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畫的問題問得有點突然,武征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愣。


    常笙畫也不用等他迴答,就搖頭道:“你不用擔心,如果你今天不說出來,讓我去幫幫他,你的戰友以後出了事,你會更後悔。”


    武征想到那些在淘汰訓練過程中曾經崩潰大哭的同伴們,頓時就堅定了決心,點頭道:“好,但是……”


    “保守秘密嗎?一定。”常笙畫笑了一下,表現得還挺溫和,她雖然在那十五個老兵麵前掉了“馬甲”,但是新兵們還是不了解她的真麵目的,他們也沒怎麽見過常笙畫。


    武征對常笙畫的敏銳有點意外,但又覺得情理之中,就沒有懷疑什麽了。


    當然,日後的他就會為如今沒有認清大魔頭的真麵目、而沒有及時躲遠點的事情而痛哭流涕了——而且他還是自己把自己主動送上門去的。


    武征這次過來,為的是和他從一個新兵連過來的戰友——彭貴貴而來的。


    當時參加第一輪筆試的時候,彭貴貴是和武征的成績是差不多的,但是他們的體力和能力還是有差別的,到了第二輪體能測試時,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就能看得出來了,彭貴貴最後還是因為有武征不舍不棄把他背到終點,在寧韶明的首肯下,他才算是過了關的。


    到了殲龍駐地之後,彭貴貴就更加不能適應過於高強度的淘汰訓練了,不管是體能上的精力透支還是精神上的壓力都讓他心力交瘁,武征幾次都撞見他躲在洗手間裏崩潰地哭,或者是訓練過後對他說想要放棄之類的話。


    隻是發泄過後,彭貴貴又拿不定主意,覺得走了的話太可惜了,所以在做心理評估測試的時候,他有意隱瞞了一部分不好的狀態,評估分數不算低,常笙畫就沒有找上彭貴貴談人生了。


    如果僅僅是這樣,武征就不會來求助常笙畫了。


    如果說之前彭貴貴隻是心裏狀態不好,那麽在半月考核過後,彭貴貴私底下的狀態隻能說是糟糕至極了。


    武征和彭貴貴是一個宿舍的,和他們一起的其他戰友都已經被淘汰了,可能是空床鋪刺激了彭貴貴,他的情緒越來越低落,好幾次晨訓的時候,他都表現出不願意起床去訓練的意思,夜裏也常常睡不著,一睡就會驚醒。


    武征問過他兩次,彭貴貴要麽支支吾吾,要麽就眼眶都紅了,還有一次直接對武征發了脾氣,讓他別管他。


    今天早上做搏擊訓練的時候,彭貴貴屢次不合格,被王勝麟拎出去單獨訓了,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他歸隊之後就逮著搭檔一直練習,麵色都帶著發泄的猙獰,還不小心把那個搭檔的新兵弄傷了。


    雖然隻是小傷,但這也不是一直有點怯懦內向的彭貴貴會做的事情,武征看得出彭貴貴的精神已經在邊緣狀態,暗暗心驚。


    中午迴到宿舍之後,武征就想和彭貴貴談談,結果彭貴貴一聽他的開頭就把自己關進廁所裏不出來了,武征隻好罷休。


    沒想到彭貴貴出來之後就躺上了床,武征覺得有點不對勁,掀開他的被子一看,發現彭貴貴躲在被窩裏淚流滿麵,手臂上咬住好幾個牙印,有深有淺有愈合的有新傷到的,像是自殘的痕跡。


    武征被嚇到了,但是彭貴貴不願意和他說話了,武征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妥,就幹脆來找常笙畫了。


    常笙畫聽到武征說彭貴貴有自殘現象的時候,表情也是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仔細地問了一些細節問題。


    武征的年紀還小,剛進入軍隊,對軍人還是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的,常笙畫又是軍人又是心理專家,所以武征並沒有對她有所保留。


    常笙畫聽罷之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盡快找個時間和彭貴貴談一下的……當然,我會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不會刺激到他的。”


    武征見常笙畫已經考慮得很周到了,很感激地道:“謝謝指導員!”


    常笙畫笑了笑,“分內之事,不用擔心,不過你確定你不需要和我聊聊嗎?”


    武征愣了一下,“呃,我覺得我的狀態還行。”


    常笙畫的內心頓時十分惋惜,這隻小羊的韌性很不錯,她還蠻想把他拉過來做一些小實驗的,然而暫時沒把人忽悠過來,隻能姑且先處理他的戰友的事情了。


    對此,並不知道常笙畫在打他的主意的武征得到了保證,沉重的心情也變好了一些,飛快就歸隊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差點兒就羊入虎口了。


    當天晚上是理論課的時間,常笙畫果然找了個理由,說是隨機叫幾個新兵去和她談話,然後就把彭貴貴和幾個新兵一起叫出來了。


    彭貴貴被排在了最後,前麵幾個新兵離開了,常笙畫才把他叫進了談話室。


    談話室裏的風格和平時看到的辦公室不太一樣,彭貴貴有點緊張,坐在軟軟的沙發上都顯得很拘束。


    常笙畫隨意地和他聊了幾句,就發現彭貴貴這個人很敏感,他知道自己在心理評估上撒了謊,也知道常笙畫似乎是針對他而來的,所以彭貴貴整個人都緊繃得厲害。


    常笙畫幹脆就跟他玩了一個小遊戲——讓他根據常笙畫給他的一些黑白色圖片來說出他看到了什麽。


    “這是第一張,告訴我你第一眼就看到什麽?”


    “……蝙蝠。”


    “好,第二張,不要猶豫,跟隨你的直覺。”


    “黑色的麵具。”


    “第三章。”


    “兩個人。”


    “……”


    做完一套黑白色圖片之後,常笙畫看了一下她在白紙上記下來的文字,然後問道:“彭貴貴,你是單親家庭嗎?”


    彭貴貴怔了一下,搖頭,“不是。”


    常笙畫點頭,“你爸媽的關係不太好?”


    彭貴貴有點不明所以,“還行吧……”


    “隻是還行嗎?”常笙畫看著他,“他們的婚姻狀態是不是已經名存實亡了?”


    彭貴貴僵住,“我不確定……”


    常笙畫又問:“他們認為你成年了就不需要供你上大學,所以你才來當兵?”


    彭貴貴的表情都白了,“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情?!”


    常笙畫做了個下壓的動作,彭貴貴原本激動的情緒就被強行按了下去,常笙畫道:“別擔心,我沒有調查你,這些信息都是你告訴我的。”


    “我?”彭貴貴很茫然,他覺得自己什麽都沒說。


    常笙畫並沒有急著給他解釋,隻是問:“你很想在軍隊裏做出成績,讓他們後悔嗎?”


    彭貴貴的臉上掠過一抹難堪,“我……以前是這麽想的,但是我現在隻想好好當兵。”


    常笙畫不評價他這句話的真假,而是道:“殲龍的訓練很辛苦,第二輪選拔的時候,你本來可以放棄的,但是你不肯,那你現在會覺得後悔嗎?”


    彭貴貴飛快地道:“我不後悔!”


    可是他迴答得太快了,反而像是在掩飾著什麽。


    常笙畫深深地看著他,“如果你不能通過殲龍的選拔呢?”


    彭貴貴的臉色更白了,“您是在暗示我被淘汰了嗎?”


    常笙畫搖頭,“新兵的去留決定權不在我手上,但是你也要說服我——你留在殲龍大隊,對你真的有好處嗎?”


    “為什麽沒有?”彭貴貴白著臉道,“誰都想當特種兵!”


    “那你呢?”常笙畫問,“你想嗎?”


    彭貴貴大聲道:“我當然想!”


    常笙畫還是問:“你真的想當特種兵嗎?”


    彭貴貴道:“想!”


    常笙畫重複:“你真的想當特種兵?”


    這一次,彭貴貴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語氣也弱了下去,“我……我想!”


    常笙畫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彭貴貴有點慌了,“我是真的想的,我……我……”


    常笙畫溫聲道:“你覺得訓練辛苦麽?”


    彭貴貴抿了抿唇,“還、還好。”


    常笙畫又問:“那你覺得你能適應殲龍的生活嗎?”


    彭貴貴點頭,“我可以。”


    常笙畫用陳述性的語氣說:“如果你真的加入殲龍大隊,以後的訓練會比現在辛苦十倍,二十倍,但是以你的高中學曆,你隻能當一個士官,不能升到軍官,這就意味著你在殲龍退役之後,轉業也不能找到一個好的工作,你真的有這樣的準備了麽?”


    彭貴貴愣了,“我不能去做警察嗎?”


    常笙畫搖頭,“看運氣。”


    彭貴貴的目光抖了抖,“為什麽我不能當軍官?”


    常笙畫道:“士官和軍官不是同一個上升渠道的,除非你繼續深造。”


    彭貴貴說:“那我可以繼續考大學嗎?”


    常笙畫沉吟片刻,還是道:“有名額,但不一定輪得到你。”


    彭貴貴臉上露出了很深切的茫然的表情。


    常笙畫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我並不是在恐嚇你,如果你想爭取,那你就要做好心理準備——能不能適應這裏的生活,能不能接受來了這裏之後的代價?”


    “我……”彭貴貴有點心慌,下意識道:“但如果我不做特種兵,我也隻是一個普通部隊的小兵!”


    常笙畫看著他,“來特種部隊,隻是因為名頭好聽嗎?”


    彭貴貴的眼神都慌亂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常笙畫輕聲道:“來這裏是需要代價的,你覺得你現在能夠付的出來嗎?”


    彭貴貴幾乎脫口而出說“能”,但是他張了張嘴,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一條路明知沒有希望,你還會堅持嗎?


    常笙畫搖頭道:“好好想想,彭貴貴,這個答案不是給我的,也不是給殲龍的,是給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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