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求生”的寧韶明剛迴到帝都,就被人傳喚了,而且是五堂會審的那種傳喚。


    不過這次倒不是覃寧江萬左幾家人,而是軍方那邊把他叫走了,為的就是殲龍大隊兩年前的那個任務帶來的一係列問題。


    這件事涉及到高層機密,寧韶明身上的聯絡設備都被收走了,一路在幾名軍人陪同下坐車來到了一個郊外軍事基地,經過重重檢查之後才進入了一個幾乎封閉的空間內。


    幾個肩上軍銜很能嚇唬人的軍人已經坐在裏麵等了。


    寧韶明坦然地走了進去,雙腿合並,對在場所有上級敬了個禮,“報告,殲龍大隊寧韶明向各位首長問好!”


    這些大佬們給他還了個禮,然後正中間的那個白發老人和藹地道:“坐吧,寧同誌,我們就隨便聊聊。”


    “是。”寧韶明點頭,端端正正坐在了他們對麵的板凳上,腰背挺得筆直。


    白發老人似乎還真的是來和他聊天的,“小寧啊,你入伍那年,我們見過一次吧。”


    寧韶明道:“是的,韓上將。”


    他的話還挺恭敬疏離的,韓上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個好苗子,我很高興看到你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


    寧韶明沉默了兩秒鍾,“哪怕我這些年做錯了很多事情?”


    “沒有人是不走彎路的,你還年輕,有犯錯的機會。”韓上將道。


    寧韶明搖了搖頭,“我不需要有這樣的機會,這是血的代價,其實我背不起。”


    夜夜噩夢,負重前行,這樣的滋味是哪個還有幾分良心的人受得住的呢?


    韓上將歎了口氣,“不全是你的責任,也是我們這群老頭子沒看好下麵的人。”


    寧韶明盯緊了他的眼睛,“有人存在,就不可能沒有漏洞,人性是複雜的,軍人也是人,你們真的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覺得整個軍隊是鐵桶一個,內外都不會出問題?”


    包括韓上將在內的幾位軍人都沒出聲。


    寧韶明的下頷狠狠收緊,“……你們知道。”


    韓上將左手邊的中年男人肅容道:“我們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但是當時是我們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很抱歉。”


    “那你們為什麽不早點把人抓了呢?是想引蛇出洞?”寧韶明死死盯著他們,聲音都啞了:“殲龍大隊就是你們設下的誘餌嗎?!”


    韓上將沉默,“不,我們本來隻是希望你們能挽迴損失。”


    寧韶明抓到了關鍵詞,“你們利用殲龍追迴來的那個東西來引他們出手,沒想到陰差陽錯讓他們反利用了,所以殲龍成為了犧牲品?!”


    在場所有人再次沉默。


    寧韶明閉了閉眼,“所以,還是我做得不夠?”


    韓上將沉聲道:“你和殲龍已經盡力了。”


    寧韶明嘶聲問:“那你們盡力了嗎?”


    韓上將的表情變得沉重,“我們從不希望看到有士兵因此犧牲,所以我們想要減少損失,但是很可惜……事與願違。”


    他們想要低調和平地解決掉內部的矛盾……無奈的是,敵人卻沒有給他們留有任何餘地。


    寧韶明攥緊了拳頭,“那後來呢?他們就沒有別的動作了嗎?”


    從殲龍大隊的那次任務之後,軍隊內部並沒有發生其他的禍端。


    韓上將道:“殲龍的士兵並不是白白犧牲的。”


    寧韶明聞言就明白了,“你們暗中揪出了一批人?”


    金先生和常家他們就是漏網之魚,帶來了後麵的風波。


    韓上將說:“我知道你怕我們卸磨殺驢,這件事對軍隊的打擊很大,誰都不想最後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你也沒必要擔心,我們願意承認錯誤——軍人,要做打勝仗的努力,也要承認打敗仗的事實。”


    他說得鏗鏘有力,每一個字裏都帶著沉重的力量,目光不閃不避地看著寧韶明,直麵他的質疑。


    寧韶明注視著對麵的韓上將,“我理解很多事情其實並不適合攤在陽光下來說個明白,造成民眾恐慌,我也可以接受封口的命令,甚至不對我的兵說任何一個字,但我不希望這件事查到最後,結果是不了了之。”


    常笙畫設想的是最壞的結果,而寧韶明想到的是最常見的結果——不是說軍方的人不追查了,而是他們查到後來,就不會再讓寧韶明知道結局了。


    那些敵人可能就會像是療養院裏的那些犯人一樣,被關在裏頭,這輩子都出不來,其中種種糾葛也永遠掩埋在黑暗之中。


    寧韶明疲憊地說:“我要看到真相。”


    韓上將旁邊的中年男人道:“寧同誌,你應該明白咱們軍隊的流程,以你的級別,並不能接觸到所有的事情。”


    “但我要知道我的兵究竟是怎麽死的,”寧韶明的眼裏泛出了紅色的血絲,再次重複:“我可以保密,可以不幹涉,但我要真相。”


    如果寧韶明就此罷手,那麽一切就會這麽悄然無聲地塵埃落定,就像是帝都班底變動,哪怕台麵之下有再多的腥風血雨,到了最後,上得台麵的都是花團錦簇。


    常笙畫正是因為知道寧韶明不願意不去往深入追究,才會擔心他越卷越深,最終身陷漩渦爬不出來。


    中年男人嚴厲道:“你一定要這麽意氣用事,仗著你的身份亂來嗎?”


    “身份?我沒有任何特殊的身份,”寧韶明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睛,“我隻知道我是他們的隊長,他們的戰友,他們的兄弟,他們犧牲了,我隻求一個沒有遮遮掩掩的答案!”


    韓上將的眼神很複雜,“你應該知道這件事背後藏著什麽樣的危險,我們這些老頭子有時候都自身難保,你也清楚你背後沒有人撐著,就隻是一個小小的少校,一個特種部隊的中隊長,萬一有什麽危險,你拿什麽保住自己?我們不讓你參與,也是希望軍隊的好苗子夭折在這些破爛事上!”


    寧韶明倔強地道:“軍人從不畏懼任何戰爭。”


    “但也不能做無謂的犧牲,”韓上將冷聲道,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的氣勢帶著千鈞的力道,洶湧著朝著寧韶明撲麵而去,“我們已經老了,退下來之前揪出軍隊裏的毒瘤是理所應當的,你們年輕人就得好好保護自己,等著接我們的擔子!”


    寧韶明的視線和韓上將膠著在一起。


    韓上將的目光幾乎穿透他的眼球。


    片刻後,寧韶明還是在這股強壓下緩慢地搖了頭,“首長,我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士兵,那就讓我繼續任性這一次吧,我可以掩耳盜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等著你們解決這一切,平安順利步步高升……然後呢?”


    韓上將頓住,欲言又止。


    “然後我這輩子都沒臉去給我那些弟兄們掃墓,”寧韶明輕聲道,“如果我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就可以什麽都不做,可是誰讓我倒黴呢,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扯上了關係,我躲都躲不開。”


    真相離他一步之遙,他不去揭開這層紗,他不甘心。


    韓上將撤掉了周身的氣勢,歎息:“你又是何苦呢?吃力不討好,還讓上頭的人覺得你不識相。”


    寧韶明苦笑,“我這半輩子就沒學會識相兩個字怎麽寫。”


    不然也不會鬧到寧家將他置之不理的地步了。


    韓上將問:“你知道你真的參與進來了,會得罪多少人,以後又會惹上多少麻煩嗎?”


    能讓在場眾人忌憚的敵人,恐怕都是和常家差不多等級的,一個被常笙畫掀翻沉沒的常家,還能到處有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搗亂,甚至摻和了療養院那件事,寧韶明再繼續摻和這件事,得罪的就不隻是一個常家了——這甚至不光是軍隊這邊的事情,世家那邊同樣摻了一腳又一腳!


    寧韶明並不畏懼,“我的處境就從來沒有好過,首長,你們的擔子,我不想踩著弟兄們的血往肩上扛,我怕我腳滑,直接摔死了。”


    韓上將定定地看著他,然後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寧韶明啊寧韶明,你們寧家人的腸子都是彎彎繞繞的,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死腦筋呢?”


    寧韶明不置可否,“可能我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


    韓上將和其他幾個軍人互相對視,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最後,韓上將對寧韶明道:“既然已經撕破臉到這種地步了,軍方這邊也不束手束腳了,我物色了一批可信的人,成立專門的調查組,你既然一定要查下去,那就一起加入吧。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去交接工作以及和你的家屬通話,調查期間,所有的行程啟動最高保密等級,程序你都懂的。”


    寧韶明壓抑著激動站了起來,肅立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韓上將起身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開玩笑道:“你啊,這脾氣真的是改不了了……和你愛人好好聊聊,我知道她以前兵種特殊,習慣質疑一切,你可得好好交代,別讓她以為我們把你關起來了,她要是一鬧騰,我這把老骨頭可頂不住了。”


    寧韶明聽得尷尬一笑,真不知道應該吐槽常笙畫這“威名”遠揚,還是害羞一下大佬都把他們當成正式的兩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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