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安靜的躺著,眉額微蹙,臉色慘白,隻有心髒不甘忍受這種平靜,還在微弱的跳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昏暗,他身上似換了一件灰黑色的長衫,一手按著胸口,那裏看不到血跡,一手垂在身側,緊緊握著那把黑銅劍。


    厲冰茹跪坐下來,緩緩拿下他胸口上的手,那裏還有粘稠的濡濕觸感。她覺得自己的心跟著他微弱的心跳一起顫抖。


    眼睛漸漸適應了這種灰暗的環境。厲冰茹能清晰的看見屋子裏的每一個地方。煙灰色的緞袍綴寬大的黑色折棱,鬆絝絝的罩著他靜躺的身體,腰間的黑色緞帶胡亂的係著,整個的狼狽不堪。


    厲冰茹呆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光滑的瓷瓶埂得她手心生疼,才迴神似的伸出顫微的手去解他腰間的緞帶。


    “誰?”


    少年驚悸的猛然坐起,一把抓住厲冰茹細嫩的手腕,幾乎在同時,那把黑銅劍就抵在了她胸前。


    厲冰茹整個人晃了晃,就像被突然冒出的鬼魂給嚇到了,好半天才喏喏出聲。


    “我……”


    “丫頭?……”少年遲疑的開口,吃力的想睜開眼睛。


    少年終是沒有看清楚眼前的人,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厲冰茹不敢再耽擱,快速的解開緞帶,撩開煙色緞袍。


    少年隻穿了一件袍子,胸口上覆蓋著那件血跡斑斑的雲色衣裳正是在外麵時穿的白色紗衣,衣裳下麵是一灘咬碎的青草,混著唾液和鮮血。


    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就是生命。


    厲冰茹顫抖著手用衣裳擦去那些令她發指的唾液青草,一個一指長的黑洞觸目驚心的呈現在眼前,旁邊還有一些深淺不一的傷口。


    厲冰茹不由自主的落下淚,有一種悲泣從心底奔湧而出。淚落到傷口上,引發那裏一片顫怵。


    趕緊擦幹了淚,不敢再讓它們流出來。


    打開瓷瓶,先倒了一層藥粉在傷口上,最後又幹脆把整瓶的藥粉都倒出來,厚厚的堆了一層。


    撿起那件血跡斑斕的雲色衣裳,上下瞧了瞧,撕下整個還算幹淨的袖子疊成方塊壓在傷口上,剩下的撕成布條,繞過他的腋下。


    厲冰茹從來沒覺得一個男孩擁有寬闊的肩膀和健碩的胸膛是一件那麽讓人著急無奈的事。


    當她試圖把布條從少年的腋下繞過去以固定傷口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趴在了少年的胸膛上,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少年的心跳從微弱慢慢轉為有力,掌下的肌膚灼熱而韌性十足,幾乎燙傷了她的手。


    一種曼妙的感覺蕩漾在厲冰茹的心間,然而她沒有更多的時間也沒有心情去體會那種曼妙。她不得不吃力的用小手在少年沉重的背脊和硬邦邦的冰涼地板之間把布條從一個腋下送到另一個腋下。


    這是一個艱辛的過程,以至於當她把少年煙灰色緞袍整齊穿好的時候,整個人都快要虛脫散架了。


    厲冰茹最後把少年腰上的緞帶緊了緊,打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整個人就歪坐在那裏,擦了一把汗,背靠著牆喘息。


    “你……給我用了什麽……”少年突然開口,聲音虛弱無力。


    “不……不知道……”厲冰茹驚訝望著他,邊喘氣邊說,“你,你醒著?”


    “嗯,一直醒著。隻是看你忙的認真,才沒打擾。”


    ……


    一種不知名的動物在厲冰茹腦海裏奔騰而過。


    “不知道的東西你都敢用,看來我剩下的半條命也要給閻王送去了……”少年嘴角浮起一絲調侃的笑,神情愜意。


    “醒的,你都不知道動彈一下,害得我給你綁個繃帶累得半死。”厲冰茹氣怨。


    “我……沒力氣……”少年的聲音有氣無力,臉頰染上不正常的紅潮。


    聽了少年的話,厲冰茹又自責,那麽深的傷口,還流了那麽多的血,能活著就已經是奇跡了,若是還有力氣,又怎麽會把自己的衣服穿成那個樣子?


    見厲冰茹不開口,少年猶豫著問:“你都不會……害羞嗎?”


    “什麽?”厲冰茹不解的望著少年,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嗯……我是說,你那樣看一個男人的……裸身……還……”


    少年努力的把話說的委婉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臉上好像有火在燒,好在光線昏暗,看不明顯。


    “呃……”


    厲冰茹一時愣住了,似乎這才想到她剛剛看了一個男人的裸身,並且還如此緊密的貼了上去,想到這兒,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但她並不覺得有什麽,她認識邵海輝的時候正值夏天,那時候邵海輝天天和一群男孩子在附近的池塘裏比賽遊泳,赤裸著身子像泥鰍一樣在水裏鑽來鑽去,她會站在岸邊上給他們鼓掌,做他們的裁判。


    後來邵海輝處在叛逆期的時候,時常在外麵打架,每次迴來都一身的傷,都是她買藥擦藥的。


    何況她剛剛隻想著處理好那個傷口,沒有想過這個時代的人都極其看重的男女授受不親。


    現在既然少年問了,厲冰茹也不由得認真去想。這時,她忽然想起一個故事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厲冰茹說,然後不等少年迴答,就自顧開始講起來。


    “從前,有師徒兩個和尚下山化緣,路過一個寬闊的河流時,看到有個女子在那裏哭,徒弟問她哭什麽,女子說她要到河對岸去看自己病重的母親,哪知河水湍流,她不願弄髒自己的新衣服,讓母親擔心,又不知道怎麽過河。


    徒弟聽了,雙手合什念叨:阿彌陀佛!師父微笑著走過去,在女子麵前蹲下來,說:施主,貧僧背你過去吧。


    過了河之後,徒弟惋惜的說:師父,你犯了色戒,老師父笑了笑。


    你猜他說了什麽?”


    “老師父說了什麽?”少年來了興趣。


    “老師父說:在你眼裏,她是女色,而在為師眼裏,她隻是一個需要救助的苦難人,徒兒,你修行尚淺啊!”


    厲冰茹說著,有模有樣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失笑,“我怎麽覺得我莫名其妙就成了你的徒兒了?”


    “孺子可教也!”厲冰茹奸計得逞的豎起大拇指。


    少年又好氣又好笑,扯動傷口,瞬間僵了神色,薄唇緊咬,似乎極力隱忍著。


    “你怎麽樣了,很痛嗎?”


    厲冰茹急急追問,一顆心擔緊了,可是除了祈盼傷口早點愈合,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她無意識的看看自己的手指,柔聲道:“你不用擔心,那些藥粉我試過,止血很好用的,你很快就能好起來。”


    少年聞言皺起了眉頭,他放下黑銅劍拉起厲冰茹的手,在看到那一道細長的疤痕時,眸瞳驟然緊縮了一下。


    “是……南宮逸風弄的?”


    厲冰茹點點頭,想抽迴手又抽不迴。


    “我說呢,他一直抵觸這門婚事,怎麽會在大婚之夜搞出那麽大動靜,原來如此!”


    “你認識南宮逸風?”


    “不認識。”少年放開厲冰茹的手,笑了笑,“但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龍堡二少堡主,又有幾個人會不認識他?”


    “他那麽有名嗎?”厲冰茹很好奇,或許吧,不然怎麽連邵海輝都那麽了解他。


    少年點點頭,看著厲冰茹的目光有點奇怪,幽幽的說道:“隻是想不到,他會冷情到對一個弱女子動手。”


    “那麽你是誰呢,為什麽會受傷?”厲冰茹揚著臉,一派純真可愛。


    “我?我姓李,名玉辰,是一個江湖遊俠。”


    “江湖遊俠?”厲冰茹一聽,頓時眼睛發亮,“是不是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助不留名,暢遊江湖’的俠客?”


    或許是房間裏光線昏暗,掩去了少年一身的冷鷙清疏,偶爾幾聲朗朗笑語讓厲冰茹覺得向來桀驁的少年此刻格外的親和。


    “嗬嗬!”少年被厲冰茹誇張的比喻逗笑了,“過獎了。我隻是一個小人物,不足為道。倒是你,柳太尉的千金小姐,怎麽會去偷東西?”


    “這個……”厲冰茹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那你呢?你到天龍堡來幹嘛了?”


    “學藝不精,被人暗算,找個地方休養罷了。”李玉辰微微閉眼,凜凜身姿散發著一種肆意的散漫。


    “你家裏人知道嗎?”


    厲冰茹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忽然覺得很心疼,心疼眼前這個明明奄奄一息卻還堅持笑著說自己沒事的少年。


    李玉辰心裏劃過一絲異樣,緊抿著蒼白的唇,教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潘湧。


    厲冰茹何其的敏感,見李玉辰抿唇不說話,知道犯了忌諱,趕緊又開口:“天龍堡昨天有刺客闖入,聽說武功還不低呢,你弱不禁風的可要小心點。”


    厲冰茹說著似乎又感覺到背脊一陣的尖銳冷寒,不自覺的摸了摸耳垂,心裏暗自惱恨那個刺客竟是個輕薄之輩。


    說道輕薄,厲冰茹又怯怯抬眼望了望虛弱的少年,無端的臊紅了臉色。


    “弱不禁風?”李玉辰唇邊勾一抹邪笑,懷疑的目光注視著厲冰茹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幽幽隱光晦暗莫名。


    “嗬嗬嗬!”厲冰茹被盯的有些發毛,想到了什麽,“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餓的,我去給你拿吃的!”


    “又是你吃過的點心?”少年眼裏閃過狡黠。


    “呃……”厲冰茹覺得哪裏不對勁,猛然瞪圓了眼睛,指著李玉辰,“你,你,你就是那個黑衣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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