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行大驚失色，身形一閃，便到了袁五空的身旁，準備察看情況？</p>
蒙麵黑衣人見狀，咳嗽一聲，含笑叫道：“羅道長不必看了，袁大俠是中了‘無影之毒’！”</p>
羅天行大吃一驚，目中神光如電的凝注對方，沉聲問道：“你是在第六招硬接之際，於掌間藏毒？”</p>
這位“滄溟羽士”，業已震怒，一麵問話，一麵已手挽劍柄！</p>
蒙麵黑衣人一抱雙拳，恭身陪笑答道：“羅道長猜錯了，‘七指大聖’袁朋友是在伸手接取那枚紙鏢之際，便已中了‘無影之毒’！”</p>
羅天行目中殺氣騰射，“哼”了一聲說道：‘好算計，看來尊駕真是處心積慮……”</p>
蒙麵黑衣人見羅天行已有撥劍之意，向他搖搖手笑道：“羅道長，你此時拔劍則甚，雖然輸了東道，但踐約賣命之期，至少出還在十日以後。”</p>
羅天行冷然道：“你認為貧道準備會替你賣命？”</p>
蒙麵黑衣人笑道：“滄溟羽士‘具有何等身份是當世武林中，響當當的一流人物呢？在下雖然巧施了些詭計，但袁五空‘翻天七式’的第七招‘兜率偷丹’，既未使出，便不能不算是輸了賭約……”</p>
羅天行頓足一歎，撒手鬆開劍柄。</p>
蒙麵黑衣人向這位號稱劍術通神的“滄溟羽士”看了一眼，笑聲說道：“其實，這樁賭約，有點多餘，即令袁五空施展出‘兜率偷丹’，沒有輸卻東道，在下也敢斷定羅道長仍然甘為我家主人賣命！”</p>
羅天行皺眉道：“你主人到底是誰？他有何德何能，可令我……”</p>
蒙麵黑衣人不等羅天行再往下問便含笑接道：“我家主人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羅天行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道：“昔日的東南武林盟主，如今竟隱居在這西北邊陲的‘白水鎮’上，我與南宮獨尊雖有一麵之緣，但以他那點名頭，又怎麽準令我甘於賣命呢……”</p>
蒙麵黑衣人接口笑道：“羅道長請別忘記，在下剛才說過除了‘我的主人’以外，還有‘你的朋友’！”</p>
羅天行道：“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誰？”</p>
蒙麵黑衣人笑道：“自然是對羅道長恩深德厚之人……”</p>
羅天行搖頭道：“這又不大對了，羅天行飄然一劍，浪跡江湖，縱令是一飯一宿，也從來不受人恩……”</p>
蒙麵黑衣人微笑道：“不一定吧？在下彷佛聽說羅道長雲遊‘哀牢’，誤中‘桃花瘴’毒，若非經人冒死相救，難免把一身絕藝神功，全都葬送在深不見底的百丈桃花泥內……”</p>
話猶未了，羅天行目中已射奇光。失聲問道：“此事外人決無所知，莫非‘五煞尊者’法濟大師，也在這‘白水鎮’上？”</p>
蒙麵黑衣人道：“這件事兒雖是法濟大師所告，但大師本人卻已遠離此處。”</p>
羅天行急急追問道：“法濟大師去了何處？我與他睽違多年，極為想念……”</p>
蒙麵黑衣人長歎一聲，接口慢慢道：“羅道長請把法濟大師思念之情，永藏心底了吧……”</p>
羅天行一怔？對黑衣蒙麵人投射過兩道詢問性的目光？……</p>
蒙麵黑衣人合十當胸，喃喃說道：“淨土紅塵，良朋好友，生死茫茫……”</p>
羅天行搶前兩步，一把抓住蒙麵黑衣人的衣袖問道：“你……你……你是說法濟大師業經功行圓滿，坐……坐化歸西？……”</p>
蒙麵黑衣人搖頭接道：“不是坐化歸西，是中了仇家毒手，除了遺留下一兩件‘五行法物’之外，連整具皮囊，都全化血水。”</p>
羅天行神色劇震，抓著黑衣蒙麵人，連連搖撼問道：“你……你……此話當真？……”</p>
蒙麵黑衣人掙開羅天行的雙手，從懷中取出一柄小扇和一柄小刀，向這“滄溟羽士”，略加展示道：“羅道長請看，這不是法濟大師遺贈在下的‘丙丁扇’，暨‘太白庚辛刃’等兩件‘五行法物’麽？”</p>
羅天行目光一注，便知確是法濟大師平素決不離身之物，不禁廢然歎道：“此事發生多久？”</p>
蒙麵黑衣人也表示惋惜地，一歎答道：“可能這就叫生死有命，在劫難逃，羅道長若是早來三日，或許還……”</p>
羅天行右足一頓，足下的石地，為之寸裂，恨聲說道：“閣下請替袁五空兄解除所中‘無影之毒’，然後引我到法濟大師的遺體之前一拜！”</p>
蒙麵黑衣人一麵取出解毒丹藥，喂給“七指大聖”袁五空服下，一麵苦笑道：“羅道長忘了我方才所說法濟大師全身皆化血水了麽？除了一件袈裟，幾枚牙齒以外，那裏還有什麽遺體？”</p>
羅天行鋼牙一挫，目射煞芒問道：“法濟大師的仇家，是那路江湖人物？”</p>
蒙麵黑衣人道：“大師是中了‘戊土神君’孫行土的‘戊土斷魂砂’……”</p>
羅天行“哼”了一聲，咬牙說道：“孫行土等‘五行霸客’，不過是幺魔小鬼……”</p>
蒙麵黑衣人不等羅天行往下再說，便接口道：“‘五行霸客’身後，尚有有力靠山；故而羅道長敢為法濟大師報仇，亦非易事，至少也還是約上一兩位幫手，否則……”</p>
羅天行道：“尊駕怎樣稱謂？”</p>
蒙麵黑衣人伸手取下蒙麵黑巾，現出一張極為深沉，充滿智慧狡猾的瘦削臉龐，向羅天行抱拳陪笑道：“在下向百勝，於‘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內，充任師爺。”</p>
羅天行略一稽首為禮，目閃煞芒道：“向師爺請賜告‘五行霸客’的身後靠山是誰？”</p>
向百勝說道：“是‘天外雙魔’，雙魔中的‘玉麵天魔’東方俊。是‘青木郎君’東方朗君的堂兄，‘千手天魔’焦囂也與‘火神’雷飛有連襟之誼，而東方朗與雷飛二人，又先後死於法濟大師手下！”</p>
羅天行點了點頭道：“天外雙魔果然算得是號人物，但他們遠居‘高黎貢山’……”</p>
向百勝接口道：“由於東方朗、雷飛之死，‘五行霸客’已與本莊訂了半月之約，並派人請‘天外雙魔’，打算倚仗這兩個魔頭的出奇武學。把‘養天莊’夷為平地！”</p>
羅天行“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就憑他們兩個……”</p>
向百勝陪笑道：“除了‘天外雙魔’外，聽說‘賀蘭山’的‘血河夜叉’令狐菁，也可能助紂為虐？”</p>
羅天行目光一亮，縱聲狂笑道：“好，好，我對這位西北‘女霸天’，又稱‘血河夜叉’令狐菁的一身怪異武學，委實心儀已久，想不到竟在這小小‘白水鎮’上，趕上了如此難得，也如此熱鬧的一場武林盛會！”</p>
向百勝皺眉說道：“真若三魔聯手，實力之強也不可輕侮，羅道長縱然劍術通神，功參造化，也……”</p>
羅天行點頭道：“向師爺放心，為了替法濟大師報仇，也為了‘滄溟羽士’這點虛名，羅天行既不會狂，也不會暴，我也要作點安排……”</p>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那剛剛醒轉的“七指大聖”袁五空，正色說道：“袁兄，我向這位向師爺借匹好馬，麻煩你星夜飛騎，走趟崆峒好麽？”</p>
袁五空一頭玄霧，簡直宛若丈二金剛，摸不著頭！</p>
羅天行遂把自己從向百勝口中所聞情事，對袁五空說了一遍。</p>
袁五空也知羅天行與法濟大師交厚，途中屢曾提及欲往哀牢操望，雙眉一皺道：“羅兄是打算暫居‘養天莊’內，為法濟大師報仇？”</p>
羅天行頡首道：“小弟生平僅一次受人活命之恩，懸記在心，耿耿難報，如今既知法濟大師慘道毒手，縱令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也非為大師報仇雪恨，令他能在九泉瞑目不可……”</p>
“但較藝爭名，或可矜才使氣，為友複仇，必須穩紮穩打，‘五行霸客’方麵，既有東方俊，熊囂等‘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為助，我遂不得不對本身力量，仔細斟酌斟酌……”</p>
哀五空道：“‘天外雙魔’與‘血河夜叉’，雖然兇名頗甚，但羅兄潛修東海，劍術通神……”</p>
羅天行軒眉一笑，目閃神光的接口說道：“人貴自知，無論東方俊、熊囂，或令孤菁任何人出手，以一對一，羅天行均自信有七分勝麵，以一對二，勝負之數，已頗難測，倘若妄逞意氣，以一對三，哪裏是企圖為友複仇，無非是自取滅亡而己！”</p>
袁五空恍然道：“羅兄這等說法，莫非也想邀人為助？”</p>
羅天行笑道：“正是此意，否則我要袁兄星夜飛騎，跑趟崆峒則甚？”</p>
哀五空眼球連轉，想了一想問道：“對付‘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像我這等三腳貓，四門鬥的把式，根本使不上勁，但不知崆峒山中，隱居了甚麽樣的罕世高手？”</p>
羅天行應聲道：“昔年在‘大漠英雄會’上，以‘嵩陽大九式’，暨‘子母斷魂圈’，獨劈‘天山四兇’的‘孤獨先生’獨孤耿……”</p>
袁五空“哎呀”一聲，雙眉緊蹙說道：“風聞這位‘孤獨先生‘獨孤耿’，名如其人。</p>
十分耿介孤獨，落落寡合，無論隱居在那處名山大川時，所居百丈之內，均定名為‘孤獨洞天’，從來不容外人來……”</p>
羅天行不等袁五空再往下說，便即接口說道：“袁兄所說，雖是實情，但那‘孤獨先生’獨孤耿，是我至交，更與‘血河夜叉’，有不解之仇，一聞我與令孤菁在此相鬥，定必應邀出山，星夜趕來。”</p>
話完，解下自己所用劍柄上所係黃白相間的異常絲穗，向袁五空遞過。</p>
袁五空接過一看，發覺劍穗的色澤質料，均異乎尋常，遂揚眉問道：“這是信物？”</p>
羅天行點頭道：“袁兄到了‘崆峒’，先尋一座名叫‘紫涵峰’的峰頭，‘孤獨洞天’便在峰下幽壑之內，倘若遇著甚擋，口中請高吟柳宗元‘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之句，隻消等那‘孤獨先生’獨孤耿出現，交過劍穗，說明來意，便可如願的了。”</p>
袁五空記下羅天行所說重點，至於柳宗元的那首絕句，他從小已背得滾瓜爛熟，一提便知，已毋需再予強記，於是他收起劍穗道：“好，我跑這道路兒，但迴來時……”</p>
向百勝在一旁接口笑道：“‘養天莊’就在‘白水鎮’西，但袁大俠與‘孤獨先生’，隻要一到‘白水鎮’，向百勝自會差人迎接。”</p>
袁五空“哼”了一聲，向百勝又對他抱拳陪笑道：“至於適才向百勝小弄狡猾，開罪之處，尚請袁大俠海量相寬……”</p>
袁五空苦笑一聲，截斷向百勝的話頭道：“些許小事，不必再提，就請向師爺準備一匹好馬，免得遠去崆峒，耽延時日。”</p>
向百勝說笑道：“‘養天莊’內，好馬極多，袁大俠不妨暫騎我的‘火騮紅’，再把南宮莊主的‘烏雲蓋雪’帶去，充作‘孤獨先生’獨孤耿的坐騎。”</p>
轉瞬，三人四騎，如矢連發。</p>
就在“滄溟羽士”羅天行，與“七指大聖”袁五空，雙雙跟隨向百勝去後，暗影中轉出一人，並發出一聲幽幽歎息！</p>
這人，身材不高，但卻寬袍博袖，臉上也蒙著一方黑巾，不願使人認出他的廬山麵目。</p>
他在那聲幽幽歎息之後，搖頭自語說道：“幾多豪俊客，都是劫中人，他們不是為名，便是為利，不是為情，便是為仇，以我一人之力，勸不勸得醒這麽多癡迷？能夠度過卻幾人，逃出這場劫數？……”</p>
自語了後，又是一聲充滿悲天憫人意味的播頭歎息…</p>
※※※</p>
風在停，雨在歇，人……人在掙紮……</p>
風是驟起狂風，雨是狂噴血雨……</p>
人則原本有“巧手天尊”郭慕石，和“鬼斧神弓”吳天才兩人，如今卻隻勝下吳天才一個。</p>
因為郭基石死後猶下辣手自己把自己炸成了灰，如今，爆炸狂風停後，四噴血雨歇後，在地下掙紮的，自然是那吳天才了！</p>
前文曾經交代，吳天才不修邊幅，除了滿口蒜味之外，所穿那件長衫也幾乎終年不換，堆滿了酒漬風塵！</p>
但如今，蒜味似沒有了，身上也換了一件鮮豔長袍！</p>
不是吳天才突然愛潔，是他口中的蒜味，被四外的血腥氣味所掩，身上那件長袍，更沾滿了鮮紅血漬！</p>
這些血，是吳天才自己的血？還是郭慕石的血？</p>
兩者都有，因吳天才雖功力絕高，心思絕快，但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在那近距離，出乎意料的道受奇襲之下，他不可能逃得過郭慕石的死後反擊！</p>
但兵法有雲：“善陣者，不敗，善敗者，不亂！”</p>
吳天才深明此理，既已身處危機，絕無幸理，他便在危急中，力持鎮定，企圖把自己所付出的代價，減低到最小程度！</p>
一口真氣提處，護住了足以致命的當前各大要穴，並以“流雲雙袖”，疑足功勁拂出！</p>
爆炸勁力太強，超過了苦煉玄功，吳天才仍被震得在血泊中，頹然暈例！</p>
等到他緩緩醒來，掙紮起立，這位相當瀟酒的“鬼斧神弓”，變得不瀟灑了！</p>
身上的零碎傷痕，簡直數不清，幾乎多到近百處的光景！</p>
左手，無名指和小指，斷去了三分之二，大概已化灰飛滅！</p>
臉上也缺了一支右耳，整個臉龐兒都血紅得與戲台上的關壯繆，或乾德君趙匡胤媲美！</p>
吳天才蘇醒起立，審視自己的傷勢後，根本顧不得在血泊中，找尋斷指斷耳，他首先要替自己止血。</p>
因為吳天才生恐在“巧手天尊”郭慕石之外，還有其他的敵人，自己倘失血太多，豈非任人宰割？</p>
還算好，吳天才服下丹藥，調息片刻，並未發現任何敵蹤？</p>
他覺得已能行動，遂不敢再複逞強地，在南山之中逗留，趕緊迴轉“養天莊”而去。</p>
這時，時光仍屬深夜，距離天明，業已不遠，但四外卻越發顯得黑暗。</p>
再有半裏左右，便到“養天莊”，吳天才倏然止步！</p>
止步之故，是因為吳天才發覺前麵樹林之中似乎藏得有人？</p>
果然，他才一止步，林中便有一條黑影，飄然走出，宛若足不點地，輕靈美妙已極！</p>
就這幾步路兒，便走得使吳天才大吃一驚！</p>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吳天才認得出這是輕功中造詣絕頂的“淩虛步”</p>
法。</p>
不論對方是有心炫耀，或無意施為，隻要看此輕功，必是一流人物！</p>
自己安心無恙之下，或不足懼，如今身負重傷，卻……</p>
吳天才一麵驚心，一麵伸手入懷……</p>
這動作自然是準備取出他的成名之物“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p>
林中人似乎猜出吳天才的意圖，搖手叫道：“吳大俠不必存甚戒備心，在下對你毫無敵意！”</p>
吳天才目光注處，看出對方是個身材不高，寬袍博袖臉上並蒙了一方黑巾之人。</p>
語麵方麵，也似經過凝煉，不願被人聽出老少身份。</p>
對方既然自稱絕無惡意，吳天才自也不好意思再取甚“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遂訝然問道：“尊駕既無敵意，卻為何攔住吳某去路……”</p>
林中人突然發覺吳天才不單一身血汙，連頭手等處，均受傷損，不禁“咦”了一聲道：</p>
“吳大俠功力蓋世，心智絕倫，怎會身上負傷，並且失血不少！來來來，我先奉贈一粒益元聖藥，為吳大俠稍盡棉薄？”</p>
話完，揚手拋過一粒丹藥。</p>
吳天才接在手中，略一聞嗅，便從藥香之上，知道確是一粒珍貴靈丹，絕非含有甚麽惡作劇的性質。但他卻不服食，依然揚手擲迴，抱拳說道：“多謝尊駕美意，但吳天才生平絕不輕受人恩，既在江湖上行走，難免刀頭舐血，劍底驚魂，對於身上這點傷勢，我還禁受得位，沒把它看作了甚麽奇災大劫？”</p>
林中人笑道：“吳大俠雖豪勇無倫，英風堪敬，但卻不必推辭這粒丹藥之贈，在下可以保證，絕不挾惠相脅，對吳大俠提出任何要求，我隻想等你止血益氣，稍為複原後，和你商量怎樣挽救一場血腥氣味極重的武林劫運。和把‘四絕書生’沈宗儀，救出情天孽梅！”</p>
說完，又把丹藥遞過，但這次卻非淩空拋送，而是向前幾步，緩緩伸手遞來。</p>
吳天才看出對方意誠，乃含笑接口道：“多謝多謝，閣下既如此關照，吳某再不接受，就是不識抬舉。”</p>
丹藥才一入口，吳天才便暗慚愧！</p>
因為他已從藥嚐出，對方所贈，果然是粒幾乎功能起死迴生的珍貴丹藥！</p>
林中人見吳天才業已服下丹藥，便含笑說道：“吳大俠請調真氣，周遊於龍虎玄關，暨十二重樓，使藥效發揮極致，或索性由在下相助一臂之力……”</p>
邊自說話，邊自伸出右掌，向吳天才的後背脊心桉去。</p>
這種神態，暨這種語氣，分明是這位身份神秘的蒙麵人，要對吳天才隔體傳功，療傷益氣，使他提早康複！</p>
吳天才在未曾服用丹藥之前，舉措十分拘謹！</p>
但如今既已身受人恩，遂覺不必再小家子氣，一軒雙眉，朗聲說道：“好，好，尊駕對於吳天才的這番……”</p>
“這番情意”的情意二字，尚未說出，吳天才便倏然住口。</p>
此舉並非吳天才發現甚麽過份驚奇之事，為之驟然緘口，而是這位“鬼斧神弓”，業已不能說話。</p>
不是毒發，不是傷重，更不是藥石無靈，吳天才說不出話之故，是他被人點了穴道。</p>
當地別無外人，自然便是那位身份神秘的林中人所作手腳……</p>
吳天才那裏想得到對方會先贈靈藥，再下辣手？</p>
閃不及閃，避無可避，等他覺得肋下一麻，業已不能言動的聽人擺布！</p>
林中人點倒吳天才，失聲一歎道：“吳大俠恕我暫時得罪，因為我要揭破一樁居心險惡的絕大陰謀，隻好小弄狡猾，令你受點委屈。”</p>
吳天才知覺雖仍未失，卻已有口難言，隻從雙目之中，騰射出不甘受人愚弄熊熊怒火！</p>
林中人看出他心中忿意，苦笑一聲道：“吳大俠，你身上大小傷痕，幾達百處，請莫動無明。好好睡一覺吧！”</p>
※※※</p>
無窮奇妙事，都在養天莊。</p>
首先應該寫的，是被擱置的“四絕書生”沈宗儀。</p>
擱置既久，沈宗儀胡帝胡天的荒唐行為，自然成了過去。</p>
刹那之前，他還因先中媚毒，藥力煎心，百脈如沸！</p>
但刹那之後，沈宗儀在身體上雖已獲行了宣泄解脫，在精神上卻已癱軟崩潰！</p>
他恨自己，更恨嶽倩倩！</p>
恨自己是恨為甚麽這樣不具戒心，在嗅得奇異香氣後，不施展絕頂內功，把所中媚毒，從周身毛孔之中逼出？</p>
恨嶽倩倩恨她不該在自己欲火狂騰之際，還那等火上加油，加以引誘，袒裼裸裎的投懷送抱。</p>
尤其恨的是自己本以為嶽倩倩是清白高貴的名門聖女，但由於適才的瘋狂體驗，她不單早經滄海，曾曆巫山，並還是個風流高手，江湖蕩婦！</p>
倘若嶽倩倩是葳蕤自守的清白女兒，沈宗儀怪責自己的程度，必定比怪責她來得深，甚至於會恢複靈智後，慚恨得舉掌自絕！</p>
但嶽倩倩既非貞潔並極淫賤，情況便反了過來，沈親儀遂恨她甚於恨自己，鋼牙一咬，舉掌欲把身邊的赤裸嬌娃，置於死地！</p>
不過，沈宗儀終是仁人俠士，手掌雖舉，胸中卻又動了不忍之心。</p>
天下事奇妙常異，沈宗儀在這幾乎已想饒了嶽倩倩，舉掌將落未落之際，嶽倩倩卻自己找死！</p>
她忽一翻身，香衾揭處，豐乳細腰，粉灣香股，一齊展露無遺。</p>
並一張玉臂摟住沈宗儀，星眸半張昵聲說道：“沈哥哥，我……我……我還想要……”</p>
這種動作，這種的聲音，以及赤裸裸的一絲不掛嬌軀，在剛才確實足以勾引起沈宗儀的百丈欲火！但如今欲火一泄，神智清明之下，沈宗儀那裏還覺得甚麽銷魂蝕骨，卻適得其反地，覺得萬分醜惡，因而堅定了適才已起還泯的那片殺心！</p>
嶽倩倩的手接觸了沈宗儀，沈宗儀的手也接觸了嶽倩倩。</p>
但兩人的手不同，嶽倩倩手伸過去的，是拔雨撩雲的勾魂之手，沈宗儀手伸過來的，卻是碎玉沉珠的追魂之手。</p>
沈宗儀的右手二指，才一點中對方心窩，嶽倩倩嬌呻一聲，立告香消玉殞！</p>
“殺得好！”</p>
沈宗儀悚然一驚，因為這“殺得好”三個字，是出自女人之口，並十分嬌脆清圓，聽來語音甚熟。他發覺語音是來自房門之外，遂沉聲問道：“甚麽人？你們何必設下這種無恥圈套，快叫吳天才與我答話。”</p>
門外女聲說道：“吳天才受人愚弄，假稱你約他三更相會。趕去南山，可能也有不幸道遇，你快點出來，我們另換一個地方，再複詳談究竟。”</p>
沈宗儀聽得吳天才也中奸計，心內一急，立向房外撲去。</p>
但身形才起，門外嬌叱又傳：“這像甚麽樣子，沈兄請鎮定一點，兇邪大敵當前，最忌的便是慌亂二字！”</p>
沈宗儀臉上烘的一熱，心中驚愧交進！</p>
愧的是因為自己荒唐方罷，也是全身赤裸，對方又分明是位年輕女子，這樣出房相見，豈非太以失禮？</p>
驚的則是由那聲“沈兄”的稱唿之上，聽出對方語音，競與嶽倩倩十分相似？</p>
沈宗儀草草穿衣，出得門外，見對方黑衣蒙麵，但身材十分曼妙，顯然是個年輕嬌娃。</p>
黑衣人一見沈宗儀出室，便壓低語音道：“跟著我走，這‘五雲樓’密布機關，我們不能再驚動那般一個比一個刁，一個比一個狠的萬惡老賊！”</p>
話完，纖腰一擰，飄然舉步，身法十分輕靈美妙，顯具上乘功力。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
沈宗儀看在眼內好不驚心，因他如今覺得這黑衣人不單語音酷似嶽倩倩，連身材舉措，競也十分相像？……</p>
但嶽倩倩適才在密室之內，分明先與自己銷魂，再被自己迫魂，怎會……</p>
沈宗儀凝思至此，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希冀……</p>
他希冀那十分淫蕩，死在自己“穿心指”下的嶽倩倩，是個易容變妝的假貨色，而眼前這位黑衣人，才是國色天香冰清玉潔的嶽倩倩姑娘……</p>
心中有思，口有所問，他竟低聲說道：“芳駕可……可是真……真正的嶽姑娘麽？”</p>
黑衣人連頭都不迴地，隻是前行引路，並冷冷答道：“沈兄不必胡思亂想，小心足下，不要走錯半步，須知已有不少人，慘道算計，歸諸劫數，我們要扭轉局麵，十分艱難，千萬不能再出任何差錯？”</p>
由於對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更令沈宗儀疑思如雲，如墜五裏霧中！</p>
但他也知黑衣人所說是實，這“五雲樓”經吳天才匠心布置，的確處處都是機關，並均厲害無比！</p>
遂暫時不敢多問，隨著那位黑衣人，左閃右飄，馳出“五雲樓”外。</p>
由於時屬深夜，幾處樁卡，又早被黑衣人點了穴道，遂使他們安然出樓，未遇阻礙。</p>
離開“五雲樓”，那黑衣人竟引導沈宗儀向“養天莊”的後莊走去。</p>
沈宗儀心中雖感詫異，但也不願多問。</p>
他此時已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念，決定非看這黑衣人的廬山麵目，並看她把自己帶往何處，說些甚麽機密大事。</p>
一到後莊，園中林木越發茂盛，黑衣人身形一閃，縱上一座全園最高的假山頂上，在幾株大樹的濃蔭密罩之下，選段橫枝，坐了下來。</p>
沈宗儀到了樹下，方一沉吟，黑衣人已指著身邊空出一段粗壯橫枝笑道：“沈兄上來，我們坐得近些，便於說話，此處居高臨下，把全園任何行動，都看得真切！”</p>
沈宗儀如奉綸旨，真氣一提，輕輕縱到黑衣人身邊，坐了下來。</p>
黑衣人等沈宗儀坐後，目光四掃，見夜園寂寂別無人蹤，遂向沈宗儀問道：“沈兄，你剛才猜我是誰？”</p>
沈宗儀如今心已大定，又複嗅得對方身上隨風飄過的蘭麝細香，遂正色答道：“我希望你是真正的嶽倩倩姑娘！”</p>
黑衣人道：“為甚麽有此希望？嶽倩倩方才不是業已死在你的‘穿心指’下麽？”</p>
沈宗儀雙眉軒處，目中一片神光地應聲答道：“姑娘請注意‘真正’二字，‘五雲樓’中蕩女貌相雖同，但行為表現卻與‘真正的嶽倩倩姑娘’的玉潔冰清迥異，沈宗儀中毒神迷時，雖鑄大錯同墜下流，清醒後，立即判斷她是易容化妝，冒用嶽姑娘的身份，否則，我也不會施展‘穿心指’對她立下辣手！”</p>
黑衣人靜靜聽完，語音突似感激得有點抽噎起來，連聲稱謝道：“謝謝你……謝謝你，總算沈兄對於嶽倩情人格，還有相當了解……”</p>
沈宗儀聽她未加否認，一顆心兒不禁騰的跳了起來！</p>
黑衣人抬起了手兒，解去蒙麵黑巾，果然現出了嶽倩倩那張絕代傾城的春風嬌靨。</p>
沈宗儀吸了一口長氣，向嶽倩倩抱拳問道：“嶽姑娘，誘我夜人‘五雲樓’之事，似乎十分複雜，到底是誰在其中弄鬼？”</p>
嶽倩倩說道：“到底是誰，如今尚未查出，但絕對不出二人，一個是‘養天莊’的師爺，一個是‘養天莊’的莊主。”</p>
沈宗儀聽出嶽倩倩話中有話，不禁為之一怔？</p>
嶽倩倩眉凝幽恨地，歎了一聲又道：“本來我還以為‘養天莊’莊宅，是我爹爹，如今才知我爹爹多半早道不測，這‘養天莊’的莊主，極可能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p>
沈宗儀道：“嶽姑娘認為如今的‘養天莊’的莊主是誰？”</p>
嶽倩倩恨聲道：“不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徒擁俠名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便是有名黑道巨寇‘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沈宗儀連連點頭道：“這情況正與我所知，不謀而合，嶽姑娘尚不能確定他是誰麽？”</p>
嶽倩倩道：“正因我還不能確定，才把他稱為‘養天莊’的莊主。”</p>
沈宗儀想起嶽倩倩適才曾有“養天莊”的師爺一語，遂訝然問道：“那‘養天莊’的師爺，不是向百勝麽？難道嶽姑娘對於他的身份，也尚不能確定？”</p>
嶽倩倩頷道：“不錯，我覺得這位自稱‘向百勝’的‘養天莊’師爺，十分神秘可疑，可能還有未為人所知的第二種身份……”</p>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秀眉輕挑，又複道：“總之，不單‘養天莊’與南山群豪，形成敵對，連‘養天莊’的‘莊主’與‘師爺’之間也在各鬥心機，這個想對那個密切掌握，那個又想對這個充分利用！”</p>
沈宗儀弄不清來龍去脈，茫然問道：“甚麽掌握？甚麽利用？嶽姑娘能不能說得詳盡一點？”</p>
嶽倩倩玉手一伸，遞過一粒色如琥珀的奇香丹藥。</p>
沈宗儀知道她生恐自己所中媚香的餘毒未淨，才有這靈藥之贈。</p>
他本想辭謝，但一轉念間，又覺不必拂逆伊人情意，遂伸手接過，並立即吞服下去。</p>
嶽情倩向他慰然一笑，雙揚秀眉說道：“據我推測，‘養天莊’莊主手中，必有一筆堪以敵國的驚人財富！”</p>
沈宗儀道：“這推測不會有錯，近於事實，我也曾獲得過這類似訊息！”</p>
嶽倩倩把嘴角一撇，神情不屑的冷然說道：“以常人而論，有了錢後，必思有勢，以江湖人物而論，在有錢之後的最大願望，則多半為練成絕藝稱霸江湖……”</p>
沈宗儀連連點頭，嶽倩倩又繼續說道：“但‘養天莊’莊主，是春秋已高之人，故而對於欲練絕藝一節，可以推翻勾消，不妨確定他於獲得大筆財富後的第二個最大希望，便是統一武林，稱霸百派。”</p>
沈宗儀聽完嶽倩倩話後，想了一想說道：“要實現統一武林，稱霸百派的夢想，似乎有兩條路兒好走，一條是壯大自己，一條是削弱別人……”</p>
嶽倩倩嫣然一笑，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說道：“對，爭霸之道，僅此兩途，也可以分頭並進，但自目前跡象顯示，‘養天莊’莊主對於‘壯大自己’方麵，是采取慢熱手段緩緩而來，對於‘削弱別人’方麵，則采取快熱手段，行動得相當激烈！”</p>
沈宗儀歎道：“兩種方策，一急一緩，配合極佳，由此也可看出替‘養天莊’莊主劃策之人，相當高明，心機可怕，此人應該就是那位向師爺向百勝了。”</p>
嶽倩倩嗯了一聲，秀眉高挑道：“當然是他，‘養天莊’的莊主想對這位師爺，密切掌握，這位師爺也想把‘養天莊’的莊主，充分利用……”</p>
沈宗儀道：“嶽姑娘可否把這‘利用’二字闡釋……”</p>
嶽倩倩道：“我認為向師爺也有野心，他表麵為‘養天莊’莊主擘劃籌謀，實際上也可能窺視寶藏，覬覦霸業……”</p>
沈宗儀皺眉道：“他一個小小師爺……”</p>
嶽倩倩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搖頭接道：“沈兄莫要以為向百勝隻是一名‘養天莊’的師爺，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卻認為此人可能另有秘密身份極大實力，甚至和南山群豪的首領，也有相當接觸的……”</p>
沈宗儀對於嶽倩倩此語，表示不信地，搖頭說道：“不可能吧，南山群豪的首領是曾與我有翁婿之親的‘無影殺星’邢光宗，他怎會與向百勝之間，發生甚麽秘密接觸呢？”</p>
嶽倩倩道：“從表麵上看來，兩者處於敵對，不會有和諧接觸，但我把先後所生事變，仔細參詳之下，發覺‘養天莊’與南山群豪的首領方麵，似有某種默契，使雙方力量一一對消，然後再藉結仇讎，擴大影響到其他方麵……”</p>
沈宗儀似被提醒地，目閃精芒，矍然道：“有道理，這種先行驅虎吞狼，再複驅狼禦虎之策，確實是削弱別人，壯大自己的高明狠毒手段……”</p>
語音微頓，又恢複懷疑神色說道：“但‘養天莊’方麵，向百勝如此作法，尚可說是覬覦莊主擁有的敵國財富，想取而代之，南山群豪的首領，卻純係複仇而來，似乎找不出會與向百勝發生默契的有力情理……”</p>
嶽倩倩梨渦雙現，嫣然一笑地，接口說道：“對，這就是我所竭智盡慮，也參詳不透之處，也正是打算與沈兄共同推敲，以期揭破奸謀的要點……”</p>
沈宗儀問道：“嶽姑娘何時發現‘養天莊’的莊主，不是令尊？”</p>
嶽倩倩道：“今夜……”</p>
沈宗儀聞言一怔，嶽倩倩眉騰怒火，繼續道：“我一發覺老賊對我似有異樣神情，撫愛之間，也往往略為超越父女身份，疑集於心，裝醉一試，老賊果然中計，現出禽獸行徑，我正待翻臉，辛冰冰已先來撞破，與老賊大起爭吵，並似業已趕往南山，尋你探聽她前夫‘無情劍客’蕭揚的詳細情況……”</p>
沈宗儀聽得鋼牙一咬，怒剔雙眉問道：“嶽姑娘既然發現老賊假冒令尊之名，怎不把他立刻製住，痛加懲戒並逼問令尊的吉兇下落？”</p>
嶽倩倩的一雙妙目之內，微轉淚光答道：“我本想如沈兄之言，挺身拔劍，誰知弄假成真，竟當真中了老賊的甚麽道兒，根本周身無力動彈不得，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暗想幸虧那位辛冰冰及時撞來，否則真將求死不能地，斷送一生清白！”</p>
沈宗儀驚道：“既然如此，嶽姑娘又怎會趕到‘五雲樓’中……”</p>
嶽倩倩笑道：“老賊與辛冰冰雙雙離去後，我正愁急無計，突然被我恩師所救……”</p>
沈宗儀道：“令師也趕到此地了麽？我久仰‘九畹仙子’盛名，可否……”</p>
嶽倩倩搖手笑道：“我師傅救我以後，說她老人家尚有急事待辦，以期挽迴浩劫，並稱你已中人詭計，陷身‘五雲樓’中，要我暫時仍裝聾扮啞，故作不知地，利用莊主千金身份，去往機關密布的‘五雲樓’中救你，或是就此脫離魔掌與你共同行動，或在‘養天莊’中，再為內應？均請你斟酌情形，作一決定……”</p>
這番話兒，嶽倩倩竟把本身安危責任，全推到沈宗儀的頭上，使他頗感為難，沉吟未答……</p>
正在此時，嶽倩倩輕輕碰他一下，低聲說道：“沈兄，有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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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
蒙麵黑衣人見狀，咳嗽一聲，含笑叫道：“羅道長不必看了，袁大俠是中了‘無影之毒’！”</p>
羅天行大吃一驚，目中神光如電的凝注對方，沉聲問道：“你是在第六招硬接之際，於掌間藏毒？”</p>
這位“滄溟羽士”，業已震怒，一麵問話，一麵已手挽劍柄！</p>
蒙麵黑衣人一抱雙拳，恭身陪笑答道：“羅道長猜錯了，‘七指大聖’袁朋友是在伸手接取那枚紙鏢之際，便已中了‘無影之毒’！”</p>
羅天行目中殺氣騰射，“哼”了一聲說道：‘好算計，看來尊駕真是處心積慮……”</p>
蒙麵黑衣人見羅天行已有撥劍之意，向他搖搖手笑道：“羅道長，你此時拔劍則甚，雖然輸了東道，但踐約賣命之期，至少出還在十日以後。”</p>
羅天行冷然道：“你認為貧道準備會替你賣命？”</p>
蒙麵黑衣人笑道：“滄溟羽士‘具有何等身份是當世武林中，響當當的一流人物呢？在下雖然巧施了些詭計，但袁五空‘翻天七式’的第七招‘兜率偷丹’，既未使出，便不能不算是輸了賭約……”</p>
羅天行頓足一歎，撒手鬆開劍柄。</p>
蒙麵黑衣人向這位號稱劍術通神的“滄溟羽士”看了一眼，笑聲說道：“其實，這樁賭約，有點多餘，即令袁五空施展出‘兜率偷丹’，沒有輸卻東道，在下也敢斷定羅道長仍然甘為我家主人賣命！”</p>
羅天行皺眉道：“你主人到底是誰？他有何德何能，可令我……”</p>
蒙麵黑衣人不等羅天行再往下問便含笑接道：“我家主人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羅天行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道：“昔日的東南武林盟主，如今竟隱居在這西北邊陲的‘白水鎮’上，我與南宮獨尊雖有一麵之緣，但以他那點名頭，又怎麽準令我甘於賣命呢……”</p>
蒙麵黑衣人接口笑道：“羅道長請別忘記，在下剛才說過除了‘我的主人’以外，還有‘你的朋友’！”</p>
羅天行道：“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誰？”</p>
蒙麵黑衣人笑道：“自然是對羅道長恩深德厚之人……”</p>
羅天行搖頭道：“這又不大對了，羅天行飄然一劍，浪跡江湖，縱令是一飯一宿，也從來不受人恩……”</p>
蒙麵黑衣人微笑道：“不一定吧？在下彷佛聽說羅道長雲遊‘哀牢’，誤中‘桃花瘴’毒，若非經人冒死相救，難免把一身絕藝神功，全都葬送在深不見底的百丈桃花泥內……”</p>
話猶未了，羅天行目中已射奇光。失聲問道：“此事外人決無所知，莫非‘五煞尊者’法濟大師，也在這‘白水鎮’上？”</p>
蒙麵黑衣人道：“這件事兒雖是法濟大師所告，但大師本人卻已遠離此處。”</p>
羅天行急急追問道：“法濟大師去了何處？我與他睽違多年，極為想念……”</p>
蒙麵黑衣人長歎一聲，接口慢慢道：“羅道長請把法濟大師思念之情，永藏心底了吧……”</p>
羅天行一怔？對黑衣蒙麵人投射過兩道詢問性的目光？……</p>
蒙麵黑衣人合十當胸，喃喃說道：“淨土紅塵，良朋好友，生死茫茫……”</p>
羅天行搶前兩步，一把抓住蒙麵黑衣人的衣袖問道：“你……你……你是說法濟大師業經功行圓滿，坐……坐化歸西？……”</p>
蒙麵黑衣人搖頭接道：“不是坐化歸西，是中了仇家毒手，除了遺留下一兩件‘五行法物’之外，連整具皮囊，都全化血水。”</p>
羅天行神色劇震，抓著黑衣蒙麵人，連連搖撼問道：“你……你……此話當真？……”</p>
蒙麵黑衣人掙開羅天行的雙手，從懷中取出一柄小扇和一柄小刀，向這“滄溟羽士”，略加展示道：“羅道長請看，這不是法濟大師遺贈在下的‘丙丁扇’，暨‘太白庚辛刃’等兩件‘五行法物’麽？”</p>
羅天行目光一注，便知確是法濟大師平素決不離身之物，不禁廢然歎道：“此事發生多久？”</p>
蒙麵黑衣人也表示惋惜地，一歎答道：“可能這就叫生死有命，在劫難逃，羅道長若是早來三日，或許還……”</p>
羅天行右足一頓，足下的石地，為之寸裂，恨聲說道：“閣下請替袁五空兄解除所中‘無影之毒’，然後引我到法濟大師的遺體之前一拜！”</p>
蒙麵黑衣人一麵取出解毒丹藥，喂給“七指大聖”袁五空服下，一麵苦笑道：“羅道長忘了我方才所說法濟大師全身皆化血水了麽？除了一件袈裟，幾枚牙齒以外，那裏還有什麽遺體？”</p>
羅天行鋼牙一挫，目射煞芒問道：“法濟大師的仇家，是那路江湖人物？”</p>
蒙麵黑衣人道：“大師是中了‘戊土神君’孫行土的‘戊土斷魂砂’……”</p>
羅天行“哼”了一聲，咬牙說道：“孫行土等‘五行霸客’，不過是幺魔小鬼……”</p>
蒙麵黑衣人不等羅天行往下再說，便接口道：“‘五行霸客’身後，尚有有力靠山；故而羅道長敢為法濟大師報仇，亦非易事，至少也還是約上一兩位幫手，否則……”</p>
羅天行道：“尊駕怎樣稱謂？”</p>
蒙麵黑衣人伸手取下蒙麵黑巾，現出一張極為深沉，充滿智慧狡猾的瘦削臉龐，向羅天行抱拳陪笑道：“在下向百勝，於‘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內，充任師爺。”</p>
羅天行略一稽首為禮，目閃煞芒道：“向師爺請賜告‘五行霸客’的身後靠山是誰？”</p>
向百勝說道：“是‘天外雙魔’，雙魔中的‘玉麵天魔’東方俊。是‘青木郎君’東方朗君的堂兄，‘千手天魔’焦囂也與‘火神’雷飛有連襟之誼，而東方朗與雷飛二人，又先後死於法濟大師手下！”</p>
羅天行點了點頭道：“天外雙魔果然算得是號人物，但他們遠居‘高黎貢山’……”</p>
向百勝接口道：“由於東方朗、雷飛之死，‘五行霸客’已與本莊訂了半月之約，並派人請‘天外雙魔’，打算倚仗這兩個魔頭的出奇武學。把‘養天莊’夷為平地！”</p>
羅天行“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就憑他們兩個……”</p>
向百勝陪笑道：“除了‘天外雙魔’外，聽說‘賀蘭山’的‘血河夜叉’令狐菁，也可能助紂為虐？”</p>
羅天行目光一亮，縱聲狂笑道：“好，好，我對這位西北‘女霸天’，又稱‘血河夜叉’令狐菁的一身怪異武學，委實心儀已久，想不到竟在這小小‘白水鎮’上，趕上了如此難得，也如此熱鬧的一場武林盛會！”</p>
向百勝皺眉說道：“真若三魔聯手，實力之強也不可輕侮，羅道長縱然劍術通神，功參造化，也……”</p>
羅天行點頭道：“向師爺放心，為了替法濟大師報仇，也為了‘滄溟羽士’這點虛名，羅天行既不會狂，也不會暴，我也要作點安排……”</p>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那剛剛醒轉的“七指大聖”袁五空，正色說道：“袁兄，我向這位向師爺借匹好馬，麻煩你星夜飛騎，走趟崆峒好麽？”</p>
袁五空一頭玄霧，簡直宛若丈二金剛，摸不著頭！</p>
羅天行遂把自己從向百勝口中所聞情事，對袁五空說了一遍。</p>
袁五空也知羅天行與法濟大師交厚，途中屢曾提及欲往哀牢操望，雙眉一皺道：“羅兄是打算暫居‘養天莊’內，為法濟大師報仇？”</p>
羅天行頡首道：“小弟生平僅一次受人活命之恩，懸記在心，耿耿難報，如今既知法濟大師慘道毒手，縱令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也非為大師報仇雪恨，令他能在九泉瞑目不可……”</p>
“但較藝爭名，或可矜才使氣，為友複仇，必須穩紮穩打，‘五行霸客’方麵，既有東方俊，熊囂等‘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為助，我遂不得不對本身力量，仔細斟酌斟酌……”</p>
哀五空道：“‘天外雙魔’與‘血河夜叉’，雖然兇名頗甚，但羅兄潛修東海，劍術通神……”</p>
羅天行軒眉一笑，目閃神光的接口說道：“人貴自知，無論東方俊、熊囂，或令孤菁任何人出手，以一對一，羅天行均自信有七分勝麵，以一對二，勝負之數，已頗難測，倘若妄逞意氣，以一對三，哪裏是企圖為友複仇，無非是自取滅亡而己！”</p>
袁五空恍然道：“羅兄這等說法，莫非也想邀人為助？”</p>
羅天行笑道：“正是此意，否則我要袁兄星夜飛騎，跑趟崆峒則甚？”</p>
哀五空眼球連轉，想了一想問道：“對付‘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像我這等三腳貓，四門鬥的把式，根本使不上勁，但不知崆峒山中，隱居了甚麽樣的罕世高手？”</p>
羅天行應聲道：“昔年在‘大漠英雄會’上，以‘嵩陽大九式’，暨‘子母斷魂圈’，獨劈‘天山四兇’的‘孤獨先生’獨孤耿……”</p>
袁五空“哎呀”一聲，雙眉緊蹙說道：“風聞這位‘孤獨先生‘獨孤耿’，名如其人。</p>
十分耿介孤獨，落落寡合，無論隱居在那處名山大川時，所居百丈之內，均定名為‘孤獨洞天’，從來不容外人來……”</p>
羅天行不等袁五空再往下說，便即接口說道：“袁兄所說，雖是實情，但那‘孤獨先生’獨孤耿，是我至交，更與‘血河夜叉’，有不解之仇，一聞我與令孤菁在此相鬥，定必應邀出山，星夜趕來。”</p>
話完，解下自己所用劍柄上所係黃白相間的異常絲穗，向袁五空遞過。</p>
袁五空接過一看，發覺劍穗的色澤質料，均異乎尋常，遂揚眉問道：“這是信物？”</p>
羅天行點頭道：“袁兄到了‘崆峒’，先尋一座名叫‘紫涵峰’的峰頭，‘孤獨洞天’便在峰下幽壑之內，倘若遇著甚擋，口中請高吟柳宗元‘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之句，隻消等那‘孤獨先生’獨孤耿出現，交過劍穗，說明來意，便可如願的了。”</p>
袁五空記下羅天行所說重點，至於柳宗元的那首絕句，他從小已背得滾瓜爛熟，一提便知，已毋需再予強記，於是他收起劍穗道：“好，我跑這道路兒，但迴來時……”</p>
向百勝在一旁接口笑道：“‘養天莊’就在‘白水鎮’西，但袁大俠與‘孤獨先生’，隻要一到‘白水鎮’，向百勝自會差人迎接。”</p>
袁五空“哼”了一聲，向百勝又對他抱拳陪笑道：“至於適才向百勝小弄狡猾，開罪之處，尚請袁大俠海量相寬……”</p>
袁五空苦笑一聲，截斷向百勝的話頭道：“些許小事，不必再提，就請向師爺準備一匹好馬，免得遠去崆峒，耽延時日。”</p>
向百勝說笑道：“‘養天莊’內，好馬極多，袁大俠不妨暫騎我的‘火騮紅’，再把南宮莊主的‘烏雲蓋雪’帶去，充作‘孤獨先生’獨孤耿的坐騎。”</p>
轉瞬，三人四騎，如矢連發。</p>
就在“滄溟羽士”羅天行，與“七指大聖”袁五空，雙雙跟隨向百勝去後，暗影中轉出一人，並發出一聲幽幽歎息！</p>
這人，身材不高，但卻寬袍博袖，臉上也蒙著一方黑巾，不願使人認出他的廬山麵目。</p>
他在那聲幽幽歎息之後，搖頭自語說道：“幾多豪俊客，都是劫中人，他們不是為名，便是為利，不是為情，便是為仇，以我一人之力，勸不勸得醒這麽多癡迷？能夠度過卻幾人，逃出這場劫數？……”</p>
自語了後，又是一聲充滿悲天憫人意味的播頭歎息…</p>
※※※</p>
風在停，雨在歇，人……人在掙紮……</p>
風是驟起狂風，雨是狂噴血雨……</p>
人則原本有“巧手天尊”郭慕石，和“鬼斧神弓”吳天才兩人，如今卻隻勝下吳天才一個。</p>
因為郭基石死後猶下辣手自己把自己炸成了灰，如今，爆炸狂風停後，四噴血雨歇後，在地下掙紮的，自然是那吳天才了！</p>
前文曾經交代，吳天才不修邊幅，除了滿口蒜味之外，所穿那件長衫也幾乎終年不換，堆滿了酒漬風塵！</p>
但如今，蒜味似沒有了，身上也換了一件鮮豔長袍！</p>
不是吳天才突然愛潔，是他口中的蒜味，被四外的血腥氣味所掩，身上那件長袍，更沾滿了鮮紅血漬！</p>
這些血，是吳天才自己的血？還是郭慕石的血？</p>
兩者都有，因吳天才雖功力絕高，心思絕快，但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在那近距離，出乎意料的道受奇襲之下，他不可能逃得過郭慕石的死後反擊！</p>
但兵法有雲：“善陣者，不敗，善敗者，不亂！”</p>
吳天才深明此理，既已身處危機，絕無幸理，他便在危急中，力持鎮定，企圖把自己所付出的代價，減低到最小程度！</p>
一口真氣提處，護住了足以致命的當前各大要穴，並以“流雲雙袖”，疑足功勁拂出！</p>
爆炸勁力太強，超過了苦煉玄功，吳天才仍被震得在血泊中，頹然暈例！</p>
等到他緩緩醒來，掙紮起立，這位相當瀟酒的“鬼斧神弓”，變得不瀟灑了！</p>
身上的零碎傷痕，簡直數不清，幾乎多到近百處的光景！</p>
左手，無名指和小指，斷去了三分之二，大概已化灰飛滅！</p>
臉上也缺了一支右耳，整個臉龐兒都血紅得與戲台上的關壯繆，或乾德君趙匡胤媲美！</p>
吳天才蘇醒起立，審視自己的傷勢後，根本顧不得在血泊中，找尋斷指斷耳，他首先要替自己止血。</p>
因為吳天才生恐在“巧手天尊”郭慕石之外，還有其他的敵人，自己倘失血太多，豈非任人宰割？</p>
還算好，吳天才服下丹藥，調息片刻，並未發現任何敵蹤？</p>
他覺得已能行動，遂不敢再複逞強地，在南山之中逗留，趕緊迴轉“養天莊”而去。</p>
這時，時光仍屬深夜，距離天明，業已不遠，但四外卻越發顯得黑暗。</p>
再有半裏左右，便到“養天莊”，吳天才倏然止步！</p>
止步之故，是因為吳天才發覺前麵樹林之中似乎藏得有人？</p>
果然，他才一止步，林中便有一條黑影，飄然走出，宛若足不點地，輕靈美妙已極！</p>
就這幾步路兒，便走得使吳天才大吃一驚！</p>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吳天才認得出這是輕功中造詣絕頂的“淩虛步”</p>
法。</p>
不論對方是有心炫耀，或無意施為，隻要看此輕功，必是一流人物！</p>
自己安心無恙之下，或不足懼，如今身負重傷，卻……</p>
吳天才一麵驚心，一麵伸手入懷……</p>
這動作自然是準備取出他的成名之物“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p>
林中人似乎猜出吳天才的意圖，搖手叫道：“吳大俠不必存甚戒備心，在下對你毫無敵意！”</p>
吳天才目光注處，看出對方是個身材不高，寬袍博袖臉上並蒙了一方黑巾之人。</p>
語麵方麵，也似經過凝煉，不願被人聽出老少身份。</p>
對方既然自稱絕無惡意，吳天才自也不好意思再取甚“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遂訝然問道：“尊駕既無敵意，卻為何攔住吳某去路……”</p>
林中人突然發覺吳天才不單一身血汙，連頭手等處，均受傷損，不禁“咦”了一聲道：</p>
“吳大俠功力蓋世，心智絕倫，怎會身上負傷，並且失血不少！來來來，我先奉贈一粒益元聖藥，為吳大俠稍盡棉薄？”</p>
話完，揚手拋過一粒丹藥。</p>
吳天才接在手中，略一聞嗅，便從藥香之上，知道確是一粒珍貴靈丹，絕非含有甚麽惡作劇的性質。但他卻不服食，依然揚手擲迴，抱拳說道：“多謝尊駕美意，但吳天才生平絕不輕受人恩，既在江湖上行走，難免刀頭舐血，劍底驚魂，對於身上這點傷勢，我還禁受得位，沒把它看作了甚麽奇災大劫？”</p>
林中人笑道：“吳大俠雖豪勇無倫，英風堪敬，但卻不必推辭這粒丹藥之贈，在下可以保證，絕不挾惠相脅，對吳大俠提出任何要求，我隻想等你止血益氣，稍為複原後，和你商量怎樣挽救一場血腥氣味極重的武林劫運。和把‘四絕書生’沈宗儀，救出情天孽梅！”</p>
說完，又把丹藥遞過，但這次卻非淩空拋送，而是向前幾步，緩緩伸手遞來。</p>
吳天才看出對方意誠，乃含笑接口道：“多謝多謝，閣下既如此關照，吳某再不接受，就是不識抬舉。”</p>
丹藥才一入口，吳天才便暗慚愧！</p>
因為他已從藥嚐出，對方所贈，果然是粒幾乎功能起死迴生的珍貴丹藥！</p>
林中人見吳天才業已服下丹藥，便含笑說道：“吳大俠請調真氣，周遊於龍虎玄關，暨十二重樓，使藥效發揮極致，或索性由在下相助一臂之力……”</p>
邊自說話，邊自伸出右掌，向吳天才的後背脊心桉去。</p>
這種神態，暨這種語氣，分明是這位身份神秘的蒙麵人，要對吳天才隔體傳功，療傷益氣，使他提早康複！</p>
吳天才在未曾服用丹藥之前，舉措十分拘謹！</p>
但如今既已身受人恩，遂覺不必再小家子氣，一軒雙眉，朗聲說道：“好，好，尊駕對於吳天才的這番……”</p>
“這番情意”的情意二字，尚未說出，吳天才便倏然住口。</p>
此舉並非吳天才發現甚麽過份驚奇之事，為之驟然緘口，而是這位“鬼斧神弓”，業已不能說話。</p>
不是毒發，不是傷重，更不是藥石無靈，吳天才說不出話之故，是他被人點了穴道。</p>
當地別無外人，自然便是那位身份神秘的林中人所作手腳……</p>
吳天才那裏想得到對方會先贈靈藥，再下辣手？</p>
閃不及閃，避無可避，等他覺得肋下一麻，業已不能言動的聽人擺布！</p>
林中人點倒吳天才，失聲一歎道：“吳大俠恕我暫時得罪，因為我要揭破一樁居心險惡的絕大陰謀，隻好小弄狡猾，令你受點委屈。”</p>
吳天才知覺雖仍未失，卻已有口難言，隻從雙目之中，騰射出不甘受人愚弄熊熊怒火！</p>
林中人看出他心中忿意，苦笑一聲道：“吳大俠，你身上大小傷痕，幾達百處，請莫動無明。好好睡一覺吧！”</p>
※※※</p>
無窮奇妙事，都在養天莊。</p>
首先應該寫的，是被擱置的“四絕書生”沈宗儀。</p>
擱置既久，沈宗儀胡帝胡天的荒唐行為，自然成了過去。</p>
刹那之前，他還因先中媚毒，藥力煎心，百脈如沸！</p>
但刹那之後，沈宗儀在身體上雖已獲行了宣泄解脫，在精神上卻已癱軟崩潰！</p>
他恨自己，更恨嶽倩倩！</p>
恨自己是恨為甚麽這樣不具戒心，在嗅得奇異香氣後，不施展絕頂內功，把所中媚毒，從周身毛孔之中逼出？</p>
恨嶽倩倩恨她不該在自己欲火狂騰之際，還那等火上加油，加以引誘，袒裼裸裎的投懷送抱。</p>
尤其恨的是自己本以為嶽倩倩是清白高貴的名門聖女，但由於適才的瘋狂體驗，她不單早經滄海，曾曆巫山，並還是個風流高手，江湖蕩婦！</p>
倘若嶽倩倩是葳蕤自守的清白女兒，沈宗儀怪責自己的程度，必定比怪責她來得深，甚至於會恢複靈智後，慚恨得舉掌自絕！</p>
但嶽倩倩既非貞潔並極淫賤，情況便反了過來，沈親儀遂恨她甚於恨自己，鋼牙一咬，舉掌欲把身邊的赤裸嬌娃，置於死地！</p>
不過，沈宗儀終是仁人俠士，手掌雖舉，胸中卻又動了不忍之心。</p>
天下事奇妙常異，沈宗儀在這幾乎已想饒了嶽倩倩，舉掌將落未落之際，嶽倩倩卻自己找死！</p>
她忽一翻身，香衾揭處，豐乳細腰，粉灣香股，一齊展露無遺。</p>
並一張玉臂摟住沈宗儀，星眸半張昵聲說道：“沈哥哥，我……我……我還想要……”</p>
這種動作，這種的聲音，以及赤裸裸的一絲不掛嬌軀，在剛才確實足以勾引起沈宗儀的百丈欲火！但如今欲火一泄，神智清明之下，沈宗儀那裏還覺得甚麽銷魂蝕骨，卻適得其反地，覺得萬分醜惡，因而堅定了適才已起還泯的那片殺心！</p>
嶽倩倩的手接觸了沈宗儀，沈宗儀的手也接觸了嶽倩倩。</p>
但兩人的手不同，嶽倩倩手伸過去的，是拔雨撩雲的勾魂之手，沈宗儀手伸過來的，卻是碎玉沉珠的追魂之手。</p>
沈宗儀的右手二指，才一點中對方心窩，嶽倩倩嬌呻一聲，立告香消玉殞！</p>
“殺得好！”</p>
沈宗儀悚然一驚，因為這“殺得好”三個字，是出自女人之口，並十分嬌脆清圓，聽來語音甚熟。他發覺語音是來自房門之外，遂沉聲問道：“甚麽人？你們何必設下這種無恥圈套，快叫吳天才與我答話。”</p>
門外女聲說道：“吳天才受人愚弄，假稱你約他三更相會。趕去南山，可能也有不幸道遇，你快點出來，我們另換一個地方，再複詳談究竟。”</p>
沈宗儀聽得吳天才也中奸計，心內一急，立向房外撲去。</p>
但身形才起，門外嬌叱又傳：“這像甚麽樣子，沈兄請鎮定一點，兇邪大敵當前，最忌的便是慌亂二字！”</p>
沈宗儀臉上烘的一熱，心中驚愧交進！</p>
愧的是因為自己荒唐方罷，也是全身赤裸，對方又分明是位年輕女子，這樣出房相見，豈非太以失禮？</p>
驚的則是由那聲“沈兄”的稱唿之上，聽出對方語音，競與嶽倩倩十分相似？</p>
沈宗儀草草穿衣，出得門外，見對方黑衣蒙麵，但身材十分曼妙，顯然是個年輕嬌娃。</p>
黑衣人一見沈宗儀出室，便壓低語音道：“跟著我走，這‘五雲樓’密布機關，我們不能再驚動那般一個比一個刁，一個比一個狠的萬惡老賊！”</p>
話完，纖腰一擰，飄然舉步，身法十分輕靈美妙，顯具上乘功力。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
沈宗儀看在眼內好不驚心，因他如今覺得這黑衣人不單語音酷似嶽倩倩，連身材舉措，競也十分相像？……</p>
但嶽倩倩適才在密室之內，分明先與自己銷魂，再被自己迫魂，怎會……</p>
沈宗儀凝思至此，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希冀……</p>
他希冀那十分淫蕩，死在自己“穿心指”下的嶽倩倩，是個易容變妝的假貨色，而眼前這位黑衣人，才是國色天香冰清玉潔的嶽倩倩姑娘……</p>
心中有思，口有所問，他竟低聲說道：“芳駕可……可是真……真正的嶽姑娘麽？”</p>
黑衣人連頭都不迴地，隻是前行引路，並冷冷答道：“沈兄不必胡思亂想，小心足下，不要走錯半步，須知已有不少人，慘道算計，歸諸劫數，我們要扭轉局麵，十分艱難，千萬不能再出任何差錯？”</p>
由於對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更令沈宗儀疑思如雲，如墜五裏霧中！</p>
但他也知黑衣人所說是實，這“五雲樓”經吳天才匠心布置，的確處處都是機關，並均厲害無比！</p>
遂暫時不敢多問，隨著那位黑衣人，左閃右飄，馳出“五雲樓”外。</p>
由於時屬深夜，幾處樁卡，又早被黑衣人點了穴道，遂使他們安然出樓，未遇阻礙。</p>
離開“五雲樓”，那黑衣人竟引導沈宗儀向“養天莊”的後莊走去。</p>
沈宗儀心中雖感詫異，但也不願多問。</p>
他此時已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念，決定非看這黑衣人的廬山麵目，並看她把自己帶往何處，說些甚麽機密大事。</p>
一到後莊，園中林木越發茂盛，黑衣人身形一閃，縱上一座全園最高的假山頂上，在幾株大樹的濃蔭密罩之下，選段橫枝，坐了下來。</p>
沈宗儀到了樹下，方一沉吟，黑衣人已指著身邊空出一段粗壯橫枝笑道：“沈兄上來，我們坐得近些，便於說話，此處居高臨下，把全園任何行動，都看得真切！”</p>
沈宗儀如奉綸旨，真氣一提，輕輕縱到黑衣人身邊，坐了下來。</p>
黑衣人等沈宗儀坐後，目光四掃，見夜園寂寂別無人蹤，遂向沈宗儀問道：“沈兄，你剛才猜我是誰？”</p>
沈宗儀如今心已大定，又複嗅得對方身上隨風飄過的蘭麝細香，遂正色答道：“我希望你是真正的嶽倩倩姑娘！”</p>
黑衣人道：“為甚麽有此希望？嶽倩倩方才不是業已死在你的‘穿心指’下麽？”</p>
沈宗儀雙眉軒處，目中一片神光地應聲答道：“姑娘請注意‘真正’二字，‘五雲樓’中蕩女貌相雖同，但行為表現卻與‘真正的嶽倩倩姑娘’的玉潔冰清迥異，沈宗儀中毒神迷時，雖鑄大錯同墜下流，清醒後，立即判斷她是易容化妝，冒用嶽姑娘的身份，否則，我也不會施展‘穿心指’對她立下辣手！”</p>
黑衣人靜靜聽完，語音突似感激得有點抽噎起來，連聲稱謝道：“謝謝你……謝謝你，總算沈兄對於嶽倩情人格，還有相當了解……”</p>
沈宗儀聽她未加否認，一顆心兒不禁騰的跳了起來！</p>
黑衣人抬起了手兒，解去蒙麵黑巾，果然現出了嶽倩倩那張絕代傾城的春風嬌靨。</p>
沈宗儀吸了一口長氣，向嶽倩倩抱拳問道：“嶽姑娘，誘我夜人‘五雲樓’之事，似乎十分複雜，到底是誰在其中弄鬼？”</p>
嶽倩倩說道：“到底是誰，如今尚未查出，但絕對不出二人，一個是‘養天莊’的師爺，一個是‘養天莊’的莊主。”</p>
沈宗儀聽出嶽倩倩話中有話，不禁為之一怔？</p>
嶽倩倩眉凝幽恨地，歎了一聲又道：“本來我還以為‘養天莊’莊宅，是我爹爹，如今才知我爹爹多半早道不測，這‘養天莊’的莊主，極可能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p>
沈宗儀道：“嶽姑娘認為如今的‘養天莊’的莊主是誰？”</p>
嶽倩倩恨聲道：“不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徒擁俠名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便是有名黑道巨寇‘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沈宗儀連連點頭道：“這情況正與我所知，不謀而合，嶽姑娘尚不能確定他是誰麽？”</p>
嶽倩倩道：“正因我還不能確定，才把他稱為‘養天莊’的莊主。”</p>
沈宗儀想起嶽倩倩適才曾有“養天莊”的師爺一語，遂訝然問道：“那‘養天莊’的師爺，不是向百勝麽？難道嶽姑娘對於他的身份，也尚不能確定？”</p>
嶽倩倩頷道：“不錯，我覺得這位自稱‘向百勝’的‘養天莊’師爺，十分神秘可疑，可能還有未為人所知的第二種身份……”</p>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秀眉輕挑，又複道：“總之，不單‘養天莊’與南山群豪，形成敵對，連‘養天莊’的‘莊主’與‘師爺’之間也在各鬥心機，這個想對那個密切掌握，那個又想對這個充分利用！”</p>
沈宗儀弄不清來龍去脈，茫然問道：“甚麽掌握？甚麽利用？嶽姑娘能不能說得詳盡一點？”</p>
嶽倩倩玉手一伸，遞過一粒色如琥珀的奇香丹藥。</p>
沈宗儀知道她生恐自己所中媚香的餘毒未淨，才有這靈藥之贈。</p>
他本想辭謝，但一轉念間，又覺不必拂逆伊人情意，遂伸手接過，並立即吞服下去。</p>
嶽情倩向他慰然一笑，雙揚秀眉說道：“據我推測，‘養天莊’莊主手中，必有一筆堪以敵國的驚人財富！”</p>
沈宗儀道：“這推測不會有錯，近於事實，我也曾獲得過這類似訊息！”</p>
嶽倩倩把嘴角一撇，神情不屑的冷然說道：“以常人而論，有了錢後，必思有勢，以江湖人物而論，在有錢之後的最大願望，則多半為練成絕藝稱霸江湖……”</p>
沈宗儀連連點頭，嶽倩倩又繼續說道：“但‘養天莊’莊主，是春秋已高之人，故而對於欲練絕藝一節，可以推翻勾消，不妨確定他於獲得大筆財富後的第二個最大希望，便是統一武林，稱霸百派。”</p>
沈宗儀聽完嶽倩倩話後，想了一想說道：“要實現統一武林，稱霸百派的夢想，似乎有兩條路兒好走，一條是壯大自己，一條是削弱別人……”</p>
嶽倩倩嫣然一笑，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說道：“對，爭霸之道，僅此兩途，也可以分頭並進，但自目前跡象顯示，‘養天莊’莊主對於‘壯大自己’方麵，是采取慢熱手段緩緩而來，對於‘削弱別人’方麵，則采取快熱手段，行動得相當激烈！”</p>
沈宗儀歎道：“兩種方策，一急一緩，配合極佳，由此也可看出替‘養天莊’莊主劃策之人，相當高明，心機可怕，此人應該就是那位向師爺向百勝了。”</p>
嶽倩倩嗯了一聲，秀眉高挑道：“當然是他，‘養天莊’的莊主想對這位師爺，密切掌握，這位師爺也想把‘養天莊’的莊主，充分利用……”</p>
沈宗儀道：“嶽姑娘可否把這‘利用’二字闡釋……”</p>
嶽倩倩道：“我認為向師爺也有野心，他表麵為‘養天莊’莊主擘劃籌謀，實際上也可能窺視寶藏，覬覦霸業……”</p>
沈宗儀皺眉道：“他一個小小師爺……”</p>
嶽倩倩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搖頭接道：“沈兄莫要以為向百勝隻是一名‘養天莊’的師爺，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卻認為此人可能另有秘密身份極大實力，甚至和南山群豪的首領，也有相當接觸的……”</p>
沈宗儀對於嶽倩倩此語，表示不信地，搖頭說道：“不可能吧，南山群豪的首領是曾與我有翁婿之親的‘無影殺星’邢光宗，他怎會與向百勝之間，發生甚麽秘密接觸呢？”</p>
嶽倩倩道：“從表麵上看來，兩者處於敵對，不會有和諧接觸，但我把先後所生事變，仔細參詳之下，發覺‘養天莊’與南山群豪的首領方麵，似有某種默契，使雙方力量一一對消，然後再藉結仇讎，擴大影響到其他方麵……”</p>
沈宗儀似被提醒地，目閃精芒，矍然道：“有道理，這種先行驅虎吞狼，再複驅狼禦虎之策，確實是削弱別人，壯大自己的高明狠毒手段……”</p>
語音微頓，又恢複懷疑神色說道：“但‘養天莊’方麵，向百勝如此作法，尚可說是覬覦莊主擁有的敵國財富，想取而代之，南山群豪的首領，卻純係複仇而來，似乎找不出會與向百勝發生默契的有力情理……”</p>
嶽倩倩梨渦雙現，嫣然一笑地，接口說道：“對，這就是我所竭智盡慮，也參詳不透之處，也正是打算與沈兄共同推敲，以期揭破奸謀的要點……”</p>
沈宗儀問道：“嶽姑娘何時發現‘養天莊’的莊主，不是令尊？”</p>
嶽倩倩道：“今夜……”</p>
沈宗儀聞言一怔，嶽倩倩眉騰怒火，繼續道：“我一發覺老賊對我似有異樣神情，撫愛之間，也往往略為超越父女身份，疑集於心，裝醉一試，老賊果然中計，現出禽獸行徑，我正待翻臉，辛冰冰已先來撞破，與老賊大起爭吵，並似業已趕往南山，尋你探聽她前夫‘無情劍客’蕭揚的詳細情況……”</p>
沈宗儀聽得鋼牙一咬，怒剔雙眉問道：“嶽姑娘既然發現老賊假冒令尊之名，怎不把他立刻製住，痛加懲戒並逼問令尊的吉兇下落？”</p>
嶽倩倩的一雙妙目之內，微轉淚光答道：“我本想如沈兄之言，挺身拔劍，誰知弄假成真，竟當真中了老賊的甚麽道兒，根本周身無力動彈不得，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暗想幸虧那位辛冰冰及時撞來，否則真將求死不能地，斷送一生清白！”</p>
沈宗儀驚道：“既然如此，嶽姑娘又怎會趕到‘五雲樓’中……”</p>
嶽倩倩笑道：“老賊與辛冰冰雙雙離去後，我正愁急無計，突然被我恩師所救……”</p>
沈宗儀道：“令師也趕到此地了麽？我久仰‘九畹仙子’盛名，可否……”</p>
嶽倩倩搖手笑道：“我師傅救我以後，說她老人家尚有急事待辦，以期挽迴浩劫，並稱你已中人詭計，陷身‘五雲樓’中，要我暫時仍裝聾扮啞，故作不知地，利用莊主千金身份，去往機關密布的‘五雲樓’中救你，或是就此脫離魔掌與你共同行動，或在‘養天莊’中，再為內應？均請你斟酌情形，作一決定……”</p>
這番話兒，嶽倩倩竟把本身安危責任，全推到沈宗儀的頭上，使他頗感為難，沉吟未答……</p>
正在此時，嶽倩倩輕輕碰他一下，低聲說道：“沈兄，有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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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