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韶明問常笙畫:“你怕了麽?”


    這個問題乍一聽之下有點搞笑,因為就算是對外天不怕地不怕的寧大少都要佩服常笙畫的膽識和意誌,起碼在他們認識的這段時間裏,寧韶明認識的常笙畫從來都不是會懼怕任何東西的人。


    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變通的,絕路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常笙畫從來都是信奉這個理念的。


    做事的時候此路不通就換一條路,實在走投無路就原地等待時機或者是另謀他路,在寧韶明眼裏,常笙畫好像從來都不會覺得難題是難題,隻是他們暫時沒辦法解決問題罷了。


    所以,寧韶明常常會感覺自己比常笙畫矮了一截,就是因為她身上那種在任何事情麵前都能從容不迫的心態,令寧韶明不得不敬佩。


    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沒有代價的,寧韶明很清楚那不是常笙畫生來就會的東西,她能夠走到今天這個高度,必定是經曆過常人無法企及的廝殺和沉澱,可是剛才常笙畫也會無奈地說“就這樣”,其中透出的是無能為力的喟歎。


    沒有什麽人是可以算無遺策的,寧韶明能夠麵對自己的失敗,可是聽著常笙畫的話,寧韶明卻覺得分外刺耳,所以他問她,怕了麽?


    常笙畫聽到寧韶明的問題之後,頓了一瞬,反問:“你覺得我在怕什麽?”


    寧韶明想了想,說:“我不知道……可能你什麽都不怕吧,你就是有點……覺得很多事情真他媽的操蛋?”


    常笙畫忍不住笑了,“對啊,真操蛋。”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片刻,然後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剛才的對話好像說了什麽,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可是常笙畫和寧韶明莫名就覺得關係比之前又進步了一分,隱隱之中讓人覺得分外玄妙。


    常笙畫換了一隻手拿手機,對話筒另一頭的人道:“寧韶明。”


    “幹嘛?”寧韶明躺倒在岩石上,拽了一根草叼在嘴裏,吊兒郎當地問道。


    常笙畫起身,走到窗邊,仰頭看頭頂的天空,依稀能夠看到半彎明月和稀稀疏疏三兩顆星星,“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以前小隊裏的事情?”


    寧韶明也仰躺著看星星,他身處荒山野嶺,又恰值秋高氣爽的時日,天空碧澄如洗,星光耀眼,銀河縱橫,半彎明月溫柔得像是一灣平靜的湖水。


    他漫不經心地道:“沒吧,你那張嘴比蚌殼還嚴實,我還能從你嘴裏撬出話來?”


    常笙畫坐在了飄窗上,脊背放鬆地靠在後麵的牆壁上。


    她想了想,才說:“在you-know-who裏麵,就算是同隊的戰友,一般也是不互通名字的,選拔的時候用數字編號,進去之後就用代號,那時候我的代號是長命花,分在第二營第七小隊,隊裏有五個人,隊長是貓哥,我和海棠是女成員,另外兩個是黑湯圓和神探……”


    在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常笙畫的語氣是很平穩的,但是又隱約帶著幾分懷念,幾分歎息,那些柔軟的情緒被她藏在雲淡風輕的口吻下,非要仔細聽才能發覺出來。


    在you-know-who裏,很多事情都屬於不能外泄的機密,常笙畫也沒有說得太詳細,就是隨意提了一些瑣碎的趣事,也沒什麽主題,想到哪裏說哪裏。


    常笙畫說的大多都是隊員們經曆的事情,可見她平時不怎麽參與集體活動,都是以第三人的視角去接觸身邊人的。


    “那時候可能也是年紀小,不懂事,”常笙畫難得用自嘲的口吻道,“貓哥他們花了不少心思想讓我融入大集體,但是我都沒當迴事,還覺得他們閑得發慌,沒事找事做。”


    ——如果那時候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也許今天的常笙畫會不會就變成不一樣的了?


    常笙畫如是想道。


    不可否認的,在常笙畫前二十年的人生裏,在第七小隊隊員們的影響下,她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都在那個階段逐漸構建出最牢固的基礎,才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模樣,如果按照常家那種環境和教育方式,她沒有劍走偏鋒走上歪路就奇怪了。


    寧韶明仿佛能聽到常笙畫的心聲,吐槽道:“就算是讓你現在去和一群人打交道,你也八成是不肯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就不是那塊料兒。”


    女魔頭當然能夠裝作談笑風生混得遊刃有餘,可是要她真的和胡小戈餘慶栗他們那樣過集體生活,還要樂在其中,寧韶明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人與人之間也是有差異的,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常笙畫被寧韶明擠兌,先是一愣,然後就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確是鑽牛角尖了。


    有些人就是適合做個獨行俠,獨來獨往,不是說他們不能和大集體呆在一塊兒,隻是他們更喜歡一個人獨處罷了。


    想通這個關節,常笙畫也就不再糾結了,調侃道:“寧中隊什麽時候也學會分析心理學了?”


    寧韶明翻了個白眼,可惜不能通過手機砸過去,“我這是正常的邏輯推理。”


    常笙畫很捧場地故作驚訝道:“你居然會推理了,很不容易啊!”


    寧韶明沒好氣地說:“你就擠兌我吧!”


    “沒啊,誇你呢,”常笙畫笑道,“以前都是帶著肌肉想事情,現在難得用腦子想,能不誇你嗎?”


    寧韶明的眼皮子跳了跳,“你一天不吐槽我就會渾身不舒服嗎?”


    常笙畫恍然大悟,“難怪我昨天老覺得哪裏都不舒服。”


    “……”欺人太甚!


    寧韶明磨牙,在掛電話和懟迴女魔頭之間徘徊。


    常笙畫卻忽然道:“寧韶明。”


    寧大少不情不願:“……又幹嘛?”


    “沒什麽,隻是想說……”常笙畫說到一半就頓住了。


    寧韶明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不解,還以為是電話斷線了,於是乎他還爬起來到處找信號,“常小花?小花同誌?”


    常笙畫聽著他那邊的動靜,幾秒鍾後,她才低聲說:“謝謝。”


    寧韶明的動作猛地一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自在地嘟噥道:“謝什麽啊,搞得這麽客氣,我都以為你被鬼附身了……”


    常笙畫笑了幾聲。


    寧韶明聽著話筒裏的聲音,跟渾身長滿了虱子似的,更加不自在了。


    常笙畫不再逗他,溫聲道:“去睡吧,我這邊沒什麽大問題,處理好了就歸隊,如果時間趕得及,說不定我和趙素林還能加入後半段的長途拉練。”


    “急什麽?”寧韶明道,“反正好幾天假呢,你們就自個兒在外頭玩唄。”


    常笙畫煞有介事地道:“你不怕我把你的狙擊手帶壞就行。”


    寧韶明一想,也覺得女魔頭不靠譜,趕緊道:“你可別帶他去什麽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趙素林請個探親假呢,都能被常笙畫折騰去玩槍戰,寧韶明還真的不怎麽相信她的人品。


    常笙畫又笑了笑,“好了,寧老媽子,我保證不折騰你的兵還不成麽,你快去睡吧,不然又有一群兵崽子心疼你的黑眼圈了。”


    寧韶明“切”了一聲,“行了,你也睡吧,有事隨時聯係我……算了,你還是自己解決吧,我的心髒承受力有限,晚安。”


    常笙畫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嗯,晚安。”


    掛斷電話之後,常笙畫依然坐在飄窗上,盯著外頭的天空,原本陰鬱沉寂的氣息一掃而空,她放鬆著脊背,還顯得有幾分愜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常笙畫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了玻璃上屬於自己的倒影,她看了一眼,隨即便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摸上嘴角,那裏還殘留著幾分微笑的弧度。


    遇上那隻小獅子,她好像連心情都能比平時好上幾分……


    倒也是一件怪事。


    ……


    第二天一大早。


    也不知道郭裏虎是不是死了心,反正一晚上也沒怎麽鬧騰,該吃的吃該睡的睡,看起來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過,和他共處一室的趙素林心知肚明,郭裏虎表麵上很自暴自棄,實際上晚上的時候就跟驚弓之鳥似的,有點動靜就驚醒,估計心裏頭還是壓著不少秘密,生怕半夜鬼敲門。


    常笙畫卻是一副不怎麽把郭裏虎看得太重要的模樣,敲門叫了趙素林去吃早餐,然後就這麽把郭裏虎單獨晾在了房間裏。


    郭裏虎眼巴巴地看了常笙畫半天,也就是得到對方輕飄飄的一瞥,沒等他用表情傳達自己的意思,常笙畫就已經轉身走人了。


    郭裏虎的話瞬間被噎住,噎得他的喉嚨半天喘不過氣來。


    趙素林依舊有點擔心,問常笙畫:“他會不會想跑?”


    常笙畫不甚在意,“他想死的話盡管試試。”


    趙素林隻好把半顆心放進了肚子裏。


    吃完早餐之後,常笙畫讓趙素林給郭裏虎送了些吃的,她也不露麵,隨即就和趙素林一起迴趙家去了。


    今天是星期天,非工作日,趙家三口人都在屋子裏。


    趙素林進門的時候,客廳裏隻有趙父坐在那裏看電視,他聽到動靜後抬頭看了一眼,見是趙素林,便冷哼了一聲,顯然還是不太高興。


    常笙畫在後頭跟著進了門,趙父的心情就有點糾結了。


    他是有點惱怒常笙畫的話得罪了未來的兩個兒媳婦,可是又想巴結有錢有勢的這位女領導,所以跟常笙畫打招唿的時候,趙父的表情別提有多扭曲了。


    常笙畫一眼便能看出趙父的想法,也不甚在意,保持著自己那副“領導”的姿態,反而讓趙父更加不敢有脾氣。


    趙母很快也從廚房裏出來了,賠著笑招唿常笙畫,後來起床的趙素政對趙素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是在常笙畫麵前,也沒敢吭一句不好聽的。


    趙素林不由得感慨,這年頭真的是蠻不講理越是有道理,好人也不是什麽人都做得來的。


    之前網絡達人餘慶栗老是提的那句話叫什麽來著——人的善良,是必須要有鋒芒的。


    從來都對父母和弟弟采取忍讓態度的趙素林在這一刻,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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