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哭什麽?”


    邵海輝大掌撫向柳湘雪的臉龐,力度並不算溫柔,卻終是透著心疼。


    他知道柳湘雪一直都在等他,從不明說,也從未改變。


    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不想逃避。


    直視兩人發生的關係,直視柳湘雪對他的深情。


    這種直視就是接受。


    “我才沒哭!”


    柳湘雪也有自己的骨氣,胡亂擦著臉上的濕意,眼神倔強又羞赧。雖然愛的卑微,然,終是苦盡甘來,終是如願以償了,不是嗎?


    邵海輝一時恍惚,仿佛又迴到了當初,他和厲冰茹的初遇,那時厲冰茹真真的一個小丫頭,正哭的傷心,看到他,也是這般狠狠擦去臉上的淚跡,倔強的強調:“我才沒哭!”


    “好,沒哭。”


    邵海輝抿唇失笑,撫摸著柳湘雪眼角的濕潤,心裏半是心疼,半是苦澀。


    溫如玉喝茶喝著喝著就感到到了不對勁,抬頭望望,左邊站著一對郎情妾意,右邊床頭一對你儂我儂,幾個丫環垂首斂目,自覺退到暗角不易察覺處,獨獨他這個想看好戲的成了孤家寡人,還猶不自知的喝茶自樂,誰知早就被別人拋棄到六界之外。


    於是,他就不樂意了。


    他不樂意了自然也不讓別人好過。


    “也是該好好溫存溫存了,畢竟這一別,再見不知何期。”裝模作樣的喟歎一聲,又給自己倒一杯茶水,垂下的眼眸裏閃著狐狸般的戲謔。


    “什麽?”


    厲冰茹眉頭一擰,隻覺這個看似溫潤無害的男人話裏有話。


    “什麽叫再見不知何期?”


    李玉辰默不作聲的將厲冰茹攬在懷裏,眸裏眯著冷光掃向坐在桌子旁自得自樂的某人。


    某人佯裝著視而不見,唇角卻抽了抽,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


    “茶水喝完了?”李玉辰挑眉,眸光冷而厲,“來人,給溫先生再上一壺茶水!”


    聲音平靜和緩,卻讓人感覺到莫名的冷意。


    溫如玉顫顫的抬起頭,目光溫潤含笑,唇邊掛著委屈。


    “殿下,你不能這麽對我!”


    李玉辰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來一壺茶水。


    說是茶水,卻隻有滾燙的開水,沒有茶葉。


    然而,這是景王殿下賞賜的,溫如玉不得不喝。隻是喝的相當的鬱悶。


    李玉辰這才似滿意的冷然勾起唇角。


    厲冰茹捂唇一笑,溫如玉故作委屈的樣子雖說有太多屬於女子的嬌柔做作,然,配合著那溫文爾雅的氣質,反而憑添了幾分可愛的萌態。


    厲冰茹心裏對他的好感瞬間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自然也看明白了李玉辰的深意。這是拿茶水來堵溫如玉多話的嘴,隻有茶,沒有水,是無聲的懲戒。


    滾燙的開水,是要溫如玉慢慢喝,既然他誠心想要看戲,竟然還看的那麽不耐煩,那就賞一壺熱水慢慢“享受”吧。


    “懲戒”完了溫如玉,李玉辰才迎著厲冰茹的目光中迴道:“我要出門一趟……”


    從來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望著依偎在懷裏的小丫頭擔憂的昂著小腦袋,像是丈夫離別前,依依惜別的小妻子,李玉辰心裏忽的柔軟起來,想到未知歸期,未知生死的前路,麵對千軍萬馬不曾猶豫過的心,忽的又緊張害怕起來。


    若是不能歸來,他的這個“小娘子”該怎麽辦?


    感受到了李玉辰話裏的凝重,厲冰茹想要出口的疑問統統咽了下去,在李玉辰將她緊摁在懷裏的時候,雙臂緊緊攀上男人強健的腰身。


    “你要出門?這個時候?嘶……”


    邵海輝驚的想要坐起身,卻因扯到身上的傷口,又痛的齜牙咧嘴的倒抽涼氣,捂著受傷的地方在柳湘雪心疼又緊張的攙扶中,不得不乖乖躺迴去。


    “是和李楔有關嗎?”


    厲冰茹想到迴邵府時,李楔在她耳邊說的話:該是他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這個承諾就是要離開陽城?


    李玉辰點頭,“皇城有變,他大概是不想我參與其中。”


    默默喝水的溫如玉溫潤的眼底閃過一抹異光,杯子下麵的唇不自覺的勾起淺淡的笑。


    皇城的爭鬥,虔王李楔是想少一個對手,然而,對手消失,才是更讓人安心的選擇。


    景王這一趟的西北平叛,恐怕是兇多吉少。


    不過,景王既然想安茹丫頭的心,不想讓她知道,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


    厲冰茹小手抓了抓李玉辰背後的衣襟,天人交戰了一番之後,幽幽開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太遠,太辛苦。”李玉辰更用力的將厲冰茹摁向懷,一時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裏融為一體。


    路途遙遠和辛苦都不是最重要的,是重要的是,這一路很危險。


    不光是李楔,太子李裕也已經容不下他,還有朝廷中其他的勢力,這一路,他連能不能安全抵達西北平叛都沒有把握。


    “什麽時候走?”


    厲冰茹聲音嗡嗡的問道,李玉辰將她禁錮在胸前,力度大的讓人不能唿唿,她卻覺得這樣的力度還不夠,不能夠讓他留下來,或者不能夠讓他帶她走。


    李玉辰要做的事情從來不會讓她知道,即使她無意知道的一些,也是他有意,或者覺得那些事情知道與不知道都無關緊要的。


    李玉辰道:“明天一早。”


    這麽快?


    厲冰茹慢慢退出李玉辰的懷抱。


    “這一路安全嗎?”


    若真是皇上身上抱恙,江山可能易主,那麽李玉辰的存在就是一個威脅。厲冰茹又道:“李楔會安心的讓你離開?太子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吧?”


    遠離陽城,遠離天子腳下,會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吧?


    或者李楔就是故意讓李玉辰離開陽城。


    “我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嗎?”李玉辰笑了笑,觸到厲冰茹滿是擔憂的神情,胸口一緊,連忙保證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也許,等景王殿下迴來,皇城就是另一個局勢了。”溫如玉拿捏著青白如玉的茶杯,聲音幽幽。


    邵海輝在柳湘雪的幫助下,終於坐了起來。


    “景王殿下這是要出手了?”


    李玉辰望了厲冰茹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邵海輝道:“若想對付太子和虔王,其實可不必景王殿下親自出手。”


    “難道邵先生有什麽好的建議?”溫如玉淺笑問道。


    “坐山觀虎鬥。”


    失血過多,邵海輝即使努力強撐,但仍掩飾不住臉色蒼白虛弱,當一抹笑容綻放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的詭異。


    溫如玉輕笑,“太子位重,身份本無可非議,偏偏虔王近來頗受皇寵,漸有替代之勢,兩人不合是不爭的事實。”


    “不知道景王殿下最終想要的是什麽?”


    邵海輝笑容痞氣,然而那雙銳利的目光仿佛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直射向李玉辰。


    李玉辰神色清冽冷淡,無聲的迎接邵海輝的探視。


    空間一瞬間寂靜無聲。


    厲冰茹無意識的抿了抿唇,邵海輝的這句話,與其說是問李玉辰,不過是想提醒她。


    皇城之人爭鬥的最終目的,無非就是皇位。


    李玉辰一直在太子手下辦事,即使有一些功績,太子也不會讓他在朝堂之上有什麽權勢,頂多有一些自己暗中豢養的死士。


    在皇位爭奪大戰裏麵,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還不得皇寵。


    這樣的李玉辰想要爭奪皇位,幾乎毫無勝算。


    李玉辰想要脫離太子的掌控,眼下無論爭不爭皇位,都已經處於皇城內鬥的旋渦之中。


    敗,則身死,勝,則……


    若李玉辰登基為帝,這是她厲冰茹想要的結果嗎?


    時間不過一瞬間,厲冰茹的腦海裏卻百轉千迴。


    “有了無上的權勢,才能爭取自己想要的。”溫如玉似有若玉的歎息。


    厲冰茹掃眼過去,正好撇到溫如玉垂下眼眸,掩去如水的眼底無法消逝的困苦落寞。


    想到溫家的變故,厲冰茹很能理解溫如玉此時的心情。


    再想到李玉辰生存的不易,一路走來的艱辛,厲冰茹暗暗決定,無論李玉辰想做什麽,她都會義無反顧的支持。


    李玉辰也一時緘默,他一直所求,是皇城最高的那個位置。


    爭而不得,死有何懼?


    總好過:含垢忍辱的委屈求全。


    現在呢?


    李玉辰看著嬌媚可愛的小丫頭,從時候時候起,他的所有籌劃都以她的安全為前提?


    隻要她開心一笑,他就會覺得所有承受的苦難都是舍得的。


    無人開口說話。


    爭奪皇位是個隱晦的話題,邵海輝漸漸融入官場,已經學會謹言慎行,厲冰茹自認為會揣測古人,特別是身在皇室的古人的心思。


    “虔王得寵,必然招來位高權重的太子的嫉恨,然太子是有嫡長子,其權勢和影響力根深蒂固,很難撼動,若兩人相爭,兩敗俱傷,我們再趁虛而入……”


    厲冰茹說“我們”,是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她和李玉辰是統一戰線的。


    邵海輝眸光閃了閃,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溫如玉饒有興致的盯著厲冰茹,“茹丫頭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有什麽想法,不防說來聽聽?”


    李玉辰按了按厲冰茹的腦袋,警告的睨了溫如玉一眼,“虔王受寵,不過是用來敲打太子的假象。”


    溫如玉唇角勾起,知道李玉辰是不想厲冰茹參與其中,更加明白其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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