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羊舌蘭跟前,梁滿倉緩緩地說:“咱們乃是情報係統,隻對君侯負責。很多時候,有臨機決斷之權,不用管那許多紀律。上下級之間,也是絕對的服從關係,上級有命令下來,下級隻管執行,不用問為什麽。不過,今天這事關係甚大,我還是得同你說得分明。也免得你心中有顧慮,而且,像這種大事,若不將原由說清楚就立即執行,也違反了君侯定下的情報工作製度。”


    “其實,你也不用擔心,這事君侯可是點了頭的。”梁滿倉認為是。君侯這些年說話高莫測,口不對心,很多時候都得看你的領悟能力。


    羊舌蘭:“既然是君侯的命令,我殺!”


    “你就不能說其他的詞嗎?”梁滿倉笑了笑,道:“鎮海軍餘部在甘輝將軍的率領下投入君侯麾下之後,鄭森也來了。就在今日,鄭森帶人大鬧偉字營一事想必你也聽說了。”


    羊舌蘭:“屬下聽說了,如今在威營中也來了三百多鎮海軍,混編到下麵,我們火槍隊也有不少。說句實在話,鎮海軍的弟兄們打仗都是一把好手,使的也是咱們寧鄉軍的戰法。隻可惜一將無能,害死三軍,那麽多好漢子毫無價值地死在琉璃河,直叫人歎息啊!”


    梁滿倉:“鄭森大鬧偉字營,向韶偉將軍討要士卒一事,我偵緝廠已經查清楚了,乃是錢謙益那老不死授意。這老東西死皮賴臉呆在君侯身邊,就是不肯走。君侯寬厚,念著往日的情分,也由著他。可這廝賊心不死,表麵上看起來整日借酒澆愁,實際上不住在下麵聯絡對君侯不滿的反動分子,要害君侯。”


    “君侯雖然心胸廣闊,可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所謂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當以直報怨,絕對不能在容忍錢謙益這個老匹夫如此下去。”


    “但是,錢老匹夫和君侯有舊,他賴在我軍,又不能趕他走。殺之,則難免惹起物議。”梁滿倉的聲音低下去,將嘴湊道羊舌蘭耳邊:“明後天就是大決戰,我命令,等到那個時候,你當乘亂射殺錢謙益,做出錢老匹夫中流矢陣亡的假象。如此,天下人也不好說什麽了,咱們寧鄉軍也可除一大患者。到時候,我會讓你混進中軍行轅的傳令兵中,你自己想辦法尋找射殺目標的機會。”


    “保證完成任務!”羊舌蘭挺直了胸膛。


    “下去吧……等等。”梁滿倉一揮手,正要讓他出去,突然有想起一事。


    羊舌蘭:“老總。”


    梁滿倉問:“對了,先前我聽人說最近幾日,各營士卒議論紛紛,氣氛有點不對勁。還有,中下級軍官經常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說些什麽,你可聽到什麽風聲?”


    相比起暗殺錢謙益,這才是更讓他關心的。


    區區一個錢謙益殺了也就殺了,就算殺不了,也不要緊。可如果部隊中有人懷有別的心思,那可是動搖了君侯的根基,不可不察。


    聽到梁滿倉問,先前迴話異常爽利的羊舌蘭卻有些吞吞吐吐:“老總,這事……這事……”


    梁滿倉眉毛一聳:“怎麽了?”


    羊舌蘭:“屬下不敢說。”


    “什麽不敢說,你難道忘記你是個情報員,幹的就是這差事嗎?”梁滿倉低喝一聲,一臉的怒氣。


    肉眼可見,羊舌蘭的額頭上有黃豆大小的汗珠滲出來,有著一顆大心髒的他突然雙腿一軟,跪了下去,沙啞著聲音,渾身顫抖:“梁老總,軍中的軍官們都說,這次拿下北京城之後,索性占了紫禁城,擁戴君侯做皇帝。反正咱們從君侯起兵以來就沒得過朝廷一文錢好處,不但如此,朝中奸臣對我寧鄉軍也是諸多猜忌限製。朝廷若不是咱們寧軍,隻怕南京城都被建奴戰了。如此忘恩負義,胸中這口氣怎麽也忍不了。不如反他娘的,還有人說‘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若有人敢不服,打他娘的。”


    “什麽,擁戴君侯做皇帝!”梁滿倉的兩條腿也顫抖起來,隻感覺腦子裏嗡嗡地響個不停:“這話誰說的,誰說的?”他聽到自己尖銳的嗓音,是那麽地不真實。


    羊舌蘭:“‘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乃是關老將軍說的,他這人本就有失心瘋,尤其是死了兒子之後,跟是瘋得厲害。喝醉了酒之後,一天到晚就說什麽明朝是火德,滿清是水德,也因為如此,北京城才被建奴拿下來了。不過,咱們寧鄉軍用的是黑旗,那才是真正的水德,建奴是假水德。水能滅火,合該君侯坐龍庭。對了,他還成天跟咱們解毒《推背圖》說什麽‘一人西來太囂張,頭上無毛腳無履。’”


    梁滿倉鐵青著臉打斷他的話:“是‘一口東來氣太驕腳下無履首無毛。若逢木子冰霜煥,生我者猴死我雕。’”


    “對對對,就是這個。”羊舌蘭畢竟是一個合格的情報員,過耳不忘乃是看家本事,頓時都記起來了。


    梁滿倉:“關老頭怎麽說的,這一象又所應何事何人?”


    羊舌蘭:“屬下記得清楚,當時,關老頭正和營中十幾個中下級軍官吃酒,就說起了這一象。道,這《推背圖》其實是是唐朝年間大神仙李淳風、袁天罡由《周易》推演而成的讖緯著作,第一象為前引,後有五十八象推測國運,最後一象為結語。相傳李淳風越算越有勁頭,竟從唐高宗龍朔年間推算到未來幾千年的天下大勢,將天機泄露個幹淨。其中,這一象正好應在本朝。”


    “一口東來氣太嬌,腳下無履首無毛,說的是建奴犯我邊境。”


    “啊,果然是!”梁滿倉驚唿:“建奴來自遼東,又被稱之為東虜。他們都剃了頂門心,隻在腦後拖著一條小鞭。建奴早年生活困苦,很多人連鞋子都穿不起。當初老奴野豬皮造反的時候,很多士卒光著腳在雪地上打仗。”


    “對對對,是這樣的,關將軍也是這麽解釋的。”羊舌蘭接著道:“若逢木子冰霜煥,這一句,應了兩人。此兩人,直接讓我大明朝一蹶不振,衰落至今,幾乎亡國滅種。”


    梁滿倉:“快快說來,是哪兩人。”


    羊舌蘭:“渙是袁崇渙。”


    “對,是袁蠻子。正因為他當年做了建奴奸細,斬首東江鎮毛文龍,這才使得建奴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全力進攻遼西。”梁滿倉不住點頭。


    羊舌蘭:“至於木子,合在一起就是個李字,說的就是闖賊李自成。”


    梁滿倉隻不住抽著冷氣,再也說不出話來。


    羊舌蘭繼續侃侃言道:“生我者猴死我雕一句,雕就是建奴。建奴以海東青為圖騰,死我雕,就是說,大明朝差一點滅亡在建奴手頭。我漢家天下之所以能夠重振,那是因為有猴,生我者猴,這個猴字,正要應在君侯身上。猴不就是猢猻嗎,君侯姓孫。當年在江北同馬首輔聯手擁戴福王的時候,東林腐儒不是咒罵君侯和馬士英是大馬猴嗎?生我者侯,天下生民都因君侯而生,君侯恩澤當遍及草木魚蟲。”


    說到這裏,羊舌蘭的眼睛裏突然沁出淚水來:“君侯若是能做天子,那是天下蒼生的福氣,屬下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說完話,他突然哭出聲來:“老天爺都已經選擇了君侯了,老天爺你總算沒瞎啊!”


    他這一哭,梁滿倉也流出熱淚來。隻感覺自己就好象打擺子,身上一會兒熱一會兒冷,顫得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是啊,生我者猴死我雕,這一箴言不就應在君侯身上嗎?君侯不早就被那些小人奸佞罵做猴子嗎?


    這《推背圖》來是唐時的神仙李淳風、袁天罡所著,他們說的話還能有假?


    君侯上應天命下得人心,他不做皇帝,誰有資格。至於朱家,已失其鹿,天下英共逐之。


    ……


    心中雖然這麽想,也覺得孫元登基稱帝乃是上天的意旨。隻不過,作為一個情報機關的頭子,梁滿倉還是隱約覺察出這事來得有些突然。


    在北伐之前,寧鄉軍已幾乎囊括了整個中原地區,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可部隊裏麵還算平靜。怎麽單單鎮海一敗,眼見著君侯就要同豪格決戰了,軍中卻出現了這麽一股暗流?


    這會不會是建奴放出的謠言,想要亂我軍心?


    ……


    一念至此,梁滿倉一驚。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不管他怎麽努力,一顆心還是跳個不停。


    不管了,就顫聲問:“羊舌蘭,我問你……這些日子,偉字營中可有陌生人出沒?”


    羊舌蘭一擦眼睛,抹去麵上淚水:“迴梁老總的話,沒有陌生人在軍營裏進出啊。咱們寧鄉軍軍紀極嚴,外人如何進得去……你是不是擔心有建奴的奸細混進去了……不可能的,軍中都是老人,彼此知根知底。至於新加入我軍的鎮海軍士卒,都打散了混編進部隊裏,平日中訓練得很苦,天一黑倒床就睡,哪裏還有閑工夫去管其他事情。不……還是有人……”說到這裏,他的語氣頓了一下。


    “好象什麽,快說?”梁滿倉的聲音嚴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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