉身就要舉步……


    紫衣女大聲道:“喂!你慢點走。”


    陳家麟迴過身來道:“有事麽?”


    紫衣少女氣唿唿地道:“你這個人講不講理?”


    陳家麟愕然道:“什麽講理不講理?”


    紫衣少女大刺刺地道:“我已經問了你的名號,禮尙往來,你也該問問姑娘我呀!”


    陳家麟喘了口氣,道:“有這必要麽?”


    紫衣少女道:“當然,這是江湖規矩,下次見了麵也好有個稱唿。”陳家麟無可奈何地道:“如此區區請敎?”


    紫衣少女“嗯!”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聽清楚了,姑娘我叫‘紫衣仙子’粱小玉。


    陳家麟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她這副長相,竟然也稱仙子,不知是她自己取的,還是江湖中人故意損她的。


    當下淡淡地道:“區區可以走了麽?”


    “紫衣仙子”道:“你急個什麽勁,姑娘我還有話要說。”


    頓了頓,又道:“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這一路上可曾碰到一個年輕的青衫書生?”


    不用說,青衫書生定是方才主婢所談的她心目中的他。


    陳家麟搖頭道:“沒碰上!”


    “紫衣仙子”自言自語地道:“奇怪,他分明是從這條路來的,難道他已進了城,沒這麽快呀?……”


    月桂突地手指來路道:“小姐,您看那來的是不是?”


    “紫衣仙子”迴頭一望,喜孜孜地道:“不錯,正是他,我們迎上去!”話聲未落,人已快步迎去。


    小婢月桂對陳家麟扮了個兔子臉,也跟著奔去。


    搖搖頭,陳家麟喃喃地道:“真是個寶,那有女人追男人如此追法的!”


    口裏說,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掃去,目力奇佳,再加上夕陽斜照的關係,一眼看出了來人,不由精神陡震,一彈身掠了過去。


    路旁林蔭裏,“紫衣仙子”與一個俊逸瀟灑的青衣書生相對站立,婢女月桂守在靠路邊的林緣。


    青衣書生表情很冷漠,淡淡地道:“梁姑娘截住在下,有什麽指敎?”


    “紫衣仙子”春風滿麵地道;“先告訴我叫什麽名字?”


    青衣書生皺了皺眉,似乎很不情願地道:“在下吳弘文!”


    扁嘴一笑,“紫衣仙子”道:“很好的名字,請問師出何門?”


    吳弘文道:“這個就恕不便奉告了。”


    “紫衣仙子”又笑了笑道:“不要緊,反正我們做了朋友,遲早我會知道的……”


    吳弘文苦著臉道:“做朋友?”


    “紫衣仙子”道:“別愁肩苦臉的,告訴你,多少人想跟我做朋友我還看不上眼呢!難道委曲了你?我明白了,我長得醜,是不是?


    嗨!我見你氣宇軒昂,骨秀神情,以為你定不同凡俗,想不到你與一般人完全一樣,看人隻看外表……”


    吳弘文臉一紅,道:“姑娘,在下還有事急需要辦。”


    “紫衣仙子”口角一披,截斷了他的話頭,道:“你急是你的事,我可不急,把話說清楚了再走不遲。”


    吳弘文蹙著眉頭,道:“什麽話更說清楚?”


    “紫衣仙子”道:“咦!做朋友的事呀?”


    吳弘文尷尬地道:“姑娘,在江湖道上,認識了便是朋友,不用再加以說明了!”


    “紫衣仙子”濃眉一挑,道:“我說的不是這樣的朋友!”


    吳弘文道:“那是什麽樣的朋友?”


    “唔!”了一聲,“紫衣仙子”抿了抿闊而扁的嘴,輕聲一笑道:“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朋友!”


    吳弘文怔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她,美醜他倒不在乎,隻是那付德性,他實在不敢領教。


    “紫衣仙子”臉色一沉,道:“怎麽,你不願意?”


    吳弘文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道:“姑娘,你出身名門,而我,隻是個江湖浪子,無名小卒……”


    “紫衣仙子”道:“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廢話,什麽名門不名門,告訴你,我可是很死心眼的,你仔細想想這句話。”


    吳弘文脹紅了臉道:“如果在下不呢?”


    “紫衣仙子”冷極地一笑道:“我一向不喜歡聽‘不’這個字眼,你佔量著吧!”


    吳弘文實在忍不住要發火了,但仍盡力隱忍著道:“姑娘,做朋友不是談買賣,得慢慢來呀。況且……男女之間的事,是一絲一毫也不能勉強的,姑娘是通達人。該明白這個道理?”


    “紫衣仙子”板著臉孔道:“別給我高帽子戴,我一點也不通達,我就是死心眼,要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到手,說我不講理也是這樣,說我任性也是這樣!”


    吳弘文道:“可是,在下是人,並不是東西?”


    “紫衣仙子”又堆下笑臉道:“照啊!就因為你是人,是我第一個碰上的可以算是人的人,所以我才厚著臉皮求你,想與你做個朋友,吳少俠,明白了麽?”


    陳家麟遠遠地藏在林裏一株樹後,他很奇怪,盟弟吳弘文一向口才不錯,怎麽會應付不了這女子。


    既然不願意,一走了之便不結了,還磨菇什麽呢?


    就在此刻,林子外邊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月桂,小姐呢?”


    月桂期期地應道:“原來是表少爺,您……怎麽也來了?”


    男子的聲音道:“我問你小姐呢?”


    月桂無奈,隻好道:“在林子裏與人談話!”


    “紫衣仙子”皺著眉說了一聲:“討厭,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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