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龍駐地,醫療樓裏。


    “老大——”王勝麟領著二隊的隊員,風風火火地往寧韶明所在的病房衝。


    跑到一半就被樓笑傾踹了出去,他冷冷地道:“別把細菌帶到我的地盤上。”


    王勝麟等人麵麵相覷,互相看了看他們身上風塵仆仆幾天沒換的衣服,隻好灰溜溜地先迴宿舍去洗個戰鬥澡了。


    劉興帶著一隊的隊員,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們果然是聰明的,都是換了衣服洗了澡過來的。


    二隊的成員哀怨地看了他們一眼。


    劉興等人才不管呢,討好地對樓笑傾笑了笑之後,就直奔病房區了。


    樓笑傾嘖了一聲。


    算了,反正他好友活蹦亂跳的,也不用靜養,就不提醒他們別一窩蜂進去了。


    誰知到了病房,一隊的成員發現他們居然晚了一步,趙素林領著三隊早就過來了,占據了他們老大身邊的最佳位置!


    一隊的成員頓時也哀怨了。


    寧韶明正在和趙素林說話,見到劉興他們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然後就很高興地道:“迴來了?救援行動結束了?”


    劉興打量了寧韶明一眼,身穿病服的他臉色微微蒼白,看起來有點病弱,不過精神頭兒不錯,劉興放心了,頷首道:“黃金救援時間過了,剩下的有其他部隊收尾,我們就先迴來了。”


    寧韶明見他們一臉疲憊的樣子,估計都是好幾天沒合眼的了,便道:“辛苦了,有幾個受傷了的?”


    隊員們紛紛表示不是什麽大事。


    因為殲龍的三個小隊都各自分開做任務,在泥石流發生的次日,殲龍一隊就已經把大部分幸存者救了下來,以至於後續的救援工作都開展得比較順利,劉興他們足以應付,就沒有叫其他兩個小隊過去了。


    倒是寧韶明在當晚被坍塌的屋子砸傷,內髒出了點問題,傷口化膿嚴重,在幾乎燒成肺炎之前被殲龍的成員硬生生用擔架扛出了大山,送到當地醫院治療,情況穩定之後就送迴了殲龍駐地養傷,沒有參與後續的救援行動和匯總報告。


    劉興把寧韶明走了之後的情況簡略地報告了一下。


    寧韶明“嗯嗯啊啊”了幾聲,表示明白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劉興背後張望了幾眼。


    趙素林發現寧韶明有點心不在焉,便看了看他頭頂的輸液袋,問道:“怎麽了?藥水的速度太快了麽?”


    “嗯?”寧韶明迴過神來,搖頭,“沒,就是想問你們教官去哪裏了?”


    一隊成員的表情瞬間就變得有點怪怪的。


    他們的神色變化太明顯了,擺明了就是有貓膩,趙素林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了過去。


    寧韶明倒是沒注意到,還不解地問:“幹嘛?她沒迴來嗎?”


    劉興幹咳一聲,“沒……教官先迴宿舍去了,估計睡了吧。”


    “哦……”寧韶明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按照常笙畫的脾氣,好歹也會先來奚落他一番,然後才迴去休息的吧?


    劉興和餘慶栗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餘慶栗表情怪異——不說?


    劉興推他——你說!


    餘慶栗驚恐地搖頭——教官會殺了我的!


    劉興也苦著臉——難道我就不怕死嗎?!


    他們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決定——算了,還是閉嘴好了。


    而他們之所以這麽糾結,無非就是為了之前常笙畫給他們老大做急救的事情……咳咳!


    當時情況緊急,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對吧?


    一隊的成員如是說服自己,然而又忍不住想——


    當時現場那麽多殲龍的隊員,為什麽他們教官要親自上手呢?


    與此同時,常笙畫的房間裏。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擦著頭發從浴室裏出來。


    對比起殲龍一隊隊員的糾結,常笙畫倒是早就把給寧韶明做人工唿吸這件事拋在腦後了,比起這種小事,她實在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了。


    誠如他們所說的,當時情況緊急,這隻是突發意外下一個訓練有素的人會進行的正常舉動,暫時沒有觸碰到常笙畫的警戒線。


    但是她當時為什麽就那麽毫不猶豫地動手了呢?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恐怕要日後等常笙畫想起來,才能深入去探究了。


    吹好頭發之後,常笙畫並沒有像是殲龍的成員想象中那樣去休息,而是泡了一杯濃濃的茶,然後打開了她房間裏的電腦——這是寧韶明知道她常年要和外界聯絡,所以特意讓辰津給她裝的,隻不過不能明目張膽地用就是了。


    常笙畫插上了斯文德給的u盤,這才開始處理郵箱裏堆積的文件。


    這一忙就是忙了兩個多小時,等到常笙畫折騰完了該弄的東西之後,感覺自己的肩膀都硬了。


    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那裏一抽一抽的疼,提醒著常笙畫應該休息了。


    但是常笙畫並沒有立刻起身去睡覺,而是拿起冷了的茶喝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刺激著她的味蕾和神經。


    她坐在那裏,閉著眼睛,腦子裏轉著各種事情。


    之前殲龍大隊再一次高調起來,東奔西跑執行各種後勤任務,把認錯就改的態度展示得淋漓盡致,以至於讓殲龍大隊在基層大隊毀譽參半的名聲也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而這一次參與到山體滑坡救災行動之中,殲龍大隊是第一支抵達災難現場的隊伍,甚至不惜借助高危的夜間山地跳傘,不僅在跳傘行動中出現了令人驚歎的零死亡率,還僅憑二十餘人的隊伍組織了有效的救援活動,保護了兩百多個當地受災群眾,表現可以說是非常亮眼。


    按照常笙畫和寧韶明他們之前規劃的洗白計劃的進度,洗清他們身上的汙點絕對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現在這個進度直接往前撥了一大半,殲龍大隊在基層裏的口碑是前所未有的好。


    隻是,作為這個計劃的主要規劃人,常笙畫並沒有顯得多輕鬆。


    原因就在於常笙畫對軍隊上層報告完了這次救災進度之後,哪怕有何丘良上將的據理力爭和嶽中校的再三解釋,但是由於寧韶明他們臨時脫離軍用物資的護送任務,違反了相關規定,上頭仍然決定功過相抵——


    意思是,不針對任務期間擅自離職而予以懲罰,也不以救災行動中的出色表現而予以獎勵。


    至於常笙畫帶隊去支援的事情,也因為她擅自決定進行山地跳傘這一高危的舉動,而收到了上頭的批評。


    上頭認為常笙畫做事過於衝動和魯莽,並駁迴了何丘良上將提交的讓常笙畫從代理指導員變為殲龍大隊正式的指導員的請求,表示需要對她繼續考察,才能委以重任。


    常笙畫這半輩子都沒有想過“衝動”和“魯莽”這兩個詞會出現在她身上,而且她雖然也不打算成為殲龍正式的指導員,但是她不想要跟別人給不給是兩迴事!


    這也是常笙畫為什麽耽誤那麽多天才迴到殲龍駐地的原因,實際上劉興他們早兩天就能結束救援行動了,隻是常笙畫那頭被拖住,就隻能讓他們繼續在那裏幫忙,隻不過常笙畫沒讓他們知道原因而已。


    何丘良上將當時也無奈地說:“先這樣吧,你們最近風頭太勁,不適合和上頭對著幹。”


    麵對他的說法,常笙畫也無言以對。


    迴到殲龍駐地之後,常笙畫也沒有第一時間把這個處理結果告訴寧韶明,哪怕對方是最應該知道的人。


    常笙畫也不是不能理解軍隊上頭的顧慮,殲龍大隊的這些轉變雖然有跡可循,但是他們沒有深入內部來看殲龍大隊這近一年來的掙紮和絕望,涅槃和重生,他們隻是看到了殲龍士兵們對外仍然挺立的傲骨和不羈的形象,自然不會相信寧韶明等人真的會痛改前非。


    基層士兵那邊的輿論方向自然是好操縱的,但是上頭的領導卻不容易被糊弄,他們反而擔心殲龍是不是在故意做這些事情來麻木周圍人,實際上是在醞釀什麽壞主意。


    隻能說,殲龍大隊之前給人的印象太深了,以至於他們真的準備改好,大家都報以觀望和遲疑的態度……


    常笙畫原本並不太在意上頭的態度,所謂日久見人心,如果她坐在那個位子上,肯定也有同樣的想法。


    隻不過可能是因為她身處在殲龍大隊,看著隊員們一直以來的努力,所以常笙畫忽然有點難以忍受最終下來的這個處理結果。


    常笙畫坐在漆黑的電腦屏幕前麵,看到了自己微微蹙著的眉頭,腦子裏轉過很多很多的影像。


    殲龍隊員們在極端天氣下毫不猶豫地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身影,他們因為挖掘幸存者而變得鮮血淋漓的十指,被坍塌的屋子埋在下麵的寧韶明手裏護著的首飾盒,還有過度疲勞但仍然一次一次往山裏尋找幸存者的隊員們……


    常笙畫有點煩躁地嘖了一聲,想著應該怎麽跟寧韶明提起這件事。


    小獅子的玻璃心當然不會發揮在這種事上麵,但是和殲龍大隊的成員一樣,就算他們不在意這些榮譽,可心裏也多多少少會有些失落吧?


    而且殲龍大隊該得的利益就這麽不翼而飛了,不找補迴來,非得吃這個悶虧,也不是睚眥必較的常笙畫的風格。


    常笙畫歎了一口氣,她也意識到自己已經把殲龍大隊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才會這麽憂心於他們的心情,開始真正考慮他們的利益得失了。


    這群大頭兵還真的是……


    能以難以企及的勇猛\/撞開她這麽多年沒有再開啟過的心門,常笙畫都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他們。


    常笙畫再次揉了揉眉心,決定睡一覺再說。


    可是等她剛站起來,眉頭就不由得皺了皺,常笙畫走到門前,一把拉開了房門。


    一個人“啪嘰”掉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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