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山,黑穀。


    由於山太高,每天日照的時間僅有半個時辰,現在是大白天,但仍是一片陰森。


    “天香門”精英盡出,散布在穀口十丈的範圍內,是縱深的配置,隔兩丈有一道人圈。


    在半環狀的人圈中央,站著“牡丹令主”與陳家麟母子二人。


    每一個在場的“天香門”高手,心情都是緊張的,因為要應付的對象,是謎一般的人物,後果無法預測。


    很久,仍不見動靜。


    陳家麟心裏七上八下,母子應約而來,但不知道約會者的來路與底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企圖。


    “失心人”口裏的陳年公案,指的是什麽?


    “牡丹令主”以低沉的聲音道:“家麟,對方虛實不明,但可以想到的是對方必有某種企圖,很可能是娘當年的仇家,你緊隨在我身邊,聽我的指示進退。”


    陳家麟“唔!”了一聲,算是答覆。


    他想到母親當年,以毒辣手段,殺了百多名武林高手,造成了中原武林空前的“百人塚”大血案。


    說仇家,真不知有多少,可以說,凡屬正義之士,都是敵人,就算今天能平安渡過,以後呢?


    驀地裏,穀內傳出了話聲:“孫飛燕,你赴約來了?”


    聞聲不見人,空空洞洞的像空穀傳音?”


    陳家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口邊。


    “牡丹令主”真不愧是女中梟雄,毫無驚慌的表示,冷冷地道:“閣下到底是誰?”


    穀中怪人道:“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牡丹令主”哼了一聲道:“閣下還不準備現身麽?”


    穀中怪人道:“現在把你帶來的人向後撤十丈,到對麵峰腳!”


    “牡丹令主”道:“為什麽?”


    穀中怪人道:“為了避免流血,多死無辜!”


    哈哈一笑,“牡丹令主”道:“閣下大言炎炎,是膽怯麽?”


    穀中怪人道:“孫飛燕,照理你這些手下,每一個都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老夫不願上幹天和,所以,你還是照辦的好!”


    “牡丹令主”道:“閣下最好現身坦白說明約會的目的,是打是殺,本令主接著,何必多費話?”


    穀中怪人道:“也許不必流血,你快下令要他們退開。”


    冷哼了一聲,“牡丹令主”道:“閣下認為辦得到麽?”


    穀中怪人道:“你別以為他們身上帶著火器毒物,便可有恃無恐,告訴你,他們沒有施展的餘地,何苦白白送這麽多人命呢?”


    “牡丹令主”默然,因為她蒙著臉,陳家麟無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但不言可喻,那神情定然很可怕。


    四下裏散布的“天香門”高手,個個的心弦都繃得很緊。


    片刻之後,“牡丹令主”開口道:“既毋須流血,他們也不會動手,何必後撤呢?”


    穀中怪人道:“因為我們要了斷的公案,不能讓外人聽到!”


    “牡丹令主”顯然震驚了,身軀微微一顫,但仍冷寂地道:“什麽公案不容外人聽到?”


    穀中怪人道:“如果能說,又何必要他們退開?”


    笑了笑,“牡丹令主”道:“閣下不說個明白,就別想本令照你的話做!”


    穀中怪人道:“算我倆之間的私事吧!”


    這話很突兀,也令人莫測。


    “牡丹令主”聲音一沉,道:“私事,閣下到底是誰?”


    穀中怪人道:“你馬上就可知道的!”


    “牡丹令主”想了想,道:“如果他們不退開,閣下就不現身?”


    “不錯,正是如此!”


    “何不幹脆取消約會?”


    “那不成,老夫等的太久了!”


    “他……也要退開麽?”


    “他是誰?”


    “本令的兒子!”


    “哈哈哈哈……”


    “這有什麽可笑的?”


    “不可笑,不可笑,孫飛燕,老夫真佩服你的心機,竟然想到這著妙棋,他可以留下,他是該留下的!”


    這話,使陳家麟在震驚之下又加了困惑,他不懂怪人說話的意思。


    “牡丹令主”默爾了片刻,突然下了決心,揚手大聲道:“你們退到峰腳,但不可鬆懈戒備。”


    命令一下,人影紛紛朝後馳去。


    穀中怪人道:“還有矇人不會落敗的兩口子沒走!”


    這指的自然是“不敗翁”夫婦,陳家麟大奇,怪人到底隱身在什麽地方,怎會看得這麽清楚?


    “牡丹令主”又揚了揚手,果見兩條人影,從側方石後倒掠。


    “牡丹令主”寒聲道:“閣下可以……”


    話隻出口一半,忽見一個毛茸茸的怪人,端坐在上次被炸塌的石堆根腳,他不知是如何現身的,太快了,像是本來就坐在那裏。


    陳家麟倒抽了一口冷氣,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他又一次見到了怪人,若非他能開口說話,那裏像是一個人。


    “牡丹令主”沉聲道:“閣下可以說話了!”


    怪人突地歎了口氣,徐緩而沉重地道:“孫飛燕,如果你能辦到一件事,便可免遭殺身的報應……”


    “牡丹令主”道:“別的事暫緩,閣下先說說自己是誰?”


    怪人道:“沒必要,你不知道最好,我說的這件事很簡單,你解散‘天香門’,尋個人跡不到的地方,隱居思過,便可保全殘生。”


    陳家麟頓時激動起來,他想不到怪人會說出這句他衷心祈望的話來。


    “牡丹令主”笑了,笑聲十分刺耳,久久才斂了笑聲道:“閣下裝神扮鬼,又大白天說夢話實在可笑之極。”


    怪人冷沉地道:“一點也不好笑,笑會變成哭!”


    “牡丹令主”放大了聲音道:“少逞口舌之利,你到底是誰?”


    怪人的聲音突然改變了,蒼勁而清朗:“殘虹驚綺夢,從茲陌路人,你知道我是誰了?”


    那聲音熟之又熟,陳家麟的唿吸窒住了,血液也似乎停了運行,他感到一陣陣的暈眩,張開口發不出聲音來,他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


    “牡丹令主”連退了兩個大步,歇斯底裏地大叫道:“陳延陵,我早就猜到是你,原來你沒死……”


    由於太激動的關係,她有些發喘。


    陳家麟全身發麻,幾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勢。


    師父陳延陵——應是父親——死了,水葬了,現在卻又出現眼前,太不可思議了,死人能複活麽?


    斷劍,絕招,根本就不是謎。


    怪人,竟然是當年名震寰宇的“乾坤一劍”陳延陵。


    “牡丹令主”又上前兩步,與陳家麟站了個並肩,栗聲道:“陳延陵,我們已恩斷義絕,你想把我怎樣?”


    “乾坤一劍”忽地站起身來,激聲道:“你聽見我剛才的話了?”“牡丹令主”道:“如果我說不呢?”“乾坤一劍”顫抖著聲音


    道:“那你是迫我殺你!”


    “牡丹令主”咬牙切齒地道:“殺我,沒這麽容易吧?”


    夫妻勢同水火,久而不化,這是為了什麽?


    陳家麟心頭一片狂亂,脫口叫了一聲:“爹!”


    隻這麽一個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乾坤一劍”把覆在麵上的長發往後一拂,雖然虯須滿麵,但那眼神,輪廓,還是依稀可辨。


    陳家麟望得發了呆,想不到這慈祥而不失威嚴的麵影,會奇跡般的再呈眼簾,多不可思議?


    正在如癡如迷的當口,突覺全身一麻,隨之右手被反扭向後。


    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母親竟會對他下手,這刹那之間,他的腦海呈一片空白,什麽意念也沒有,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乾坤一劍”一晃身,搶到了“牡丹令主”身前丈許之處,栗聲道:“孫飛燕,你想幹什麽?”


    “牡丹令主”陰森森地道:“你殺我,我殺他,就是這樣!”


    “乾坤一劍”氣得渾身發抖,兩顆目珠幾乎突出眶外,厲聲道:“你敢?”


    “牡丹令主”道:“這沒什麽敢不敢的,不信就試試看!”


    穴道受製,勁力全失,陳家麟此刻激憤欲狂,真的是欲哭無淚,母親製住兒子,要挾父親,天底下竟有這等怪事。


    “乾坤一劍”大吼道:“放了他!”


    “牡丹令主”寒颼颼地道:“不放,我諒你不敢動手殺你的骨肉,陳延陵,我一直以為他是你的傳人,想不到他會是你的兒子。”


    恍若巨雷轟頂,陳家麟幾乎暈了過去。


    原來“牡丹令主”不是自己的母親,怪不得她反反複複毫無骨肉天性的表現,為什麽早不想到這一點呢?


    ”乾坤一劍“咬牙道:“孫飛燕,你不要臉,竟冒認他是你兒子,真虧你想得出……”


    冷極地一笑,“牡丹令主”道:“什麽要臉不要臉,江湖中隻問目的,不擇手段,這得感謝‘長舌太公’,他湊合了這件好事……”


    “乾坤一劍”須眉俱張,栗聲道:“什麽,長舌老兒搗的鬼?”


    “牡丹令主”道:“他沒搞鬼,他隻是說出了這秘密,我是間接從你兒子的結盟兄弟吳弘文口裏知道的,謝謝他還助我除了一個內奸!”


    陳家麟胸內“嗡嗡”作響,這一刻他真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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