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動作，太以出於郭慕石的意材之外……</p>
因為有弓有箭，誰也以為箭藉在弓上射出，怎知吳天才一未開弓，二未張玄，立即甩手發箭！</p>
但雙方早已言明，此乃生死之戰，並非君子之爭，郭慕石曾施殺手於前，又何能怪責吳天才暗加襲擊於後？</p>
如今，他們雙方僅隔丈許，吳天才何等功力！十來縷黑色精芒，自然一閃即！</p>
來得既快，為數又多，所射部位，更是重要穴道，不由郭慕石不趕緊縱身後退，閃避這意外攻擊！</p>
他在退，吳天才也在退……</p>
郭慕石退了一丈，吳天才也退了一丈，兩人之間的距離，成了三丈以上。</p>
郭慕石詫異，注目看時，吳天才竟乘自己一退之際，把黑色小箭，搭了三根在“九天神弓”的弓弦之上。</p>
吳天才見對方滿麵詫色，遂揚眉笑道：“郭天尊，我對這張‘九天神弓’，暨三十六根‘天罡寒鐵箭’略有淺薄的修為，如今‘天罡箭’已發一十二根，尚餘二十四根，想在弓弦之上，一一請教，郭天尊請密切注意，要多保重了！”</p>
郭慕石聞言，暗驚無怪江湖人稱“鬼斧神弓”吳天才智計絕倫，此人的心機方麵，果極厲害！</p>
因為這樣一來，雙方距離，還在三丈以外，他可利用“九天神弓”，射擊自己，自己奧妙無匹的“萬劫法袍”，反而變成了毫無用武之地！</p>
片刻前，完全優勢，轉眼後，隻有挨打，怎不令這位“巧手天尊”，脹滿了一肚子氣。</p>
吳天才話之後，立即開弓……</p>
三根“寒鐵天罡箭”，不是分三次射出，而是一次射出！</p>
便因為一次射出，才顯得吳天才於“九天神弓”上，確有驚人造詣！</p>
箭不射人，箭竟射箭！</p>
同時射出的三根箭兒，竟會在空中分出先後？</p>
離弦之後，最上麵的一根箭兒竟超群先飛，飛到中途，便比其他兩根，快出三四尺遠。</p>
中間的一根箭，與下麵的一根箭，也分了前後，略有參差。</p>
第二根箭，先慢後快，在距離郭慕石身前七八尺處，便加速追上，射中了第一根箭的箭尾。</p>
第三根箭，也完全相同，極有韻律的，射中第二根箭兒尾部。</p>
所謂“射中”，或許修辭欠佳，形容過當，似嫌射得太輕，甚於輕到不會使箭受到任何震動地步。</p>
嚴格說來，不是“射中”，隻是“接觸”，一種粘非粘，箭與箭間，又毫無空隙的微妙接觸。</p>
於是，吳天才所射出的三根短箭，經過空中變化之後，竟連接成了一根長箭。</p>
這是多麽神奇奧妙的罕見手法？……</p>
這種罕見手法的威力何在？……把三根短箭連成一根長箭，又有甚麽特別厲害之處？</p>
兩項問題中，前者令郭慕石驚佩，後者令郭慕石為之眩惑！</p>
一驚，一佩，一眩，一惑之間……</p>
颼……颼……颼……</p>
哧……哧……哧……</p>
颼，颼，颼是箭嘯破空之聲，箭到臨頭，歸元還本，又複由長變短，由一化三，分向郭慕石上中下三路飛到，但也被這位對暗器手法，向頗純熟，並係此道高人的“巧手天尊”一齊伸手接住！</p>
哧，哧，哧是肋下被人射中，“天罡寒鐵箭”的入肉之聲！</p>
不對，有矛盾了，三根小箭被郭慕石伸手接住？怎又能在肋下入肉？</p>
“巧手天尊”，上當了，就在他驚佩對方手法，眩惑所藏妙用的一刹那，吳天才又發三箭！</p>
這三箭太快了，除了“準”外，吳天才在“快”的表現上，更足驚人！</p>
同樣有“弦響”，同樣有“箭聲”，但在“弦響”與“箭聲”進入郭慕石耳內之前，那三根“天罡寒鐵箭”已進入郭慕石的肋下皮肉之內！</p>
哦，明白了，原來前三箭隻是幌子，弄盡花巧，展盡手法之意，隻在眩人心目……</p>
後三箭才是具有實際威力，追魂奪命的閻王貼子！</p>
郭慕石明白得遲了一點，知道“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之手”，自己雖穿有護身寶衣，但這“天罡箭”，乃寒鐵所鑄，仍然……</p>
吳天才見三箭連中，以為郭慕石必告頹然倒地，那知郭慕石竟如同沒事人般，隻向吳天才相當深沉的看了一眼，並迴摸了肋間一下，便迴轉身，緩步向來路走出這短短狹穀之外。</p>
吳天才怔了？……</p>
他估不出郭慕石受傷的輕重程度？甚至於是否受到損傷？……</p>
照理說來，“寒鐵箭”無堅不催，所射中之處，又是肋下，郭慕石不單必已受傷，並還受傷極重才對！</p>
但天下事難作定論，例外極多，郭慕石居然走了，一語不發，緩步從容，似乎含有不屑意味，更有挑釁，示威，想引誘自己隨後追去之意？</p>
追？或不追？</p>
若追，平心而論，吳天才對於郭慕石身上那件“萬劫法袍”，也相當頭痛，相當畏怯！</p>
若不追，則此來南山，隻殺了一個“戊土神君”孫行土，未免心有不甘，何況沈宗儀也尚未見麵？……</p>
其實，問題不難解決，吳天才的“天罡寒鐵箭”共有二十六根，手發十二，弓射六根，恰好還有半數在手……</p>
他於“巧手天尊”郭慕石轉身之際，幹脆電光火石般，再來三根，豈不一切解決？但吳天才不能那麽做，他有身份，有品格，賣弄花巧鬥心機則可，卻決不能從背後射人。</p>
念頭的速度，天下無可比擬！</p>
萬念如潮，均能在一瞬起滅，但這“追”或“不追’的簡單決定，卻化費了吳天才約莫一盞熱茶時間。</p>
郭慕石走得雖慢，但由於狹穀甚短，已不見蹤跡。</p>
人不見了，吳天才也作了決斷！</p>
這是否定的決斷，也是肯定的決斷吳天才要追！</p>
他不信……</p>
不信自己的“天罡寒鐵箭”會失靈。</p>
不信郭慕石煉就了金剛不壞的曠代功力。</p>
不信以自己的修為，智慧，以及臨機應變能力，竟當真應付不了對方那件“萬劫法袍”</p>
上的各種奇異法物！</p>
吳天才追了……</p>
郭慕石走時極慢，吳天才卻追時極快！</p>
既追得快，狹穀也短，自然轉瞬間便出穀口。</p>
但才出穀口，吳天才便倏然止步！</p>
因為“巧手天尊”郭幕石並非迴轉南山荒祠，他是麵對吳天才，站在穀口等待。</p>
由於這條狹穀的南端出口之處，稍有轉折，致使吳天才決定追敵時，看不見郭慕石根本未走，就在穀外。</p>
等到他看見郭慕石時，兩人相距已近，加上追勢太急，竟在距離郭慕石四五尺時，吳天才方收住腳步。</p>
適才，吳天才收起“九幽鬼斧”，換用“九天神弓”之際，便是忌憚郭慕石身上所穿的“萬劫法袍”，不肯和這“巧手天尊”，過份接近。</p>
如今，突然接近，又近得隻有四五尺遠，吳天才怎得不心頭一驚，戒意奇強！</p>
但他畢竟因聲名蓋世，不肯立即示弱，又複後退，遂一麵提氣凝功，作了各種防備，一麵軒眉笑道：“郭天尊果然不俗，煉得好高明的‘不壞身法’，能吃得消我三根‘天罡寒鐵箭’的，在當世武林中，你還是第一人呢！”</p>
郭慕石寒著一張臉兒，未予答話。</p>
吳天才笑道：“郭天尊生氣了麽？我雖然在‘天罡寒鐵箭’上，施展了‘魚龍變化’的狡猾手法，但你適才從‘萬劫法袍’之上，突飛一焰九釘，不也出於吳天才意料之外……”</p>
這幾句話兒，說得厲害，暗中表示自己能逃出奇襲，郭慕石卻中了算計，向對方加以譏刺！</p>
郭慕石仍舊漠然不語，他沒有笑容，也沒有怒意，甚至於連眼皮兒都沒有眨上一眨。</p>
吳天才被冷落得暴怒了，雙眉一挑，沉聲喝道：“郭天尊……”</p>
這次的“郭天尊”三字出口，吳天才方看出不對……</p>
因為他目光一瞬，加上山風微拂，從郭慕石“萬劫法袍”的肋下部位之上，發現了三個破洞。</p>
不單發現破洞，還從破洞之中，發現“天罡寒鐵箭”的箭尾。</p>
原來郭慕石並未煉甚麽武林罕見的“天罡不壞身法”，自己的三根“天罡寒鐵箭”，全部貫皮穿肉，進入了他的體內！</p>
吳天才“哈哈”一笑，麵帶得色叫道：“郭天尊……”</p>
不對，這次“郭天尊”三字出口，吳天才又有發現！</p>
他發現郭慕石仍是那副不言不動，不怒不笑，連眼皮都不眨上一眨，冷漠的樣子！</p>
這副樣子，不像一個活人，卻像一個死人！</p>
照理說來，郭慕石應該是個死人，因為在那等要害部位三箭入腹，任何人也難於活命。</p>
照情來說，郭幕石不像是個死人，因為那有人死後能屍身不倒，並把一雙眼睛，瞪得這大？</p>
吳天才雙目凝光了，他把炯炯視力，聚於兩點！</p>
所謂兩點，就是“巧手天尊”郭慕石的兩隻眼睛。</p>
片刻過後，吳天才心情鬆弛，透了一口長氣！</p>
他確定了，確定郭慕石是個死人……</p>
因為郭慕石的兩支眼睛，業已暗淡失神，並在自己注視這久之間，眼皮沒有眨過一眨，眼珠也沒有轉過一轉。</p>
至於屍身不倒之故，想是一口氣兒未散。曆史上也有過傳說，宋將陸登，橫劍自刎後，便屍身不倒，使得金邦四殿下完顏兀術也為之倒身下拜！</p>
吳天才吃虧了，吃虧在書兒讀得太多，文武全才，他也想學學古人。</p>
他不是像完顏兀術般，倒身下拜，隻是向郭慕石略為抱拳，俯身一躬，算是表示敬意！</p>
郭慕石笑了，從那張一直冷漠得宛如鐵石的臉龐上，嘴角微掀，綻放出一絲安慰笑容！</p>
不錯，郭慕石確是生機已絕，就是一息尚存！</p>
看到吳天才抱拳躬身，便慰然一笑，也告真正死去。</p>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郭慕石生前被吳天才奪命迫魂，死後，卻要向吳天才追魂奪命。</p>
他一笑之下，是斷氣了！</p>
在這斷氣之間，卻拉動了早就套在左手中指上，與“萬劫法袍”有線相連的一枚小環！</p>
“砰！”這拉之下，“萬劫法袍”突然自炸，其炸力之強，把“巧手天尊”郭慕石的身體，炸成了於百小塊！</p>
“萬劫法袍”上所藏的針、刺、鏢、箭等厲害暗器，自然也不再保持原來形態，而化成萬點碎芒，向四外飛射而出。</p>
如此情況，在距離郭慕石一丈以外之人，或可僥幸，否則便難逃劫數！</p>
吳天才與他近僅四五尺，但因他功力奇高，身手滑溜，又有隨機應變的敏捷才智，是否可以幸逃此劫呢？</p>
難！難！難！</p>
假如郭慕石拉動小環之際，吳天才是往後退，則情況或許會稍好一點……</p>
但對方氣絕拉環之際，吳天才不單不想後退，反而想往前進。</p>
故而，他向郭慕石遺體，略一抱拳恭身之後，是想舉步向前。</p>
誰知頭兒才抬，步兒未邁，已發現郭慕石的嘴角之間，添了一絲既似安慰，又似殘酷的冷冷笑意！</p>
吳天才震驚得全身毛骨悚然，剛舉起的一支左腳，自然邁不出了！</p>
但他雖未向前邁進，卻也來不及後退……</p>
就在這將進未進將退未退之間，郭慕石身上所著的“萬劫法袍”，業已“砰”然自爆！</p>
郭慕石成了灰，吳天才呢？……</p>
暫時還不知道結果。因為吳天才的身形看不見了，他是被籠罩在一片血雨精光之下……</p>
沈宗儀在“五雲樓”中，銷魂蝕骨，吳天才在南山狹穀口外，驚魂碎骨，他們一麵過於香豔，一麵過於血腥，均暫時不再描述，故事轉到“白水鎮”上……</p>
“白水鎮”上最好的酒樓，前文已經交代，是“太白樓”。→ocr：大鼻鬼←如今，在這最好的“太白樓”中，卻來了兩位“最好的酒客”。</p>
酒客本應一視同仁，給加上“最好”二字，自然有原因。</p>
原因之一是性情和善，原因之二是出手豪闊！</p>
這是一位青袍道長和一位灰衣老叟。</p>
道長年約五十左右，羽衣星冠，背後插著一柄劍兒，五綹長須，神采修然出塵，簡直就像圖畫裏洞賓仙人呂純陽的模樣。</p>
老叟的年齡，彷佛還要大些，矮身大頭，尖嘴縮腮，活脫脫像位修煉成人的猴兒精怪。</p>
兩人上k得酒樓，小二才一招唿落座，擺好杯盤，便獲得那猴形老叟的一綻銀子賞賜。</p>
常言遒得好：“有錢王八大三輩，銀子能使鬼推磨”，小二既得重賞，自然賣力，把這兩位所點的酒菜，催送得特別快捷。</p>
但第一盤捧上來的“炒雙冬”，本來是道素菜，卻突然變成葷的。</p>
由素變葷之故，是在白色的冬筍，和黑色的“冬菇”之間，有一支腳爪還在亂轉的金頭蒼繩！</p>
小二放下盤兒，方才看見，不禁“哎呀”一聲，窘得滿臉通紅！</p>
青袍道長毫不嗔怪地，笑了一笑道：“不要緊，小二命廚下炒一盤來，這盤拿去倒掉，但菜價不妨照算。”</p>
小二“喏喏”連聲，立到廚房換了一盤端來，但等放在桌上後，盤中卻仍然添了和方才一樣的金頭厭物。</p>
猴形老者方把雙眼一瞪，青袍道長卻搖手止住，向小二溫言笑道：“小二，再去換上一盤，不妨加個蓋子，這錠銀子，算是酬謝你來迴跑腿之用。”</p>
隨話聲，果然遞過一個小小的銀錁子。</p>
店小二簡直窘得想哭，感激的更想流淚！</p>
青袍道長等小二去後，向猴形老者低聲說道：“袁兄不要怪責店小二，是座中另有高人在開我們玩笑。”</p>
袁姓老者聞言，立即閃動兩隻火眼金睛，向四外打量。</p>
這時，樓上上座達八成，卻不見有甚觸眼異樣人物？</p>
袁姓老者從鼻中“哼”了一聲後，揚眉說道：‘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羅兄看出來了麽？”</p>
青袍道長笑道：“對方是以‘無形罡’，點落飛蠅，因未留意，來處難明，大概總是在臨街靠窗的那幾副座頭之上。”</p>
袁姓老者聞言，目光遂向臨街靠窗的幾副座頭上巡視。</p>
臨街靠窗一麵共有五副座頭，如今均已坐滿酒客，但看去大都是些尋常商賈百姓，隻有獨據西角一桌，背對袁姓老者等，頭戴巨大穰笠，除了身穿一件黃色長衫外，看不出麵貌年齡之人，彷佛從背影中透出幾分神秘意味？</p>
袁姓老者雙眉一挑壓低語音道：“西角上獨據一桌的黃衣人如何？”</p>
羅姓道長笑道：“有可能，但卻拿不準，這是小事，袁兄不必……”</p>
袁姓老者怒氣騰眉地，“哼”了一聲，接口道：“我不認為這是小事，對方若不認識我們，為何眩耀功力，開甚玩笑？若是認識我們，則敢在‘滄懼羽土’羅天行和‘七指大聖’袁五空麵前賣弄之人必不簡單，我非掏出牛黃狗寶，看看他是個甚麽東西變的不可！”</p>
原來向百勝的消息，果極靈通而正確，在當世武林中，極享盛名，被稱為劍術通神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和他好友“七指大聖”意五空，果然雲遊路過，到了這“白水鎮”上。</p>
但在袁五空最後那句“我非掏出牛黃狗寶，看看他是個甚麽東西變的不可”一語才畢之際，居然怪事又生！</p>
袁五空麵前的酒杯，突告自行爆烈，“波”的一聲，濺了他一頭一臉，以及滿身酒水。</p>
這時，店小二正捧著第三盤“炒雙冬”，並在盤上加上一隻蓋碗，小心翼翼的直到桌前……</p>
怪事突生，酒杯自爆，不禁把這投見過世麵，但卻財運頗佳的店小二，嚇得雙腿一軟，雙手一鬆，把那第三盤上加碗蓋，不可能再有蒼繩的“炒雙冬”，摔得碗盤粉碎！</p>
袁五空是位性情相當暴烈，武功相當高明的江湖豪客，勃然震怒之下，剛剛雙手扶桌，站起身形，那位看來涵養相當到家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卻搖手把他止住，並偏過臉去，向那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小二溫顏笑道：“小二哥，不必再勞神了，這‘太白樓’酒菜雖好，但風水似對我們不利，我們換到別家吃喝便了！”</p>
說完，又賞了店小二一枚小小銀錁，拉著袁五空，飄然下摟而去。</p>
袁五空強自忍耐，但等出得“太白樓’後，卻委實無法再忍地，向羅天行皺眉說道：</p>
“羅兄你委實涵養太好，我們今天連續被人惡意揶揄……”</p>
羅天行笑道：“袁兄，我修正一個字兒，對方不是‘惡’意，而是‘善’意……”</p>
袁五空怪叫一聲，莫明其妙地，瞠目說道：“一再揶揄，竟是善意？羅兄，你……</p>
你……”</p>
羅天行不加解釋，隻是麵含微笑的，向袁五空遞過一枚小小的紙卷。</p>
袁五空接過手來，展開一看，隻見紙上有四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之語，寫的是：“莫吃炒雙冬，須防吉裏兇，滄溟多樂土，何必入牢籠？”</p>
袁五空看完詫道：“這紙卷是從何而來？”</p>
羅天行笑道：“袁兄麵前那隻酒杯，決不會無故自行爆烈，是被這枚紙卷，淩空飛來擊破！”</p>
袁五空燥得幾乎連耳報都紅了起來，失聲叫道：“怪事，怪事，適才我全神貫注那頭戴巨大鬥笠的黃衣人，決未看見他有絲毫動作……”</p>
羅天行笑道：“便因袁兄全神貫注酒樓的靠窗西角，才會毫無發現的，這紙卷是從你身後飛來。酒杯才破，便被我悄然藏起！”</p>
袁五空略一尋思，似乎有所吃驚的，“呀”了一聲道：“紙卷上的話兒，確屬善意，但不知應該怎樣解釋？難道店小二為我們連送三次的那盤‘炒雙冬’中，競蘊有斷腸劇毒？”</p>
羅天行笑了一笑，長眉雙揚道：“有毒無毒。還說不定，但這‘白水鎮’上，必有相當蹊蹺，袁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在昨夜遠觀，便說此處似乎籠罩了一片殺氣？”</p>
哀五空大笑道：“我不相信這種虛無飄渺的望氣之學，隻問羅兄判斷這紙卷是何人所發的？”</p>
羅天行毫不遲疑地，應聲接口答道：“是我昔日故人……”</p>
袁五空道：“故人？莫非羅兄認得出紙卷上的字跡？”</p>
羅天行搖頭道：“字跡倒並不熱悉，但紙卷上卻有種特殊的香氣，彷佛並不陌生，隻是一時還想不出來而已。”</p>
袁五空聞言，遂把那張寫有“莫吃炒雙冬，須防吉裏兇，淪溟多樂土，何必入牢籠”字樣的紙卷兒，湊向鼻端一嗅。</p>
果然，紙卷上有種非經細辨，容易忽略的特別香氣。</p>
→獨家連載：瀟湘書院←</p>
這香氣的氣味，極為高雅，但是也極淡，淡到幾乎似有似無的地步，袁五空一嗅之下，含笑說道：“這氣味像花香，但又十分淡雅，不像一般花香，濃豔膩人，並使我這一向白負極為靈敏的鼻子也……”</p>
羅天行低笑一聲，截斷袁五空的話頭道：“袁兄不必再自負你那靈敏鼻子了，要知對方是誰，隻消出鎮一行……”</p>
袁五空有所不解，雙眉微蹙問道：“這枚紙卷之上，並非書寫約會地點，對方既如天際神龍，不見首尾，羅兄又如何？……”</p>
羅天行笑道：“袁兄有所不知，我在接住那紙卷的一刹那間，耳邊曾聽得有人用擇人專注的‘蟻語傳音’，悄悄對我說了‘西南鎮外’四字”。</p>
震五空四顧方向，見羅天行正與自己行往西南，遂含笑說道：“百變江湖，諸多險詐，羅兄到信得過這向我們傳書示好之人？……”</p>
羅天行把臉色一正，緩緩發話說道：“我曾加衡量，認為對方若存惡意，不必如此，何況以你我弟兄在江湖所獲微名，暨身上修為，也不怕有人敢來太歲頭上動土！”</p>
袁五空目閃精芒，豪情勃發地，狂笑說道：“對，對，一路行來，清平安靜，我正閑得無聊，但願在這‘白水鎮’左近，出現甚麽蓋世魔頭，或令人發指的不平之事，好讓‘滄淇羽士’，和‘七指大聖’，舒動舒動筋骨！”</p>
羅天行雙眉微蹙，向袁五空正色道：“袁兄，照我昨夜所見‘殺氣’，‘白水鎮’不是藏龍臥虎，便屬多事之秋……”</p>
話方至此，袁五空右手倏揚，電疾轉身，把不知發自何處卻飛射向他後腦的一線白光，接在手內。</p>
入手便知，白光並非暗器，而是隻紙鏢，袁五空趕緊打開，隻見紙上寫著極為簡單的“西郊一會”四字。</p>
袁五空先看筆跡，又把所接紙鏢，湊向鼻前聞了一聞道：“這迴的書法較俗，紙上亦無淡香，顯然並非同一人所為，一個要我們前去‘鎮西’，一位卻定約西南，令我們何適何從？</p>
又要傷腦筋了！”</p>
羅天行略一沉吟道：“我們按照次序，先奔西南……”</p>
“不行，先去鎮西！”</p>
這肯定語氣，不是“七指大聖”袁五空所發，而是出自陌生人口。</p>
事情太出人意料，連修為湛深的“滄溟羽士”羅天行都吃了一驚，順著語音發處，抬頭看去。</p>
兩丈七八的牆角之後，轉出了一個黑衣蒙麵人，由於蒙麵之故，使人看不出麵貌，也看不出年齡，但卻可以看得出此人身上，正透露出一片森森殺氣。</p>
“滄溟羽士”到還沉得住氣，但“七指大聖”卻已暴怒，已射寒芒，盯著那黑衣蒙麵人道：“你在跟誰說話？”</p>
黑衣蒙麵人道：“跟你。”</p>
袁五空冷然問道：“知道我是誰麽？”</p>
黑衣蒙麵人以一種比他更冷的語音答道：“有什麽不知道的，你不過就是左手歧生七指，並練會一套百零八式‘大聖拳’，更長得像隻猴子，江湖中才送了你個‘七指大聖’外號的袁五空而已吧。”</p>
這幾句話兒中，充分流露出看不起袁五空的鄙薄意味。</p>
羅天行知道袁五空性情甚暴，定已按納不住，遂趕緊搶步走過。</p>
果然，袁五空右手一伸，把他攔住，揚眉叫道：“羅兄，你休管閑事，這位朋友好像是衝我袁五空而來，我要以我不入流的‘大聖拳’中七式庸俗手法，向他討教討教！”</p>
黑衣蒙麵人冷笑一聲，曬然笑道：“你那‘大聖拳’中，威勢最淩厲，變化最神妙的，雖是‘翻天七式’，但在我麵前，卻最多隻能施展六招，第七式‘兜率偷丹’，絕對出不了手！’</p>
袁五空聽出此人對自己的“大聖拳”，居然十分熟悉，不禁暗吃一驚，又向這蒙麵黑衣人，盯了兩眼。</p>
這時，“滄溟羽士”羅天行也因對方出語太狂，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笑道：“這位施主竟稱不讓袁兄施展‘翻天七式’的最後一招，未免太嫌狂妄了吧？”</p>
黑衣蒙麵人向羅天行看了一眼，含笑問道：“羅道長，你願意和我打個賭麽？”</p>
羅天行對於老友袁五空的功力造詣，夙所深諳，知道縱在自己手下，袁五空也有能力對拆上百兒八十合的局麵，聽得蒙麵黑衣人越來越傲之言，也有點微動嗔念，軒眉笑邁：“人生本屬遊戲，打個賭兒，又有何妨，但不知施主想以甚麽東西，作為賭注？”</p>
蒙麵黑衣人毫不思索地，率然答道：“袁朋友以‘翻天七式’，向我襲擊，最多在六式以後，便將失去戰鬥能力，我若容他展施最後一式，願意當場舉掌自震天靈，以這條性命作為賭注！”</p>
羅天行又為對方的豪語傲氣一驚，目閃神光，沉聲問道：“萍水相逢，毫無恩怨，施主竟想與貧道賭命？”</p>
黑衣蒙麵人初次以和善浯氣，笑聲說道：“這是我自己玩命，不是要和道長賭命，但萬一這位袁大聖拳下留情，不對我施展第七式‘兜率偷丹’之際，卻想請羅道長賣賣命兒，應景作為賭注而已！”</p>
羅天行詫道：“賣命？你要我為誰賣命？”</p>
黑衣蒙麵人仍以溫和笑語，極簡單地答道：“我的主人，你的朋友。”</p>
羅天行越發驚訝地，目注對方，急急問道：“你的主人是誰？我的朋友又是誰呢？”</p>
黑衣蒙麵人“哈哈”一笑，手指袁五空道：“羅道長且慢發問，且等袁朋友輸了東道以後，在下自會宣布一切。”</p>
袁五空聽對方語氣，彷佛自己業已百分之百輸定了，不禁氣往上撞，暗聚功力，準備雷霆萬鈞地，一擊出手。</p>
羅天行看他一眼，長眉雙軒，冷然說道：“袁兄，對敵過招，最忌心浮氣燥，你且輕鬆一點，不要把得失之間，看得太重！”</p>
輕輕數語，卻以玄門極高功力“萬妙清音”，向袁五空耳邊，專注發出！</p>
袁五空悚然一驚，背脊間暗流冷汗。</p>
他驚的是自己走南闖北，也有數十年江湖經驗與功力修為，怎的今日被這黑衣蒙麵人輕輕用言語一激，就有點舉措毛燥，心氣浮動現象？……</p>
黑衣蒙麵人向袁五空看了一眼，點頭笑道：“袁大俠，在下適才故意以言語相激，想使你怒火高騰之下，才好把‘翻天七式’，施展得淩厲一點，如今，既經羅邁長法語驚迷，當頭棒喝，你應該……”</p>
袁五空心頭蘊怒頗甚，雖聽對方業已改了“袁大俠”稱唿，卻仍怫然接口說道：“閣下是珍惜項上人頭，想打退堂鼓麽？”</p>
黑衣蒙麵人連搖雙手地，笑聲說道：“江湖人雖然均可能刀頭舐血，劍底飛魂，但在下這條性命，今日卻穩當得很，因為在這場賭約中，我是必勝一麵……”</p>
袁五空已知自製，強忍心頭怒火，冷笑說道：“袁某雖然學藝不精，‘大聖拳’中的‘翻天七式’，未必具有多大威力？但當世武林中，若有人能不令我完全出手，到是令人難以置信……”</p>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目光冷注黑衣蒙麵人，沉聲說道：“賭約既定，絕難反悔，閣下請展絕藝，袁五空要出手了！”</p>
話完，招發，“翻天七式”中的第一式“東誨求針”，已自緩緩攻出。</p>
袁五空收斂功力，改凝暗勁，把這式“東海求針”的淩厲威勢，全隱藏於變化之中，準備在對方驕敵疏神之下，或可一舉得手！</p>
誰知那黑衣蒙麵人口中雖對袁五空盡量譏諷，心中卻未對他絲毫小視。</p>
袁五空拳招才發，他已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閃電身法，退出了七八尺外。</p>
這一來，使袁五空所蓄謀略，完全成空，隱藏的幾式淩厲變化，無法發揮威力。</p>
袁五空想不到對方既出那等驕狂之語，竟會不戰而退，不禁怒叱一聲，縱身追撲。</p>
黑衣蒙麵人根本就不與袁五空正麵接觸，每次均極為滑溜的，在對方拳招發動之前，以靈妙身法遠遠閃開。</p>
轉瞬之間，業已連發“翻天五式”……</p>
袁五空突然收式卓立，仰天狂笑！</p>
黑衣蒙麵人站在距離袁五空八尺之外，詫然問道：“袁大俠，你笑些甚麽？”</p>
震五空道：“我笑閣下言如虎兇，膽似雞蟲……”</p>
蒙麵人搖手道：“袁大俠得意莫早，須知戰略謀略，各有不同，對於這場賭約，我若無必勝把握，又怎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注呢？”</p>
袁五空胸中怒火又騰地，勃然變色叱道：“無膽鼠輩，袁某已發‘翻天五式’，你始終都倚仗小巧身法，閃展騰挪，還敢說有把擊麽！”</p>
蒙麵人不慌不忙，以一種極暇逸的神情答道：“當然有把握，在下躲了哀大俠五招，在第六式上，接你一擊，於是，袁大俠可能見讓，不再發生第七式‘兜率偷丹’，豈不便由我贏得賭約？”</p>
袁五空見對方轉彎抹角說了半天，卻是表示他在硬接一招之下，便有把握能勝得自己！</p>
他氣得有點發抖，但卻在發抖之中，暗把自己的內家勁力，凝聚到了極致！</p>
他要在第六式“桃園盜果”之上，以全力出手，到看對方究竟有甚麽驚世駭俗的絕頂功力？</p>
這時，為袁五空凝神掠陣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心中好不詫異？</p>
他認為雙方既立賭約，則黑衣蒙麵人決不會拿性命開甚玩笑？</p>
對方出語太狂，究竟勝機伺在？為甚麽以自己的江湖經驗，竟絲毫看不出來？</p>
尤其“賣命賭命”之約訂的十分蹊磽，對方所說“他的主人”是誰？自己的“朋友”，又是誰呢？</p>
就在羅天行充滿疑思之際，袁五空絕招已發！</p>
由於對方聲明要在這一招上，硬打硬接，袁五空遂以十二成真力出手，不單掌風懾人，“唿’然生嘯，並帶起一片砂石，顯得威勢無比！</p>
黑衣蒙麵人這迴果未閃避，足下站定子午，右掌一翻，凝勁硬接！</p>
雙掌合處，“砰”然巨震，狂麓四卷，勁氣如潮！</p>
騰……騰……騰……騰……騰……騰……</p>
是誰被震得連接往後退出了六步之遠？</p>
不是，不是有人退了六步，而是雙方各自往後退了三步！</p>
換句話說，也就是黑衣蒙麵人和“七指大聖”袁五空，在這一掌硬接之上，功力悉敵，秋色平分。</p>
羅天行看得心中一寬，神色一喜，揚眉笑說道：“袁兄，再發第七招‘兜宰愉丹’，你要得勝了！”</p>
袁五空退後三步，凝神卓立，聽了羅天行之語，便慢慢舉起右掌。</p>
根據賭約，隻要袁五空一掌發出，便算獲得勝利！</p>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袁大俠手掌才舉，便軟綿綿的自行垂落，人也頹然仆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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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
因為有弓有箭，誰也以為箭藉在弓上射出，怎知吳天才一未開弓，二未張玄，立即甩手發箭！</p>
但雙方早已言明，此乃生死之戰，並非君子之爭，郭慕石曾施殺手於前，又何能怪責吳天才暗加襲擊於後？</p>
如今，他們雙方僅隔丈許，吳天才何等功力！十來縷黑色精芒，自然一閃即！</p>
來得既快，為數又多，所射部位，更是重要穴道，不由郭慕石不趕緊縱身後退，閃避這意外攻擊！</p>
他在退，吳天才也在退……</p>
郭慕石退了一丈，吳天才也退了一丈，兩人之間的距離，成了三丈以上。</p>
郭慕石詫異，注目看時，吳天才竟乘自己一退之際，把黑色小箭，搭了三根在“九天神弓”的弓弦之上。</p>
吳天才見對方滿麵詫色，遂揚眉笑道：“郭天尊，我對這張‘九天神弓’，暨三十六根‘天罡寒鐵箭’略有淺薄的修為，如今‘天罡箭’已發一十二根，尚餘二十四根，想在弓弦之上，一一請教，郭天尊請密切注意，要多保重了！”</p>
郭慕石聞言，暗驚無怪江湖人稱“鬼斧神弓”吳天才智計絕倫，此人的心機方麵，果極厲害！</p>
因為這樣一來，雙方距離，還在三丈以外，他可利用“九天神弓”，射擊自己，自己奧妙無匹的“萬劫法袍”，反而變成了毫無用武之地！</p>
片刻前，完全優勢，轉眼後，隻有挨打，怎不令這位“巧手天尊”，脹滿了一肚子氣。</p>
吳天才話之後，立即開弓……</p>
三根“寒鐵天罡箭”，不是分三次射出，而是一次射出！</p>
便因為一次射出，才顯得吳天才於“九天神弓”上，確有驚人造詣！</p>
箭不射人，箭竟射箭！</p>
同時射出的三根箭兒，竟會在空中分出先後？</p>
離弦之後，最上麵的一根箭兒竟超群先飛，飛到中途，便比其他兩根，快出三四尺遠。</p>
中間的一根箭，與下麵的一根箭，也分了前後，略有參差。</p>
第二根箭，先慢後快，在距離郭慕石身前七八尺處，便加速追上，射中了第一根箭的箭尾。</p>
第三根箭，也完全相同，極有韻律的，射中第二根箭兒尾部。</p>
所謂“射中”，或許修辭欠佳，形容過當，似嫌射得太輕，甚於輕到不會使箭受到任何震動地步。</p>
嚴格說來，不是“射中”，隻是“接觸”，一種粘非粘，箭與箭間，又毫無空隙的微妙接觸。</p>
於是，吳天才所射出的三根短箭，經過空中變化之後，竟連接成了一根長箭。</p>
這是多麽神奇奧妙的罕見手法？……</p>
這種罕見手法的威力何在？……把三根短箭連成一根長箭，又有甚麽特別厲害之處？</p>
兩項問題中，前者令郭慕石驚佩，後者令郭慕石為之眩惑！</p>
一驚，一佩，一眩，一惑之間……</p>
颼……颼……颼……</p>
哧……哧……哧……</p>
颼，颼，颼是箭嘯破空之聲，箭到臨頭，歸元還本，又複由長變短，由一化三，分向郭慕石上中下三路飛到，但也被這位對暗器手法，向頗純熟，並係此道高人的“巧手天尊”一齊伸手接住！</p>
哧，哧，哧是肋下被人射中，“天罡寒鐵箭”的入肉之聲！</p>
不對，有矛盾了，三根小箭被郭慕石伸手接住？怎又能在肋下入肉？</p>
“巧手天尊”，上當了，就在他驚佩對方手法，眩惑所藏妙用的一刹那，吳天才又發三箭！</p>
這三箭太快了，除了“準”外，吳天才在“快”的表現上，更足驚人！</p>
同樣有“弦響”，同樣有“箭聲”，但在“弦響”與“箭聲”進入郭慕石耳內之前，那三根“天罡寒鐵箭”已進入郭慕石的肋下皮肉之內！</p>
哦，明白了，原來前三箭隻是幌子，弄盡花巧，展盡手法之意，隻在眩人心目……</p>
後三箭才是具有實際威力，追魂奪命的閻王貼子！</p>
郭慕石明白得遲了一點，知道“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之手”，自己雖穿有護身寶衣，但這“天罡箭”，乃寒鐵所鑄，仍然……</p>
吳天才見三箭連中，以為郭慕石必告頹然倒地，那知郭慕石竟如同沒事人般，隻向吳天才相當深沉的看了一眼，並迴摸了肋間一下，便迴轉身，緩步向來路走出這短短狹穀之外。</p>
吳天才怔了？……</p>
他估不出郭慕石受傷的輕重程度？甚至於是否受到損傷？……</p>
照理說來，“寒鐵箭”無堅不催，所射中之處，又是肋下，郭慕石不單必已受傷，並還受傷極重才對！</p>
但天下事難作定論，例外極多，郭慕石居然走了，一語不發，緩步從容，似乎含有不屑意味，更有挑釁，示威，想引誘自己隨後追去之意？</p>
追？或不追？</p>
若追，平心而論，吳天才對於郭慕石身上那件“萬劫法袍”，也相當頭痛，相當畏怯！</p>
若不追，則此來南山，隻殺了一個“戊土神君”孫行土，未免心有不甘，何況沈宗儀也尚未見麵？……</p>
其實，問題不難解決，吳天才的“天罡寒鐵箭”共有二十六根，手發十二，弓射六根，恰好還有半數在手……</p>
他於“巧手天尊”郭慕石轉身之際，幹脆電光火石般，再來三根，豈不一切解決？但吳天才不能那麽做，他有身份，有品格，賣弄花巧鬥心機則可，卻決不能從背後射人。</p>
念頭的速度，天下無可比擬！</p>
萬念如潮，均能在一瞬起滅，但這“追”或“不追’的簡單決定，卻化費了吳天才約莫一盞熱茶時間。</p>
郭慕石走得雖慢，但由於狹穀甚短，已不見蹤跡。</p>
人不見了，吳天才也作了決斷！</p>
這是否定的決斷，也是肯定的決斷吳天才要追！</p>
他不信……</p>
不信自己的“天罡寒鐵箭”會失靈。</p>
不信郭慕石煉就了金剛不壞的曠代功力。</p>
不信以自己的修為，智慧，以及臨機應變能力，竟當真應付不了對方那件“萬劫法袍”</p>
上的各種奇異法物！</p>
吳天才追了……</p>
郭慕石走時極慢，吳天才卻追時極快！</p>
既追得快，狹穀也短，自然轉瞬間便出穀口。</p>
但才出穀口，吳天才便倏然止步！</p>
因為“巧手天尊”郭幕石並非迴轉南山荒祠，他是麵對吳天才，站在穀口等待。</p>
由於這條狹穀的南端出口之處，稍有轉折，致使吳天才決定追敵時，看不見郭慕石根本未走，就在穀外。</p>
等到他看見郭慕石時，兩人相距已近，加上追勢太急，竟在距離郭慕石四五尺時，吳天才方收住腳步。</p>
適才，吳天才收起“九幽鬼斧”，換用“九天神弓”之際，便是忌憚郭慕石身上所穿的“萬劫法袍”，不肯和這“巧手天尊”，過份接近。</p>
如今，突然接近，又近得隻有四五尺遠，吳天才怎得不心頭一驚，戒意奇強！</p>
但他畢竟因聲名蓋世，不肯立即示弱，又複後退，遂一麵提氣凝功，作了各種防備，一麵軒眉笑道：“郭天尊果然不俗，煉得好高明的‘不壞身法’，能吃得消我三根‘天罡寒鐵箭’的，在當世武林中，你還是第一人呢！”</p>
郭慕石寒著一張臉兒，未予答話。</p>
吳天才笑道：“郭天尊生氣了麽？我雖然在‘天罡寒鐵箭’上，施展了‘魚龍變化’的狡猾手法，但你適才從‘萬劫法袍’之上，突飛一焰九釘，不也出於吳天才意料之外……”</p>
這幾句話兒，說得厲害，暗中表示自己能逃出奇襲，郭慕石卻中了算計，向對方加以譏刺！</p>
郭慕石仍舊漠然不語，他沒有笑容，也沒有怒意，甚至於連眼皮兒都沒有眨上一眨。</p>
吳天才被冷落得暴怒了，雙眉一挑，沉聲喝道：“郭天尊……”</p>
這次的“郭天尊”三字出口，吳天才方看出不對……</p>
因為他目光一瞬，加上山風微拂，從郭慕石“萬劫法袍”的肋下部位之上，發現了三個破洞。</p>
不單發現破洞，還從破洞之中，發現“天罡寒鐵箭”的箭尾。</p>
原來郭慕石並未煉甚麽武林罕見的“天罡不壞身法”，自己的三根“天罡寒鐵箭”，全部貫皮穿肉，進入了他的體內！</p>
吳天才“哈哈”一笑，麵帶得色叫道：“郭天尊……”</p>
不對，這次“郭天尊”三字出口，吳天才又有發現！</p>
他發現郭慕石仍是那副不言不動，不怒不笑，連眼皮都不眨上一眨，冷漠的樣子！</p>
這副樣子，不像一個活人，卻像一個死人！</p>
照理說來，郭慕石應該是個死人，因為在那等要害部位三箭入腹，任何人也難於活命。</p>
照情來說，郭幕石不像是個死人，因為那有人死後能屍身不倒，並把一雙眼睛，瞪得這大？</p>
吳天才雙目凝光了，他把炯炯視力，聚於兩點！</p>
所謂兩點，就是“巧手天尊”郭慕石的兩隻眼睛。</p>
片刻過後，吳天才心情鬆弛，透了一口長氣！</p>
他確定了，確定郭慕石是個死人……</p>
因為郭慕石的兩支眼睛，業已暗淡失神，並在自己注視這久之間，眼皮沒有眨過一眨，眼珠也沒有轉過一轉。</p>
至於屍身不倒之故，想是一口氣兒未散。曆史上也有過傳說，宋將陸登，橫劍自刎後，便屍身不倒，使得金邦四殿下完顏兀術也為之倒身下拜！</p>
吳天才吃虧了，吃虧在書兒讀得太多，文武全才，他也想學學古人。</p>
他不是像完顏兀術般，倒身下拜，隻是向郭慕石略為抱拳，俯身一躬，算是表示敬意！</p>
郭慕石笑了，從那張一直冷漠得宛如鐵石的臉龐上，嘴角微掀，綻放出一絲安慰笑容！</p>
不錯，郭慕石確是生機已絕，就是一息尚存！</p>
看到吳天才抱拳躬身，便慰然一笑，也告真正死去。</p>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郭慕石生前被吳天才奪命迫魂，死後，卻要向吳天才追魂奪命。</p>
他一笑之下，是斷氣了！</p>
在這斷氣之間，卻拉動了早就套在左手中指上，與“萬劫法袍”有線相連的一枚小環！</p>
“砰！”這拉之下，“萬劫法袍”突然自炸，其炸力之強，把“巧手天尊”郭慕石的身體，炸成了於百小塊！</p>
“萬劫法袍”上所藏的針、刺、鏢、箭等厲害暗器，自然也不再保持原來形態，而化成萬點碎芒，向四外飛射而出。</p>
如此情況，在距離郭慕石一丈以外之人，或可僥幸，否則便難逃劫數！</p>
吳天才與他近僅四五尺，但因他功力奇高，身手滑溜，又有隨機應變的敏捷才智，是否可以幸逃此劫呢？</p>
難！難！難！</p>
假如郭慕石拉動小環之際，吳天才是往後退，則情況或許會稍好一點……</p>
但對方氣絕拉環之際，吳天才不單不想後退，反而想往前進。</p>
故而，他向郭慕石遺體，略一抱拳恭身之後，是想舉步向前。</p>
誰知頭兒才抬，步兒未邁，已發現郭慕石的嘴角之間，添了一絲既似安慰，又似殘酷的冷冷笑意！</p>
吳天才震驚得全身毛骨悚然，剛舉起的一支左腳，自然邁不出了！</p>
但他雖未向前邁進，卻也來不及後退……</p>
就在這將進未進將退未退之間，郭慕石身上所著的“萬劫法袍”，業已“砰”然自爆！</p>
郭慕石成了灰，吳天才呢？……</p>
暫時還不知道結果。因為吳天才的身形看不見了，他是被籠罩在一片血雨精光之下……</p>
沈宗儀在“五雲樓”中，銷魂蝕骨，吳天才在南山狹穀口外，驚魂碎骨，他們一麵過於香豔，一麵過於血腥，均暫時不再描述，故事轉到“白水鎮”上……</p>
“白水鎮”上最好的酒樓，前文已經交代，是“太白樓”。→ocr：大鼻鬼←如今，在這最好的“太白樓”中，卻來了兩位“最好的酒客”。</p>
酒客本應一視同仁，給加上“最好”二字，自然有原因。</p>
原因之一是性情和善，原因之二是出手豪闊！</p>
這是一位青袍道長和一位灰衣老叟。</p>
道長年約五十左右，羽衣星冠，背後插著一柄劍兒，五綹長須，神采修然出塵，簡直就像圖畫裏洞賓仙人呂純陽的模樣。</p>
老叟的年齡，彷佛還要大些，矮身大頭，尖嘴縮腮，活脫脫像位修煉成人的猴兒精怪。</p>
兩人上k得酒樓，小二才一招唿落座，擺好杯盤，便獲得那猴形老叟的一綻銀子賞賜。</p>
常言遒得好：“有錢王八大三輩，銀子能使鬼推磨”，小二既得重賞，自然賣力，把這兩位所點的酒菜，催送得特別快捷。</p>
但第一盤捧上來的“炒雙冬”，本來是道素菜，卻突然變成葷的。</p>
由素變葷之故，是在白色的冬筍，和黑色的“冬菇”之間，有一支腳爪還在亂轉的金頭蒼繩！</p>
小二放下盤兒，方才看見，不禁“哎呀”一聲，窘得滿臉通紅！</p>
青袍道長毫不嗔怪地，笑了一笑道：“不要緊，小二命廚下炒一盤來，這盤拿去倒掉，但菜價不妨照算。”</p>
小二“喏喏”連聲，立到廚房換了一盤端來，但等放在桌上後，盤中卻仍然添了和方才一樣的金頭厭物。</p>
猴形老者方把雙眼一瞪，青袍道長卻搖手止住，向小二溫言笑道：“小二，再去換上一盤，不妨加個蓋子，這錠銀子，算是酬謝你來迴跑腿之用。”</p>
隨話聲，果然遞過一個小小的銀錁子。</p>
店小二簡直窘得想哭，感激的更想流淚！</p>
青袍道長等小二去後，向猴形老者低聲說道：“袁兄不要怪責店小二，是座中另有高人在開我們玩笑。”</p>
袁姓老者聞言，立即閃動兩隻火眼金睛，向四外打量。</p>
這時，樓上上座達八成，卻不見有甚觸眼異樣人物？</p>
袁姓老者從鼻中“哼”了一聲後，揚眉說道：‘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羅兄看出來了麽？”</p>
青袍道長笑道：“對方是以‘無形罡’，點落飛蠅，因未留意，來處難明，大概總是在臨街靠窗的那幾副座頭之上。”</p>
袁姓老者聞言，目光遂向臨街靠窗的幾副座頭上巡視。</p>
臨街靠窗一麵共有五副座頭，如今均已坐滿酒客，但看去大都是些尋常商賈百姓，隻有獨據西角一桌，背對袁姓老者等，頭戴巨大穰笠，除了身穿一件黃色長衫外，看不出麵貌年齡之人，彷佛從背影中透出幾分神秘意味？</p>
袁姓老者雙眉一挑壓低語音道：“西角上獨據一桌的黃衣人如何？”</p>
羅姓道長笑道：“有可能，但卻拿不準，這是小事，袁兄不必……”</p>
袁姓老者怒氣騰眉地，“哼”了一聲，接口道：“我不認為這是小事，對方若不認識我們，為何眩耀功力，開甚玩笑？若是認識我們，則敢在‘滄懼羽土’羅天行和‘七指大聖’袁五空麵前賣弄之人必不簡單，我非掏出牛黃狗寶，看看他是個甚麽東西變的不可！”</p>
原來向百勝的消息，果極靈通而正確，在當世武林中，極享盛名，被稱為劍術通神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和他好友“七指大聖”意五空，果然雲遊路過，到了這“白水鎮”上。</p>
但在袁五空最後那句“我非掏出牛黃狗寶，看看他是個甚麽東西變的不可”一語才畢之際，居然怪事又生！</p>
袁五空麵前的酒杯，突告自行爆烈，“波”的一聲，濺了他一頭一臉，以及滿身酒水。</p>
這時，店小二正捧著第三盤“炒雙冬”，並在盤上加上一隻蓋碗，小心翼翼的直到桌前……</p>
怪事突生，酒杯自爆，不禁把這投見過世麵，但卻財運頗佳的店小二，嚇得雙腿一軟，雙手一鬆，把那第三盤上加碗蓋，不可能再有蒼繩的“炒雙冬”，摔得碗盤粉碎！</p>
袁五空是位性情相當暴烈，武功相當高明的江湖豪客，勃然震怒之下，剛剛雙手扶桌，站起身形，那位看來涵養相當到家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卻搖手把他止住，並偏過臉去，向那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小二溫顏笑道：“小二哥，不必再勞神了，這‘太白樓’酒菜雖好，但風水似對我們不利，我們換到別家吃喝便了！”</p>
說完，又賞了店小二一枚小小銀錁，拉著袁五空，飄然下摟而去。</p>
袁五空強自忍耐，但等出得“太白樓’後，卻委實無法再忍地，向羅天行皺眉說道：</p>
“羅兄你委實涵養太好，我們今天連續被人惡意揶揄……”</p>
羅天行笑道：“袁兄，我修正一個字兒，對方不是‘惡’意，而是‘善’意……”</p>
袁五空怪叫一聲，莫明其妙地，瞠目說道：“一再揶揄，竟是善意？羅兄，你……</p>
你……”</p>
羅天行不加解釋，隻是麵含微笑的，向袁五空遞過一枚小小的紙卷。</p>
袁五空接過手來，展開一看，隻見紙上有四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之語，寫的是：“莫吃炒雙冬，須防吉裏兇，滄溟多樂土，何必入牢籠？”</p>
袁五空看完詫道：“這紙卷是從何而來？”</p>
羅天行笑道：“袁兄麵前那隻酒杯，決不會無故自行爆烈，是被這枚紙卷，淩空飛來擊破！”</p>
袁五空燥得幾乎連耳報都紅了起來，失聲叫道：“怪事，怪事，適才我全神貫注那頭戴巨大鬥笠的黃衣人，決未看見他有絲毫動作……”</p>
羅天行笑道：“便因袁兄全神貫注酒樓的靠窗西角，才會毫無發現的，這紙卷是從你身後飛來。酒杯才破，便被我悄然藏起！”</p>
袁五空略一尋思，似乎有所吃驚的，“呀”了一聲道：“紙卷上的話兒，確屬善意，但不知應該怎樣解釋？難道店小二為我們連送三次的那盤‘炒雙冬’中，競蘊有斷腸劇毒？”</p>
羅天行笑了一笑，長眉雙揚道：“有毒無毒。還說不定，但這‘白水鎮’上，必有相當蹊蹺，袁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在昨夜遠觀，便說此處似乎籠罩了一片殺氣？”</p>
哀五空大笑道：“我不相信這種虛無飄渺的望氣之學，隻問羅兄判斷這紙卷是何人所發的？”</p>
羅天行毫不遲疑地，應聲接口答道：“是我昔日故人……”</p>
袁五空道：“故人？莫非羅兄認得出紙卷上的字跡？”</p>
羅天行搖頭道：“字跡倒並不熱悉，但紙卷上卻有種特殊的香氣，彷佛並不陌生，隻是一時還想不出來而已。”</p>
袁五空聞言，遂把那張寫有“莫吃炒雙冬，須防吉裏兇，淪溟多樂土，何必入牢籠”字樣的紙卷兒，湊向鼻端一嗅。</p>
果然，紙卷上有種非經細辨，容易忽略的特別香氣。</p>
→獨家連載：瀟湘書院←</p>
這香氣的氣味，極為高雅，但是也極淡，淡到幾乎似有似無的地步，袁五空一嗅之下，含笑說道：“這氣味像花香，但又十分淡雅，不像一般花香，濃豔膩人，並使我這一向白負極為靈敏的鼻子也……”</p>
羅天行低笑一聲，截斷袁五空的話頭道：“袁兄不必再自負你那靈敏鼻子了，要知對方是誰，隻消出鎮一行……”</p>
袁五空有所不解，雙眉微蹙問道：“這枚紙卷之上，並非書寫約會地點，對方既如天際神龍，不見首尾，羅兄又如何？……”</p>
羅天行笑道：“袁兄有所不知，我在接住那紙卷的一刹那間，耳邊曾聽得有人用擇人專注的‘蟻語傳音’，悄悄對我說了‘西南鎮外’四字”。</p>
震五空四顧方向，見羅天行正與自己行往西南，遂含笑說道：“百變江湖，諸多險詐，羅兄到信得過這向我們傳書示好之人？……”</p>
羅天行把臉色一正，緩緩發話說道：“我曾加衡量，認為對方若存惡意，不必如此，何況以你我弟兄在江湖所獲微名，暨身上修為，也不怕有人敢來太歲頭上動土！”</p>
袁五空目閃精芒，豪情勃發地，狂笑說道：“對，對，一路行來，清平安靜，我正閑得無聊，但願在這‘白水鎮’左近，出現甚麽蓋世魔頭，或令人發指的不平之事，好讓‘滄淇羽士’，和‘七指大聖’，舒動舒動筋骨！”</p>
羅天行雙眉微蹙，向袁五空正色道：“袁兄，照我昨夜所見‘殺氣’，‘白水鎮’不是藏龍臥虎，便屬多事之秋……”</p>
話方至此，袁五空右手倏揚，電疾轉身，把不知發自何處卻飛射向他後腦的一線白光，接在手內。</p>
入手便知，白光並非暗器，而是隻紙鏢，袁五空趕緊打開，隻見紙上寫著極為簡單的“西郊一會”四字。</p>
袁五空先看筆跡，又把所接紙鏢，湊向鼻前聞了一聞道：“這迴的書法較俗，紙上亦無淡香，顯然並非同一人所為，一個要我們前去‘鎮西’，一位卻定約西南，令我們何適何從？</p>
又要傷腦筋了！”</p>
羅天行略一沉吟道：“我們按照次序，先奔西南……”</p>
“不行，先去鎮西！”</p>
這肯定語氣，不是“七指大聖”袁五空所發，而是出自陌生人口。</p>
事情太出人意料，連修為湛深的“滄溟羽士”羅天行都吃了一驚，順著語音發處，抬頭看去。</p>
兩丈七八的牆角之後，轉出了一個黑衣蒙麵人，由於蒙麵之故，使人看不出麵貌，也看不出年齡，但卻可以看得出此人身上，正透露出一片森森殺氣。</p>
“滄溟羽士”到還沉得住氣，但“七指大聖”卻已暴怒，已射寒芒，盯著那黑衣蒙麵人道：“你在跟誰說話？”</p>
黑衣蒙麵人道：“跟你。”</p>
袁五空冷然問道：“知道我是誰麽？”</p>
黑衣蒙麵人以一種比他更冷的語音答道：“有什麽不知道的，你不過就是左手歧生七指，並練會一套百零八式‘大聖拳’，更長得像隻猴子，江湖中才送了你個‘七指大聖’外號的袁五空而已吧。”</p>
這幾句話兒中，充分流露出看不起袁五空的鄙薄意味。</p>
羅天行知道袁五空性情甚暴，定已按納不住，遂趕緊搶步走過。</p>
果然，袁五空右手一伸，把他攔住，揚眉叫道：“羅兄，你休管閑事，這位朋友好像是衝我袁五空而來，我要以我不入流的‘大聖拳’中七式庸俗手法，向他討教討教！”</p>
黑衣蒙麵人冷笑一聲，曬然笑道：“你那‘大聖拳’中，威勢最淩厲，變化最神妙的，雖是‘翻天七式’，但在我麵前，卻最多隻能施展六招，第七式‘兜率偷丹’，絕對出不了手！’</p>
袁五空聽出此人對自己的“大聖拳”，居然十分熟悉，不禁暗吃一驚，又向這蒙麵黑衣人，盯了兩眼。</p>
這時，“滄溟羽士”羅天行也因對方出語太狂，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笑道：“這位施主竟稱不讓袁兄施展‘翻天七式’的最後一招，未免太嫌狂妄了吧？”</p>
黑衣蒙麵人向羅天行看了一眼，含笑問道：“羅道長，你願意和我打個賭麽？”</p>
羅天行對於老友袁五空的功力造詣，夙所深諳，知道縱在自己手下，袁五空也有能力對拆上百兒八十合的局麵，聽得蒙麵黑衣人越來越傲之言，也有點微動嗔念，軒眉笑邁：“人生本屬遊戲，打個賭兒，又有何妨，但不知施主想以甚麽東西，作為賭注？”</p>
蒙麵黑衣人毫不思索地，率然答道：“袁朋友以‘翻天七式’，向我襲擊，最多在六式以後，便將失去戰鬥能力，我若容他展施最後一式，願意當場舉掌自震天靈，以這條性命作為賭注！”</p>
羅天行又為對方的豪語傲氣一驚，目閃神光，沉聲問道：“萍水相逢，毫無恩怨，施主竟想與貧道賭命？”</p>
黑衣蒙麵人初次以和善浯氣，笑聲說道：“這是我自己玩命，不是要和道長賭命，但萬一這位袁大聖拳下留情，不對我施展第七式‘兜率偷丹’之際，卻想請羅道長賣賣命兒，應景作為賭注而已！”</p>
羅天行詫道：“賣命？你要我為誰賣命？”</p>
黑衣蒙麵人仍以溫和笑語，極簡單地答道：“我的主人，你的朋友。”</p>
羅天行越發驚訝地，目注對方，急急問道：“你的主人是誰？我的朋友又是誰呢？”</p>
黑衣蒙麵人“哈哈”一笑，手指袁五空道：“羅道長且慢發問，且等袁朋友輸了東道以後，在下自會宣布一切。”</p>
袁五空聽對方語氣，彷佛自己業已百分之百輸定了，不禁氣往上撞，暗聚功力，準備雷霆萬鈞地，一擊出手。</p>
羅天行看他一眼，長眉雙軒，冷然說道：“袁兄，對敵過招，最忌心浮氣燥，你且輕鬆一點，不要把得失之間，看得太重！”</p>
輕輕數語，卻以玄門極高功力“萬妙清音”，向袁五空耳邊，專注發出！</p>
袁五空悚然一驚，背脊間暗流冷汗。</p>
他驚的是自己走南闖北，也有數十年江湖經驗與功力修為，怎的今日被這黑衣蒙麵人輕輕用言語一激，就有點舉措毛燥，心氣浮動現象？……</p>
黑衣蒙麵人向袁五空看了一眼，點頭笑道：“袁大俠，在下適才故意以言語相激，想使你怒火高騰之下，才好把‘翻天七式’，施展得淩厲一點，如今，既經羅邁長法語驚迷，當頭棒喝，你應該……”</p>
袁五空心頭蘊怒頗甚，雖聽對方業已改了“袁大俠”稱唿，卻仍怫然接口說道：“閣下是珍惜項上人頭，想打退堂鼓麽？”</p>
黑衣蒙麵人連搖雙手地，笑聲說道：“江湖人雖然均可能刀頭舐血，劍底飛魂，但在下這條性命，今日卻穩當得很，因為在這場賭約中，我是必勝一麵……”</p>
袁五空已知自製，強忍心頭怒火，冷笑說道：“袁某雖然學藝不精，‘大聖拳’中的‘翻天七式’，未必具有多大威力？但當世武林中，若有人能不令我完全出手，到是令人難以置信……”</p>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目光冷注黑衣蒙麵人，沉聲說道：“賭約既定，絕難反悔，閣下請展絕藝，袁五空要出手了！”</p>
話完，招發，“翻天七式”中的第一式“東誨求針”，已自緩緩攻出。</p>
袁五空收斂功力，改凝暗勁，把這式“東海求針”的淩厲威勢，全隱藏於變化之中，準備在對方驕敵疏神之下，或可一舉得手！</p>
誰知那黑衣蒙麵人口中雖對袁五空盡量譏諷，心中卻未對他絲毫小視。</p>
袁五空拳招才發，他已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閃電身法，退出了七八尺外。</p>
這一來，使袁五空所蓄謀略，完全成空，隱藏的幾式淩厲變化，無法發揮威力。</p>
袁五空想不到對方既出那等驕狂之語，竟會不戰而退，不禁怒叱一聲，縱身追撲。</p>
黑衣蒙麵人根本就不與袁五空正麵接觸，每次均極為滑溜的，在對方拳招發動之前，以靈妙身法遠遠閃開。</p>
轉瞬之間，業已連發“翻天五式”……</p>
袁五空突然收式卓立，仰天狂笑！</p>
黑衣蒙麵人站在距離袁五空八尺之外，詫然問道：“袁大俠，你笑些甚麽？”</p>
震五空道：“我笑閣下言如虎兇，膽似雞蟲……”</p>
蒙麵人搖手道：“袁大俠得意莫早，須知戰略謀略，各有不同，對於這場賭約，我若無必勝把握，又怎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注呢？”</p>
袁五空胸中怒火又騰地，勃然變色叱道：“無膽鼠輩，袁某已發‘翻天五式’，你始終都倚仗小巧身法，閃展騰挪，還敢說有把擊麽！”</p>
蒙麵人不慌不忙，以一種極暇逸的神情答道：“當然有把握，在下躲了哀大俠五招，在第六式上，接你一擊，於是，袁大俠可能見讓，不再發生第七式‘兜率偷丹’，豈不便由我贏得賭約？”</p>
袁五空見對方轉彎抹角說了半天，卻是表示他在硬接一招之下，便有把握能勝得自己！</p>
他氣得有點發抖，但卻在發抖之中，暗把自己的內家勁力，凝聚到了極致！</p>
他要在第六式“桃園盜果”之上，以全力出手，到看對方究竟有甚麽驚世駭俗的絕頂功力？</p>
這時，為袁五空凝神掠陣的“滄溟羽士”羅天行，心中好不詫異？</p>
他認為雙方既立賭約，則黑衣蒙麵人決不會拿性命開甚玩笑？</p>
對方出語太狂，究竟勝機伺在？為甚麽以自己的江湖經驗，竟絲毫看不出來？</p>
尤其“賣命賭命”之約訂的十分蹊磽，對方所說“他的主人”是誰？自己的“朋友”，又是誰呢？</p>
就在羅天行充滿疑思之際，袁五空絕招已發！</p>
由於對方聲明要在這一招上，硬打硬接，袁五空遂以十二成真力出手，不單掌風懾人，“唿’然生嘯，並帶起一片砂石，顯得威勢無比！</p>
黑衣蒙麵人這迴果未閃避，足下站定子午，右掌一翻，凝勁硬接！</p>
雙掌合處，“砰”然巨震，狂麓四卷，勁氣如潮！</p>
騰……騰……騰……騰……騰……騰……</p>
是誰被震得連接往後退出了六步之遠？</p>
不是，不是有人退了六步，而是雙方各自往後退了三步！</p>
換句話說，也就是黑衣蒙麵人和“七指大聖”袁五空，在這一掌硬接之上，功力悉敵，秋色平分。</p>
羅天行看得心中一寬，神色一喜，揚眉笑說道：“袁兄，再發第七招‘兜宰愉丹’，你要得勝了！”</p>
袁五空退後三步，凝神卓立，聽了羅天行之語，便慢慢舉起右掌。</p>
根據賭約，隻要袁五空一掌發出，便算獲得勝利！</p>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袁大俠手掌才舉，便軟綿綿的自行垂落，人也頹然仆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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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