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畫是還在工作的時候,被第三區廣播叫去公用電話室的,說是有緊急電話找她。


    聽到這個廣播,常笙畫就依稀意識到什麽,第一時間趕去了公用電話室,工作人員還給她安排了一個隔音的小隔間。


    常笙畫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保密字樣,心裏就更有數了,接起電話:“韶明?”


    “嗯,是我。”寧韶明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有些失真。


    也不知道是不是長久相處的默契,他們同時有十幾秒鍾是不說話的,隻是默默地聽著對方的唿吸聲。


    隔音室裏很安靜,常笙畫靠在了牆壁上,定定地看著對麵那張有些貼歪的標簽紙,一時之間腦子裏仿佛轉過了很多念頭,但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想。


    片刻後,常笙畫才再次開口:“你決定了?”


    寧韶明也不問她猜到了什麽,隻是篤定地道:“嗯,決定了。”


    常笙畫閉了閉眼,“你知道你會遇到什麽。”


    她用的是陳述句,寧韶明也用同樣的語氣說:“我知道我會遇到什麽。”


    常笙畫說:“我有更好的辦法。”


    寧韶明頓了頓,才道:“我不可能一直依靠你。”


    常笙畫問:“為什麽不可以?”


    寧韶明低聲道:“我想試著自己扛一次,這次都熬不過來,我以後拿什麽來護著你和殲龍?”


    他和韓上將他們據理力爭,不隻是因為任性,不隻是因為想要真相,更因為他想借著這個機會把所有能傷害他們的敵人都鏟除,還這片土地一片清淨,還他和常笙畫一個安寧。


    “蠢死了,”常笙畫說,“明明有機會偷懶,還上趕著衝鋒陷陣,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傻嗎?”


    寧韶明輕輕地道:“常笙畫,我也想護著你。”


    常笙畫雙唇微動,但是沒有說出話來。


    她家小獅子,正勇敢地站出來為他們的未來掃清障礙呢。


    電話那頭的寧韶明看了一下時間,他花了二十分鍾來跟計芎他們匆匆交接工作,剩下的十分鍾全部留給了常笙畫,他簡直恨不得朗誦一首十四行詩來讓常笙畫別生氣。


    “別擔心,”寧韶明解釋道,“有人會保護我的,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這麽糟糕,不是嗎?”


    常笙畫知道他是在暗示這是軍部采取的保密行動,他們願意主動肅清內部的毒瘤,並且對寧韶明釋放了善意。


    寧韶明沒聽到她說話,有點擔心,但很快又意識到常笙畫想聽的不是這些話,她對形勢把控得更精準。


    沉吟幾秒鍾,寧韶明忽然脫口而出:“常小花,我能保護好我自己。”


    常笙畫這才吐出一口氣,悶悶地道:“我希望你說到做到。”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目送孩子去高考的家長,怕他發揮不好,又不敢攔著他不讓他上考場,心裏還希望他能考個好成績出來。


    寧韶明“嗯”了一聲,“其實很多事也輪不到我來辦,我就是去湊個數,你別擔心,嗯?”


    常笙畫懨懨地道:“但願如此。”


    寧韶明聽著她的聲音就覺得揪心,恨不得飛奔到她身邊抱住她,“對不起,又讓你操心了。”


    “沒什麽的,”常笙畫的語氣淡淡,“我也預料到了。”


    寧韶明這麽做,倒也和他們原本商量的事情不衝突,不然常笙畫就真的要發火了。


    寧韶明有一種迷之心虛感,“這樣啊……”


    常笙畫問:“你覺得我會阻止你?”


    寧韶明想了想,“沒,就是怕你擔心。”


    之前女魔頭就覺得是她沒處理好這件事,寧韶明不希望她有什麽心理負擔,畢竟韓上將給了他一個台階下,是他自己強烈要求擠進這個旋渦裏。


    “你是不是在想……”常笙畫低聲道:“你參與進去了,我就可以抽身出來了?”


    寧韶明愣了一下,沒吱聲。


    常笙畫的指尖在額角上揉了揉,“別的不好說,你這單獨拿主意的能耐倒是見長啊……”


    寧韶明歎了一口氣,“我總是搞不清楚你在做什麽,但你一定猜得到我在做什麽,所以我去做,有任何不對勁,你起碼能把我撈出去。”


    “說得還挺輕巧。”常笙畫嗤道。


    寧韶明笑了,“我這不是信任你嗎?”


    “所以就給我出難題?”常笙畫反問。


    寧韶明默然,然後道:“我希望以後我是那個幫你解決難題的人。”


    他渾渾噩噩過了小半輩子,從來那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標和未來的路在哪裏,所以他要變強,才能護得住自己的一生摯愛。


    常笙畫為他們未雨綢繆那麽多,寧韶明也不願意坐等天上掉餡餅,灰姑娘能遇上王子,也是因為她用自己的努力換來了女巫將她變成美麗的公主,雄獅要守住自己的地盤,就要有麵對挑戰的勇氣和實力。


    危險,亦是機遇。


    常笙畫啞然了一會兒,才道:“兩個月,如果你兩個月都沒有消息,我就會介入這件事。”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是會被監控的,但是常笙畫仍然說出了口,這是和寧韶明的約定,也是對某一部分人的警告。


    ——龍有逆鱗,觸者則死。


    寧韶明聽懂了常笙畫話語背後的含義,鼻子一酸,“常小花,我愛你。”


    常笙畫道:“‘愛’字說多了就不值錢了。”


    “才不是呢,”寧韶明反駁,“都說情深似海,既然比大海還深,論噸賣也能賣出很多錢,單價不夠數量湊,怕說多了就不值錢的人,其實就是感情不深而已吧。”


    他這歪理說得還挺有意思,常笙畫的嘴角微微上翹,“我希望你保命的本事趕得上你自賣自誇的本事。”


    寧韶明又看了一眼時間,等掛斷這封電話,然後他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和常笙畫斷開聯係,包括他預想之中的信件都不會有。


    寧韶明的心裏難免升起了幾分悵然若失,他摩挲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戒指,呢喃:“我要是想死你了怎麽辦……”


    同一時間裏,常笙畫盯著自己手上的戒指,眼也不抬地道:“活該。”


    她這語氣有了平時閑聊時的親昵,寧韶明心情一鬆,“別這麽狠心嘛。”


    常笙畫淡淡地道:“少撒嬌,殲龍那邊安排好了?”


    寧韶明“嗯”了一聲,“大熊他們能處理好的。”


    事實上,他在拿著常笙畫藏起來的資料離開殲龍駐地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跟計芎辰津等人做好了工作交接。


    剛才寧韶明也就是給他們一個電話解釋幾句大致的情況,安一下他們的心罷了。


    隻要他沒有在這次秘密調查行動裏出什麽事,那麽暫時離開殲龍大隊一段時間,並不會對殲龍造成很大的影響,他也正好借助這個機會來讓隊員們獨立起來,就像是他想讓自己離開常笙畫的庇佑單獨去闖一次一樣。


    ——沒有誰是可以永遠依靠的,你總有必須一個人咬牙撐住、連苦都不能訴的時候,所以不去試試,你永遠不知道孤獨的你能走到哪一步。


    常笙畫歎了一口氣。


    寧韶明的心都因為她的歎息而悠悠蕩蕩懸到了半空之中,“怎、怎麽了?”


    “以前總想找機會讓你長大一點,像是一個男子漢一樣頂天立地,”常笙畫想起初見時那隻張牙舞爪又委屈可憐的小獅子,難得說了句心裏話:“現在你真的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了,我又覺得你太辛苦。”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寧韶明啞聲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不辛苦。”


    比起還有那麽多戰友兄弟的他,一個人孑然獨行的常笙畫連疲倦兩個字都不會寫,可是她越是輕描淡寫,寧韶明越想快點強大起來。


    沒有人的強悍是天生的,無非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如果可以安安心心做個米蟲,誰想跳進漩渦裏爭一條出路?


    常家生養了常笙畫,可是也把她逼到毀掉常家才能過自己的生活的地步。


    常笙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想說自己不辛苦,不算計不習慣,可是細細一品味,又覺得這句話裏充滿了無可奈何。


    守在走廊上的軍人對寧韶明比了個手勢,示意時間到了。


    寧韶明心裏一緊,握在手機上的指頭都情不自禁微微用力,“常小花,等我,兩個月,我去接你!”


    常笙畫輕輕一吻自己指間的戒指,“好。”


    話音一落,兩人之間的通話就被切斷了。


    常笙畫抓著話筒,久久沒有放下。


    其實小獅子的話裏已經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


    軍方早就對常家等毒瘤有所防備,但防賊千日總有疏忽,還是措手不及地被他們占了便宜,殲龍成為了犧牲品之一。


    在常笙畫迴國期間,軍方那邊肯定有大動靜,水太渾濁,各方勢力才能渾水摸魚,常笙畫被塞進殲龍大隊,不少勢力被軍方拔除,可是高級別的人及時斷臂求生,軍方和世家都無可奈何,隻能等待下次機會。


    常笙畫掀起的動靜是他們再次博弈的戰場,這次付家常家等勢力大敗,鏟除行動更進一步,可惜還需要斬草除根,療養院這次的行動牽扯出了更深的東西,這些毒瘤長在了蛇的七寸之上,下刀不夠快,就會被蛇反咬一口。


    這個時候……無非是比誰動作更快,所以他們直接把寧韶明叫了過去,封口是最佳選擇,好讓他們那一輩的人放手一搏,不會傷及無辜。


    寧韶明非要摻和的話,壞處很明顯,好處卻也有——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這次能熬過來,以後就能平步青雲了。


    這不是常笙畫給他鋪好的康莊大道。


    這是寧韶明磨煉自己的荊棘之路。


    常笙畫慢慢放下話筒。


    她的小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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