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梁滿倉突然感歎一聲:“關選是蔣武的嶽父、韶偉是君侯的妻弟、韶偉和蔣武是兒女親家、巴勃羅的一個紅毛女兒許給了韶偉的一個兒子、小巴的另外一個兒子將來要娶溫健全將軍的一個女兒、費洪將軍是韶偉的嶽父。至於下麵的將官們,關係更複雜了,殉國的李教官的女兒李桃嫁甘輝將軍的兒子甘鳳瑤,各營軍官兒女親家成群結對。君侯起兵將近十年,軍中的將官們無不粘親帶戚,這樣下去可不好。如此一來,還如何管轄部眾,當軍法和親情衝突的時候,又該如何權衡?這也是君侯這兩年大力吸收新人的緣故。”


    嚴格說起來,梁滿倉也是孫元後來才吸收進寧鄉軍,並著力栽培的。其中未免沒有分軍法處陳鐵山的權力,讓偵緝廠和軍法處相互製衡的味道。


    這話讓那探子身子一顫,這已經涉及到上層了,梁老總揣摩上意,這可是犯了大忌啊。


    梁滿倉也自知失言,嗬嗬一笑,將心中的不安掩飾過去:“好,就將潛伏在威武營的那個情報員撤迴來吧,對了,記得帶一把新式火槍。你叫他放心,一切有我擔著。”


    偵緝廠和軍法處的分工是,一個對外,一個對內。不過,偵緝廠是一個純粹的情報機關,依舊在軍中布置了不少情報員,以掌握部隊動向,這一點也是孫元同意的。軍中情報員的名單,孫元手頭也有一份。


    “是。”那探子點頭:“我就這就下令。”


    到晚間的時候,那個情報員就迴來了。此人相貌普通,屬於一丟進人群就會瞬間消失的那種。而且,身材也偏矮,偏瘦。這樣的人竟然能夠引起關老頭的注意,並選拔進米尼槍隊,叫梁滿倉有些奇怪。


    可梁滿倉還是在片刻之間看出這人同普通人的不同,首先這人的眼睛亮得很,簡直就是兩把刀子,看人的時候,左眼微閉,右眼的瞳孔會下意識地一縮。被他看上一眼,你脖子後麵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梁滿倉立即明白,這人是在做瞄準的動作。米尼槍他也見過,君侯那裏就有兩把。每次射擊的時候,君侯也會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看到,這個情報員在看自己的時候,右手食指輕輕一勾。


    梁滿倉心中頓時大怒:“你瞄準我做什麽,想射殺本官嗎?”


    那情報員一呆,忙拱手道:“老總休怪,屬下做了火槍手之後,每天就是練習打槍,都魔障了。但凡眼前有活物,都會莫名其妙地虛起一隻眼睛瞄準。”


    梁滿倉哼了一聲:“如此看來,你是個神射手了,叫什麽名字,又是什麽地方的人?”


    情報員:“迴老總的,俺是山西長治人,太原邊軍出身,姓名羊舌名蘭。以前在邊軍做過弓手,可惜力氣小,雖然射得準,可開得幾次硬弓一身都軟了。後來做了火槍手,倒是幹得不錯,這才被關將軍給看上了。神射手不敢說,可如果用新式火槍,十丈之內當彈無虛發。”


    說著羊舌蘭驕傲地拍了拍背後那條長長的布包裹,如果沒有猜錯,裏麵裝的就是米尼槍。


    聽他這麽說,梁滿倉來了精神:“好,你先試試槍,有什麽手段盡管拿出來。若真是個神射手,某有大用你之處。”


    羊舌蘭:“好,老總你出個題。”說著,就從包袱裏抽出那條米尼槍。


    梁滿倉定睛看去,卻見這把新式火槍同軍隊使用的製使燧發槍也沒多大區別,隻槍托長一些,製作精美些。


    他就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走到院子裏,在距離羊舌蘭十丈的地方,正要立在院牆上麵。


    就在這個時候,槍響了。


    梁滿倉隻感覺右手食指和拇指一麻,眼前金星閃爍,那枚弘光通寶已經被射成了碎片。


    “幹什麽!”


    “老總,你不要緊吧!”


    “造反了!”有幾個偵緝廠的探子見羊舌蘭突然放槍,大驚,同時抽出刀來,架在羊舌蘭的脖子上。


    羊舌蘭被人用刀架住脖子,也是一驚,大叫:“誤會,誤會,老總,誤會啊!”他使勁地用左手抽了一下自己右手的手背,哭喪道:“我就這個臭毛病,見不得動的東西。隻要看到有東西在眼前晃,抬起手來就是一槍。”


    “你他娘的是屬蛤蟆的嗎?”梁滿倉使用地甩著已經被震麻的右手,對手下道:“放開他,你們都退下去。”他心中震撼,這麽遠的距離,羊舌蘭竟然能夠準確地擊中自己手中的銅錢,這這這,這還是人嗎?


    等幾個探子退下去之後,梁滿倉已經再牆壁上又立了幾枚銅錢,厲聲喝道:“羊舌蘭,你再射幾槍給我看看。若都都射中,今日就饒了你。否則,殺無赦!”他故意裝出兇狠的樣子,想的就是考驗羊舌蘭在壓力下的表現。實際上,這才是一個射手能夠派上用場的關鍵。就拿一個弓箭手來說,你在較場上準頭再好。可一上戰場,就嚇得渾身顫抖,連弓都拉不開,還怎麽殺敵?


    “是!”羊舌來應了一聲,抬手又是一槍,就將一枚銅錢擊碎,這一次,他沒有瞄準,簡直就是信手拈來舉重若輕。


    “啪!”


    “啪!”


    “啪!”


    ……


    槍聲連綿不絕,隻片刻,圍牆上的目標一掃而空,竟無一漏網。


    “神乎其技……”梁滿倉大口地抽著冷氣,這麽遠距離,那些銅錢不過是一個個小黑點。換成他,別說一擊中的,能夠分辯出目標在哪裏就算不錯的了:“好好好,羊舌蘭,你他娘就是養由基啊!太好了,太好了……”


    抽過冷氣之後,梁滿倉興奮地搓著雙手,喜悅之情竟是不可遏製。


    寧鄉軍有士卒四五萬人,軍中也不少神射手,比如大方,簡直就是超凡入聖了,可那都是用弓。火槍打得如羊舌蘭這麽好的,他還真沒見過一個。


    感歎完,梁滿倉又問:“羊舌藍,你怎麽能夠打得那麽準,怎麽能夠?”


    羊舌蘭收起火槍:“老總,俺也不知道怎麽的,一看到什麽東西,就想用槍打下來,不打下來心裏就過不得。這槍在我的手裏,如同是一條手臂,射出去的子彈就好象是手指。鉛彈在射中目標的那一刹,我都能感覺到。”


    “好好好,真是個怪才啊,進屋去,某有話同你說。”


    見得屋中,將門關上,再無第三人。


    梁滿倉輕輕咳嗽一聲,斟酌著語氣:“羊舌蘭,你知道某將你從威武營調迴來,所為何事?”


    羊舌蘭低頭著:“老總調屬下迴來,又要看在下的槍法,想必是要讓屬下帶著米尼槍做些什麽?”


    “既然你都猜到了,某也不跟你繞彎彎。”梁滿倉道:“是的,我就是要用你的絕妙槍法殺一個人。看眼前的戰況,搞不好明日,最遲不過後天,我軍就要同狗韃子決戰,所以,此事不能再拖。你必須在戰場上,完成我交代給你的任務。”


    羊舌蘭:“屬下明白,老總這是要讓屬下狙擊一個重要人物。”


    “狙擊?”


    羊舌蘭:“這幾日關將軍在訓練火槍手的時候,就說過這事。說米尼槍的準頭非常好,在戰場上如果有可能,各槍手當盡量殺傷建奴的軍官,不要浪費子彈。老總放心,建奴的將官隻要敢衝到前頭來,屬下有信心一擊必殺。就算是豪格,也不例外。”


    “你想殺豪格立大功?”梁滿倉低低一笑:“如豪格這種身份的狗韃子,怎麽可能親臨一線,你是沒有機會的。”


    “如果能夠殺幾個狗韃子的統領也好,這也是老總你對我的栽培,屬下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作為一個神射手通常來說都有一顆大心髒,喜怒不形於色。但一想到自己就要被梁老總委以重任,羊舌蘭還是激動得右手食指不住扣動,目光亮得怕人。


    “不不不,不是叫你上戰場去,而是在背後打人的黑槍。”梁滿倉低聲道。


    “打黑槍,打誰?”羊舌蘭麵色大變,不住搖頭:“咱們寧鄉軍怎麽能自己人殺自己人,就算有人犯了死罪,也該交由軍法處懲治。”


    “怎麽可能自己人殺自己人,那不是造反嗎?某本是個執法的人,如何能知法犯法。況且,君侯待我恩重,這份恩情,我梁滿倉就算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梁滿倉朝孫元中軍節帳的方向拱了拱手,咬牙切齒地說:“我要你殺的自然是一個外人,一個狗官。此賊欲對君侯不利,要害他老人家。我輩忠義之士,自然是要除之而後快。”


    羊舌蘭聽梁滿倉這麽說,麵色恢複正常,點頭:“好,我殺!”


    “你不問問我讓你去殺誰嗎?”梁滿倉道:“實話告訴你,我要你殺的乃是當朝內閣輔臣錢謙益錢相爺,你敢嗎?”


    “我殺!”


    “……”梁滿倉說不出話來,這人是沒腦子的嗎,這麽爽快?


    羊舌蘭:“任何敢與君侯作對,要害他老人家的人,都是我們寧鄉軍所有的敵人,都需要殺了。我管他是誰,宰相也好、大將軍也好,我也一樣殺得。”


    “好,不錯!”梁滿倉大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忠義之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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